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来没有,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
流萤甚至怀疑宣毅是不是在许多年前家里遭劫时就将自己封闭起来,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进入。
可是,柳如温的到来,让她明了,不是宣毅封闭了内心,而是自己这把钥匙根本打不开。
平静无波的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日日的嫉妒如同蚂蚁啃噬着她的内心,直到支离破碎。
明知柳如温说的话都是事实,可是怎么甘心,自己付出这许多得不到的东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甚至还丢弃一旁,不屑一顾。
如温感觉到那股浓浓的哀矜铺天盖地,强烈的让自己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两下。
任谁都能看的出这个女子用了多少的爱来对待那个男子,
如温试探着走近她,将手拍上她的背,隔着头发轻抚了两下。
“不管如何,我总是他弟弟,如果你今日杀了我,他定然会痛恨你,你多年的相伴只会功亏一篑,如今,我走了后,你日日陪伴他身边,他定会看到你的用心的。”
流萤由刚开始的压抑着的痛哭声,到最后不管不顾的大声涕泣,站在原地,如同被丢弃了的孩子,即使哭的这般厉害,也始终不愿朝如温伸出手,寻找他的依靠。
微弯着身子,双手遮脸。
发出这般动静,如果说是普通平民还好,可是宣毅这般武功高强的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四周仍旧一片安静,如温确定,流萤肯定给宣毅下了药。
她功夫不如宣毅高,可是用药上却是个高手,很少人能比的过,再加上宣毅一向信任她,定然是没有想到她竟敢反抗自己才会疏忽了。
如温什么也不敢想,只愿他说的那番话能让流萤想开,把自己放走。
于是,就这样站在她身边,静静的听着她哭泣,陪伴着她。
不知究竟哭了多久,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流萤方渐渐停止抽泣,平定了情绪,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整了整衣服。
抬起头,用哭的肿起来的眼睛看着如温。
那种眼神,说不出究竟是解脱了释然了,还是更加破罐破摔了。
眼睛里的红红血丝让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骇人。
“我不会让你死的。”哭哑的嗓子低低说着。
不会让我死,如温捏紧手里握着的缰绳,不知该如何理解这个字面的意思。
“那流萤姑娘多保重,我走了。”如温试探的说着,脚下开始挪动着,来到马蹬旁。
“你不能走。”流萤摇着头,坚定的拒绝。
如温心脏一阵乱跳,微微一笑:“姑娘想也要我发誓吗?好,我~~”
“不必”流萤打断还没有说出口的誓言,缓缓开口。
“我恨极时曾经想过让你死,可是我知道,如果你真的死了,而宣公子有一天发现是我做的,必然不会放过我。那时我再后悔也不能弥补。所以,我另外给你一条路走,你多多保重吧。”
她无比冷静的语调告诉如温她现在清醒无比,所做的事情不是一时冲动。
“什么意思?”不杀自己,不放自己走,如温不明白她会做什么。
“有个人仰慕你已久,我把你送到他那里,他定然不会亏待你,说不定比夜门主还更疼你,毕竟那种人脑子里只有美色而已,靠你的长相是一定不会被忽略的。本来我是不屑于跟这种败类人渣为伍的,况且他曾经还威胁到宣公子,可是他现在就是个被拔了翅膀的鸟,再也没有什么反抗力。所以,我放心让他活下来照顾你。
你不用怕,他的钱财还是不少的,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一番话说下来,如温脸色难看至极,他明白她什么意思,也隐隐约约的明白他说的是谁。
将自己当成货物送出去,并且还是以那种身份。想借此来达到侮辱的目的吗?
