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诩天站在了祁溟月身后,拨开了他颈边的发,指尖由脖颈边轻轻滑过,顺着手中的墨色,毫不在意被如此打趣,却是扬眉勾起了唇,“何需顾及,溟儿与我之间也非一两日,她们也该瞧得惯了,溟儿对她们两人如此关怀,父皇未有将她们撤换,已是厚待了,还要如何?”
“是,父皇果真待人宽厚。”祁溟月抿着唇,颇为不以为然,嘴角边的笑意全是戏谑。如此霸道的男人,若是配上这二字,不知他人听了会是何种表情。
祁诩天笑而不语,取过了摆在一旁的梳子,顺着手中那缕如墨的发,开口问道:“莹然先前所言,溟儿怎么看?”
“眼下还是难说,但即使真是连朔成了活尸,也是非人非鬼,行尸走肉罢了,不足为惧。”祁溟月语声淡淡,敛起的眼眸中却另有一抹深究,看了看天色,微微侧过了头去,“今日早朝如何了,父皇可回来的早。”
“溟儿今日未去,未见得朝上的精彩,”薄唇便勾着些嘲弄的弧度,祁诩天手中的动作却很是轻柔,“安炀与莲彤之战终于爆发,两国交战,苍赫该如何,为了此事,朝上已分成了两派。”
两派为何,并不难猜,祁溟月发出了一声轻笑,“苍赫坐视,待两国大战之后元气大伤之时一举拿下,天下便尽属苍赫,或者,待莲彤求援,携其一同瓜分安炀。”
“溟儿说的不错,为了苍赫该如何,这两派已闹了好些日子,今日尤其热闹些,才得了讯,安炀与莲彤初次交战,莲彤惨胜,损失不少兵卒,朝上议论的全是莲彤何时会来求援,苍赫又该如何拖延,消耗安炀之力。”说起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的打算,祁诩天始终挂着嘲弄的笑意。
“连慕希身在苍赫,使得他们都轻视了安炀,莫非真以为安炀如连慕希一般看来可欺。”连慕希是否真如表面所见,还是难言之事,而这一回连慕希至此,也不知是否真如他所言,或是另有深意,而安炀始终于暗处有所行动,这些年来的野心也早是昭然若揭。
祁溟月垂下了眼,三国纷争早晚将至,即便他与父皇没有相争天下之意,但大乱既起,他们自也不会推拒。
放松了身体,往后倒了过去,身后的手臂顺势将他环绕,祁溟月靠着身后之人,合上了眼,“大乱将启,父皇这回可不会觉得无趣了吧。”也许该是等待已久才对,争战天下事如此有趣之事,父皇却迟迟未动,除了因为得了天下之后要费神治理,另一原因,许是想等猎物自动现身。
等着他人自寻死路,站在一旁欣赏猎物挣扎的模样,应是父皇所喜的消遣之一。
环抱着身前的祁溟月,祁诩天俯下身去,沿着下颚缓缓移到了两片柔软之上,轻轻吮吻,“又哪里能同溟儿相比,有你在身边,父皇从未觉得无趣,早就无暇去想其他了。”
温热的气息拂到了脸上,造成了些微的轻痒,仍未睁开眼来,祁溟月张了口,舌尖由唇上所覆的薄唇上缓缓舔过,与那相迎的唇舌纠缠到了一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印证
御花园内,百花依旧,阳光洒落在花草丛中,为本就娇艳的花朵更添几许艳色,花簇之中蝶舞翩然,没有半点声响的花园里全是无人打扰的清幽。
远远走来的侍女脚步匆匆,待要经过此处,却迟疑了一会儿,望着园内如血娇艳的洛彤花,面上现出了恐惧之色,远远的绕开了,才继续往前行去。即使走的远了,仍不时回头张望,几乎让人以为有何物在追赶她一般。
但此时若有人见了她这般模样,却是绝不会嘲笑的。但凡有人经过御花园,无人不是战战兢兢。这些时日以来,宫里开始流传起一种说法,每到夜晚之时,御花园内便会有人影出现,正是不久前死于此处的连朔。
若只是人影便也罢了,但此后却有侍女被杀,死状与连朔当日之死是何等的相似,凡是见过的人,无不毛骨悚然,连那倒卧之处都一般无二,如此一来,叫人如何去想,连朔当日死在御花园内,那古怪之处有不少人都见了,两厢一验证,即便不信鬼神的,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有人说连朔未死,有人道是鬼魂索命,但不论是人是鬼,都让那些宫人侍卫们对这御花园多了些忌讳和恐惧。
大臣们自然对此事也有所知,当日连朔死时,也是有不少人瞧见了的,眼下出了这事,让他们原本便怀着担忧的心里又搁上了一块重石。
安炀与莲彤之争已有不少时日,两国进行了数次交战,像是在彼此试探一般,不大不小,却互有死伤,莲彤目前略占上风,但那也是用死伤换来的,听闻莲彤已有向苍赫求援增兵之意。
莲彤女子为帝,所尚的又是歌舞之风,某种意义而言,多年来,三国之中最弱的便是莲彤,只不过与苍赫有所交好,才让安炀有所顾忌,而如今也不知安炀得了何种依凭,竟不顾苍赫威慑在旁,开始对莲彤用兵。
安炀王还在苍赫境内,他们也不担心国君被苍赫作为要挟?群臣对安炀近来之举颇为揣测,却是全无头绪。
