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悦风花 下————丝弦若雨

既然这般光景，想罗玉是不会再愿意回来继承皇位云云。

“诸位还有何要说，尽管说便是。”

悄然无声。

“那咱也不拘了礼节，即刻登基便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下跪，高呼。

莫然点头，“今日不早了，诸位爱卿早些歇息。”

于是闹剧一般的登基算是成了。

莫然望着群臣离去的背影，思索着，眼中尽是冰冷。

随手拔下那只麻雀，向身后的公公一扔，“拿去烤烤吃了吧。”公公接住了死麻雀，吓得一头冷汗。

“皇上，您……”公公的话还没说完，莫然早已大步离去。

回到莫府。

柳凌玉正抱着小子悦在门口等着，眼睛哭得红红肿肿。

“怎么了？”莫然觉得气氛好生奇怪。

柳凌玉的泪一时间不受控制，又涌了下来。凌玉连忙用闲着的一只手擦一下脸，扯出个笑容来，“我只是有些担心，在等你回来。”

一边的老仆人低低地汇报，“自从昨晚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冲杀声后，夫人就一直在门内等着您回来。”

莫然一把接过小子悦，“怎么这么傻，赶快去休息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柳凌玉点点头，小步往卧房而去，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深深望一眼莫然。

莫然低头看怀里小子悦，小子悦长得肥嘟嘟，圆滚滚，俨然一个小肉团，一双圆圆的眼好奇地望着四周。

“悦。”小子悦似乎知道是在叫他，嫩嫩的小手动了一下。

“悦。”莫然又叫，充满柔情。

“悦。悦。悦……”莫然叫了很多很多遍。

小子悦眨着眼望莫然，十分兴奋地蹬着小腿，小嘴张得圆圆的，口水流下来，蹭得莫然一身。

可怜子悦如此小，决不知道父亲抱着他，却透过他思念着另一个悦。

陪着小子悦玩了一会，叫来奶妈把小肉团抱走了。

莫然招手叫来了莫小小。

莫小小是莫府收养的孤儿，颇受莫然信任，此番莫然就将寻找宇文悦的事布置给小小。

“怎样，悦有消息没？”

“没有。”小小低着头，生怕莫然会发怒，小小十分明白那个悦对莫然有多重要。

深吸一口气，莫然道，“再多派些人手，大小客栈都得把画像送到。有消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去吧。”

小小识相地退下。

夜，月明星稀。

莫然回到卧房。

手指抚过帘帐，床榻，被褥。

似乎还有宇文悦的味道留在上面，莫然总觉得，悦还在，会点着灯等着自己归来。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清冷的身影，依旧着最爱的素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可是闭上眼，再睁开，门边空荡荡，只有凉风呼啸而过。

莫然疲惫地靠在床上，兀自叹息。

眼神飘得很远，天下，是，我已经得到了天下，可是，悦，你去了哪里？

心揪得难受，

悦，悦。

门外黑影窜过，“谁？”莫然警觉地握住了一边的剑。

那人不答话，推开门，静静地站在门口。

莫然一点惊讶的神色没有，仿佛是等的老友终于前来赴约一般，淡淡地开口，“师兄呀，进来吧，坐。”

“他呢？”林枫往前迈了一步，反手关上了房门。

“杀了。”莫然眯起眼盯着林枫。

“你，你骗人，为什么，不可能……”林枫的整个身体都颤抖得厉害，猛然扑向莫然，“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骗你的。”一边拿剑柄挡住林枫的进攻，莫然悠悠然地吐出三个字。

林枫硬生生地收住另一次攻击，“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莫然笑得很嚣张。

“他在哪里？”

“不知。”

“你，”林枫深吸气，努力保持镇定，“你要什么？”

“悦的平安。”

林枫猛然从一边的扯过纸笔，刷刷地写下一排字。

“这是小悦所中毒的配方，有了这个，悦本人也能解毒。”

林枫举着那张配方纸，直视莫然，“让我带他走，我们不会回来和你夺权。”

“我凭什么信你？”

林枫从怀里取出一快叶状牌子，上刻木字。“这个也可以给你。”

莫然轻笑，“还有什么可以给我？”

“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过他。”

“真感人，我都快被感动了，不晓得他若是知道了你的所为会有何想？”莫然的指尖在床沿轻敲。

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和悦。悦，若是为了你，我也什么都可以放弃。

林枫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道：“从前，他是皇叔，他是皇上，我总站在他身后，仰望着他。也许，这次机会，可以让我站在和他同样的高度。我也许会带着他去一个小镇子，做些小买卖，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莫然点头，若有所思。

良久，他望向林枫，“把手上两样东西放下，你带他走吧。”

