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像被问中了什麽,然而却又不动声色,只道:“偶尔也要换换口味,看看别的男人都是什麽模样,怎麽,你怕了?”
“我怕你?我连那王青笑都不怕,”说到这里元际忽然发现自己又扯 到死人身上了,果然那义庄的地方是不能常去的,“既然这样的话你看来是不能回醉春阁了。”
“为什麽?”不回那里去哪,自己可是要指著那地方吃饭的,夕颜有些不明白。
“你如果回去了,那带你去义庄的人一定还会去找你,明天一早他一定会到义庄去看看你还在不在,既然你已经不在了,他心中必定生疑,你说你现在还回醉春阁不是又回到危险中去吗?”
“我又没得罪他,他干嘛一定害我。”夕颜还是不服气。
“不是你得罪了他,是因为那王家得罪了他,你没看到刚才里面躺著的那个吗?不想下场和他一样你就回去。”元际作出一副要自行离开的样子,想看看後面的夕颜是什麽反应。
果然天大地大,还是命大,算来算去挣钱不急在一时,但是命如果没了就一切都完了,虽然还不知道为什麽自己就去了王家一趟而已怎麽就招来这麽多麻烦,但是夕颜还是相信了元际。
西子雨(十二)
於是,在第二天杭州城内就沸沸扬扬地出了这麽一个消息,醉春阁当红的头牌夕颜公子昨日失踪至今不知下落,於是那醉春阁的老鸨是哭一声天哭一声地的,她那摇钱树没有了可叫她怎麽活,而往日那些一直垂涎夕颜美色之人也是一阵长吁短叹,真真是闹了个满城风雨。
自然了,元际的下落不明是没有多少人留意的,不过就是刘觉早上发现徒儿其实晚上根本就不在房间的事实之後,再听到夕颜的消息,心中只想著这两件事情怎麽联系到一起,但是还是没有想出多少所以然来。
而後来的消息便是王家那边说的,说什麽昨天晚上义庄王青笑的尸体被人动过,刘觉心中便隐隐有了推测。
再後来,刘觉中午在房内喝茶,却见门口射来一枚飞镖,上面带著一张纸条,只见上写道:青笑之死有疑,查证中,不能归,师父莫怪。
看来果然是自己去查什麽了,刘觉这个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和王家说自己的徒儿去看师兄去了的这个理由著实不错。
就这样在整个杭州城都沸腾了的日子,元际却带著夕颜两个人乔装走在大街上,尽管一边的夕颜满脸的不乐意,要问怎麽不乐意,那就要怪元际了。
在早上他们出发的时候虽然元际和夕颜讲了很多有关的事情,希望夕颜一直对现在的情况搞清楚一点,但是还是十分的不放心,要知道夕颜这张脸在杭州是太让人熟悉了,特别是杭州的那些男人们,若是知道夕颜现在就在大街上和他一起晃来晃去的,虽然不会把自己打个半死,但是也会引来无数的麻烦。
於是他便带著夕颜去了成衣行,两个人再出去是已定要变变样子了。
可是元际变动一点没关系,不过显得年龄长上几岁,可是他出的主意却是让夕颜穿女装,而且还是嫁作人妇的装扮,这能让他不恼吗?
夕颜容貌不错,扮上女装也是他所习过的,从小在教坊里学琴艺的时候连带著也学过一些舞艺,变装本来也就成习惯了,但是他最受不了的是元际居然也拿这个和他开玩笑,说什麽这样别人怎麽会想到是他夕颜公子。
“你扮姑娘和我走一起别人还是会注意,这样,我吃一点亏,做你相公。”元际口中的相公自然不是夕颜脑子中想的相公,他本想照著元际那欠揍的脸打过去,可是头脑中忽然想到自己活命或许就要靠他了,又没能下去手,算了,下次找机会好了。
就这样他们在日间找了一个栖身的所在,元际便开始动起了刺探王家的想法,如果想知道到底那个纸条上所写的人是不是王青宇便只有去王家查,他们今天发现王青笑的尸身有变一定会有所动静。
夕颜直到元际出了门才从床上爬起来,他一直在装睡,他不知道元际晚上出去干什麽,留下他一个人塔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穿好了衣服便也随著元际走的路线偷偷跟著。
西子雨(十三)
元际跳到王家家主的卧房房顶上的时候只听到一阵乌鸦叫,一边嘴里叨咕著,果然是倒霉,王家就没好兆头,一边揭开屋顶上的瓦片,他不敢揭得太快,怕屋中的人察觉到头顶上有光,但见屋中烛光有些昏暗,他才大了胆子把脸贴到瓦片上去看里面的情形。
如他之前所料想的一样,王青笑的尸身被人动过在王家掀起了波澜,虽然在白日里他们没有对外说什麽,但是看现在王江鹤的神情似乎整个王家上下已经急得团团转,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难道是那个人又回来了?回来找王家算账?”一个年纪比王江鹤大些的老者说道。
“如果真是他回来了,那何不正面来个了断,杀了我的儿子夺了琉璃瓶走又能如何,他真的是要灭我王家满门吗?”这个声音的主人便是王江鹤。
他们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难道这里还有更大的隐情?元际正想著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有些尖锐又像哭又像喊的。
