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几人肩膀乱颤脸色憋的通红忍着笑,一张老脸气的红白交接。
慕枫却跟没事人一样坐到了原位上,看也没看他。
“你,你~~”哆嗦着手指向慕枫。
还没说完,展堂主皱起眉头“这是六公子柳慕枫。不得无礼。”
说罢,走向慕枫旁边坐下。
那几人早在看到慕枫便觉得这位小公子年纪虽然小,但是周身的气度神情都显示他绝不是普通的侍卫,况且能跟展堂主在一起,却没有一丝卑躬屈膝,眼神依旧这般灼灼,绝对地位不在堂主之下。
只有那个李总管老眼昏花才看不清形式上前招惹,惹的人笑话。
这些人听到说是六公子,立马鞠身抱拳“六公子”
慕枫应了声,看到李总管站在那里呆怔着,觉得他长得非常像小时候经常去的绝空宫书馆内的王夫子,记得那夫子小时经常说哥哥长的像个小丫头,慕枫的捉弄之意不禁兴起。
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踱步走到他跟前,也不说话,因为身高的原因,慕枫微微低头对上了李总管的眼睛,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李总管本就在听到“六公子”之后傻了,看到慕枫走下来看着自己,吓的冷汗直冒。
“六~六公子”
慕枫没有答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那李总管怯懦着脚步往前探了探头。
慕枫面容端正看似严肃,忽的在王总管耳边大喝一声。
李总管被震的浑身一哆嗦,又惊又怕,翻了个白眼软倒在了地上。
整个大厅只听得到慕枫的笑,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动弹,更没有人去扶那个倒地的李总管。
几人瞪着眼,几人憋着笑。
那展堂主看向慕枫,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听少主说过他这个六弟,年纪虽小,不过不容小看。
可今天这一出,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在耍人玩。而且完全不把别人看在眼里。
可是细看,却不见笑入进眼里,一双晶亮的眸反而带了些焦灼。
展堂主没在细究,走下去,掐了一下李总管的人中,拍醒了他。
几人开起了每月一次的例会。
慕枫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讨论,心里却不知为何莫名的焦躁。
总觉得不踏实,仿佛丢失了什么一般,惶惶然的静不下来。
听着他们的吵闹,恨不得立刻走开,不愿在这里在呆一会。
“不知六公子怎么看?”下面一人问道。
负责流水镇的那个年轻些的秦沐秦总管,也就是刚才在慕枫他们二人进门之前,那几人就在指责的那个被绑的年轻人屈膝跪着。
这人二十一二岁,虽然在总管里算是年轻的,但是因为勤奋能干而且颇为忠诚,在十八岁便提升为负责一个镇的总管,在他的掌管下,那几处的商行生意都是日渐上升。这些年一直都很顺利。
就在前些时间接下了一批大生意,每年,玉石加工处都会从他们这里订购了数量庞大的原产玉石,用以加工各种玉器。
这些玉石本国是没有产的,要去到邻国的玉石矿采购。
以往每年都会有这批生意,因的这个秦沐口碑好,今年不光他们这一个镇,附近几十个镇的都来找他订购。
因为订购的数量非常大。所以秦沐决定亲自前去玉石产地亲自购买并押送货物回来。
购买押回的一切过程都很顺利,然而事情就出在商家们前来提货时。
在约好提货的那天清晨,商家们都请好了镖局的人牵着马车等侯着。
秦沐掀开货箱后却发现原本的玉石原矿石变成了一块块的石头。
一箱接一箱的打开,手越发颤抖,却依旧改变不了箱子里的玉石已经全部成为石头的事实。
商家争吵起来,不停嚷嚷着。玉石没有了,耽误了时间延误了商机,非要讨个说法。
秦沐无法,好歹把他们哄走,答应一定解决这些事情。给他们一个解释。
赔钱也好,重新提供货物也好,是一定会给他们解决的。
秦沐当即把这事上报给绝空宫。
这批货物数量非常大,花了很多银子,而且更重要的是绝空宫言而无信私吞货物,这样的流言也因为这个事开始在江湖传开了。
那个年龄大的李总管,一口咬定秦沐私吞购买玉石的钱财,然后用石头来充数。
刚才在慕枫他们进屋之前,就是在争吵这个事。
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秦沐暂时被捆绑在押,断了他一切权利。
慕枫看向秦沐:“你确定你收购玉石时绝对是原产的纯玉石?”
那秦沐直视慕枫,目光清亮,声音不卑不吭:“是的,六公子,我就是守在玉石矿上一个个挑选出来顶级的玉石的,但凡有些低极的次品我都不会拿的,那些矿厂的人可以为我作证。”
“矿厂在邻国,来回时间太久。那你当时挑玉石时身边没有跟人吗?”
“我家就是做玉石珠宝生意的,我从小就爱好这些,后来家里遭山贼残害,只剩我一人,是宫主救了我并栽培我的。我对于玉石的鉴定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本就不需要任何人。我身边有一个助手从来不离我身的,但是凑巧那天他到了那里水土不服感了风寒,我就让他歇息了,所以当时是我一个人。”
慕枫接着问:“那谁把货物搬上马车?”