不想让自己活着,可是却碍于种种原因不能杀掉,所以只有借用这种方法来折辱自己,她还真是了解人,这简直是比让自己死更让自己不堪的事情。
如果自己心里有宣毅,那么这种事情发生了,即便有一天能逃出来,也绝对不会再有任何颜面在回来见他。
如果被夜无因或者宣毅找到救出,对任何男人来说,被别人强了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说出的,无论如何,这个女人都不会被怀疑。
如温忍不住笑起来,如果她针对的不是自己,还真想给她鼓鼓掌,为她喝一声彩,她这番计划,真的是做的滴水不露,不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是对她万无一失,只有利没有弊。
此刻,身边的人也就只有宣毅而已,而他正在屋内沉睡,她这些计划已久的事情,也会在今天结束后烟消云散。无人得知。
夜无因的暗卫,如温心头一凛,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稍稍平复了些。
他们必定隐藏在暗处,绝对不会不管自己。
如温抽出腰间的剑,朝后退了几步,离流萤远了些。
“你知道我为何不把你迷晕再悄悄带你走吗?”流萤笑着问。
“因为我想让你感受一下这份绝望,我想看你的明知无用却徒劳的反抗。”
轻巧的笑了一下,流萤就像一个在捕猎的猎人一样,冷静的看着落到手心里的小动物。
如温一阵无语,这女子,真是担得起那个五个字的形容词。
这女子明明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可行事却完全不见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稚嫩。
她看不顺眼自己已久,可是竟然能压下心事,将一切在暗中计划,一直等到今天这个时机才行动,也确实是有心机。
“对了,你不要向周围看了,跟在你身后的那个暗卫已经昏睡不醒在那边的树林里了。”指了指旁边不远锤十颗栽种在一起的小树。
满意的看着如温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流萤抬起头,眯着眼睛,太阳已经从东方露头,她正对着太阳,光线有些刺眼。
流萤将手遮在额头上,眼睛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哭的红红的鼻头和小巧的樱唇露出,白色的肌肤在朝霞中看起来分外的白皙。
只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纯洁无暇的女子,如温现下却是一点怜惜的心也没有。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功夫,只是知道应该还不错。
如温苦笑,不管怎样,好歹是比自己这个没有一点内力的人强。
可是如果知道她比自己强,就让自己放弃抵抗,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站定,手中的月云剑就朝她刺去,光线反射下,带出一片片细碎的银光,乱花飞舞一般。
流萤不退反进,衣袖轻挥,如温看到一片白雾飘出,惊慌之下,闭气后就地一滚,离开流萤。
好歹跟着沐秦学过一些基本药物的辨别和配置,如温在流萤挥袖间就知道她要洒出来的是迷药。
流萤不急不慌的走着,一点点逼近如温。
双手上一层盈亮的细粉,随着她的走动,如同挥翅的羽碟,抖落一地的粉尘。
这种情况,根本不能走进一步。而不靠近必然伤不到流萤,如温只能灌注了十二分的精力去注视着她的举动。
流萤挥手间,粉尘受到力量的冲击,往如温这个方向飘过来。
急忙往后跳动着,如温闭气躲开。
流萤继续慢悠悠的转了个身,又对着如温走来。
如此这般折腾了几次,如温握着剑柄的手心被汗水湿透,有些发滑发腻。
一只袖子上沾了些粉尘,抖了几下,抖不掉,如温不敢用皮肤直接接触,把另一只手缩进袖筒里,用衣袖擦拭着。
刚才还反射着点光的袖筒,这会又干净了。
一直不停脚步的流萤,却忽然不动了。
安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有些怜悯的看着如温。
“其实,你没错,我也没错,宣毅也没错,大家都是想要自己喜欢的人陪在身边,让对方眼里只有自己。”
流萤接着说:“其实你很好,如果不是站在这个立场上,我说不定还能和你成为朋友。”
流萤拿出袖筒里的迷药用指甲抠出一点,剩下的都倒在了地上,用尘土和树叶遮盖住,和泥土混在一起。
苦涩一笑:“这个世间本就是如此,为了自己的私欲可以不择手段。我想,如果你爱的人爱上的是别人的话,你肯定也会不甘心的去抢夺的。所以,你别怪我,我没有错。”
说罢这些,流萤将指甲里的药粉倒出放在手心里,伸出舌尖舔下去。
接着把身上那些粉尘统统拍掉,在把地上掩埋的泥土用一些树枝和沙石盖上。
“你,多保重。不要太逞强,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
背对着如温,流萤口气沉重的说出这些话,朝客栈走去。
“什么意思?”已经猜想到一些苗头的如温声音有些颤抖。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她推开大门的声音,有些低哑的嗓音飘来:“那个药粉接触到衣服上就会迅速渗进皮肤里,你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就倒下的。那个人应该就在不远处,快要来到了,如果你现在躲,说不定还能跑的掉。”
大门关上,流萤走了进去。
刚才她也把药吃下,这样更是万无一失,醒来后,推脱的一干二净。
自己本来就有离开宣毅的打算,这些药物,没有别的人好怀疑,只有自己。
如温一刻也不敢耽误,慌乱的就要上马,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就这样走在半路上昏倒碰到流萤所说的那人,那真的是送上门。
丢下马,就朝那片小树林里跑去。
只有几十颗小树,视线倒也清晰,如温朝里奔走着,急的头上直冒汗。
终于,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大概就是夜无因派来守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吧。
