就像现在,当施朗以一种毫无商量的语气问他去不去祖宅看看时,肖白只犹疑了一瞬就答应了。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泠风吹醒了神游中的肖白。车子驶出市区后,视野就逐渐开阔起来。肖白看了看前方的天空,骄阳还未破云而出,朝霞晕上几抹玫红。
“真漂亮~”情不自禁地赞叹了声。
“在清原会看到更美的日出。”施朗淡淡开口。
清原?肖白搜刮了脑袋中所有的地名,隐约记得离这个城市有百多公里的车程。
“施家世代住在清原,到我父母这一辈的时候就迁到了美国。祖母一直不愿离开祖宅,所以我们只在每年固定的几个时间才去探望她。”
“你……”肖白偏头看着施朗,米色休闲衫让他冷硬的线条柔和了许多。许是湿凉的风拂开了心底的烦忧,肖白不由得说出了心底的那份疑惑——“为什么带我去?”
施朗没有回答,静默伴随着谁的不安在狭小的空间蔓延。良久,施朗微微叹了口气,“真不知道?”
肖白觉得自己此刻的紧张是从来没有过的,听到施朗的那句叹息后更觉无所适从。
“好像……知道……”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说了这句话,混乱中连带着思维也开始不受控制。
施朗惊喜地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车速在减慢,而心跳却在不停加快。迫切地想要地听到那人明确的答案,却又不忍见他无措的表情。
“嗯。”轻轻的低语,在晨光中化开,柔柔地浸入彼此心田。肖白惊喜又怯怯地看了眼施朗,再没有言语。情思两心知。
清原,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千年古镇。经历了大运河时代的繁华,名副其实的梦里水乡。行走在石板路上,肖白由心而生一种庄重的情感。
“你常回这里吗?”肖白偏头笑问。
“不常。”嘴角噙着浅笑,施朗用平平的语调回答,“清明的时候,还有中元节都会回来。”
十点过后,水乡的烟水气早已在日光下弥散开来,街道上往来行走的人愈渐熙攘。
“可能是遇上赶集日了吧。”肖白略带兴奋的说道。
“嗯。之前也遇到过几次。”施朗微笑着补充,“手工艺品和鲜果菜蔬居多。”
“没想到还有这么纯朴的小镇存在!”肖白由衷地赞叹,忽又朝施朗狡黠一笑,“这么一个旅游宝地怎么就没被开发商相中呢?”
施朗静静地看着肖白,忽然一个大力将他拉了过来,险险避开一辆三轮小车。
“人多,要小心。”淡淡的语调,浓浓的关心。
肖白一时怔忡,不知不觉随着施朗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古老的石柱,暗色的石阶,厚重的大门。
施府。肖白看着黑色牌匾上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啧啧,Boss大人祖上不是贪官就是奸商,奸黠狡诈原来是劣根性使然。唉~
许是先前通知了的,大门早就打开了。肖白跟着施朗进了门。一米见宽的石板路蜿蜒而去,道旁是泥土地,有薄薄的一层青苔,隔十步左右便有一丛绣球花。
拾阶而上,来到一处厅堂,里面阵阵欢笑声传出来,肖白正好奇着,就看到何牧北冲出来,直扑施朗怀抱,嘴里还娇唤着“舅舅”。
这小屁孩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瞪了眼在施朗身上揩油的何牧北,鼻子里一声轻哼。Boss大人的豆腐我都没吃过!
施朗拨开何牧北圆乎乎的头,问道:“你爸妈他们到了?”
何牧北扬起大大的笑脸,脆生生地答道:“是啊,都到好久了,就等舅舅和……”瞥了眼肖白,“和小白!”边说边往肖白扑去,却被施朗一下抓住领子。
“进去吧!”施朗冷气微开,对肖白使了个眼色。
Boss这个变频空调还真是好用呢!肖白心底一阵沁凉,舒服得让他忍不住靠近施朗一点点。
拜见老佛爷
大厅里,施静正和施老太太热火朝天地唠嗑着,见门口进来的两个人,眼神立马亮起来,扯了扯老太太衣袖。“奶奶,快看!快看!你孙儿带着媳妇来看你了!”
