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古桐走近,看看电脑,眼神疑惑。“工作?”
“嗯。做完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还早呢,也不饿。”
“你要忙?”
“不。”
“那……”现在要做什么?
“豆豆没把车开回来,本来想去南郊转转的。”古桐从抽屉里拿出摄影机,查看电量。
“去吧!我们先去饭馆找森林拿车……”见古桐疑惑的眼神,景笑乐解释:“森林,本名林森,我哥们,餐馆的老板,昨天你见过的,我的车子放在他那儿。”
“那走吧。”
打的到餐馆的路上,景笑乐给林森打了电话,让他在餐馆等。风情街到餐馆不算远,且走的不是主要交通干道,二十来分钟便到了,两人刚走到餐馆门口,便见林森坐在就餐区无聊的四处张望。这个时候,还没什么客人。
“不用你亲自盛驾恭迎吧。”景笑乐笑,朝他伸手。“钥匙拿来。”
“上哪儿啊你们?”林森把钥匙抛过去,目标偏落在古桐手上。
“南郊,走啦。”
“现在才去,都快六点了,一起吃饭吧。”
“急什么,离天黑还远着呢,要是回来早了就过来,走了。”景笑乐挥挥手,随古桐离开。
城南郊外,是以前的老工业区,居民较少,整片地区大多是灰不溜丢的未迁离的老长房:烟厂,糖厂,汽车器件厂,此时还有些长方的大烟囱往上滚滚冒着灰色浓烟。这地区没有很好的重新规划过,路面狭窄甚至凹凸不平,路边枯瘦弯曲的树木,树叶上沾着灰尘,显得脏兮兮的。
车子驶到车桥厂旁边便停下了,景笑乐跟着古桐下车,四下望了望,疑惑:“来这儿干嘛?你有朋友在这儿上班?”
“不是,这里时常有人走动,比较热闹,车子放这儿比较安全。”
“那咱们去那儿?”
“等下你就知道了。”古桐调头问他:“饿么,那边有个超市,去买点饼干之类的填填肚子吧。”
“好啊!”景笑乐眼冒星光,中午吃的饭早消化光了,这时候还真觉得饿了。
买了两瓶水和几盒饼干,古桐带着他左转右拐,走了十来分钟,出了小路后眼前一亮,居然是一片荒林,杂草野花丛生,草丛中横着不少干燥残破的小动物的尸体,两条狭长的铁轨静静横躺延伸,所有事物在逐渐暗淡的日光下散发着寂寥又荒凉的气息。
红花绿树丛中,残垣断壁之间,生命如尘土。
古桐打开摄影机,透过镜头漫不经心的拍。景笑乐四处看了看,对面铁轨边有间小房,小门边晾着几件衣服,可能是铁道员住的;不远处的铁轨上,一对年轻小情人手牵手在散步……
“唉你看那两人,万一火车来了怎么办?”景笑乐指着小情人说。
古桐看了一眼,把镜头对准,调侃:“没常识要常看电视,你见铁道边的信号灯亮了么?那两人一看就知道是附近居住的,对列车时间熟悉,知道哪个时段没有车经过。”
“噢。”景笑乐觉得自己确实挺没常识的,恋爱中的人会更加珍惜生命吧。
见古桐不搭理他,景笑乐自觉走到不远处的石蹲上坐,打开饼干盒,低头喀嗞喀嗞的啃,神情动作像只小松鼠,啃了两片又转头古桐:“你要吃么?”
“不用,你别吃太多,太热气了。”
景笑乐微微笑,侧脸问:“唉,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上高中时常跟豆豆来这儿,以前挺热闹挺繁华的,市政规划新工业区后,很多厂房迁走,这一片开始荒了。”
“这片地方太偏了。”
“嗯。”古桐把摄影机对准他,镜头里出现一个周身散着金色光晕的笑得很好看的美人。把状态调到拍摄连续拍了几张相片后,继续说:“第一次来是高一暑假时,那是豆豆说要体验生活,于是买了车票说要一个人去流浪,结果因为第一次搭火车,分不清方向,上错车了。那时候火车西站还没撤,说是火车站,其实是一个比较大的站点,买了票直接上车,开车后才检票。列车员检票后就在这儿把豆豆请下车,从车站到这里刚好一个站……豆豆在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给我,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也没说清这具体是什么地方,最后还是让铁道员来跟我讲。”
景笑乐无语,豆豆还真是……
“我到这儿时见他蹲在那门边。”古桐指指铁道室大门,低头笑:“脸上沾着煤灰,头发被风吹的乱蓬蓬的,脚边搁着他的行李包,可怜巴巴的像只流浪狗,见着我时差点掉眼泪了……”
话突然顿住,身体被景笑乐抱了个结实。
“你们俩感情好得让人妒忌,有时候让人觉得旁人谁也插不进去。”景笑乐说得无奈,也羡慕。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一些原因,比一般好朋友亲……”
话再度顿住,古桐微微讶异的看着景笑乐的嘴唇贴上来,只是单纯的贴着,时间也很短,也许只是一秒,也许只有半秒,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就退开了,但是,他唇上甜腻的饼干沫还是渗透到了他舌尖,真的很甜。
“以后我会像豆豆一样,或者比他更亲近你么?”景笑乐希翼。
“以后谁知道呢。”古桐淡淡道。
“你不愿意么?”景笑乐的语气里有控诉有恼怒,为他的捉摸不定。
古桐扫了他一眼,不语。有些话说了没用,不如不说,免得日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是拒绝他,而是真的无法保证他们能走到哪一步,过于急切激进的感情方式不适用于他身上,他某些接受能力比常人弱且缓慢。
“你……”景笑乐眼里又浮出淡淡的忧郁。
“别猜测我在想什么,我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古桐看着他,想起自己昨晚再次下的决定,于是伸手拉住他的手,转身往回,边走边说:“别老想着我会不会拒绝你,也别让我的言行过度影响你,你原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怎么可能!景笑乐心里反驳,嘴上却道:“知道了。咱们要回去了么?”
