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样说爱你（出书版） BY 椰子椰子

　　原来真的是有毋庸置疑的一种东西，直击心底，让人无力抵抗。

　　尽管对那个男主角一瞬间的惊艳，但是在康琳琳努力邀请一起去看首映的时候，孟初到底还是拒绝了。

　　连他自己也没想好是什么理由。大概只是觉得，不能那么做而已。

　　看见了喜欢的东西，不要去接近他。这句话是什么人对他说过，孟初一直记得很清楚，一靠近，有可能那种喜爱便要死亡。

　　太过接近一种美，有时候是一种谋杀。

　　就让他一直远远的，不清不楚着就好了。有距离的东西，才能够保持长久的美感。

　　晚上康琳琳去感受自己的处女秀了，孟初一个人便闲下来，手插在裤兜里到处乱走，从宿舍一直晃到体育场，又从体育场到教学楼，也才不过花了半个小时多的时间，看看时间仍然剩下大把，决定再逛到教学楼天台去。

　　天台上风很大，孟初紧了紧外套，觉得头发根根都被风顺了一遍，耳朵凉飕飕的，风里还似乎夹杂着一点夜晚淡漠的气息。

　　在这样没有灯光的地方顶着风，他莫名有点高兴。

　　孟初做什么事情大多数都是没有计划的，他不喜欢计划好的事情。

　　大概是知道再怎么周详的计划，也不过是计划而已，反而什么都不想，更加自由自在一点。因为从一开始便是没有期待过的，也就不会有后悔。

　　康琳琳说他这样简直是太莫名其妙了。孟初则只觉得安全。

　　没有期待，便不会受伤。不是么？

　　风呼呼掠过他的耳边。孟初四望一下，并没有决定要走哪一个方向，倒是模糊里看见有一个人影，正朝他这边走来了，似乎是要走下去的样子。

　　孟初便往楼梯口旁边的地方让了让。

　　「同学，差不多要下雨了。」

　　孟初愣了愣才明白那句话是对他说的。

　　那人已经走过去了，望过去只见一个修长的背影，倒是很好的一把嗓子，清亮里带着一点低沉，感觉是习惯对别人说话时压低声音。

　　这种人，大多数不是非常自持，就是非常注意经营自己的形象，当然在表面上看来，是非常温和有礼的好好先生，几乎看不出哪里不好。

　　居然对一句话就能联想到这么多，孟初暗笑自己实在想太多。那声音太好听，怪不得别人想入非非，本来红颜祸水也都是真有其事，不是别人耍赖。

　　他继续站在原地好一会，第一滴雨打到他脸上时，才又折身下去了。很顺便地就拐进最近的一间教室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十分钟后，他趴下去开始睡觉。

　　萧燃注意到那个男生的原因，大概只是无所事事。

　　难得有这样一个清闲的、什么也不想的晚上，借口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就那样一个人悠悠地晃到教学楼顶上，虽说下雨打乱了计划，也没影响多少心情。再慢慢地找一个别人不会发现的地方，决定自己什么也不考虑地坐一坐。

　　这时候就看见了那个家伙。

　　应该是算认得他的。同系里最出风头的大美人的木头跟班─传播系的人都这么称呼他─高高瘦瘦的一个男生，不多说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实际上见了那么多次面，却总也记不大清这人模样，只知道是这么个人，却好似隔了一层毛玻璃，总看不分明。

　　萧燃也怀疑这个人究竟认不认得自己，总见他和康琳琳同进同出，印象里这个家伙几乎没怎么抬头认真看过别人，他对别人的兴趣，似乎比对自己脚下水泥路的兴趣还要更缺乏。

　　大部分的时间里，康琳琳跟别人打招呼闲聊的时候，他总是不出声地盯着自己脚下看，彷佛这样子就能让自己变成透明，别人也都不会注意到他似的。

　　这家伙，名字好像是孟初，是吧。

　　似乎是第一次，他在没有康琳琳出现的情况下看见这个人。而向来被康琳琳引开的注意力，一旦集中去观察，忽然觉得这家伙非常有意思。

　　他比孟初先走进教室里来，于是也有机会清楚看着孟初进来。

　　然后萧燃发现这个家伙，他走路的感觉跟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并不是怪异，却非常的……不同。萧燃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孟初走路的时候，彷佛只是为了走路，而不是要到某个地方去。

　　他就只是非常专注于自己的每一步，似乎带一点沉迷其中，而其它周遭的任何事物，对他而言都完全不重要了。萧燃没有见过这样的家伙。

　　孟初开始倒下去睡觉的时候，萧燃就在自己位子上，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后脑勺以及睡相，越看越觉得惊奇。

