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下----十九章

作者:  录入:02-28

    他自然是记得的,否则,偌大的人杵在他面前又怎麽会视而不见?远离邪想,也许他只是在表示一种姿态。可是,不管是无情还是有意为之,他都觉得心像是活活被撕碎了般,疼痛难当。

 


有匪君子 97

  九十七
  
  “我看到了。”得青痕道,“既然是远二少庄主,那麽我也不兜圈子了。三年前,远二少曾带人攻过山。三年前,三年後的今天,其间有多少恩怨一言难尽。挑衅也好,相杀也罢,玉阙宫从来不惧怕。但是,想借玉阙宫扬名立万,想要踩著我们的尸骨爬上武林至尊的宝座,那就得有把命留下的觉悟。”
  远离邪一怔,还未来得及答话,但听得玉阙宫众人齐齐高呼:“把命留下,把命留下……”
  得青痕摆摆手,呼声立止。他道:“远二少,我且问你几次三番带人杀上玉阙山是何道理?”
  除恶扬善,匡扶正义,这种理由连远离邪都不屑说出来,是以只有沈默。
  “不二庄、林家庄、七大门八大派,你们一个个倾巢而出,是争著把玉阙宫踩在脚底下,还是怕落人於後,功劳簿上没你的一杯羹?”
  “玉二,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玉阙宫乃邪门歪道,几年来,大开杀戒,造成生灵涂炭,凡是武林正道的儿女无不以为耻,欲除之而後快。”远明浩道,“纵使你舌绽莲花,黑白颠倒,也不能抹煞尔等行事狠辣,罪恶滔滔。”
  “好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竹青痕轻嗤,“你们谁手上没有沾过血腥?难道他们个个都该死吗?远明浩,你扪心自问,玉阙宫做过的事你们名门正派哪一件没做过?”
  “玉二,你休得巧言狡辩,三年前,玉阙宫灭青城派,鸡犬不留,其恶行令人发指。後来,又有多少英雄豪杰折於你之手,笔笔血账,你敢抵赖?”
  “赖?”竹青痕冷冷的道,“我为什麽要赖?青城派就是该死。”他声音森冷如同刀刃般随著山风刮入人们的耳朵。
  “你们那些英雄豪杰在趁著玉阙宫元气大伤时想趁虚而入,趁火打劫,可惜道行不够,枉自送了性命,还敢来讨债?”竹青痕说著哈哈一笑,“这等事也敢拿来作讨伐,我倒真小看了你们名门正派的厚脸皮。”
  “还有青城派欠下的血债,做下的龌龊事儿,我这都笔笔记录在案。当然,少不了你们各门各派的,不二庄、林家庄、七大门八大派,一个也少不了。”说著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曲歌一眼,加重语气道,“可谓罄竹难书啊!真个精彩。”
  群雄哗然。
  
  “你想怎麽样?”远离邪反倒定下心神,沈声问道。
  竹青痕看著他,目光一如当年琴台峰初见时般,淡漠而无谓:“很简单。江湖人生,刀口过活。我们刀剑下见真章。”
  远离邪身子几不可见的一颤,还是要刀剑相对吗?
  “当年我跟你有场决战,月圆之夜,琴台峰决。如今,虽然早已过了八月,但,这场约战不如今番来续。你若赢了,我把那些‘罄竹难书’的东西还给你。我若赢了,你带著你们的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玉阙宫与你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他特意加重罄竹难书的语气,狂态毕现。
  “不行!”不等远离邪说话,应天阙先出声反对。他跨前一步下意识的将竹青痕护在身後,朝远离邪道,“我刚刚跟你的决战未完,应该你我来继续。”
  远离邪哼道:“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
  应天阙却不理他,转过身对竹青痕道:“这种事,交给我。”
  “这是我的事。”竹青痕答道。
  
