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晴一怔,问道,“被秦明明的妈妈?”她会这么想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前一次秦明明被她妈妈发现她在大学里交了男朋友的事而闹到了学校,闹得很大,秦明明的妈妈差点就要找人对肖翼动手,最后还是由校长出面劝说,保证肖翼是学校的优秀生,不会对她女儿做什么不好的事云云。秦明明的妈妈一看就是那种做事不顾后果,对女儿看管极严的母亲,甚至萧晴会觉得她十分的偏激。
方雅然这时点点头,又举起第二根手指说,“第二,就在肖翼被打个半死的时候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救了。”
“谁?”
“你猜猜看?”方雅然故意不说,让萧晴猜。
看着方雅然不太一般的表情,萧晴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她脱口而出,“杜霖?”
方雅然的脸在一瞬间垮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昨天杜霖跟她说的那番话,所以萧晴并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她见到杜霖的事,可看方雅然这副样子,她却马上就想到了杜霖。
她嘿嘿笑了笑,反问着方雅然,“答对了?”
方雅然点头,萧晴又笑,说,“谁让你搞得那么神秘,非要我猜的。”
“切!哪有什么神秘的。”萧晴这一句话刚好撞在了方雅然的枪口上,她很不情愿地说,“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凡是一个学校总会有几个特别出名的人,他的出名就出名在太少露脸,而一露面偏偏又凭着那张脸让人印象深刻,被提起的次数多了,人却很难见到,自然而然就带有一点点的神秘感了。”这向来是方雅然的论调,因为凭她“方雅然”这个名字竟然从来没有采访到杜霖一次,她自然不肯就这么认输,一心想着采访他的同时还编出一套“神秘论”来取得某种心理平衡,不过杜霖这个名字在绯红学院里一提到倒也的确会让大多数人产生这样的感觉就是了,对于这点萧晴当然不会跟她去计较,只是耸了耸肩,说,“随你怎么说了,杜霖救了肖翼,还有呢?”她直觉还有下文。
“还有——”方雅然拖长了音,眼珠微微一转,看着萧晴说,“那个杜霖,竟然还会功夫,踢腿踢得很漂亮,是你喜欢的类型。”
“……你说到哪里去了。”萧晴吓了一跳,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干嘛没头没脑地忽然冒出这一句,想来是刚才她一句“神秘”惹到了她。
“你少来,你喜欢杜霖我还会不知道?”方雅然斜睨她说着。
萧晴的脸白了白,没了表情,闷着不说话。
方雅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急忙不说下去,装作没察觉萧晴的脸色,自顾自又道,“不过前面两件事并不会让人太吃惊,吃惊的是杜霖对秦明明母亲说的一句话。”
见萧晴没有问的打算,方雅然只好又自己开口,缓缓说着,“他说,秦明明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推下楼的。”
因为她这句话说得很慢,并且有点故意模仿杜霖说话的语调,使萧晴这时下意识回想起了昨天晚上雨中的尸体,跟被杜霖吓到的情形,然后镜头倒回了顶楼秦明明摔下楼的那一瞬间……被人推下来的?
想到那种场景萧晴不由生生打了一个冷战,霎时感觉到这句话中暗自带着几分诡异。
说到这里,铃声猛然响起,萧晴蓦地回神,方雅然已经拎起包朝她挥手,“我还有事要调查,先走了。”
“等等——”萧晴没有进教室,反而跟着方雅然转出了走廊。
“你不上课了吗?”方雅然转身疑惑地问她。
“你一定知道杜霖这个时候会在哪里?”萧晴没有回答方雅然,却问了一个她平常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
方雅然似乎也不觉得萧晴的行为奇怪,因为再奇怪也没有她自己奇怪,她只是看了看手表,想了想回答她说,“现在啊……他应该会在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吧。”
萧晴看着方雅然离去的背影,忽然下了决心去找杜霖问个清楚。
她想知道,他比她来得更晚,为什么会知道秦明明不是自杀?难道……那时顶楼上还有一个人?