　　他第一次对别人有这样莫名的兴趣，感觉就像心里某一块被羽毛轻轻撩拨，一定要把它拉出来，到最亮的地方好好看个明白不可。

　　而萧燃这种人，正好是有东西放在冰箱里，一定要当晚吃掉不可的那一型，放太久了，总是难免夜长梦多。

　　所以孟初在睡了二十分钟的时候，便被一只手拍起来了。

　　「同学，时间不早了。」

　　孟初瞇着眼，并没有马上明白怎么回事。茫茫然看向声音来的方向，这么看了两秒之后，眼里才终于有了焦点，看着那个正向他俯身过来的家伙，因为背光的原因，大半张的脸都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声音倒是记得，就是在天台擦肩而过的那个人；那个在他想象里，被研究成莫测高深的家伙。

　　「？」他瞪着他，不知道这人把他弄醒干什么。

　　「快十一点了。」男生向他解释，同时脸微微向后移了移，脸上的暗影便消失了，把他的微笑显示在孟初眼前。

　　孟初只是一愣。是那个在海报上的男生。

　　在现实里这么一看，本人的眉眼要优雅得多，五官依旧精致漂亮，却在戴了一副眼镜之后，把那种少年轻狂的气质中和成几分凛然，目测有一米八的身高，也出乎意料的有胁迫感。孟初慢慢坐直了身体。

　　这个人，不是他从那张纸上看出来的少年。

　　萧燃也趁机在打量他，孟初五官都长得平淡无奇，鼻子是他脸上最端正的部分，把五官带出几分清秀的感觉，薄嘴唇则是习惯地抿紧，有点近似漠然。唯一一双出众的眼睛黑深深，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果然是一个有趣的人。

　　他们这样默默地互看着。最后是萧燃先笑了笑，左脸颊上起了一个酒涡。

　　「你是康琳琳的朋友吧。我见过你几次，我叫萧燃。」

　　孟初谨慎地回一个笑容。除了那张海报之外，并不记得从前有见过他，但提起康琳琳，他想起一件事来。

　　「今天是你们那部短片的首映……」而最引人注目的男主角，怎么却在这里来跟他遇见呢？

　　萧燃眉一挑，有点意外自己居然是被注意过的；眉毛又优雅地伏下去，脸颊上再起酒涡，「是啊，我有事就没有去。」他微笑答，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哦。」孟初这样响应他。

　　看着萧燃仍然站在自己身侧，似乎没想到要移开，让他站起来好走出去，不善于处理和陌生人交际的人只好没话找话说：「你们的海报做得很不错。」实际上他也只看过海报。

　　「谢谢。」

　　萧燃彷佛自然而然就在他旁边坐下了，孟初带一点懊悔看着他，想移开又似乎不太好，这下好了，他暂时是别想出去了。

　　萧燃没有漏掉他那一闪而过的懊恼，假装没发现，带一点玩味地继续说下去。

　　「那个短片其实很幼稚，情节又简单，爱情故事都能被人拍到烂了，只是人情没办法推托。」

　　孟初顿一顿，并不赞同他，「故事简单才幸福。复杂的东西都太沉重了，大众都喜欢前者。」

　　萧燃酒涡加深，可以看见唇角雪白的犬齿，像小兽一般锐利地一闪，藏在镜片后的漂亮眼眸，倒是保持着始终的真诚笑意。

　　「你喜欢的话，我送你那张海报吧─还是康琳琳已经送你了？」

　　孟初一愣，「据说主角一人才一张，应该自己有收藏的意义吧。」

　　他想推辞，萧燃已经有定论地一笑。

　　「我不是很喜欢，自己的脸没什么稀罕的，也无所谓收藏。这样吧，下次我拿去给你。我记得你们学院是住在九号楼对吧？」

　　「……是。」孟初忽然有点遇见男版康琳琳的感觉，康琳琳决定要对他做什么的时候，也是用「就这样吧」的语气来为他决定一切。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人有一双比康琳琳更具备蛊惑魅力的眼睛，就算隔着一副眼镜也依旧让他有点不敢直视。非常明显已经处于下风。

　　「那么，谢谢了。」他低头道谢。眼睛落在萧燃下巴上，再往下是一管白皙的细长脖子，微微打开的领子露出了形状动人的锁骨。

　　他急忙又把眼睛向上看。萧燃正对着他笑，雪白犬齿又一次一闪而没。

　　「不客气，孟初。」

　　第二章

　　孟初原本以为，那天晚上不过是一场偶遇，偶遇完了也就完了，不想事情并不如他所愿。

　　第二天晚上，他正在自己床上斜靠着研究魔术方块，身后门响一声，他没改变姿势，以为是同房的家伙出去回来了。头也不回地说：「你喜欢什么颜色，红的？绿的？」他旋着方块，决定不了下一步。

　　不想身后传来是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淡淡笑意，「我全部都喜欢。不过红色大概会更好。」