  应天阙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只想狠狠的摇晃,最好把这些荒唐的念头从他的脑中摇出去,就凭他现在的状况还想动刀动枪?他到底知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写的?
  “我才是一宫之主,你必须听我的。”他恶狠狠的道。
  “放开他。”远离邪拔剑出鞘直指他的背心要害。
  应天阙干脆伸手一把将竹青痕抱在怀里,朝远离邪一扬眉,挑衅的道:“看清楚了,他是我的。”
  远离邪气得浑身发抖,不假思索就一剑刺了过去。应天阙抱著竹青痕侧身闪过,左手取剑一挡。铮地一声大响,如同两人之间火花四射的对峙。
  “我杀了你。”远离邪气急败坏的叫道,剑一收复又砍去。
  “远离邪,你想违约?”竹青痕冷声问道。
  
  远离邪闻言立即如同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收了剑。应天阙也不追究,只细细看著竹青痕的脸色,焦虑溢於言表。远离邪没有察觉他不同寻常的举动,只是紧紧盯著竹青痕道:“我若赢了,还有一个条件。”
  竹青痕示意他说。
  “你退出玉阙宫,跟我走。”
  “休想!”应天阙怒声驳回去。
  远离邪只是专注的看著竹青痕将他当成了空气。
  竹青痕微微动容了下,远离邪对他的执念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他缓缓答道:“远离邪,我只能答应你一个条件。你是要我还是要那些机密信息,你选一个吧。”
  应天阙紧张的盯著远离邪看,生怕他嘴一张吐出一个你字。但,远离邪只是沈默,眼神一片迷茫。
  选竹青痕,还是选天下武林?远离邪的心头也一片茫然,公与私,如何抉择?竹青痕给他下了个套,他明知却挣不脱。纵使素日他再率性行事,放荡不羁,但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他从未越雷池。这也是远简望与远明浩对他纵容的原因。
  有些错误犯不得,有些原则弃不得。远离邪深深知道,左右为难。
  “只能选一个?”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问竹青痕,声音中也透著股可怜巴巴的祈求。
  “是,选一个吧。”竹青痕淡漠的声音刺痛了他的心,也掐断了他最後一线希望。
  “你答应过我要为我做三件事的。”他不死心的道。
  “是。第一件事我已应了你;第二件事,我也应了你;第三件事……”竹青痕顿了顿,道,“便是圆三年前应你一战的承诺。”
  
  “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这个。”远离邪想一定是什麽地方弄错了,为什麽,竹青痕当初答应他为他做三件事时,他豪气万千的以为用不著,轻轻易易的用了两件事。等他想用这第三件事时,却发现自己却完全作不了主,更要命的是他真的非常非常需要这第三件事的要求。
  
  “你需要的。”竹青痕忽然朝他古怪的一笑,道,“远二少,你需要的,我也需要。明日就是月圆之夜,我在琴台峰等你一战。”
  远离邪不可思议的看著他,手蓦地朝应天阙一指,道:“就为了他,为了这个背叛过你,伤害过你的人,你竟然要跟我撇得一干二净。”
  竹青痕退後一步,冷漠的看著他。远离邪几欲发狂,无论如何承受不了他冷漠的注视。
  
  “明日便是月圆之夜,我与远二少在琴台峰对决,还请诸位英雄做个见证。”说著也不待众人反应,径自作了个揖,道,“玉阙宫庙小容不下大佛,恕不招待。”说完袖袍一甩,也不理会一旁的远离邪,与应天阙偕手离去。
  无人出声阻拦,或许人们还未反应过来,眼睁睁看著他在玉阙宫众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离去。
  漫山坡火龙似的火把远去了,令群雄投鼠忌器的霹雳子母弹也远去了,玉二轻轻松松的来,自自若若的去,弹指间已化开一场血战。
  
  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带著幽谷深处传来的徘徊低咽声,浓重的血腥味随著冰冷的夜风迎面涌来,如同沾血的锋刃般刮过鼻腔涌入喉管直冲入胃,仿佛吞入一大口浓血般,整个胃都翻滚起来,耳边那呜咽声忽高忽低如同冤魂悲鸣般。月亮不知什麽时候升上来了,转过山头,惨白色的光芒正好落在竹青痕刚刚站立的山峰上。一片幽幽的冷光拉出一道斜斜长长的倒影,白衣染上夜的黑,远离邪形单影只。刚刚的一切仿佛一场梦般,那人明火执仗而来,浩浩荡荡而去。

 


