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些要和谁百结连理的样子。
心里面也一直跳得飞快,明天就要举行仪典了,想到要面对的事情,就觉得不安的厉害。
不知什么时候苏文泽来了,站在门口望着他,苏文璟看不透那眼神,只觉得穿了这样的一身面对着他,尴尬的厉害。
“挺好看的。”
都是女装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看。那老太监给苏文璟讲着繁琐的仪礼规矩,才听了一会儿就头脑发胀。
不能明天再说么……
苏文璟无精打采的,又有些烦闷。苏文泽陪着听了一会儿,伸手止住了那喋喋不休的人。
“罢了,明日我领着他,也不会出什么错。你先下去吧。”
苏文泽态度温和,那老太监很是吃惊,忙一边打着礼谢皇上一边下去了。
苏文璟却不吃他那一套。他现在这么累,还不是因为这个人的缘故?
现在又来做好人。有什么呢。一直侍奉苏文泽的李贵端了椅子过来,苏文泽坐在苏文璟身边,看他面色不豫的样子,苦笑着安慰,“就明天一天而已,撑过去就罢了。”
苏文璟顶不乐意的样子,“又不是我愿意的,不过是因为皇上的意思。”
苏文泽被这么顶了一下子,愣了一会儿,一会儿又笑起来,“是我唐突了。可文慕一年半载确实回不来,等日子淡了些,文慕也回来了,到时候你想出去,我自然也放你。”
刚刚顶撞了苏文泽是一时冲动,苏文璟也挺后悔。这会儿看他并没有生气,松下一口气。
他又是为什么呢,不过是住在哪里的问题。苏文泽怎么说也对自己仁至义尽了,他理应感激,却偏偏不想。
想来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压着一重,再来就是这皇宫。太大,太压抑。
他当然不想一辈子就耗在这么个地方了,纵然是雕栏玉柱游廊如画,他心意又怎么能平复。
就算没有策马扬鞭的机会,再怎么样也想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些自由。
苏文璟别开脸,过了一会儿转过脸来看苏文泽:“皇上又是何必呢,既然对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怎么不放了我,天下之大,总有文璟可去的地方。
他这话说的略重了,苏文泽立马就变了脸色,不知怎么的,他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和苏文璟吵架还要糟糕。
甚至比别人跟他说,这天下其实不是你的,还要糟糕。
苏文泽面色铁青的盯着苏文璟,看他反而淡淡的样子,知道他这话是认真的。
这样就更加伤心。
他是真的想照顾他,他要出去干什么?去外面怎么过活?难道还要像之前一样到那种地方去给人家弹琴?!
“你就非要我说了喜欢才能甘心么?”苏文泽冷下脸,“文璟,你不是我,自然不知道我的苦楚……”
他一着急,连朕这样生疏的词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的想要表白自己。
可苏文璟却打断他,“皇上,您多想了,文璟并不是为了要听皇上的心意,况且这和文璟也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是听的人更难受些,还是说的人。
苏文璟没工夫想那些,只是觉得苏文泽脸色难看一分,眼里的痛楚多一分,他就好受点。
不过是言语上的伤痛。
哪里比得上他?
他腻了,与他这样的游戏,两个人到如今已成僵局,谁多进一步就伤得愈深,还这样缠着,有什么意思呢?!
苏文泽却不再与他说,只是面色冷冷的,“你累了,今日好生歇息,明日还有一天要忙。”
话才落地,不等苏文璟有所表示,苏文泽就匆匆忙忙的推门走了。李贵多站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文璟主子,皇上这些天为了立妃的事忙的很厉害。底下的大臣也都很不好说通,还是皇上亲自压低了身份,到几个臣子家里亲谈,才定下来的。还请你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这话里里外外的意思都很明白,苏文璟知道李贵自然是皇帝那边的。可想到苏文泽这样高傲的人,为了娶个妃子去和臣下谈,也着实牺牲的太过厉害。
可他还是拉不下脸来,勉强点了点头,李贵才走了。
他也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心里面有一股火,烧的他疼。
小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苏文璟瘫在椅子上,外面的暮光顺着小陈身后的大门洒进来,一片残阳如血。
“小孟,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苏文璟懒懒的看着小孟,目光迷离,看廊厅中沙缦飞扬。
“主子,其实世上的事情,并不要想太多,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是对的,还要以后才知道。反正后悔也是以后的事,为什么现在要折磨自己呢?”