绯红学院的学生会有一个专门的楼层,楼层的位置位于学院最偏僻的一座教学楼里,这里原本是化学实验室,可由于学院扩建之后所有的实验室都搬迁到了新的大楼里,这座教学楼等于已经废弃,而担任了将近四届的学生会会长江优赜从来都喜欢安静,于是独独挑选了这里作为学生会的基地。
萧晴是第一次走进这座教学楼,虽说学生会只占了其中一层,可其实整座大楼都已经是学生会的范围,所以这座五层高的教学楼里面几乎没有人出入。
很静。除了不断回响在有些幽暗的楼梯上的脚步声之外,萧晴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已经尽可能地把脚步声放低,在这里却还是显得很清晰。
会长办公室在五楼的尽头,由于是单边楼梯,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很暗,两旁每一扇门都关地紧紧的,将所有光线遮得一干二净,只有走廊尽头处那一扇小窗将光折成了六十度的斜角笔直落在地面,看上去像是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空间,而那个房间正好就被笼罩在了那个空间之内,看上去很幽深。
萧晴心里有几分忐忑,因为她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像她这样这么突兀地跑来找杜霖,而且还找到学生会来,虽然现在的时间大部分的人都应该在上课。
萧晴来到尽头,发现房门并没有锁,而是开了一条缝,她试着朝里面张望,似乎很宽敞,也很亮,只是位置太偏,她什么也没能看到。
站了片刻,她决定敲门。
才敲了一下,门就被一个人打开了。
萧晴抬眸看他,虽然这个人背着光,可依然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他的长相十分斯文而且温和,轮廓深刻的脸上架了一副薄边边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看上去很深邃很温柔,黑亮透彻的瞳仁像是能一眼就看透人心。
萧晴不会不认识他,他就是学生会会长江优赜本人。
“会、会长。”萧晴因为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之后才想到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办公室。
江优赜看见她没有开口问什么,只是用他瘦长的手指在嘴唇上做了一个“轻声”的动作,然后笑着说,“进来吧,小声一点,有人在睡觉。”他的嗓音很低沉很平稳,吐字优优雅雅的,有一种奇妙的让人心安的感觉。
他说着开了门侧身让萧晴进来,又再度将门轻轻合上。
整个办公室很宽敞,一进门萧晴就看见自己左手边还有一个房间,却很暗,似乎拉着窗帘,萧晴隐约看见那里面有一张床,还没看仔细,回头就见江优赜走到里面把门带了出来,拉下了门把手。
“坐吧,要喝茶吗?”江优赜转过脸看着她问。
“啊……不用了。”萧晴摇头,总觉得不太能直视这个人的眼睛。
“你有事找我……”江优赜注视着萧晴问,却没等萧晴开口他就转眼看向刚刚被关上的房间若有所思地说,“你想找的人是杜霖吧?”
萧晴有些吃惊了,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江优赜。
江优赜微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先坐下,随后自己来到饮水机旁拿出纸杯倒了一杯水,转身的时候看着萧晴说出了她的名字,“萧晴,校图书管理员?”
萧晴点头。
“温水可以吗?”江优赜温和的声音问着。
“呃……可以了。”萧晴觉得自己有点坐立不安。
将水递给萧晴之后江优赜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着萧晴的眼睛说,“杜霖跟我说了一些,昨晚我看到的人就是你吗?”
萧晴想起来昨晚有人出现在校门口等杜霖,原来那个人果然就是会长。
于是她点头。
江优赜看着萧晴,镜片下的那双眼睛像是两潭幽深的湖水,深碧黛黑,“是你的话……那么你的来意我差不多知道了。”
萧晴不由愣了一愣,她发现从头到尾自己都不用开口,而此时眼前的这位会长十分肯定的语气让她不自觉得又点了点头。
江优赜轻轻笑了笑,却问,“昨晚你没有看见其他人?”
萧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句话明明是她想问杜霖的。
摇了摇头,萧晴回答道,“我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人。”
“你确定她是秦明明?”
萧晴点头,她十分确定。
江优赜修长的手指交叉置于下巴之下,深邃的眼睛眯了起来,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了几个缓慢而优美的音节来,“你——为什么会看见?只是……巧合吗?”
他这句话问得很奇怪,如果是普通的问法,一般人只会问她为什么会在那里,或者问她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可被他这么一问,却让人觉得好像有什么原因促使她看见一样。
而确实,是有某种原因促使萧晴看见了这一切。
萧晴看着江优赜的那双眼睛,不知不觉中就要开口把字条的事情说出来,可就在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江优赜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刚才关上门的房间走去。
萧晴怔了一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在江优赜听到声音站起来的时候隐约看见了他微微轻蹙的眉,似乎是在担心着什么。
她下意识也站了起来,脚步有些犹豫地走到房门口。
她看见了床头柜旁边有一只杯子掉在地上,地毯上面一大片水渍,似乎是被从床沿上横亘出来的那只手打翻的,因为是地毯,所以杯子并没有摔碎,然后她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他的面色依然苍白,可为什么额上全是汗水?他的眉毛蹙得好深好紧,仿佛陷入了梦魇之中无法挣脱,他另一只手紧紧抓扯着床单,手背上的青筋十分明显,皮肤紧裹着高突起的指关节,泛着近似透明森冷的白。