有匪君子 98

  九十八
  
  
  “玉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知道是谁惊叹出声,声音中带著余悸未消。众人心有戚戚,想起那个时候,他若不是穷途末路,青梗峰折剑堕崖的也许就是他们了。
  “事已至此,我们也唯有等明日一仗了。”远明浩极力抛开心头不祥的感觉,道,“今晚大家权且将就些,寻个干净的地方歇一宿。”
  “大少庄主说的极是。”有人应声接口。一有人应和便都应和著。众人便纷纷向远明浩谢过救援之情,附合著。他们原本各怀心思拥戴林荫岚上山,却不想玉阙宫早有准备。应天阙在前迎敌,迟真闾在後埋伏,前呼後应,他们一败涂地。若不是远明浩及时到来,恐怕会全军覆没。
  远明浩自是一番谦让不提。
  群雄离了遍地尸骸的战场,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安身。远明浩早已命人扎了火把,烧了篝火,四处照得亮堂堂。又遣派人手守夜,如此一番看得众人赞叹不已。道:“还是大少庄主深谋远虑,想那玉二一向诡计多端,今番让他脱了身。难保不会趁夜偷袭。”
  众人应是,又想到那玉二的气性甚窄,难免不记恨在心。便是刚刚撤退时,非但人撤得干干净净,连火把也不遗一个,可见一斑。
  林荫岚也来见过远明浩,一脸愧色,只道惭愧。远明浩自是安慰一番,言语往来间,颇是殷殷,甚见兄弟情深。
  “是那应天阙与玉二太过狡猾,我们才中了计。”有人愤愤不平的叫道。这一叫便引发了众怒,纷纷谴责应玉二人的卑鄙无耻,言辞间也越来越不堪。
  曲歌在旁听了,忍无可忍,遂冷笑一声道:“别忘了,你们脚下踩的是玉阙宫的地盘。在别人的地盘上杀人放火还谴责别人抵抗是卑鄙无耻。难道他们敞开大门,欢迎你们上门来烧杀抢掠才是正理?”
  群雄正数落的起劲,听她一番抢白,不由语噎。待反应过来,禁不住老脸发红,有恼羞成怒者,看远明浩依然一脉闲情,倒不敢太落曲歌的脸,只好暗暗憋著。一时沈默,只听得火堆哔剥哔剥的响著,照得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妇孺之见。”有人低声哼道,满腔愤懑终是忍不下,“那玉二……”
  “邪魔歪道作恶多端多行不义祸患江湖只要是有血性的江湖儿女定要出来除魔卫道扶正祛恶才能使得乾坤朗朗天日永定。”曲歌不待那人说完便一口气毫无停顿的念了出来。那怪模怪样的腔调呛得那人灰头土脸,半晌作声不得。
  “远大少庄主,我们服你,但是这位姑娘……”那人跳出来,不过二十多岁,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目喷火,显是怒恼至极。
  曲歌认得那人姓陆,也是武林世家子弟,平素最是高傲的性子,眼中容不下一粒沙,此时,恐怕已是看在远明浩的脸面上了,不然早就一剑砍过来了。
  远明浩对曲歌道:“就你嘴快话溜。你以为在座的诸位英雄还不如你有见识。他们不说话,这是在纵容你,还不快去谢过大家对你的包容。”他这话看似训斥曲歌,言外之意却直指陆世家气量狭隘竟与一介女子斤斤计较起来。
  陆世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不尴尬却见远明浩转过头朝他和和气气的一笑:“陆兄说的是,这姑娘心眼浅藏不住话,倒叫陆兄见教了。”
  陆世家碰了个软钉子,想发作却又找不到由头,只得悻悻坐下,好不憋气。
  那边厢,曲歌似真似假的抱了个罗圈拳。
  
  林荫岚冷眼旁观事态发展,忽然插话道:“原来曲姑娘是玉阙宫的人。”
  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僵住。曲歌不以为意的笑笑正要开口,远明浩却已抢先开口了。
  “曲姑娘是我早年间安排在玉阙宫的。”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替她开脱了。
  曲歌一愣,群雄恍然大悟,纷纷赞道大少庄主真是高瞻远瞩,曲姑娘真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啊。
  曲歌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串起,耳边刮来的风如刀子般使劲剐著她的脸,如被人刮了一个耳光般。
  她就是个邪教妖女又怎麽样?她又不为这些名门正派而活,不为天下正义而活,也不屑与他们同流,又何需洗白?她还需要他们的认可吗?
  曲歌嘴角一撇,冷冷一哂,远明浩,原来你始终在意的。
  