“哦?”苏文璟笑了一下,“这么一说也挺有意思。”
“只是我实在是太累了,受不起以后再失望。”
“如果我以前能知道现在,恐怕早先就不会那样决绝了。”
“可惜,谁能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小孟静静的看着他,苏文璟努力辨认,也从那样掩饰的神情里读出一分怜悯。他确实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么,连底下的奴才都在怜悯他。
“我饿了,有什么吃的么?”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东南风。苏文璟要了一壶酒喝,他已经许久不碰酒了,可那又有什么呢,反正连苏文泽的妃子都要做了,什么都有个第一次,又何惧捡回来已经扔下的物事。
小孟因为明天的事情重要,不敢给他易醉的烈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苏文璟喝着清香的淡酒,也觉得有些醉了。
当风举杯,对月听悲,他喝了个痛快。
那样畅快的感觉,很熟悉。
很熟悉,就像是当时的爱情。
不管不顾的,燃尽一切的。可当时他不在乎,这时候又舍不得。是不是人都是等到什么逝去了才意识到某物的珍贵?
苏文璟呵呵的傻笑,头发在风中舞出弥漫的浓雾,自斟自饮,最后醉倒在石桌子上面。
他以前得不到的,放弃了之后那人拼命的给。可他受不起了。
那个人,知不知道?
苏文泽从一片树色后面走出来,把苏文璟轻柔的抱起来,包在自己怀里。小孟在前面把门开开,苏文泽抱着那个人,把他放到屋子里的床上,脱了鞋和外衣,盖好了被子。
“文璟……”叹息般的声音。苏文泽转头看了小孟一眼,目光中看不出喜悲,“他今天醉了,可明天还要醒。你要按时叫他,不要让他忘了时辰。”
小孟恭敬的答应了,跟着苏文泽把他送到门外。
看皇上一脚的寒露,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这并不是他们奴才该管的事。小孟回了屋子,吹灭了烛火。他的主子即使睡觉也半皱着眉,不知道陷在哪一个梦里。
23.梳发
苏文璟一大早就被小陈推醒了。他还困得很,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忽然想起来今天要做的事情,登时睁大了眼,一骨碌爬了起来。
早有四个小太监把沐浴的桶搬过来,苏文璟踩着脚凳踏进去,有人替他擦身洗头,他呆呆的站在热水里,任那些人摆弄。
洗好了头发,一边一个人帮他用巾帕擦干了。苏文璟张开双臂,套上一层层繁复精致的衣裳。
外面竟然还罩了层薄薄的细纱,用手捻捻,触手极为细滑,冰凉凉的,竟是上好的冰蚕料子。
李贵亲自来了,在边上看着那帮人帮苏文璟束发套衣,苏文璟只当是看不见他。可想起来他的身份,略思量一会儿,还是点头冲他打个招呼。
虽是晚了些,李贵也不计较,颜色如常的给苏文璟回了礼。他如今礼还没成,皇上的诏书当然也没下,回礼自然还是对待平侍的礼数。
折腾了一个早晨,苏文璟只被允许喝了几口水。肚子早就饿的厉害,也只能忍着。