“阿霖,你醒来。”萧晴听到江优赜靠近杜霖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很平稳,始终是那么低沉而温和。
江优赜抬手抚过杜霖因被汗水濡湿而贴在额上颊上的那些凌乱的发丝,然后握住了他那只凌空的手,“阿霖……”
杜霖抓住了那只手,抓得很用力,指尖几乎刻入江优赜的手背。
江优赜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一味地低唤着他的名字。
杜霖拧着眉,神情看上去几乎是痛苦的,看得萧晴总觉得一颗心都要纠结起来,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在江优赜不厌其烦地低唤之下,杜霖的眉头总算稍稍有了一丝松动,萧晴看见杜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动,然后她听到了很轻很轻的两个字,“……学长……”
“我就在这里,你快点醒来。”江优赜回答。
仿佛终于听见了江优赜的话,杜霖睁开了眼睛。
“学长……”
有那么一刹那,萧晴看见了那双眼睛里一抹几近寂灭的神色,一转眼却又不复存在,只在视线瞥向江优赜握住他的那只手的时候忍不住皱起了才松开的眉,狭长乌黑的眼睛瞪着那上面的几道红印。
“你满身是汗,先去冲个澡,我一会儿把衣服给你拿进来。”江优赜似是完全不在意手背上的抓伤,只是很平常地把杜霖拉起来之后自己走向房间里的另一扇门,那里应该就是浴室了。
萧晴忽然之间觉得,似乎,杜霖这个样子在他的眼里很平常。
难道杜霖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当她忍不住这样想的时候,杜霖的视线已经瞥了过来。
跟看江优赜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仍然带着些许不耐,凌厉却又显疲惫的黑瞳里是一种明显隔着距离的神情。
然后萧晴听到浴室里传来了水声,杜霖也没再看她直接下床走进浴室,过了一会儿江优赜才从里面出来,看见萧晴怔怔站在门口便微笑说道,“我们去外面等他一下,我先把他的衣服拿进去。”
“……好。”萧晴应着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却仍然能看见江优赜弯腰从房间靠墙的一个柜子里面取出了一些衣物,然后再度开门走进浴室。
萧晴这时才稍稍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感觉差不多有三十几坪米,在电视机、计算机、床和几个柜子的摆放之下仍然显得很宽敞,再加上外面那个被称为办公室的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公寓,而且还有浴室,真是好奢华的会长办公室。
萧晴一向听说江优赜出身优越,学生会一切开支都是由他出资,不仅如此,江家集团也是资助这个私立绯红学院的财团之一,只是从江优赜的身上却看不出半点富家子弟的浮夸之感,只有一身温文尔雅且彬彬有礼的态度,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出身高贵的贵族公子。
“阿霖有时候会做噩梦。”江优赜出来的时候跟萧晴解释了一下,他的发梢上粘了一些水珠,镜片也带了点雾气,他随手摘下眼镜擦干净又重新带上,长而优美的手指轻推着镜框,整个动作看上去轻缓而流畅,一举一动都流露着某种与生俱来的优雅跟美感。
“噩梦?”萧晴不解,难道杜霖经常会做噩梦?是什么梦这么可怕?
“嗯。”江优赜只是点了点头,却不打算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向冰箱从里面取出了一罐牛奶,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玻璃杯把牛奶倒在杯子里,然后萧晴看见江优赜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包什么东西,拆开之后他把里面的粉末全都倒在了牛奶里,也不搅拌,而是直接放进微波炉里面加热。
她纳闷一阵,便听江优赜回过头来对她说,“你刚才似乎要对我说什么,昨晚的事应该并不仅仅是巧合吧?”
萧晴迟疑着,刚才她确实已经要说出关于纸条的事,却被房间里的那个声音打断了。
江优赜似乎也能看出她的犹豫,微笑着开口说,“你来找杜霖,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因为你确实只看见了一个人,不过,我认为你还有别的理由让你觉得秦明明是自杀。”
他说完话的同时微波炉“哔”一声停了下来,他转身取出牛奶,正好杜霖从里面走了出来。
洗完澡的杜霖只套着衬衫跟长裤,头发上还滴着水,湿湿的,他随手擦了几下就把毛巾扔在了一边,顺手接过江优赜递给他的热牛奶,萧晴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跳,却见杜霖已经就唇喝下了几口。
她转过眼去看江优赜,却见他也盯着杜霖,镜片后的眼眸深深沉沉,却又显得异常温柔,一时间不知如何分辨真伪。
比起江优赜来,杜霖少了那种优雅和温柔,却明显多了几分不屑和随意,他的神情跟刚才陷入梦魇之中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仿佛那个经常做噩梦的人根本不是他,又或者那样的噩梦他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算什么一样。
“你的热度还没有退,头发湿的怎么行呢?”江优赜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轻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然后他走到杜霖的身边拿起一旁的毛巾帮他擦起湿发来。
杜霖也没吭声,只是隐约蹙了蹙眉,却又好似理所当然,然后视线瞥向了萧晴。
“你如果想知道秦明明是被谁推下了楼那么明显找错人了。”他随意曲起一条腿坐在沙发上,膝盖几乎碰到下巴,捧着杯子淡淡说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