“嗯,天快黑了。”
景笑乐快步跟到他身边,道:“去森林那儿吃饭好么?”
“好。”
第四十一节 甲乙丙丁
两人到达餐馆,意外见到东洋和路晨也在。景笑乐对路晨没有印象,只当是东洋的朋友,和古桐落座后便笑着打招呼,东洋见了暗笑,也不打算说明,一旁的路晨也含笑不语,林森看不过去,便说:“乐乐,他叫路晨,据说是你初中同学。”
“据说?”景笑乐挑眉,两手支着下巴,把路晨打量了个彻底,脑细胞迅速动作。而路晨从头到尾都是笑眯眯的,不回避也不解释。半晌,景笑乐转头对古桐眨眼笑:“唉,还真是我同学呢。”
转而向路晨伸手:“不好意思,一下子没想起来。”
路晨笑道:“没事,男大十八变么,不奇怪。”
“这小子留洋回来。”东洋豪气的拍拍路晨的肩膀,下巴一抬。“荣华股份建设者的一员,本市经济发展的推动者,能耐着呢。”
“呀!”景笑乐惊喜的表情,欢快道:“共产主义就指望你了,我看好你!”
路晨看他俩一唱一喝,好笑:“我说伱俩合伙侃我呢!同窗爱没给我表现,伱俩倒表现战友情来了。”
“哈哈!”景笑乐欢笑,伸长手臂用力握住路晨的手摇了摇。“真走运,百万人口的大城居然让咱们给碰上,缘分果然莫名其妙。”
“哈,听你这话感情你是不想认我来着?没心没肺的家伙,亏我当时凭个身影和声音就把你确定下来了呢。”
“你总算说对一句话了,认识这么久,他确实挺没心没肺的。”东洋笑嘻嘻附和。“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年都怎么被他使唤过来的,到现在还孤家寡人,夜夜独眠呢。”
“明明自身条件不好,还要找借口赖我……”
“唉,我说你们!”林森拍桌。“喝点小酒吧,难得大家聚一块儿。”
“别别。”景笑乐阻止他:“吃完饭咱们再去酒馆喝,林老板,你快去看一下菜弄好没,我饿了。”
林森起身刚走几步,顿了一下又踅回来,问古桐:“呃,古,古桐,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之前叫厨房做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没关系的,我不挑食。”
东洋自然熟的扬手搭在古桐肩膀上,笑言:“这是个乖孩子,爱吃萝卜爱吃菜,健健康康身体好。”
古桐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倒是身边的景笑乐觉得他那手碍眼的很,狠瞪挑衅的东洋,把那爪子掰下来,身体稍稍靠过去。
路晨看着这些小动作,笑道:“乐乐,你不介绍一下?”
“啊,抱歉。”景笑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扯扯古桐的衣袖说:“古桐,你对面那帅哥是我遗忘了十几年的中学同学,姓路名晨。”
“真是又长又臭的介绍。”古桐调侃。
东洋乐:“路晨是行销部经理。”
景笑乐哼哼,干脆整个儿靠过去,懒洋洋对路晨道:“小路同学,我身边这位先生叫古桐,职业摄影师。”
“职业摄影师?”路晨满眼崇拜的望古桐,问:“自由职业还是在单位?”
“自由职业。”
“那不就是全国各地跑?美差!踏遍天下看尽美景自由自在,我高中时的梦想!”
“那你还学那什么国贸,尽干些钻钻营营的行销工作!”林森端着盘子插话。
“哟森林,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刻薄呢?”景笑乐笑,又对路晨道:“理想与现实总是差那么一小节的,没关系,我理解。”
“你——”路晨哭笑不得。“这是安慰我呢还是嘲笑我呢!”