好不容易一切都妥了,苏文璟在门口站着,时辰还没到,外面跪了一地的人。苏文璟一个都不认识,可还是倚着规矩站在那里受着人们的礼拜。
什么都不想,边上的太监唱一句,他就按着做,幸好并没出什么差错。等时辰到了,外面的步辇抬过来,苏文璟踏上那辇案,才看清楚已经不是往常他出行坐的那种了。抬辇的人却是八个,走的极稳,头上顶着的伞盖是淡青色的,苏文璟略侧了脸,看见小陈和李贵都跟在边上,才放下心。
被抬到苏文泽的寝宫外面下了轿。苏文璟略微诧异,跟着边上的宫监走的极慢,一方面是照顾他脚下长长的衣摆,一方面也是因为礼数如此。
“文木璟侍到——”侯在苏文泽门外的太监抬声高唱。苏文璟脚下略顿了顿,为了避嫌,还是改了他的姓氏,他现时叫做木文璟了。
这些都没有关系,反正他早先也是不姓苏的。
姓什么都无所谓。
一边一个人把门拉开,苏文泽早已经穿戴好了。一身的石蓝色。苏文璟正觉得奇怪,才发现自己这身衣服和苏文璟的竟然是一套的。淡绿石蓝,明明一般人轻易穿不得的颜色,穿在苏文泽身上却异样的好看。看着苏文璟的眉眼带着笑意,苏文璟呆了呆,李贵凑上来:“主子,要进去,皇上给你梳发。”
梳发?怎么不知道之前还有这个步骤,不愧是按着以前迎娶男妃的礼数办的,连步骤都这么奇怪。
那时候要娶一个男子为妃的人,又是怎么个心思定下这样的仪数?
虽然心里奇怪,脚下还是自动自觉的踏进屋里,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苏文泽的房子。皇帝的屋子,华贵是必要的,玉器珍宝摆了不少,布置看起来却全不俗庸,反而竟然说不清的清雅,怎么说呢,完全是苏文泽的味道。
铜镜就安放在床边上,苏文璟坐上去,看着镜子里那人接过牙梳,轻轻捞起他后面的头发梳理。
这么一来反而记起来了,那时候那老太监好像也讲过,自己因为是另立了别院住,才要再到皇帝的寝宫里去。当时定那规矩的主子是直接住在皇帝的寝宫里的,册封那日两人一同从床上起来,皇帝先给那人梳了发,才一起去到祖庙里献的礼。
也算是惊世骇俗,听在耳朵里却是温馨的味道。苏文璟一双眼睛溜到苏文泽身上,顺着手上的动作往上看,才发现苏文泽竟然一直在看着自己。
这么忽而的对上视线,一时间看他的眉目却有些呆住,没能及时移开眼。
苏文泽手上的动作却好了,亲手扶了苏文璟起来,苏文璟只呆呆的,由着他拉着自己一同上了辇。
这次的辇车又换了,上面的伞盖被绣了淡绿湖蓝的交缠花纹,边上也多坠了几个八宝如意结。两人并排坐着,苏文璟偷眼看了那人一眼,这次有了这人陪着,才略微少了些紧张。
到了祖庙,边上站了一排的人,远远的几乎看不清楚,路虽长了些,还是要按着规矩来。两个人都下了轿,安步当车的往里走。
经过一对侍立的人就听见他们唱一声“安乐”,一路行过来,一路的安乐,听着寡淡,落进苏文璟心里却另有一番滋味。
世间的夫妻,若都得了安乐两字,哪还有那么多碎了断了的缘分?
想来当初的两人也明白,苏文璟看了看边上的人,隐约微笑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开心。
和他哥哥演戏,是这么好玩的事情么?
