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他是如此简单,还不知道累人的那个不是女人。
我和他都安静下来。他很快就帮我包扎好,把药放回抽屉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的一本相册。他一看,不禁惊喜交加,"之信,原来你以前跟我读过同一所高中。"
我转头看他拿着的那本纪念册,点头。
他翻来看看,又笑,高兴得好象他乡遇知音,"你还跟我同一界呢。我高一的时候在一班,你呢?你也应该在重点班吧。"
"我也在一班。"我平静地说。"我当时还是班长,但全班都取笑我怕蟑螂。"
"啊?"他惊讶地跳起来,"怪不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面熟,原来我们是同学啊。"
小彪看起来很开心,他拿着纪念册左看右看,口若悬河。最后他想起了什么,奇怪地问,"对了,之信,我当年跟你还不是很熟呢,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搬家,而且还跑来送我围巾?"
我脑内出现一片轰轰轰的声响。仿佛火车过山洞,漆黑一片,但轰鸣惊人。
我轻声说,"忘了。"
"难怪啊。很久了。我还记得当时车开的很快,我都来不及谢谢你。事后想打电话到你家道谢,才发现原来你家那时还没有电话。"
"嗯......"我意识开始有点朦胧。
翻书的声音,之后又是小彪的惊叹,"之信,你记得这个吗?这个......"
我觉得有点累,头轻轻地歪到一边去。小彪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
我朦胧间,只听到了火车的声响。它穿越了一个又一个的山洞。黑暗光明交替,轰鸣震耳欲聋。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之乐还没回来,我刚打算继续睡,电话就响了。
是臣律师。"鲁大少爷,我是来提醒你明天出庭的时间是上午10点。你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我疲惫地揉揉穴位。"臣律师,你准备的如何?"
"放心。你给我的资料绝对有用。"
臣律师说的云淡风轻,而当日我把报告书给他看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冷静且毫不惊讶,不禁让我怀疑他是一个知情的人。
我问,"臣律师,你是否一早知道雅浩的身世?"
电话那头只有呼吸声。良久,终于有回应。
"雅浩少爷,我看着他长大。他自小就聪明伶俐,老先生对他很苛刻,可是他还是尽力做到最好。前年,雅浩少爷一场急病需要输血,自此之后,老先生就再也没有看过雅浩少爷一眼了。"那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一直很疼雅浩少爷,想不到如今要在法庭上与他敌对。"
我的心很不好受。我问,"雅浩......雅浩接到律师信后说了些什么吗?"
臣律师在那头叹气,"没有。他很平静。没有提出私下解决,也没有请律师。之信少爷,你能不能和雅浩少爷好好的沟通一下,我觉得他的举动有点反常。"
沟通?让他再有机会骗我吗?
我敷衍,"再说吧。明天见。"
挂断。
晚上,吃过晚饭后,之乐在房间里温习,我在大厅看新闻看肥皂剧看娱乐资讯芸芸,直到深夜的电视全是雪花。
我关掉电视,把遥控甩一边,靠在沙发里发呆。我一天下来都觉得心绪不宁。我曾热切地期盼过明天的来临,但真的要来的时候,我却有点不知所措。
我在想,明天过后,一切会变的如何?
我和雅浩,会变的如何?
我走到之乐的房间,说,"之乐,我以后,会变的如何?"
之乐正在练习英语听力,戴着耳塞,听不到我话。
但我觉得没所谓,于是继续说,"我在想,一切仿佛都变的很不合理。我是这样,雅浩也是这样。原本一切都是很好的。但一夜之间,全被颠覆。一切毫无理由就发生了,我至今还不全明白。"
之乐在埋头写字。
"我在想,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怪异。我......我原本不应是这个样子的。我在别人眼中,应该都是豁达的。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很古怪,我觉得我的存在已经变的不合理。"
之乐还是挥笔疾写。
我没再说话,转身准备出去,但一本书却往我这边飞过来。我接住一看,是《哲学史》。
还来不及疑惑,之乐的声音就响起,"黑格尔的名言,存在就是合理。既然一切都发生了,那就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了。"
我楞了一下,然后笑。我知道之乐明天肯定要考哲学,于是摸摸他的头,"考试加油。"
出去了。
我还是睡不着。换了衣服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一直走到一棵树下,我才停了下来。
这棵树见证了一个笑话,不知它是否觉得悲哀?我看看指间还戴着的戒指,不禁苦笑。戴上它仿佛才是昨天的事情,今天的所有便已经天翻地覆。
有时世事变化的速度,真让人措手不及。
我摘下戒指,在月色下再次欣赏它的光辉。我原本以为戒指会守护我和雅浩之间的爱情,但想不到它却破坏得比任何东西都快。
月光下的银戒有点像光环,我细细欣赏,赫然在戒指内侧发现一个熟悉的字。我有点疑惑,再认真的看看,然后轻笑。
原来世事都是这样,无知无辜无助无奈,都是无可避免。
我把戒指重新戴上,一转身,便看到一个人。
他上前,"之信,我们......我们能否好好的谈谈。"
我看着他比之前清瘦许多的脸,点头。
我独自走在前面,来到旅馆开了第一次与雅浩认识的那间房间。一进房,便自顾自地开始脱衣服。
雅浩觉得有点茫然,他正要开口说话,我就命令他,"脱衣服上床!"