“他不敢嘲笑你,怎么说你也是一经理级人物,前途无量的社会栋梁,他却是一名牌大学毕业的无业游民。”林森嘿嘿笑,指指自己:“跟我一样,胡天胡地蹉跎青春。”
东洋淡嘲:“我看你们倒挺得意的,过得比谁都乐呵,得,先别说了,吃饭吧。”
景笑乐坐正,边吃边挺津津有味的听东洋和路晨聊些各自工作上的事,时不时问古桐“这个好不好吃那个好不好吃”,突然听见“嗤嗤”两声轻微闷笑,疑惑的抬头观望,见路晨眼神闪亮的看着他。
“笑什么?”
“你吃饭的样子真像个孩子,坐姿端正,手势标准,饭小口小口的塞,慢腾腾的嚼,是不是小时候就在大人教育着吃饭要细嚼慢咽?”
景笑乐还没消化完他说的话,东洋就嗤笑道:“他能听得进什么教育,从小就装模作样惯了,一在外头吃饭就自动套用他那套‘形式主义模式’。”
“什么形式主义?”路晨不解。
“嘿,就是像这样行着一套标准的进餐仪式,让你觉得这人真是优雅有教养,简单的饭菜都能让他吃出高级餐厅的价值来,而实际上呢,他心里估计在怒吼:这什么毛东西!颜色这么奇怪,味道还恶心,是给猪吃的吧!”
“毛啊东洋!你诽谤我!”景笑乐横眉竖眼拍桌。“亏咱们在一起几十年了,你就这样看我啊?我对你那么好,你对得起我么!”转头向林森,委屈求证的表情……“你说是吧森林?太小人得志了他!”
林森冷哼,头也不抬扒了几下饭碗,筷子放下,慢腾腾道:“吃饱了,你们慢用。”
“你们家的厨师手艺挺不错的。”路晨说。
“还行吧,选来选去,觉得这两个做的菜比较合我口味。”林森倒了杯茶,啜了一口,道:“这地方主要是卖情调和点心,正餐是其次,过些时候我还得请个专门的面点师傅。”
几人无语,选厨师居然要选做菜合自己口味的!万一你有怪异趣味呢?那不等着这店关门大吉?!
“真是个任性的人!”景笑乐总结。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林森睨了他一眼。“我说你们都吃饱了吧,吃饱赶紧闪人,让服务生收拾桌子。”
“那什么,要不我们去上次那家酒馆坐坐好了。”东洋说。“离这儿近,也安静。”
“随便,走吧走吧。”景笑乐率先起身。
拐了两个路口就到酒吧了,门口那服务生似乎对他们印象挺深刻,一见人便用熟人间的语气笑眯眯道:“晚上好啊,请进。”
几人坐在窗边的老位置,叫了些点心和酒水,继续聊在路上未说完的话题。
路晨挺热乎的问古桐:“你常去国外拍片么?到过哪些地方?”
“挺多地方的,不是为了采景,是工作。”古桐反应平淡。
“我以为摄影师大多喜欢往国外采景呢。”路晨笑。“我有一美过朋友也是摄影师,大二暑假时我想跟他一块体验一下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于是跟着他到了南非东部印度洋沿岸的港口城市德班,那地方虽处沿海,但白天气温高的吓人,我朋友那车置冰箱里全放满了冰水,两个人一天就能喝掉一整箱,我们把车停在树荫下,开了冷气听歌看碟,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再出来,拍些海景。”
“真浪漫啊!”林森感叹,随即又撇嘴:“可惜是俩男人,他要带女人去就完美了。”
“是挺浪漫。”路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有天风挺大,我们俩开车沿海岸转了一圈后,换了泳衣准备下水,刚走上沙滩就见海边玩水的人急急往岸边跑,大声喊着‘打浪了打浪了’,我朋友赶紧把我拉上车,没过多久,海面就高高圈起一波波的大浪头,拍打的声音震得人隔膜生疼,不过,那景观太壮丽了,自然塑造的美景你永远无法想象多惊人。”
“似乎总是这样。”古桐懒散靠着藤椅背,头微微丄仰,语气似感叹似无奈。“一边尽情美丽一边险象环生,即使知道它曾经造成灾难,你还是无法不恋慕它,这就是自然的魅力了。”
“那次风浪只像是自然向人类展现自己拥有的喜爱的玩具,等人们看过瘾后又快快乐乐的收回,两两欢喜。而今年年初时,自然把玩笑开大了,沿海公路和房屋受损,港口被迫关闭,数千人被疏散。”
“这种灾害时常发生。”古桐的语气波澜不惊。“不算严重。”
“你拍片的时候有遇到过危险么?”景笑乐专注的眼神望他。
古桐垂眸,视线相交,摇头:“有惊无险,自然大多数时候喜欢与人开些小玩笑,看你惊慌它就乐,不会给你造成恶意伤害。”
“热爱自然的人。”林森曲指轻弹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多数摄影师都是环保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