　　孟初惊跳一下，回头看床边站着的高＠男生，一身灰色调休闲装，站在橘色调的床头灯影里，一团融光反射不像真实情景。

　　那脸孔半明半暗，更多是如水泛来、毫不遮掩的魅惑，连淡笑的唇角都像是带了来自魔道的危险意味。

　　孟初迅速地站起把大灯开了。白灿灿灯光下，心理魔障全部破除，他也松一口气，看那人坦然自若的微笑，暗叹果然相貌这种东西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就是上天特别宠爱的造物。

　　今天的萧燃一副刚洗发过的模样，头发湿湿软软地垂下来，清新自然如同电视上牙膏广告的大男孩，特别是微笑的唇角，可惜雪白的犬齿总让孟初起警惕之心。那实在是一副肉食动物的面相，不能轻易卸下防备。

　　「我正好有事过来这边，所以顺便把这个带过来。」萧燃温和微笑，递给他包裹好的海报。

　　「噢，谢谢。麻烦你了。」

　　他轻摇头，还是那个无害微笑，「你太客气─在玩魔术方块？已经很久没见人玩这个。」顺手就拿过来自己进行下去，反而主人家在一边站着，微觉局促。

　　「你好像没有按着这个思路在玩……」摆弄几下，萧燃饶有兴味回头看他。

　　孟初疑惑着他怎么就这么有兴致来跟自己掺和，闻言就淡淡答：「我只是随便翻转，并没打算玩出什么结果。」

　　「那这样究竟怎么玩？」花花绿绿的小小方块，在修长手指间翻转，一时间俗物也灵动如一件艺术品。

　　孟初继续疑惑着这个叫萧燃的人究竟想干什么，一边继续有问有答：「这个，只是猜测下一步会出现的色块，并不是在玩。」

　　「这样……有趣吗？」漂亮眼眸真实地疑惑起来，转回来望他。

　　被人盯着看的男生，则理所当然地轻轻转了一下头，黑色头发密密覆盖着那小巧的头，从下往上看，会有一种头颅极其轻巧的错觉。那转动的纤细脖子连接着，如一枝花的茎秆，脆弱又固执。

　　「为什么它一定要有趣呢？」

　　孟初更真诚地望回去，房间里短暂地出现一段空白，以萧燃的哑然失笑而打破。

　　「说得也是。」非常爽快地把魔方还给他，「你继续，我还有事，先走了。」

　　点头收过，规规矩矩再为赠礼道一次谢，送着人到门口同时方便随手关门，孟初完全按着以往规矩来，准备稳稳当当地结束这一次的来访。并且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忘却这个人的脸孔以及声音……

　　「再见。」

　　「再见。」

　　门轻轻合上，一丝声响也没有。孟初收起桌上的那卷东西，顺手就放到了壁橱的最顶层。

　　《今夏繁花》，取这名字的人用词太恰当了。那主演的两人，虽然都是夺目姿容，在镜头下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观感。

　　康琳琳完全是本色演出，妖娆恣意，就像是放肆挥霍中的青春烟火；而萧燃饰演的少年，则是一点点忧伤的青春尾巴，已经明白青春要走远，却更依依放不开手，在花朵颓败那一瞬间看简直是惊心动魄。选择这两人，正是绝佳搭配。

　　但这些是跟孟初没有关系的。今夏繁花开过了就过了，那些花是用来看着凋落的，美丽得太过残酷了，也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所以他不喜欢。

　　第三次碰见萧燃，是在电影节差不多落幕的时候。相关人员在北门开庆功会，而孟初则是奉了康大小姐懿旨，到他们那边去给她送胃药。

　　他到的时候，他们也差不多结束了，康琳琳已经半醉，扑上来亲的他一脸口水，康琳琳高兴的时候是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孟初看周围人暧昧神色，只好在心里叹气。

　　侍候了她吃下药；一群男生又送女生们回去；到了她宿舍楼下。好不容易算是完事了，一回身就发现男生们也已经走光了，只剩下萧燃还在。

　　「走吧。」

　　他简短地说，孟初犹豫一下，还是落了两步，走在他身后。萧燃也不以为意，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边走边闲聊。

　　月亮顶了张盘子脸高挂着，四下里都是虫声，他们学校环境依山傍水，但目前还像个树没长大时候的公园，尽管有了一点样子，仍然有点稀疏光秃的，一到夜里这感觉就更明显。孟初踩着月光，一步胜一步绵软，几乎要睡过去。

　　「孟初。」打瞌睡的间隙忽然听见萧燃在叫他，孟初一个激灵醒过来，只听萧燃说：「你们家公主非常有趣呢，也像漂亮的宝石，放在哪里都照得人眼花。」

　　知道他在说康琳琳，孟初只是觉得他这么夸别人的相貌，实在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就好比亿万豪富对着百万家产的人说对方很有钱那样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迷糊着，孟初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