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叔叔微笑着,看着自己。一时间,竟然让莫然感到了温暖和宽慰。
“你叫什么名字?”
“莫然。”
“为何独自坐在这里?”
莫然当时大概是太委屈了,太需要人来安慰了,竟然没有想过这个陌生人是谁,就把心里的苦水倾诉了出来。
陌生的叔叔听完,依旧是微微笑着,他拍拍莫然的头,“小莫,乖,坚强一点,你该长大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男子,竟是皇叔罗梓。
不得不说,若不是罗梓,没有今天的莫然。当年,是应了罗梓的支持,莫然才稳稳地握住了军权。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莫然尝试着去接受,也终于学会了明争暗斗。
他发现了,罗梓背着他,另有所图。
罗梓竟是想让他成为傀儡,借着他控制军队。但罗梓估计错了,他弄错了莫然的能力和野心。莫然,怎会甘心做一个傀儡。
一直,罗梓都把莫然玩弄于股掌之间。莫然也假装顺从,却在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
两年……
才终于有一些可以与罗梓抗衡的资本。
从前,罗梓就一直喜欢叫莫然小莫,很亲切的称谓。
最开始,莫然还信任着罗梓的时候,莫然挺喜欢这个称呼的。他觉得罗梓就像亲人一样,在他最危难的时候给予了他帮助。
可是现在,莫然十分不待见这个称呼。
罗梓又一次算计了他,还害了他的悦。他恨罗梓。
“过来,站那么远干嘛,你是来侍寝的……”
莫然咬着嘴唇走到罗梓身边。
“所有曾经侍寝的人中,你是最没有热情的。”
“我不是戏子伶人、小倌男宠……”莫然的声音冷得没了温度。
“我知道,我就喜欢你的倔强傲气……”罗梓轻笑,“那些人我还不屑让他们来侍寝。”细长的手指抚上莫然的发,很柔顺的触感。
“别碰我……”莫然往一边闪开去。
罗梓手僵在原处,半晌才放下,“罢了,来喝酒吧。”
一边的桌子上,酒早已经备下了。
青铜的酒壶反射着收敛的光芒,但掩盖不住那是一件上乘的器物的本质。
罗梓提壶斟酒,先给莫然,后给自己。
两人对面而坐,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杯中酒。
两小杯酒落肚,莫然猛然觉得异样的热度蔓延全身。
不好,酒里有药。
莫然猛然抬头,盯着罗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你说呢?”罗梓微微笑着,回望莫然。纵然表情依旧是风轻云淡,可是罗梓那眼眸里的潮涌,赤-裸裸的欲望,掩不去,遮不住。
“该死……”,焦躁难耐的热度在体内游走,理智在逐渐沦丧,可是……
最后的时候,莫然眼前浮现的是宇文悦那勾唇一笑。
不可以。
理智归来,面对着迎面扑来的罗梓,袖中藏着的迷药粉末洒出。
白花花的粉末迷了眼,罗梓似乎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伸手揉揉眼。可一切越来越模糊,他看到面前的莫然变成了两个,在对自己笑,这是真的么?
还来不及辨别真假,黑暗涌来,俯身倒下。
莫然看着倒下的罗梓,喘一口气,可体内流窜的洪水愈发地猛烈了起来。
脑海中浮现的是宇文悦白皙的身体,摆出各种媚惑的姿势。
忍不住抚摸上自己的身躯,幻想着这是悦。
在药物的控制下,身体变得异常敏感,很快便有粗粗的喘息声逸出。
快感迎面而来,不久便攀上了高峰。
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莫然把罗梓拖到了床上,随意地拽过被子往罗梓身上一盖。
然后转身离去。
依旧是从那能避过人眼目的小道出宫。
回到府上,莫然回到那曾经和宇文悦共同居住的卧房,不禁有些恍惚。
床榻上仿佛还留着悦的味道,仿佛那个消瘦的身影还半靠在床头,等着他归来。
怎么办呢,悦……
七七四十九日,今日才是第一回。
不可能每天都这样对付罗梓。可是悦,我不想,背叛你……
悦,不晓得你醒来没有?不晓得罗梓有没有为难你……
月如钩,钩得人心伤肠断。
莫然站在窗边,望着月色下的静谧,思绪竟然回到了少时的点点滴滴。
竹影斑驳,那时的相拥相依的温馨,只在梦了才能再现。
那时,师父会摸着他们的脑袋,说孩子长大了。那时,调皮了师父会罚他们挑水、砍柴。
可是,那时宇文悦总在自己身旁,做什么都很开心。
那些年,没有大风大浪,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最美好的记忆。
我还活着么?