老太太年逾八十,身子骨倒还挺硬朗。一听到孙女这话,连忙坐了起来。
“我那乖孙回来啦?”声音颤颤地,施朗连忙走上前来扶住老太太。
“祖母,孙儿回来看您了。”
“好好好。”施老太太握着施朗的手,连说了几个好字,忽然惊喜地看着施朗身后的肖白,“这位就是小静说的我那漂亮的孙媳妇了吧。”不等施朗回话,径直走到已然石化的肖白身前,亲切地拉着肖白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又看,这才满意地点头,“和我们家小朗还真是般配啊!”(乔:您这是挑萝卜还是看媳妇啊!白:有我这么帅气的萝卜么?)
施静偷偷朝施朗做了个邀功的表情,然后跑到老太太身边,一个劲儿地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都很喜欢小白呢。”见肖白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施静眼珠一转,对肖白柔柔一笑,“小白啊,还不快叫奶奶!”
肖白被施静盯得那叫一个毛骨悚然,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施老太太,又看了看几步外,静静回望自己的boss。阳光透过窗棂折射进来,在他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分外温和、俊美。
“奶、奶奶!”肖白叹了口气,对老太太露出灿烂的微笑。
“哎!”老太太听到肖白脆脆的一声,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乖孩子,走,咱们坐着说啊~”将肖白拉到雕花木椅上,兴冲冲地拉起家常来。肖白嘴甜,没过一会儿就奶奶长奶奶短叫得不亦乐乎。施朗只是静静地听着、淡淡地笑着,偶尔回一声话。
过晌午,老太太有午睡的习惯,茶话会总算散了场。肖白来到中庭,站在繁盛的银杏树下,任斑驳的光点撒在脸上,感受夏风的薰然。
“在发什么呆?”施朗不知何时来到这里。
“哦。突然想起以前小时候也在这样的镇子上住过一段时间。”转头朝施朗明媚一笑,“爬树、捉鱼、掏鸟蛋、捕蜻蜓、滚弹珠这些,boss没玩过?”见施朗眉一挑目露疑惑,肖白兴奋地说道:“我那时可是孩子王,这些把戏玩地特精。”
施朗轻笑出声:“看得出来。”
哎?boss不会是在嘲笑我吧?撇了撇嘴,boss多半是童年有严重阴影才会有今天刻薄的性格!
“确实没有体验过。”施朗的语调似有些许怀念,“不过,玩过别的。”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肖白眼神急切切地望着施朗,无言说到。
“洗车、送报纸、剪草坪、洗游泳池,存了钱就参加夏令营。”
“boss应该用不着自己赚钱吧!”肖白酸酸地想,二世祖就应该有二世祖的样子嘛,干嘛学人家十项全能。
“呵呵,国外都是这样。再说洗车啊送报纸那些,也和你爬树掏鸟蛋性质差不多,纯粹是为了好玩。”
妈呀,原来这就是资本家和小弟的差距所在啊,人家玩也能玩出商业头脑来!人比人,气死人!肖白无限感叹地想到。
明月入怀
晚上,老太太突然起了赏月纳凉的兴致,于是拉着一干小辈坐在院子里又开起了茶话会。
“说起来,小朗还是头回带着伴回老家啊!”施老太太忽然感慨一声,外带施静的同声附和。
肖白受惊地看着老太太,慌忙澄清:“不不不,我跟boss是非常纯洁的男男关系。”
“都有关系了还纯洁个啥!”施静一声惊呼,吓飞一树倦鸟。
“咳咳……不是你们想得那样。”肖白冷不丁被吓到。
“哎?怎么啦怎么啦,喝个水也能呛到。”老太太,您能不能别来搀和!