  林荫岚冷冷听著众人对远明浩与曲歌的恭维,目光却鹰隼般紧紧盯著曲歌的脸看,见她勾起嘴角笑,也微微一哂,有趣了。
  他当然知道曲歌的真正身份。这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红袖招头牌花魁从她出现挂牌的那天开始,他便没有停止过对她的调查。远明浩想瞒天过海?他冷冷一笑,从一开始,他只不过没有猜中,她会和远明浩勾搭上而已,否则,又怎会输得如此惨烈?
  群雄中早已有人为曲歌的明豔倾倒,更被她那嫣然一笑的妩媚所惑。红粉佳人,本不忍多苛责,更何况卿巧笑倩兮,便是一嗔一怒也风情万种。便纷纷称赞姑娘深明大义,忍辱负重真令我辈中人惭愧,等等溢美之词也不吝於口。曲歌只是淡漠的听著,勾著唇角似笑非笑,眸光流转间却一片冰冷。
  
  林荫岚紧紧攥住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尤不自知,他表面越冷静,心中却越愤怒。曲歌的身份,他是早已知晓,却不能在此时揭穿。就象他跟曲歌之间的协议,他上当了受骗了,却也不能宣之以口,非但不能宣还得严严守著这个哑巴亏。原以为自己手中攥著她的把柄可以利用她来做事,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被她攥在手心把玩。为他人作嫁衣裳。林荫岚怒极反笑,他怎麽就养不出这样会做事的人儿呢?红莲最终功亏一篑,他棋差一招。心里胡思乱著却见眼前红光晃动,抬眼一看,是叶飞花。他把玩著手中的雨燕走过去靠在曲歌身上,懒洋洋道:“好困。”
  曲歌也不介意他的逾矩,笑道:“原来你也来了。”
  叶飞花轻哼一声,将头枕在她肩上,闭上眼,众目睽睽下竟然就这麽睡著了。
  远明浩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麽,只对曲歌道:“玉二所说的手上握有机密情报是指什麽?”
  他一说,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说是机密自然是你们每个门派的机密要事,还有……”她的目光闪了下道,“自然是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勾当了。”
  众人心里又是一惊,每个门派都有不为人知机密事,每个人都有不能为人知的隐私事儿。没有人能义正辞严的道自己没有什麽见不得光的勾当,几乎每一个人的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素日做过的称不上正大光明的不光彩事儿。
  
  “他怎麽会有这些?”有人沈不住气叫道。
  曲歌道:“他这个人有狂热的收集东西的癖好。当年应天阙置重金延请了许多人为他四处搜刮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青城一战後,他将这些人分散各地为他收集各种信息与情报。再加上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员,连我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有些什麽人,藏在什麽地方……”她只是其中的一个。曲歌顿了顿没有说下去。竹青痕自小身体底子薄,幼年又遭嫡母及兄弟的虐待,体质比常人差得多。後来去了洛中镖局才慢慢好转来。只是经历过十岁那场变故後,原来养的一点底子也被掏空了,也亏得齐毓师父的全力救治。应天阙又搜刮了一大堆奇珍药材养著才慢慢的好转起来。他开始重新练武,但终究比不得小时候。他悟性高,天份佳,招数极精,内力却极差。也许是小时候吃过许多身不由己的苦,他对武力的依赖日重,一心想著怎样一日千里的进展,直到差点走火入魔而被应天阙制止後,他又开始依赖防身的利器。应天阙自然不遗余力的为他搜刮天下间神兵利器,更亲自为他打造了一套暗器唤惊鸿照影和袖内武器,二月春风。其他的各种兵器,暗器数不胜数。不过,随著他武功的日益长进,很多兵器都被他束之高阁,但尽管如此,他身上都会藏著三五种以上的不同兵器,以备不时之需。这样,即使骤逢危险也能自救,伤人於出其不意而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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