宇文悦睁开眼,一片虚无的白。
向上看去,屋顶是白的,环顾四周,墙是白的,扭头望地,地也是白的。
没有门,没有窗,白茫茫的一片,白得人触目惊心。
宇文悦闭上眼,断断续续的回忆进入脑海中。
很多片段,自己感冒了,柳凌玉来送药,熬药,清晨随着莫然起身,然后似乎自己就晕倒了。
对,自己是中毒了。
可是现在,这又是在哪里?
竖起耳朵听,可以听到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
说不出来有多远,说不出来在哪里发出的声音。
一片寂寂之中,那是唯一的声音,重复着,重复着……
宇文悦想要起身,周身的乏力却让他只是小小地动了下胳膊便无法再移动半寸。
刚开始,宇文悦还能安静下来思考。
那毒,是柳凌玉给自己下的?竟是自己也从未见过的毒,怎可能是一个弱质女子可能得手的?
她的身后一定有人?罗梓?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这个人的名字。
为何罗梓要算计自己?莫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罗梓想要借此来对付莫然。
莫然,心中浮现那人英俊的脸,挺拔的身躯,竟感到安心起来……
思及自己晕倒的前日,莫然那心不在焉的神色,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吧?
宇文悦安静地躺着,无法动弹,水滴声滴答滴答……在四周回响,躲不开……
原本平静的心被这无休止的重复扰乱了。
他担心莫然,担心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四周的惨白竟像张牙舞爪的妖怪,叫嚣着扑进心里去。那种孤寂的不安全感,从内而外让宇文悦颤抖了起来。
试图捂住耳朵来躲避这无休止的折磨。
可是没有用,那细细的滴答滴答,却强过任何的刀剑,它好像已经渗入到骨髓里去,捂上耳朵,听得却更加分明。
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好像踩在心上。
时间在流逝,可这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了,他的世界回到了洪荒之初,唯一存在的只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不知不觉中,心都仿佛跟着那滴答声走,每一次心跳附和着一声水滴的声音。
宇文悦着实要被这种折磨弄疯了。
可是他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他只能任由自己在这种极致的精神折磨下喘息……
好冷。
纵然身上压着厚厚的棉被,依旧很冷。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冷得跟冰一样。
宇文悦努力回忆着和莫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着这唯一的依靠和温暖,来驱逐着焦虑,来抵御着无法抑制的战栗。
就这样在疯狂的边缘徘徊,不知多久。
宇文悦以为,时间已经抛开他而去了。留下他在原地,受着恒定的折磨,直至崩溃。
吱嘎——
推门声显得尤其刺耳,打破了一室的窒息。
宇文悦几乎想要跳起来。一直喜欢安静的宇文悦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渴望见到一个人,哪怕是个聒噪无知的人也好。
只是,宇文悦动不了……那无比激动的心情反映在行动上只是手腕略略地收了一下。
“青姐,他醒了……”
宇文悦听到一个清脆的女音传来,似乎有些熟悉。
木屐的声音从远而近。
两张脸出现在宇文悦视线上方——青姐和雪儿。
宇文悦心里咯噔一下,我在凌竹楼么?
“公子,您可醒了……”雪儿在宇文悦身边跪下,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宇文悦的脸。
宇文悦想张口问,这是哪里……可是张开嘴,只是发出了一两个鼻音,竟完全无法言语。
“公子还是什么都别问,先歇着吧,您的毒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雪儿边说着,边温柔地将宇文悦的一条胳膊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擦着。
青姐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看了一会就径自出去了。
宇文悦现在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完全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虽然很讨厌别人的身体接触,但眼下,雪儿给自己擦拭身体,根本就躲不开。
“公子呀,躺着闷不闷?我唱个小曲给你听?”
不等宇文悦有任何反应,雪儿径自哼起了歌来,很清雅的曲子,雪儿轻轻地哼出来,别有一番意境。
宇文悦第一次觉得,雪儿的嗓子挺不错的。
在雪儿那清丽的嗓音下,刚刚被折磨得紧张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公子,现在是午膳的时间呢……饿了吧?我给您去端些粥来。”说着雪儿起身离去。白茫茫的屋子又恢复了一室寂静。
宇文悦撇开杂乱的思绪开始思索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雪儿和青姐的出现,说明了自己应是在凌竹楼。莫然说过,凌竹楼是罗梓的产业,这样便能说通了。
罗梓给自己下了毒,然后再给自己解毒。解毒,必定是莫然用什么条件交换来的……
想到莫然这个名字,心又无端地疼了起来……
莫然,不晓得莫然是不是在疯狂地寻找自己。惶惶之中,胡思乱想着莫然到底答应了罗梓什么条件。
哎,都怪自己不好,太掉以轻心,害了莫然。
“咦,公子,你哭了?”