另一方,莲彤与苍赫联姻的主角,身为莲彤长老的沁羽,却对此事不闻不问,也不知是相信莲彤女帝可自行解决,还是相信苍赫不会袖手旁观。
眼下的情势,可说是大战在即,不论安炀与莲彤两国之争往后会如何,苍赫是绝无法完全置身事外的。外有战乱,宫内却又出了这样诡异古怪之事,叫他们这些为臣的心里实在忐忑难安。
无人再敢多作停留的御花园内,花草芬芳随风拂过,可惜的却是无人欣赏,正又有侍女从旁小心的行过,却见一道月白的身影竟独自往里行去。
只是背影,但那独一无二的优雅之姿,还有透着贵气与悠然的步履身影,是所有人都不会错认的,只有苍赫太子才会有的不凡。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去了御花园,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从钦慕与敬畏中回过神来,见他越走越是往深处而去,再里面,便是那处凉亭了,也是传言中有些古怪的地方,她不禁有些着急,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对着那月白的身影跪了下去,“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转过身,见有侍女叩拜,祁溟月淡淡应了,“起身吧。”
在那传闻之下,御花园已成了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早已失去了偶尔过来赏花的宫妃的身影,宫人侍卫也少有经过此处的,不想却有侍女在此。待她起了身,祁溟月望着眼前所立,个子娇小的侍女问道:“你在此做什么?御花园内出了事,已无人来此。”
那侍女听他这么说,显是愣了一下,有些慌乱,有些窘迫,“奴婢只是……只是经过。”她竟是忘了,此事早已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太子殿下岂会不知,以太子的能耐,她的提醒根本便是多余了。
见了她的神色,祁溟月浅浅勾了勾唇,“若无事便不要来了。”在宫里也确实有不少人关心他的安危,看来他这太子还算是当得称职。
口里应了声,望着眼前的太子,她却一时忘了退下。本就是俊美无双的相貌,加上方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实在叫人难以移开眼来。
太子素来待人平和,看来便让人想要亲近,但那身卓然的优雅却也总叫人自惭形秽,而今威仪日盛,便更使人不敢随意走近了他,方才一时冲动,却未想到会得到太子这么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但其中的关切她却不会忽略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身影转身离去,她仍未回过神来,总听说太子殿下待人和善,体恤下人,她今日终于有了体会。捂住了莫名有些发烫的脸,她欣喜的转身离去,今日之事可值得在姐妹们面前好好炫耀上好几日呢。
风中,洛彤花摇曳着媚色,艳丽的颜色也一如往昔,满地残花早已化作了春泥,当日连朔死去之处,只留下泥土上些许暗红的斑驳印记,还残留着当日那诡异的一幕的见证。
祁溟月站在花前,并未觉出周围附近有丝毫奇怪可疑之处,但若是连朔果真成了莹然所言活尸,便算不得是人了,他即便想要查探,也难感觉出属于人的气息。
不知是否是吸收了土里的血色,这几日来,这株洛彤花开的是愈发的艳丽,带着妖异之色,在风中微微拂动,幽静的御花园内,只有风声与花草摇曳的碰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细小的响动声中,祁溟月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只见连慕希正迟疑的站在不远处。未束发冠,长而微卷的发披落在身,在微风中与红色衣袂一同飘舞着,竟令人想起了含着媚色的洛彤。
圆亮的眼眸此时有些黯淡,连慕希站在那里,并不走近,望着洛彤花前站立的月白身影,低下了头去,“溟月还是不要在御花园里待太久,那传闻,我也听说了,恐怕是真。”
连慕希并未再称他为太子,自上回探望过后,祁溟月也再未见过他,隔了几日,看来他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虽然面色仍有些苍白,但能下床走动,便是已快痊愈了。
听了他话中之意,祁溟月带着疑惑瞧了过去,“何谓是真?连朔未死?还是鬼魂索命?”