"什么?"他瞪大眼睛。
"怎么?不是说要谈吗?要谈就脱衣服上床。"
雅浩愕然,片刻才缓过来。他觉得受辱,但还是企图跟我沟通,"之信,你先听我说好吗?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还没跟你一起之前我就已经......"
"不脱就滚!"我不想听,冷冷地打断他。手利索地开门,示意他出去。
他自取其辱,觉得羞愤交加。他咬唇挣扎了好久,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我狠狠地一甩门,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立即颓然地倒在床上。
到底有没有五分钟,门就被人粗鲁地撞开。来者一副就义的慷慨,豁出所有似的,站在我面前快速地脱着所有衣服。毫不犹豫。
原来有钱就不怕没人回头。
我站起来,目光轻佻地看着全裸的他,示意他上床。
看着他听话地平躺在床上,我的怒气一下子就火山爆发般地涌了出来。我压在他身上,反手就给了他两巴掌,"鲁雅浩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为了钱把自己卖了,十足一个男妓!!"
他白皙清瘦的脸上满是红红的指痕,嘴角还有血丝渗出。但他倔强地咬着唇偏过头,不让自己吐出半声呻吟。
我怒火中烧,对他已经完全失去怜惜之心。我把他双手捆绑起来,对待他的身体也粗鲁至极。我用尽了所有最横蛮残忍的方法对待他,却丝毫扑灭不了我心头的怒火,也激不起他半声求饶。
一切,他都是默默地扛过来。
多可笑。雅浩,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
当日我在这间房间得不到你,是注定我今日在这间房间用更不堪的手段占有凌辱你。
当日你在这间房间当不成男妓,是注定你今日在这间房间用更低贱的身份成为男娼。
我们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还是回到原处。
我买,你卖。
我已经不记得我做了几次,只知道身下的人已经被我折磨得奄奄一息。而我也筋疲力尽。
但我还是这般地毫不怜香惜玉,一脚把他踹到地下,看着他痛苦地在地上辗转了一个圈,然后颤抖着靠着墙坐起来。
"之信,你......你能不能听我说?"
他还不死心,但我没心情理会他。径自走向洗手间,好让自己洗去一身属于他的味道。
那是迷惑我的味道。
我出来的时候,雅浩还在。
他用被单把自己裹起来,样子看起来十分难受,面色也苍白得好象随时要倒下去。我看了才懂得心痛。
我原本是打算穿好了衣服就走,但却坐在床上始终移不开半步。
晚风轻轻地吹来,撩拨着我所有的记忆,瞬间思绪如潮,我难过得心口仿佛堵了块巨大的棉花。我呼吸困难,眼睛酸痛。
我忍下凄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弱势。但话一出口,一切泄了底。"雅浩,我真的很爱你。比以前爱阿光,更加爱你。"
"之信......"雅浩唤我的语气凄楚无比。
"雅浩,如果我......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换你一个爱我的证明。哪怕是假的......"我望向他,看着他和我一样泪流满面,"哪怕是假的,你愿意吗?"
雅浩瞪大眼睛,唇片翕动。他或许震惊,或许心痛,或许得意。
沉默就这样在我们之间铺展开来。我们静静地看着对方,期待对方的话把自己救出生天。
他的眼泪还是一直在掉,于是我的眼泪掉的更厉害。
我已经沦落到要去乞讨一份虚假的爱情的地步了。
我心里一千个希望他回答不愿意。但希望他回答愿意的,原来有一万个。
我竟如此卑微。
雅浩缓缓地靠近我,他伸手握着我的手,眼中的水波在微弱的灯光下闪闪生辉。他说话真挚,"之信,对不......"
"啊啊--!"