雪儿的声音打断了宇文悦纷乱的情绪。
竟然哭了?却是觉得脸颊上什么凉凉的东西滚过……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呢,宇文悦甚至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不,我没有哭。我只是中毒了,所以泪不受控制罢了。
雪儿将食盒放下,掏出丝绢抹去宇文悦的泪痕。
“公子,我来喂您喝粥……”
雪儿拿过一个白白的毛绒枕头,将宇文悦的头垫高些,然后仔细地将粥吹到不冷不热的温度,一勺一勺地喂着宇文悦。
一碗稀粥下肚,感觉好了许多。
雪儿道了声,“公子好好休息。”便收拾了餐具离去了……
宇文悦斜着眼看雪儿米色的背影消失在白白的门中,竟有些想要她留下来陪伴自己的冲动。
吱嘎——
又是一阵刺耳的响声,一切又复于宁静。
22.谁的执着
凌竹楼别居。
原本挂在正中的一幅画被移到了一边。
原先画遮住的地方竟露出了一扇石门。此刻,石门开着。石门边的红木椅上坐着一位面带微笑的男子,手持扇,轻摇着。
忽然,男子将手中折扇一收,复又打开,摇两下,再收拢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足见男子心内其实不平静,反而可以称得上焦躁……
这时,一位手提食篮的女子从门内走了出来,见坐在石门边的男子,忙将食篮撂下,跪下道,“奴婢雪儿叩见皇上……”
“行了,起来。以后叫我罗公子。”话锋一转,“他怎样了?”
“他现在很清醒,虽然还不能言语,不能动弹……”
罗梓点点头,一幅了然的样子,“务必给我好好伺候。”
说罢,罗梓便匆忙离去。
凌竹楼门口,早有人备好马车在等候了。
那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端得是一幅风流倜傥的模样,一身天蓝的衣服,和着气质,格外得体。
“罗大哥准备去哪?”
罗梓皱了皱眉,沉吟半晌,道:“去莫府。”
“好,罗大哥上车吧。”
罗梓拍拍男子的肩膀,“林枫,辛苦你了……”,便扭头钻进了车厢之中。
林枫微微地发愣,叹一口气,坐上了前边驾马的位置,专心赶起马来。
“到了……”
林枫为罗梓掀开了布帘,等着罗梓下车。
“不进去了,你去把莫然叫出来便好。”叹一口气,罗梓有些疲惫地说。
林枫有些僵硬地放下布帘,转过身,对着莫府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侍卫应声入内通报。
侍卫跑到莫然的书房,却没有见到少爷的影儿。
他不知道,此时的莫然,正在院子里,整人整得不亦乐乎。
镜头回放,那时莫然处理完了工作,正信手闲步后院。
突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极快的速度……
咚得一声撞在了莫然的身上。
莫然不动如山,冷眼斜瞥,那小小的身躯却被冲力反冲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少年抬头,眼里本来有的委屈在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惶惶地站了起来,低头小声道,“莫将军,对不起……”
情儿……
莫然眯起了眼。
“情儿,你又偷吃……”女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边跑边喊。可抬头见到莫然,一下失语,呆在原地。
绯红……
莫然笑得一脸诡异。
那低着头的两人只感到背上发凉,一阵阵的冷汗冒出来。
“情儿,齐悦生病所食的药据说是你买来的?”莫然温和地问道。
情儿无辜地眨着眼,“对啊,不过是绯红姐姐叫我买的。”
“绯红,听说你暗恋小皇子?”
绯红的脸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没有的……事,少爷哪里听说的……”
“你说谎本领挺好,怎么一遇到这个问题就语无伦次了呢?”莫然优雅地笑着,可是却有让人不住颤抖的压迫感。
“奴婢,未曾……说过谎……”绯红低着头,完全不敢直视莫然。
可莫然下一句话却是,“抬头,看着我。”
绯红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对上莫然那深不见底的眸子。
莫然直视绯红,冷冷地道,“说,是不是你给齐悦下的毒?”
“……”,直视所带来的巨大压迫,打碎了绯红的防御,颤抖着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是……”
“很好……”莫然笑了,有些残酷。
“少爷饶命……”绯红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您看在我忠心服侍夫人十几年的份上,放过我吧……”
“忠心?”莫然挑眉,冷冷地道,“凌玉嫁过来,就是莫家人,你有对莫家忠心么?”
“我……我错了……以后再不会了……饶命……”哭喊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
情儿在一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突然也扑通一声跪下了,“绯红姐姐对我最好了,莫将军就饶过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