“记得上回,我曾提起的……那人吗?”连慕希本要说出那人的名字,顿了一顿,终于还是未再说出口,“连朔随着他,不知习了何种古怪的功夫,又服下过不少奇怪的药物,若是说他失去了头颅之后仍能活动,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那日听连慕希说起曳幽,也曾同父皇提过,却是从未听过此人之名,如此看来,那人隐藏颇深,真正知道此人存在的,兴许只有安炀皇族之人。
擅长蛊毒,手下又有这么多灰衣如同死士一般的弟子,多年前便对苍赫有所试探,此人绝不是易于之辈,对莲彤发兵也定不是随性而为。
他是如何教出那些灰衣人的,祁溟月不愿去深思,只看无爻听说师父二字的反应,便知那人的手段是如何的了。也不知无爻到了安炀寻到百里忘尘之后如何了,但愿百里能有解决他身上蛊毒之法……
心中几个转念,对连慕希所言,他只是淡淡问道:“那照着安炀王所言,连朔仍是未死,也仍是会来找溟月了?”半垂下了眼眸,祁溟月看来并不如何意外,连慕希听他口中的“安炀王”几个字,眼中却又黯下了几分。
注视着脚下被风拂洛的花瓣,连慕希无声的叹了口气,“不知他眼下,还算不算是活着,能不能算作未死。”踏过那几枚脚下的残花,他抬起了头,望着祁溟月的眼,仍是定定的灼热。
连慕希所言,倒是与莹然先前说的颇为符合。祁溟月沉吟着,并未注意连慕希的神色,只听脚步声由远而近,再抬起眼来,连慕希已到了身前不远处,仍旧只是站着,像是不敢轻易接近,怕他转身离开似的小心。
“连朔成了而今的模样,是慕希之过,若不是轻信了他,以为他不会做出对苍赫不利的事,事情也不会到了眼下的地步。”含着自责,连慕希垂下了眼,“听说安炀与莲彤已交战了数回,慕希以为再留于苍赫也不太适宜。”
“安炀王师担心苍赫将你留作人质?”祁溟月带着些笑意,眉峰微扬,此时连慕希要回去,先不论他怎么看,相必朝上的那些大臣们又该对此有所争议了。
“慕希情愿被溟月留下,”垂首这么说着,带着些遗憾与失望,连慕希抬首扯了下嘴角,“可惜,我知道,溟月是不会留我的。”
又叹了口气,他侧首望着一旁的洛彤花,抚着娇艳的花朵,带着些颓然之色,轻声问道:“慕希可否知道,在溟月心中的那人是谁?能得你的倾心,是绝代佳人,还是……”溟月,溟月,果真只是水中之月?他多年来的牵挂,终究也只是一厢情愿。
“于溟月而言,独一无二。”
语声淡淡,神情也并不如何特别,但连慕希偏偏能从眼前之人身上,觉出那股如水的温情,仿佛随口道来,如同理所当然,但正是因此,便更是让他听了这句话,使得心中那难言的滋味愈加变得苦涩起来。
折下了手里的洛彤花,连慕希拈着手中的花朵,忽然对祁溟月笑了一笑,“不论溟月待我如何,慕希对你始终是原来的心思,”阳光下,此时他的眼中也似在闪光一般,原先的黯淡再度染上了亮泽,“对溟月,我可还未放弃。”
含笑的眼中带着些天真的执着,如同宣告一般,说着这番话。对眼前的连慕希,祁溟月只是扬了扬唇,“溟月会转告父皇,安炀王请求归去。”
连慕希霎时一窒,撇了撇嘴,低语似的说道:“即使要回去,慕希也不会忘记溟月,总有一日,溟月一定是我的。”