“我早知道会有报应的,王家一定会有报应,现在报应到了,到了,哈哈哈!”後面便是这个女人一长串的笑声,听起来怪!人的。
後来便听王家有人喝止这个女人大喊大叫,元际隐约看到院子里有一个白影晃过,应该就是那个女人,有人把那女人强拖走了去了什麽地方便再也看不见。
果真是有意思,看来这王家发生的事情还是问题在他们自己身上,师父也是,添什麽乱啊,让他们自己乱去不是更好。
元际把下一个目标锁定在了那个女人身上,看来她知道很多啊,王青宇,到底当年是如何失踪的,这是一个必须搞清楚的问题。
现在要想的事情呢,便是回去睡觉,有多少天没好好睡觉了,元际觉得自己头都疼了,他开始思念枕头了。
“什麽人!?”这个时候王家巡夜的人无意瞥到屋顶有个人影,便大声质问,可怜元际这是正要离开,心中这个悔啊,怎麽总是功亏一篑呢,他快步从屋顶上跑过,几个空翻跃到别的屋顶上,就跨到院墙离开,这个时候王家的家丁仆役也都带了东西冲了出来,自然了,房子中的人听到外面的追赶声也奔了出来。
进到一个巷子口,元际听到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这里的地形他不熟悉,自觉如果王家来个包围的话自己不是要死了,这个时候是逃跑容易一点还是装死容易一点啊?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闪过身旁,元际惊觉居然是夕颜,只见月色下那淡妆佳人朝自己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然後向他点了点头,心道莫非他有什麽办法?
听到那追赶的声音果然是近了,元际判断的没有错,这错综复杂的巷子已经被王家的人包围了起来,待到看到远处已经有了模糊人影,元际便听见旁边的夕颜忽然大叫了起来:“你个天杀的,明明告诉我晚上和人去谈生意,原来却来这里扒人家墙头,就知道你是看上了王家小姐,你还嘴硬不认账!”然後便是一阵抽泣呜咽之声。
西子雨(十四)
这都是哪根哪儿,不带这麽演戏的,元际知道自己让他扮女装是个荒唐的决定,现在他终於知道後果了,一个女人固然可怕,一个男人若是扮作了女人更可怕。
王家有几个人带著家丁追到近前,见到一个生意人模样的男子,旁边是一个俏丽女子,不由得都是一愣,是不是家人看错了,这很明显是对夫妻嘛,而且正在吃飞醋的时候。
原来这王家确实是有女儿的,比三少爷王青笑要小上几岁,都称四小姐,只是王家是大族,家里的小姐自是不会总在外面抛头露面,也并不常提,不过外面人有些耳闻罢了。
“你看,人家都追上来了吧,你一定看到人家小姐什麽了。”夕颜一副含羞带嗔的样子还推了元际一把,而元际本就愣神之间反应不过来,一推便是一踉跄,在王家人眼里看著就跟真有那麽回事一样。
而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个时候承认这个男子看到了王家小姐什麽,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丢脸麽,所以後面拉拉杂杂说了半天,果然还是让王家人放过了元际,只是临走的时候瞪了他几眼。
看著那些人远去,元际这才长舒了口气,他并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那样肯定会被识破身份,便会给师父带来麻烦,那样就不好了。
回头看向夕颜,似乎他还在为自己刚才的演技高兴,两人的目光对上,元际直觉心神一荡,这夕颜真是什麽时候都有让别人神魂颠倒的本事,亏得自己有定力,最後从嘴里挣扎出一句“谢谢你”,便往他们的住处的方向走。
夕颜听到他说谢谢先是一愣,但是想到这好歹算是这个男人对自己说的一句好话,便也不计较太多了,跟在他身後,两个人的身形在月下拉下长长的影子。
後来的半个多月里,元际又去了王家几回,而且还去了几个和王家有关的地方,万幸的是没有再遇到上次那种状况,不然被撞上两次就真是有口难言了。
那天在王家发疯的女子是王江鹤的小妾,说是小妾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个女子没有给王江鹤生下一个子嗣,听说当年也是很得王江鹤宠爱,可是後来不知道怎麽就被关起来了,现在便成了这般样子。
而当年的王青宇,也就是王江鹤的长子,在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一次和一家人出去吃饭,在酒楼里的楼梯处玩耍,後被发现不知所踪,到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一点下落都没有。
到了最後元际还是琢磨不明白王江鹤那天晚上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如果说失踪的王青宇并没有死,而是一直长到了现在,这一切都和他有关系的话,那麽“那个人”是不是当年导致王青宇失踪的人?
算到王青宇的年龄,应该也有三十三四了,元际忽然问夕颜:“你说那天把你带到义庄的人大概多大年纪?”