“我挑好之后,由他们的人来搬的。”
“就是说从挑玉石到装车就你一个人看着。”
“是,他们搬上货车时刚好是正午时分,侍卫都在吃饭,我就让矿上的人直接把绳索绑好,收拾妥当了。”
“除了邻国矿厂的那些人,没有我们的人可以证明你买下的不是石头而是玉石”
“有,我自己。” 虽然语气是狂妄了些,不过秦沐的脊梁始终挺直直的。
慕枫点了点头,随即示意侍卫:“放了他”
那李总管开口:“不可以啊,六公子。”
慕枫视线立马射向他,那李总管想到刚才打了个激灵,也不敢说什么。
“他是被陷害的,有人针对我们绝空宫。”慕枫思考了一下,缕清思绪:“
每个城镇的玉石加工商们每年都是在本镇购买,这次却是几十个镇全部涌来秦沐这里求购。分明是在有人的指示之下而来。接着就是到达他身边的侍卫染风寒不能陪同。而回来的路上因为玉石贵重只求能平安到达,只顾赶路,所以也没人开箱查看。在者,我们在不济,绝空宫这个名头还是不容别人放肆的,但是这些商人却集体在闹,要讨要说法,背后没人撑腰,他们的胆子没这么大,目的大概就是我们损失一笔银子的同时诋毁我们的信用。”
说到这里,慕枫看着展堂主:“不知道展堂主怎么看到?”
展堂主微一阖首,“就照六公子的意思办,把秦沐先放了。那些损失我们来付,秦沐你要把那些玉石加工厂的人安抚好。另外以后尽量不要出现这种错误了。”
“是,谢六公子,谢展堂主。”
“回去要暗卫调查一下玉石究竟是怎么被掉包的。”展堂主对慕枫说。
慕枫心里越发着急,现在只想回绝空宫。
“好的,你回去跟少主说一声。我先回了。”说罢也不等展堂主回话就急奔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
慕枫回到绝空宫里天色已经快黑了。
灰黑的天空下,一轮满月挂在天边,几缕薄云缓慢划过。
清河园里静谧安宁。
这个时候本是吃晚饭的时间,平时自己和哥哥都会在娘的房间里热热闹闹的吃饭了,可是现在没有一个屋子有火光。就连春梅和小叶子的屋子都没动静。
心里的焦躁串到极点,砰的一声推开哥哥的门。
一室寂静,越发显得屋子空旷。慕枫只觉得黑色不断压下来,罩慢了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立刻转身出去,一个个看,发现清河园内没有一个房间有人。
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通透明亮的满月,又走回如温的房间。
坐在床边,伸出手摸着那冰凉滑腻的丝被,嘴里不禁低喃了一声。
哥哥。
坐了一会,正准备要走出房间去别的院子里看看。
月光照耀下,屋内虽不明亮却也能视物。起身时看到桌子上一封信。
急急点燃烛火。信封上书“慕枫启”。
撕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纸看起。
“枫儿,我今随宣公子出去医治眼睛,月余可回。勿念。你一人在家不可莽撞,要听娘的话。”
慕枫看罢楞在那里,一双眼睛在烛火映照下仿佛燃烧起来,燎原之势。
握着信纸的手紧紧攥起来,转瞬便把信撕了个粉碎。
为什么说走就走了?为什么跟那个宣毅走?自己曾经说过要为他寻遍名医和药材,为他医好眼睛。可现在他竟然跟这个认识才几天的宣毅走了。那人可信吗?
那人存了什么心思别人看不出,可是自己如何能看不出?用那样的眼神在看着他。为何这般轻易就跟着去了?为何不跟自己商量?
自己被他当成没用的孩子还要多久?还要被忽视到何时才满意?才能看到我?
慕枫颓然坐到椅子上,幽黑的眸子溢出的是失落,忿恨和哀伤。
哥哥,哥哥,我不小了。我已经可以站到你身后为你挡去一切伤害了。
你回头看看我啊!看看啊!
呆呆的坐着,烛芯爆裂,一声噼啪,惊醒了慕枫。
弯身拾起那些撕碎了的纸片,放在桌上,耐心的拼凑着。却怎么也拼不起来。
忽的想起这根本就不是哥哥的字。应该是那个宣毅代笔吧?
打开灯罩,把那些碎片烧了。
站起身走了出去,直接来到了柳若飞的院落前。
柳若飞看到慕枫进来,刚巧他正在吃饭,叫了侍女加了双碗筷。
示意慕枫坐下,柳若飞边吃边说:“今天你去那里做的不错,展堂主夸你考虑周到。”
“为何让哥哥跟那个宣毅走?”慕枫把侍女递过来的碗筷推到一旁,怒视着质问柳若飞。
旁边的小侍女听到慕枫如此口气,吓的退到一边。
柳若飞让她先出去了。
便看向慕枫“你听过西北的冰凌花吧?宣毅说他们那里找到了这种药材,可以治好如温的眼睛,我就让他跟着去了。”
慕枫烦躁的问着“那个冰凌花不能采来入药吗?”
