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鶵恋————天上鬼

      就这样，裴影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飘渺的身影，一如几日般又从太阳初升直至黑夜来临。夜深，众人离去，独留裴影留在聂清风身边，一天又即将过去。

      夜更深，连值夜的护士都耐不住夜晚昏沉睡去，整个医院一片沉静，异样才从裴影身上出现。

      他轻轻的将脸靠近床沿，很轻很轻的将唇触碰在插著点滴的手上，唇上传来略为冰冷的体温，因为非常贴近，在范围狭小的视焦上，裴影看见小小的手背上满是被针孔扎过的瘀痕，虽然双眼只看见仅是手上的瘀痕，但他知道连日来这个自己最在乎的人身上，有无数数不清遭到穿刺的伤口，甚至连资的深护士长都找不出到底那里那根血管没被扎过。

      唇畔冰冷的体温，有股湿热从嘴上传来，是他自己顺著脸庞留下的眼泪。

      「呜……」咬紧牙，几乎觉得牙齿撑不住咬合的力量因此崩裂，牙很
      疼、身体很痛、头更裂，就是不让自己哭出声，硬生生将所有的苦往心底吞，他不哭，就算哭也绝不出声。

      因为痛哭的声音，会让自己失去希望，会让自己以为绝望。

      宁静的医院，沉静的九楼，寂静的902号房，只有裴影充满压抑几不可闻的哭喘。

      胸腔的空气要被榨乾，灵魂就要被推离，让我们幻想一点，看见裴影
      的三魂七魄，在每个黑漆的夜晚被意识硬生生推离，灵魂回不全自己的躯体，直到旭日再升，回不到本体的一魂一魄无主的飘盪在阴暗的空气中，等待另一个夜晚的来临，试图回到本体。也许，这是白日裴影痴呆的原因。

      「……」就算比白天多了一些情绪，裴影依然没有开口，一个字都没说，他很简单的只是压抑著自己，将所有的力气花在隐忍伤痛。

      “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对他做出不伦、要不是我逼他、要不是我负气离开、要不是我任性……一切都不至於变成这样。”

      裴影心中有这样子深深的自责，他将一切的过错归在自己身上，钻进自己设的死胡同，不容许自己那麽好过。

      每当聂清风受一次苦、挨一次刀，就有如在心口洒盐，每一幕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打击跟折磨。

      若不是他任性的离家出走、若不是他对聂清风做出违伦的强横、若不是他逼聂清风面对隐藏在他们身旁许久的暧昧、若不是他不够冷静思考他残忍拒绝下的真情、若不是他不够理智说出那麽伤人的话、若不是他不够成熟甩门就走、更若不是他硬压下心中不安回头的渴望，狠心逼自己远离，所爱的人倘若没即时被人发现，也许……也许那日残绝便是他与他最後一面。

      将脸埋进插著滴管的手掌下，湿热的眼泪浸湿聂清风的手掌，裴影跌下椅，跪在床畔不能自己。

      许久，裴影沉浸在自己情绪中不可自拔，那只被他的泪浸湿的手缓缓动了，几不可察动作，却令裴影大大震动，惊吓似的抬起头，一双漆黑温柔的瞳进入他，聂清风虚弱的勾起嘴角，眼中充满雾气，一滴滴的泪缓缓静静的随著轮廓淌下。

      「风……风、风！」起出不确定的喊著，最後可以说用足所有力气大喊，这一喊，可说是吵醒所有人了。

      裴影冲了上去，双手颤抖的向他伸，却又好怕自己一碰到他，就会像一场梦般破碎。

      直到他碰到清风的脸庞，裴影激动的贴近他，脸与脸触碰，裴影的泪和聂清风的泪混在一起。

      「风，我爱你……我爱你啊，风……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一个虚弱到不行又伴随泪水的微笑，虚弱的眼里，充满痛苦、和很多很多的歉意……对影。