雅浩话还没说完,我便尖叫了起来。我突然发难,猛地推开他,疯狂地摔着房间里的一切。我声嘶力竭,声泪俱下,"为什么这样对我!鲁雅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看到我如此委曲求全你还忍心加上一把刀!
"之信,你听我说......"
雅浩要过来抱我,被我狠力地推开,手一甩,台面上的杯子往他额头上砸去,血当场就淌了下来,玷污了他的视线。
我看到血却丝毫还不懂得清醒,我咬牙切齿,神色狠毒,"鲁雅浩,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如同一个女人在要挟一个负心人,丢下最狠毒的话,转身就跑。
头也不回。
***
我一口气冲到街角,蹲下号啕大哭。
我很痛心。我伤害到雅浩了,他的身体不知道要不要紧,他的额头不知道止了血没有。
但我更不甘心。
他竟如此狠心,连一个自欺的机会也不给我。
我不能原谅他!我决不放过他!
我的爱都是有利可图的。对阿光如此,对雅浩也是如此。
他们都是不能饶恕的人!
对!
我此刻才赫然记起还有这个人。
对。还有一个方选光!
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我和雅浩不会落得如斯境地。
都是因为他!
我这样想着,站了起来,一把抹干眼泪,神情凶险。
还有一个方选光。都是因为他,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我边走边想,怨念堆积成山。
我走了很远,但还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报复他。就在我还在思量之际,发现后面一群凶神恶杀的男人一直跟了我好久。
我警惕起来,加快脚步马上走。但他们显然盯上了我,一直跟着我不放,最后在我决定跳上的士的时候,他们一人冲了上来,把我拉进了后巷。
我不禁害怕起来,靠着墙壁提防着他们,"你们想怎么样?打劫?"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下流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人缓缓靠近我,样子十分淫亵,"小哥,有没有人能供我们玩一下啊?"
我从惊慌到莫名其妙再到愤怒。这帮变态当我是什么!
我使劲推开他们,丢下一句神经病快步离开。
但他们很快就跟了上来。不对我做什么,却总是重复地问我有没有人供他们享用。
我在逃避他们之际竟走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抬眼是熟悉的楼宇,亮着台灯的是熟悉的居间。就在我停步之际,他们又围了上来。
还是那个问,"小哥,想清楚,有没有人供我们玩一下啊?"
我看看他们,再看看楼上亮着灯的房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就这样涌了上来。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递给他,"给你们的。到那边后巷等我。"
他得逞地笑笑,接过钱示意其他人跟着走。
而我就像一个魔鬼那样走向那栋楼房的门口。
叮咚。
门很快就开了,来者看到我惊讶地像一支竹子那样竖在原地。
我笑笑,"不请我进去?"
阿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了门闸,"快进来,怎么这么晚?你没事吧?"
他关上门,走到我跟前,关切地摸摸我的脸。"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笑笑,没有避开。"阿光,你说的对。雅浩和我一起原来真是为了钱。你那份包裹起了颠覆性的作用。"
阿光明白我的意思,他顿了一下,"之信。既然这是事实那长痛不如短痛。我是为你好。上次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你。"
我点头。"我明白。阿光,你陪我下去走走好吗?"
他马上就答应了,"你等我,我换件衣服。"
之后他就进了房间。
我环顾四周。看看我这些日子没上来,这所房子变了些什么。
最后我在陈列柜上找到一个放着我俩大学时代的合照的相架。我拿起看看,里面的我和他站在大树下搂肩搭背,阳光下笑容灿烂。
这时他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我手上拿着的相架,显得有点不自在。
我看看他,苦笑,"这张照片你不是说不见了吗?"
他耸耸肩,"之后又找回来了。我以前总是很奢侈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总不稀罕,觉得可有可无。扔的时候也毫不手软,清高地以为自己不会留恋。但原来一切都是我太自以为是而已。"
我放下照片,"后悔是没有用的。走吧。"
我说完,率先去开门。他站在后面把我叫住,"之信,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停下来。内心挣扎。
听?不听?
我呼出一口气,"下去再说。"
我不听。
既然我想听你的时候你不说,那么,在我不想听的时候,请你不要再来迷惑我心。
我带他到我们俩初相识的那条小巷,问,"记得这里吗?"
他点头。"眨眼就十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我笑。"对啊。十年前的一切,我现在还历历在目。"
他走过来,握着我的手,"之信,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打断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神认真无比,"阿光,上次的设计图的报酬我还没有拿呢?"
"啊?"他愕然,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