“听宣毅说那个采下来要在几天内熬药喝下方有效。”柳若飞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如温,不过他的眼睛如果能治好的话离开一段时间也好。又不是不回来。”
“我不放心”执着坚定的语气。
“如温不小了,而且还有宣毅照顾他。没事的。”柳若飞淡淡说着。
“可是他眼睛看不见。”
“正因为看不见,所以我才让他去的。”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去追他。”如暴怒中的野兽一般,双眼灼灼,瞪视着柳若飞。
“你还小吗?如今这绝空宫里多少事情,如温离开反而更安全。怎么连这些都不懂?”柳若飞看慕枫如此不懂事,口气也不佳 “你不要去了,宫里缺人手。”
“我要去。”慕枫叱的一声,根本没把他说的事放在眼里。
柳若飞头疼的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不在乎宫里怎么样。可你要想到,如果绝空宫的问题早一天解决,你就能早一天把他接回来。现在人手不够,你留在这里帮忙吧。”
“现在多一个人帮忙,事情就早一天解决。绝空宫没有事情的话,如温回来更安全,你也不必在整天出去,可以多陪陪他。”柳若飞语调缓下来,劝解着他。
慕枫望向柳若飞无比认真的眼眸,想了一会,似乎被他打动了,勉强点了点头。
接着问柳若飞“这件事是谁做的?”
“恩?”
“这批玉石。”
“逆寒门,不过没有证据。”
慕枫拧了下眉头,没再说话。绝空宫近来这样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出现。让整个宫里的人应接不暇。
“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不是不管,我也想能一举把逆寒门掀了,可是现在的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慢慢来。”柳若飞挥着筷子苦笑道。
慕枫没有在说什么,看了眼略显憔悴的柳若飞,起身走了出去。
“七夫人和你们那两个奴才都在大夫人那里,过几天有个宴会,他们去帮忙了。”柳若飞对已经走出门口的慕枫喊了一声。
“恩”
等慕枫回到了清河园,七夫人屋里的烛火已经燃起。
敲了敲门进去,七夫人脸色憔悴的坐在床边,一脸茫然,几滴泪珠挂在脸庞。
看到慕枫进来,急忙擦掉泪珠,勉强笑了笑。端正了身子,一如既往的优雅坐好,冲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娘。”慕枫看着七夫人还略红的眼眶。
“没事,娘没事。你知道哥哥出去了吗?”七夫人展开笑脸,嫩白的手指抚上慕枫的脸。
“恩,哥哥让宣毅留了一封信给我。”
“恩,今天我们都不在,你大哥给我说的时候,如温已经走了。我也没看到他,不过也好,能治好眼睛比什么都好,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看那个宣公子人挺好的,会好好照顾他的。”七夫人说给慕枫听,也说给自己听,仔细听,那声音听的出隐隐的哭意,却被她生生刹住。
“恩,我知道,娘,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让春梅和小叶子做就行,你别太累。”
慕枫平静温软的强调如流淌的琴声,在烛火的烘衬下,让七夫人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好”让孩子担心自己太不应该的,七夫人拍了下慕枫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慕枫多看了几眼,方才放心走出去。
慕枫回屋洗了个澡,穿上里衣上床。
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刻睡去,一双倒映着夜色的眼睛睁着看向窗户。
今晚十五,月色好。几缕云彩也被微风吹散。
月光放肆的发散着光亮,透过一层蒙着纸的窗户,洒落一室清辉。
地上一道道黑色的窗格子倒影,与白色月光形成极强反差。
慕枫看着这月色,忽然想到了哥哥。
哥哥也如这美好的强烈的月色一般,清冷,馨香。散发着让人沉迷膜拜却不灼人的光亮。
柔和,清冷,馨香,不自觉的,悄然的一寸寸深入到人的骨血里。
让人永远无法抗拒,无法离开。
让人想捆绑禁锢,锁在身边。
让人想毁了他的美好,让他染上瑕疵。
可是哥哥却完全没有一丝自觉,仍旧是那般安静清淡。
如三月雪,如四月风,如五月云。
缭绕着淡淡的香气,美而不妖,静而不呆,柔而不软。
他不知道他那让人惊心动魄的美可以为他带来什么灾难。
他也许懂,却从来不曾在意,或许可以说是不以为意。
在他认为,自己本就和任何人一样平凡。
想到这里,慕枫的心刺刺的疼惜着,一股酸楚在胸间荡开。
自己的心事,被压在最角落里,从不曾让他在阳光下出来。
不能说,不能做。只是默默的守着,望着。
慕枫看着自己的手,还是不够大,不够强。
想靠自己来保护哥哥,目前还是做不到。周围的人比自己强的太多了。
可无论如何定要赶在别人发现哥哥之前为他建立一个强固稳靠的家。
让他永远这般如水一般清澈,春风一般温暖,月光一般美丽。
让哥哥眼里从此只有一个他。
少年的心在这个夜里如悄然绽开的花儿,以凛冽之势开放,一发不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