林枫似乎不敢相信地瞪着莫然。

莫然从床边站起来，轻轻走到大衣柜前，拉开柜门。

赫然是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的罗梓。

“罗大哥。”林枫惊呼一声，忙上前为罗梓松绑。

罗梓只是盯着莫然，神色复杂，许久，道，“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为的是宇文悦的事情，而谢谢，则是为了莫然花费苦心，让罗梓可以听到林枫的心意。

莫然明显一愣，挥挥衣袖道，“恩恩怨怨，从此两清，你们快走吧，在我改变主意前。”

林枫对莫然一抱拳，“保重。”

拉过罗梓，两人消失在门外。

潜出莫府。

“罗大哥，你不会怪我吧。”林枫低下头，幸好夜色太浓，所以他的脸红看不出来。方才那些话都被罗梓听到了，真是……

罗梓笑着摇头。

“给我些时间。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罗梓依旧笑得那样云淡风轻，温柔的神色望向林枫。

林枫明显一愣，然后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扑通，扑通，像是快要跳出来一般。

“好。”同样笑着回望罗梓。

时间多的很呢，因为下半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

月光柔和地照着大地。

有两个人，往出城的方向并排走着。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君临天下）

29.不测风云

黎明，天色还在混沌朦胧的黑暗中。

莫小小收到了一家客栈传来的消息，据说晚上在那客栈中住宿的两位客官与画像上所示一模一样。

莫小小站在莫然卧室外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良久，小小还是上前，轻敲房门。

没有回音。

小小知道，自家主子最近操劳，又睡眠不好，估摸这会儿才没睡着多久，有些不忍心吵醒他。

可是，若误了找宇文悦这等大事，非被莫然一剑劈了不可。

于是小小只得再次重重地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出莫然警戒的声音，“谁？”

“是我，小小。”

突然门砰得一声，在小小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打开了。

“怎么样？有悦的消息了？”莫然甚至连外衣都未曾披上，便急切地开口。

“是。”小小从袖管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莫然。

莫然看了一会，抬头越过小小望向远方，“很好，在槿城多派人手，守住每个关口、客栈和药铺。不得有任何差错。”

“是。”小小恭敬地行礼，领命而去。

因着这个消息，本来还有困顿之意的莫然此刻无比的清醒，甚至，微微有些亢奋。

悦，悦，我等着你归来。

在床边坐下，心里幻想着与悦重逢的场面，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莫然站起来踱到窗前，哪怕窗外的灰蒙蒙，也没来由得觉得赏心悦目。

来来回回地踱步，恼着时间为何迟迟不肯流走。

心里却在一遍一遍温习他的模样，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上朝的时候，群臣看着莫然露出没来由的温和微笑，面面相觑，心内正揣测着莫然又要搞什么名堂。

莫然却微笑着开口，一番表扬，一番鼓励，让众臣子各司其职，安抚民心。

这一顿温和，倒是弄得几个商量好要弹劾莫然太过骄傲的臣子一阵尴尬，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该说好。

最后这早朝在和平轻松的气氛下结束。

到了中午，莫然终是耐不住，亲自动身去找小小，美其名曰，检视工作。

可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莫然一整个下午都守着小小，等待悦的消息。

沙漏的沙一点点下漏，一边的香已烧完三柱，眼见着太阳都已西斜，快躲到群山后边去了。

可还是音信全无。

莫然心里感到了隐隐的不安，不安越来越膨胀，直觉在心里说着，有什么异变发生了。

直到子夜，姗姗来迟的信鸽落在了小小的手中。

莫然迫不及待地取下绑在信鸽腿上卷成小捆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却让莫然从头凉到心。

纸条上写着：未见其人。

难道，难道……

各种不祥的猜测涌上来，惊得莫然额上渗出冷汗来。万一真的要面对不测，到底该怎么办？

莫然猛然站起身，不小心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原本桌上的茶盏摔得支离破碎。

莫然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小小连忙道，“这叫岁岁平安，齐公子一定没事的。”

一甩袖子，莫然疾步往外走，“我亲自去一趟，带他回来。”

小小追在后头，“少爷，您现在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啊，不能到处乱跑……”一阵风吹过，这些喊声消散在风里。

小小再抬头的时候，哪里还见得到莫然的影子，也不知莫然到底有没有听到。

时间退回到白日。

宇文悦和廖清在山谷间的小路行走之时遇到了山贼。

因着宇文悦受伤，廖清又寡不敌众。两人终是为山贼所掳，一路带去了山贼的窝点，半山腰向上的一个大山洞。

那名被称为大哥的男子走到山洞深处，那高台正中放的那张虎皮椅子前坐下。

廖清早已因着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这会儿被抬着，搁在宇文悦边上。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那男子声音洪亮，也颇有几分威严。在这位小啰啰们的反衬下，倒也显得有那么几分王者的感觉。