眼前之人是他多年心之所系,怎么都不是可轻易放的下的。连慕希望着身前修长的身影,这么多年来的企盼,终于来到了苍赫,所挂念的人比他所预想的更为出众,他又怎会轻易放弃。
嫣红欲滴的洛彤花前,一身月白透着浅浅的金芒,深沉的眼眸如一口深潭,使人心甘情愿的坠入其中,被那双眼眸望着,连慕希只觉心中多有的情感都无法遮掩,也不愿去遮掩,若是眼前之人能为他而露出曾见过的温柔笑颜,那该是多好……
“即将分别,慕希实在……”与那双眼眸对视,连慕希一点点凑近了过去,轻弱的低语随风飘到祁溟月耳边,对着逐渐靠近之人,他正欲闪避,一抬眼却正见到远处走来的身影。
只一愣神间,连慕希已近在咫尺,双手环抱在了他的腰间,耳边听见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如同触到何种不可轻易触碰之物,抱住他腰间的手小心翼翼的,未敢使力,附在耳边的呼吸却灼热起来,呢喃似的语声贴近了耳畔,“慕希真的不想将你放开,溟月也喜欢我好不好?”
眼看那走近的身影已在眼前不远处,祁溟月缓缓推开了怀里的连慕希,对那站立不语的人喊了一声,“父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求援
玄色的身影站在原处,未曾言语,如暴风被压抑而来的沉沉戾气却清晰无比的传了过来,犀利的眸色由半阖的眼眸中射出利剑似的利芒,全是往连慕希身上而去。
随在他身后的一众侍卫自然也见了御花园中的情景,对太子与安炀王相拥的情景也有些惊讶,虽不知陛下为何生怒,但此时周遭环绕的那种暴戾之气,却已让人不禁住有些胆寒,心里都不由庆幸,幸而陛下的怒意不是对着他们而来。
刘易随在一侧,眼见于此,神色不动的面上也闪过了一丝担心。只不过他担心的不是陛下与殿下如何,而是那个安炀王连慕希,依照陛下此时的心情,眨眼间让连慕希身首异处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连慕希被推了开来,才站定身,由不远处传来的威压便让他呼吸一窒,带着些疑惑与惊讶,朝那里望了过去,便见到了那静立不动的玄色身影,苍赫帝之威使人心惊,他不明的却是何处又惹怒了他,莫非是方才……
才在猜测,忽而一股沉沉的压力袭来,无形无影,却如整个人被压往了深海一般,背后的伤势才刚见好,仍未痊愈,哪里能抗拒得了如此厚重的内力,连慕希张口欲言的动作一顿,闷哼了一声,嘴角边溢出了一丝血迹。
“慕希见过陛下。”嘶哑着嗓音,他小心的行了礼,不敢接近,那暗中袭来的掌力有何处而来,他未敢随意猜测,眼前苍赫帝虽未言语,但正是因此,他更觉出一股骇人的气息,仿佛在下一刻他便会如之前的连朔一般,在此处失去项上人头。
“父皇。”祁溟月朝他走去,此时父皇心中想着何事,他岂会不知,只是眼下却不是好时机,安炀与莲彤正在开战,连彤长老与苍赫公主联姻,身在苍赫的安炀王若是出了事,原本还可控制的局势立时便会引出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