      闻讯而来的护士，见到聂清风醒後，连忙请夜值的医生前来，同时也感动的站在一旁看著感人的一幕。

      这个感人的小故事，会从护士口中传出，成为撑起这所医院的一小瓦片故事，

      坚持著所有在为生命奋斗的病人和医生们。

      ＠　　　　　＠　　　　　＠

      也许，在爱情里没有所谓对错。

      也许，爱情没有理由。

      我们的爱情，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便知道你爱我。

      我们的爱情，没有原谅，只有不断的付出。

      纵然我们的爱情是如此，但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你，「我爱你，我的风（影）。」

      ＠　　　　　＠　　　　　＠

      又是个习惯的早晨，阳光、饭香和吵人的闹钟！

      「风，起来了，快迟到了……」

      唉，多麽遥远的叫唤，彷佛那只是一场梦境，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来到房中，「风，起床了。」

      靠近的脸庞，为什麽我知道是脸庞？因为一呼一吸的气息吐在我的感官，一抹微笑勾在嘴角。

      「风，你醒了！醒了就起来，我上学快迟到了！」抱怨著，但他想来应是不在乎上学是否迟到，眼前的美景比起学校更令他著迷。

      淡绿色的被褥里藏著赤裸裸的身躯，纤细的骨架、弹性雪白的肌肤，但却不是那麽完美，因为这充满诱惑的身躯，布满无数淡化的刀痕，这些痕迹，每每让裴影爱怜。

      “你上学迟到关我啥事，我上班没迟到就好，我还想睡，表(不要)吵我啦，快点走开啦！”一个翻身加拉被，聂清风把自己藏在被窝底下，伴随的还有一连串含糊不清的言语。

      「风，你在说什麽？」裴影似笑非笑的看著赖床的人儿，仔细一看，还能看见他的额头隆起发怒的徵兆。

      像感受到裴影的怒火，聂清风终於努力挣扎的坐了起来，很努力很努力的想睁开眼，但眼皮和他的神经组织脱了连线，沉重的像大石，任他如何努力的成惘废，不一会儿，维持著这个姿势，咚！一声，又倒回去。

      「聂·清·风！」裴影扑上前去，一把抱起倒回去的聂清风，在他耳朵旁大吼！

      这个举动马上的引起当事者的不满，「我不要我不要，呜……人家还要睡，你不要管我啦，我还要睡啦，呜……」

      又哭又打又闹，聂清风不断挣扎，过程中眼睛还是闭著的。
      叹了一口气，裴影低下头吻住哭闹的他，两人深吻著，本来挣扎的聂清风停下来，静静品尝甜腻的滋味。

      一吻下来，就快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裴影猛踩煞车，否则今天谁都别想上班上课了，好不容易平熄自己的欲火，低下头又看见聂清风含氲的媚气，咽了咽口水。

      一股作气的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直往浴室走，把爱睡的人儿放在马桶上，影站在洗手台前，像是习以为常的温水、毛巾、牙刷、牙膏，动作当中腰间环著一个人的手臂，那个人的脸同时也埋在他的腰间，整个人软绵绵的好似没长骨的毛毛虫，死赖在裴影身上。可以想像，他的双眼是紧闭著。

      看著小小的头颅，影真心的微笑，动作熟悉的扭乾毛巾，抬起爱睡人儿的脸，轻柔的往他脸上擦。

      「嗯……」不时还传来聂清风唉怨的声音。

      看著那一张爱睡的脸，看著毫无防备一脸满足的小脸，影被诱惑的倾向前啄吻，不一会儿又吻了一下，脸颊、眼帘、鼻子、唇畔、额……吻到依然不肯张眼的小宝贝皱起眉。

      影不觉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荡漾在浴室中，「都快三十的人，还像的小孩子似的。」

      「那有……」抗议，但他一出口恰似童言的语调让裴影不自觉又笑开了。

      「还说没有，刚才还像的小孩又哭又闹。」

      「……人家还想睡嘛！」一双水灵灵又带点忧郁的眼出现在影眼前，两人的视线交缠著，又浓又烈的爱恋深植彼此。

      「你呦，还说你不孩子气。」轻点著他的鼻，笑著。

      「那有，还不……还不都你害的，谁叫你昨晚……昨晚……」

      「昨晚怎麽样？」影坏坏的问。

      「你！不跟你说了！」羞红著说不出口，逃离现场。

      影马上追去，从後头抱住他，在他耳盼悄悄说了一句话，只见清风满足的笑了，将体重往後躺去，两人依偎彼此，站在晨间的阳光底下，静静感受属於他两的幸福。

      「影，你迟到了。」含笑。

      「是啊，又迟到了。」含笑。
      　　　　　　　　　　　　　　　　　《孤鶵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