可是，若和莫然相比，那可差的远了。莫然那目光随意地一瞥，都可以让人颤抖。

宇文悦对人评价已经不自觉拿莫然来做标准了，可是莫然这种人才，天下又能有几个。

想到莫然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模样，想到莫然对自己的温柔小心呵护，宇文悦竟不自觉的唇角上扬，露出微笑来。

这一笑被对面的大哥看在眼里，瞬间觉得心弦一动，好美。

男子又用通俗的话问了一遍，这会语气柔和了不少，“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悦猛然惊醒，自己竟然在这种环境下走神了。

“齐悦。”

“好，齐悦。我记下了。”

眼下廖清的伤必须救治，否则命难保。思及几个大汉在山下所说，宇文悦做了个无奈的决定。

宇文悦抬头望向那名男子，果不其然地发现男子盯着自己的眼中有欲望。

故意皱着眉，凄惨地笑着，清冽的眸子染上了浓浓的忧伤。

蹲下身，猛然扑上廖清，摇晃着，梨花带雨般呜呜咽咽，“哥，你不要丢下我啊。哥……你怎么了？”

那绝美的容貌配着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怎能不让人心酸，那可怜的模样，真是天见尤怜。

站在廖清一边的大汉也忍不住弯下腰来，拍拍宇文悦的肩膀，安慰道，“你哥只是受伤了，我们有大夫的，保管治好他。”

宇文悦偷偷瞟一眼，坐在虎皮凳子上的男子对一个属下耳语几句后，亲自走到宇文悦身边，柔声安慰，“齐悦，你哥没事的，我一定治好他。”

说罢，男子使了个眼色给一边的大汉，两个大汉忙把廖清抬到洞内一个岔支连接的房间去了。

宇文悦心内舒了口气，这下子，廖清的命算是保住了。

那男子慢慢从后边靠近宇文悦，伸手一把搂住宇文悦的腰，“美人，我叫易兆。你以后跟着我，保管你吃穿不愁，还有人服侍。”

宇文悦的头低着，一缕碎发散在额头，遮住了眼神。

所以，稀稀拉拉站在山洞中的啰啰们，没有人注意到了宇文悦的表情。原本清亮带着一贯淡然的眸子，现在那样凌厉，那样狠毒。

可是现在……强弱分明的很，硬碰是没有用的。这点道理宇文悦明白得紧。

于是宇文悦虽心不甘情不愿，但仍让那双贼手上上下下，吃了不少豆腐。

温顺地由着易兆搂抱一阵子，宇文悦心里却在冷笑着想，一旦我毒解了，非杀你不可。

“小悦美人，我带你参观下洞穴，可好？”

宇文悦含笑点头。

易兆拉起宇文悦，在山洞众多支岔间穿梭，不断拐弯。

哪里是兄弟们的房间，哪里是食物仓库，武器仓库。易兆一一为宇文悦指出。

路很杂，但凭着宇文悦的记忆力，仍然清晰地在脑海中绘出了山洞大致的平面图。

这时，面前又是一个三岔路。向着最右边的那条路走，不多远，眼前瞬间明亮了不少。抬头望，山洞顶上有小孔，阳光透进来。

廖清正安静地躺在正中的石床上。

易兆笑着解释，“这里透气最好，适合伤员住，让你哥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宇文悦看过去，廖清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厚厚的布条整个儿缠住了廖清的上身，这种绑法，是因为伤很长，很深吧。

宇文悦心内凉凉的，道不明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来，堵得心慌。一时间动弹不得，只是僵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廖清。

易兆察觉到了宇文悦的僵硬，却将之以为成了宇文悦害怕和担忧哥哥，忙拍着宇文悦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去看看你哥哥吧，他已经无大碍了。多休息就好的。”

宇文悦默默走到廖清床前，蹲下身，看着廖清苍白的脸色，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呢喃，“对不起，连累了你。”

廖清啊，廖清……

你为何如此傻，明明知道我爱的是莫然，却一而再地为我不计一切的付出。你让我何以承受这份还不清的情谊？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眼眶竟有些湿润。

“好了，走吧。让你哥好好休息。”不知何时，易兆已经站在身后。

宇文悦皱眉，中毒以后，完全不能使用内力，感觉也不复敏感。

沉默着起身，两步之遥地跟在易兆身后。

又走了一阵子，拐过两个岔道。易兆停下来，“到了，瞧，这里是我们的卧室。”

我们的卧室？哼，宇文悦心里冷哼着，脸上却面无表情。

宇文悦淡淡地环顾四周。

这个洞穴不大，却十分暖和，也不觉得潮湿。

四周壁上有火把，烧得很旺，想来这里的通风也十分不错。中间是石床，上面铺了多层软软的皮毛。一边还有木凳木桌，茶盏酒壶，各种生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

身边的易兆忽然打横抱起宇文悦，力气很大，宇文悦挣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