好不容易进了祖庙,竟然还要接着跪下。幸好两人面前都安了软垫,苏文璟和那人一起跪了,一边放松下走累了的双脚,一边向着面前肃穆的灵牌拜礼。
娶个妃子这么麻烦,竟然要做到这种地步。
苏文璟暗地里掐算了一下,皇帝这么多妃子,难道个个都是按着这样子娶来的?也真是难为他。
苏文泽却好像听见他想什么的样子,偷偷捏了捏他的手,声音挺轻的,“也只有娶男妃才要这样的礼数,其他的哪里用朕来拜庙?朕都是直接在宫里等着。”
是什么很好炫耀的事情么?真是小孩子心性。
跟他刻意说这种话,意思是陪他一起跪很委屈么?怎么说也都是苏文泽自己的先祖吧,跟如今苏文璟算不上一点点的关系。
要是非要安些关系,也是他们的儿孙或者之类的人借了地方养了他一十八年。
如今还要接着养下去。
嗯,这么说他倒是真的受了这些人不少恩惠。苏文璟再下拜的时候,姿势明显恭敬了许多,连神态也是一副诚挚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认真。
苏文泽一直微微翘着嘴角,等到两人坐着步辇回宫,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苏文璟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嫌累得慌。
苏文泽的母后已经不在了,这倒是删去了不少事情,等到回来直接进入主题。苏文璟又被带到一边另换了一身衣服,也是之前试过的款式,这次因为再也找不到以前留下的衣裳,就是上次逼着苏文璟换过的女装。
头发也被重新系了,用个白玉环绾上束住头发,额头上的发帘都梳了上去,苏文璟看见镜子里自己脸上那道挡不掉的疤痕,微微闭了眼睛。
“这头发,能不梳上去么?”
两边的人理都不理他,李贵也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苏文璟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没用了,也罢,是他们的皇帝要立他为妃的,就让这帮人好好看看他立了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是让人多看两眼,议论几句。顶多是面上丑陋吓人,再难听的他也都没关系。
他又不是女的,没必要为了长相哭天喊地,这样破了相,也省得他那张有些偏于少年式的脸孔,没得让自己看了颓丧烦闷。
接下来还要跟着人去拜苏文泽,苏文璟自从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跪他,难免有些不乐意。
苏文泽倒是受之安然的样子,一边轻松地挥挥手,立刻一边的人就展开手中的诏纸,读的什么都没听清楚,到了最后只听见一处,“立木氏文璟为后,母仪天下,赐后宫凤印。”
呆呆的伸过手接了那红木的盒子,不大,有人开了一半给他瞧,是只凤凰展翅的模样,用一方上好的玉石刻的,颜色都是一样,遍体通透。底下连了一处方印,那人又把印翻过来,苏文璟努力去辨认上面的字,看清了,还是觉得没有看清。
是皇后用的御印。
明明不是说立他为妃么?怎么又变成皇后?他是真的被苏文泽搞得糊涂了,抬眼询问他,苏文泽却还是那副表情,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苏文璟的,半笑的样子。
恍恍惚惚的又听苏文泽说了什么,也没有认真听,心里一直觉得糊涂,苏文璟提起头,也知道大约是被苏文泽骗了。
糊弄他做男妃,谁知道竟安了个皇后的名头。
这样他以后还要怎么走?
苏文慕回来以后再放他出宫,不是骗人的话了么?
他睁着眼睛骗人,舌头都不会打架的?怎么说那种话的时候这么真诚,现在谎被拆穿了,也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
他就算准了苏文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还真是算准了。
苏文璟心里纵是一肚子的气,到底还是知道轻重,再说,要说真要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他是看准了苏文璟的这点,才捡着他欺负。
皇后……苏文璟听着旁边的礼官念着一大长串的话,觉得苏文泽一定是神志不清醒了。
他何德何能,能做这天下的皇后。
论貌,毫无疑问他没有。论身家,他是个野生的,什么也数不着。论才……好吧,就算他不自量力了一点,可这世上有才的人多得是,凭什么数上他?
他服不了众,将来也势必会被从这个位置被推下去。
况且海清呢?
苏文璟攸忽闭上眼睛,觉得心里撕裂般的痛。
他明明已经不记得海清了,他都忘记了。
可为什么脑子里会冒出这么多的往事,这么多的情感?
他看见自己一个人蜷在床上,压抑的哭。
四周静寂无人,空荡荡的府第,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