“三十多岁啊,我看男人这麽多年,绝对不会感觉错的,虽然我对他的模样很模糊,但是还是有点感觉的,你想到什麽了?”夕颜有些好奇。
西子雨(十五)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很相似很巧合的,元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巧合都能最後被证明是同一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巧合得很,人没有理由本能得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因为事实往往是简单的。
“做好了没有?”元际来到一个金器行,他几天前交代这里的工匠给他打几样东西,那夥计见他来了便进去招呼老板。
“这位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因为元际这次定的数量不少,所以老板说话也是很客气,他同时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都是一模一样的瓶子,落在元际眼里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正是那王家琉璃瓶。
原来元际回忆那瓶子的样子自己画了个画样便让这金器行给做十二个仿品,没想到店家手艺不错这麽快就都做好了,他给了店家全部的价钱,便抱著那小箱子离开了。
“你要干什麽?”夕颜看著十二个一模一样的瓶子实在是搞不懂,这是日子他都无聊死了,习惯了醉春阁的生活他可受不了一个人成天在身边诡异得不行。
开始本来对元际还觉得特别一点,现在就那麽点想法还都灰飞烟灭了,但看著元际带回来这些东西又好气起来了。
“这个自然有用处,你想不想去逛街?”元际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的方法。
怎麽突然间这麽好心?夕颜有些狐疑地看著元际,但是他却什麽都看不出来,既然他这麽提了,他便问:“那我可不可以回醉春阁一趟,我会回来的。”他自然会回来,他还需要元际这个免费保镖。
“当然可以,而且回那里更好。”元际笑得让夕颜觉得诡异,一种要被他算计的感觉袭上心头。
第二天,夕颜如元际和他说的一样上街去了,他从来都喜欢游来逛去,这段时间就好像没有自由一样,现在终於有这麽一个机会,他可要好好抓紧时间。
看著醉春阁的门前光景,夕颜忍不住摇了摇头,果然和往日还是不一样的,他今天褪了女装换了很平常的衣服慢慢往那门口走去,开始谁也没注意他,但是到他走到门口便有人上来招呼,只见一个媚气十足的少年手刚搭上他肩膀要拉他这个客人进去,一看到他的脸,当即惊住了。
“夕颜哥哥?怎麽是你?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事了,”那少年的反应也让周围的人一阵骚动,“妈妈,快来看,夕颜哥哥回来了!”
“临语,我自己进去就好。”夕颜有些受不了这个叫临语的少年过度的热情,他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故作关心。
因为谁都知道,没有了夕颜在醉春阁,临语便无人能及。
看到夕颜周身上下都没有什麽不对劲的,妈妈这才和夕颜说话:“我的儿啊,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啊,你这一不见妈妈我这都快急死了,看看,妈妈我都瘦了。”说著还抱住夕颜一阵痛苦。
夕颜不喜欢妈妈这麽抱著自己哭,可是也不好把她推开,便柔声柔气地说:“妈妈,我这不是回来了,不过我还是要走的,这次就是来看看妈妈。”
西子雨(十六)
“什麽?你要走?”鸨儿的脸色马上变了,走她是不怕,怕的是不给钱的走法。
妈妈心里想什麽夕颜心里自然清楚,便莞尔道:“妈妈,来我房间说吧。”
其实在来的路上夕颜并没有想过和醉春阁来个一刀两断,可是他也知道他今天既然回来这里看一看,就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给鸨儿和其他人说,他只在这里待一天,而至於那原因,更是没有办法提及,又会有谁信呢?
可是在他再踏进醉春阁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他在这里侍人为生之後就再也没有过,可是刚刚看到鸨儿的脸,看到临语的脸,他突然间有一种冲动涌上心头,这种冲动让他想要再跑出这个门去。
这个冲动来得快去得快,很快他和鸨儿坐著面对面,看著鸨儿的眼睛他却不知如何说起。
元际一直把夕颜送出去之後就一直跟在他後面,他也一直都在观察著醉春阁的周围动向,他心中是担心夕颜安危的,尽管这个人从来和自己都没有什麽关系,却也不能让他就这麽被牵扯到王家的事情中来枉送性命。
思虑著夕颜的性命之事,他突然又想到,如果夕颜真的没有再回来怎麽办,看他平日的样子自然是不喜欢这麽东躲西藏还要处处听自己话的,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一直到天色渐渐变暗,醉春阁的客人也越来越多,在酒馆二楼看著对面的醉春阁,元际甚至连桌上的茶都一口没喝,只是那麽看著窗外,看到天边将要飘散的红霞,他终於还是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的话,那後面还要再去打十二个瓶子才好。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现在是不是……?”小二在元际身边说到,果然看向外面天色又黑了几分,哪里是几分,明明都已经黑透了,付了帐元际走下了楼。
可是他却还是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本以为不会回来的人,夕颜,他站在自己面前,两手空空地看著自己,看上去轻松了很多,难道他把那些瓶子扔了?
“你一直在这里?”夕颜抬头看了看这家酒馆,那些小儿正给窗户装板子上去,是要关门了,他的目光逡巡在元际脸上好像想看出什麽。
“想看看你有没有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办不好我的损失可是很大的。”元际摆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来给夕颜看。
“我都给人了,那些东西还好多人抢呢,明天整个杭州的人都会知道城里多了这麽多好看的瓶子。”夕颜对元际只是关心这些有些失望,这种失望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自己很无辜,无辜到现在连发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