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只是昏睡,并没有死去,如温抓住他的衣领,拼命来回摇晃着。
可那人始终分毫不动,着急之下,如温也顾不得什么了,伸开手掌,啪啪的来回打着那人的脸,试图把他唤醒。
一下又一下,那人的脸泛起一道道指印和红痕,可是仍旧没有半分清醒的迹象,如温焦急恐慌的小脸上一片惨白,打着那人脸部的手力道渐失,直到抖的不成样子,再也挥不下去。
“不,不,不能这样,不能放弃。”如温放下了怎么也叫不醒的那个人,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又向放马的方向走去。
眼里盛着满满的惊惧,爬上马,用力一夹马肚,朝树林里奔去。
这里没有道路,只有凹凸不平的沟壑泥土。
如温坐在上面脸色惨白,因为颠簸的厉害眉头紧皱着,可他就是不肯放慢速度。
走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感觉到刚刚还寂静的荒路上多了些动静,嗒嗒的马蹄声,放肆的不加收敛的气息,一切都直奔着他而来。
“请问几位收了人多少银子,我双倍的价钱给你们,只要放我走。”如温攥着缰绳,神色冷静的说着。
三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堵在他的前面,上下打量着他。
三人身形高大,逼近到如温面前,像看一只蚂蚁一样高高而视。
“三倍的价钱,或者你们开价,多少我都付。”如温并不躲开他们的目光,眼睛微眯,无言的与之对抗。
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些人看来不屑于做出那种言而无信的事,面对他开出的价码,根本连激动也没有。
思索间,其中一人身形微动,如温蹭一下将剑抽出,毫不犹豫的放在了自己的脖颈间,大力的往里一按。
汩汩的鲜血立刻流出,迅速染透了衣衫。
一双晶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几人,里面是不容直视的清冷,令人无法加诸一丝一毫的绮念。
而那放在自己脖颈间握着剑的手,稳稳当当,一动也不动,任由那温热的鲜血如流水一样往外倾泻。
一时,三人竟傻站在原地,忘了行动。
本以为拿出剑的如温会朝他刺去,谁知他竟然放在了自己颈间,这般决绝。
完全,拿准了他们要活捉。
那靠他最近的男人立刻就像如温身边走去,试图将血止住
“站住”如温喝道“再动,我就往里再推进一分,看你们拿什么交差。”把头抬了抬,将更多的肌肤露出,往剑刃靠近。
如温知道跟他们对抗,自己根本不行,三招之内定然受制。
而这些人定然是受人所托来将自己活着抓回,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第八十章
客栈,几间房内,烛火微晃,显然里面的人还未歇息。
旁边的树林里,入夜后,一阵风过,悉悉索索的枝叶摇动声响起。
小树林里一棵树上,一名黑衣人斜靠在树上,气息绵长,仿佛融进了这黑夜,没有一丝存在感,只有那双明亮如钜的眼睛偶尔闪过几丝精光。
他无论如何变换姿势,始终盯着客栈二楼的一间房。
偶尔,里面一个瘦弱的身子会站起走动,在烛火映照下,投射再窗户纸上,形成一个剪影,长长的发,匀称的骨骼。
直到屋内烛火灭下,黑衣人才闭上眼睛,揉了揉肩膀,准备换个姿势睡觉。
低头间,一呼一吸,立刻感觉到不对劲,立刻闭气朝四周看去。
周围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官道上一片漆黑,只有他看守着的客栈几间屋内发出幽幽的烛光,他定睛看去,微弱的月光下,淡淡的粉尘从远处飘来。
受过训练的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那一下,长年服用和辨别迷药的他知道,自己已经着了道,警觉的看向客栈,里面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不对,黑衣人眉头一皱,憋着气息,从树上跳下,急急朝后奔去。
待离开客栈几里远处,吹了一声呼哨,从怀里掏出一张准备好的红色的纸张,折成三角。
夜色中,扑棱的扇翅声渐近,一只鸽子飞过来,他将纸张急忙绑在鸽子腿上,用线缠了几圈,甩手扔了出去。
看着扑棱扑棱飞远的鸽子,他赶回客栈,站在树林旁,想着来时门主的吩咐:不能打扰到客栈里那个人,不能让他悄悄跑掉,不能让他有危险。如果有异常,首先要用信鸽通知他,然后再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看着那间已经熄了烛火的房间,里面的人仍旧安静的睡着。
黑衣人皱着眉,思索着,这些迷药,单单是针对客栈外围的人,比方说他。他可以肯定,里面的人并没有被下药。
猜测不到具体出了什么情况,他只能静观其变,将信送出,等天亮时,下药的人如果有行动,估计门主那边应该也能赶过来。
黑衣人想到这些情况,靠在一棵树上,盘腿坐下,静静吐息。
药物很特别,寻常的迷药,他很轻易就可以逼出,可是,这个不行。
望了望夜空,估摸着时间,大概,门主在天亮时能赶到。
靠在树干上,直到昏睡前一刻,仍然恪尽职守的看护着那早就熄灭了灯火的房间。
~~~~~
那三人接受了委托,活捉眼前人。
当时的条件就是:受点伤没问题,但是不能伤到脸。
论武功,没有一点内力的如温是根本没有一点机会从他们眼前逃走的,所以,他们轻视了这个看起来很弱的人。
可是,让三人惊愕的是,这人竟然架起了剑朝自己的脖子上割去,看那裂口和汩汩而出的血,分明是一点都没有留情,简直就像是在割别人的脖子一样。
三人不能动手,反而受限,不过更为让他们焦躁的是,如果这人死了,这笔钱失了是小事,在江湖上的信用问题将会被置疑。
“把剑放下吧,你知道的,没用的,等会你的血流光,你可能会死,还不如活下去,将来总有机会逃开的。”一名黑衣人开口劝如温。
接到单子时,对于委托人叮嘱了一万遍的那句话让他对这个人就好奇起来,不能伤到脸,而且还是个男人。
可是一切都不用解释,就这么看到他,苍白的脸,凌乱的呼吸,粗布的灰色衣衫,仍旧不掩那让人惊艳的容颜,出尘的气质。
忽然就明白了,为何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找到他们这个价码极高的杀手集团来寻人。
这样一个人,值得那些有钱人来花费大把银子猎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