“他岂止喝水被呛,连说话也能呛到!”何牧北!你存了心揭我短不是!肖白既尴尬又气愤。瞥见身旁boss不怀好意的笑,肖白又羞又恼。求救似地看着boss,希望他能予以援手。
“你们别闹他了。”回护的话丝丝入心。肖白眼睛亮亮地看着boss,却听到淡淡的一句——“他脸皮薄。”
啊~这个可恶的boss居然联合外人欺负他!肖白气愤地瞪了一眼施朗,却突然傻了眼——他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叫boss联合外人欺负他?明明……他才是那个外人啊!脑海中,一道惊雷劈下来,“啪!”——保险丝应声而断。肖白只觉得施静的惊叫声越来越远,耳边似有无数蜜蜂嗡嗡振翅。
良久,一丝沁凉侵入肖白灵台一角,胸腔中的闷浊感逐渐消退。肖白缓缓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施朗。
“我怎么啦?”
施朗叹了口气,递了杯水给肖白,“你中暑了。”
哎?中暑?肖白挠了挠头,“那个,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哼!不管做什么,你都不让人省心!”何牧北吊着眼,讽刺道。
“什么叫不让人省心,我这是意外!意外懂不懂!”肖白不服气地反驳,中暑这事已经够他丢脸的了,现在还要被一个小屁孩给数落,还要不要人活了!
施朗抚额看着斗嘴的两人——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啊!无奈笑道:“好了,都别说了。何牧北回你房睡觉去!”
打发走何牧北,施朗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肖白。肖白不敢与施朗对望,只得埋下头玩手指。双双不语。
半晌,施朗缓缓开口:“好点了吗?”
微微一笑,肖白淡淡地应声:“嗯。”
“要不,再出去转一转?”
和施朗并肩走过长廊,来到宽敞的后园。热气已经消散,听着虫鸣也不觉闷烦。
“boss喜欢这里吗?”静默让肖白感觉无所适从。
“这里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施朗站在肖白身旁,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柔柔一笑。
“这是……梅子!”肖白走到近前的一棵梅树下,压低一杈树枝,指着圆圆的果实惊喜地说道。回过头,正对上施朗凝视的眼。惊喜变成了惊鸟,倏地飞走了。就那样默默不语,呆呆地看着彼此。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花猫从某棵梅树上窜下来,“喵呜”一声将施朗唤醒。
“嗯。家里应该还有梅子酒。”
被施朗的温柔定在原地的肖白,乍一听有梅子酒,立刻恢复了神智。
“想喝?”见肖白亮晶晶的大眼期待地看着自己,施朗微微一笑。
“嗯,要。”肖白急切切地点头。
晃了晃杯里金棕色的酒液,仰头送了一小口,舔了舔唇上的残液,肖白笑赞:“有点甜。”
施朗不语。静静地看着肖白,默默喝着杯中酒。
喝完一小杯,肖白还想要,却被施朗制止了。“不能再喝了,你会醉。”这个梅子酒是上好的原液泡的,后劲很大。
boss居然连小酒也吝啬!简直比铁公鸡还铁公鸡!肖白噘着嘴,不甘地说道:“我酒量大着呢,千杯不醉!”
施朗无奈地看着面颊驼红的肖白,才一杯就已经这样了,还敢大放厥词。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们下次再喝。”不容拒绝地态度。
嘁!扫兴!肖白闷闷地说道:“那好吧。”然后也不理施朗说了什么,径自往外走。刚走上回廊,又折了回来。“我住哪儿啊?”
施朗好笑地看着原路返回的肖白,走过去靠近他,“你,醉了?”
肖白甩了甩脑袋里的瞌睡虫,眼神迷离的看着施朗,忽然一把捉住他的手臂,“谁说我醉了!”话音刚落,肖白就彻底焉了,瘫靠在施朗身上。
施朗身体有一瞬紧绷,一手搂住肖白,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轻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施朗有些迷醉地看着肖白,慢慢凑近那张脸,似乎还闻得到酒香,然后轻轻拂开肖白额发上粘的一点渣。
不远处,施静跟何牧北躲在一口种莲的大缸后面,惋惜地直叹气。
与清辉共枕,邀明月同眠。梦中,似有谁在轻语低喃——肖白,我喜欢……你呢?
此夜,肖白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