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梦珂

「哇，都湿答答的，怎麽办？」咏凛轩指著自己的已经湿的一蹋糊涂的裤管。
「先踏上去吧，等下在整里吧！」
他们两个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厨房外的门边，夏子武打开门，「妈，我们回来了。」
「啊，你们回来啦，哇，都淋湿了，快点去洗澡。」凌音抽了几张面纸给他们两个擦头发，「顺便去帮我看看小天，我叫他我房间拿个项圈到现在都还没有下来。」
「哈哈，说不定在你房间找秘密。」夏子武拎起裤管跑到楼上，「凛轩，顺便帮我拿衣服。」
「要一起洗？」
「嗯，这样比较快，我先去看小天。」夏子武走到父母的卧房，发现门没有关好，灯也亮著，他在外面喊道：「小天，你有找到东西吗？」
却没有夏天清的回答。
夏子武感到奇怪，拎著裤管走进去却没见著夏天清的人影，散在地上的两张纸吸引了夏子武的目光，走上前捡起来一看，血液瞬间冻结，纸张上头写著大大的五个字「领养证明书」。
和夏天清一样抛下手上的纸张，没有多想就跑了出去。
刚好从房间走出来的咏凛轩迎面撞上飞奔而出的夏子武，「痛，抱歉凛轩，天清他、他不知道去哪了，要出去找他！」
看到夏子武慌乱的表情，咏凛轩不用问也知道有事情发生，马上做出判断，「我跟你出去，手机连络。」
两人跑出家门，在叉路分开寻找夏天清。
外头下著大雨，加上天色昏暗，视线的能见度变得非常差，大街上的人潮并没有因为下雨而减少，来来往往的人潮让前进的脚步不断受到阻碍。
穿梭在人群当中的夏子武突然想起今天占卜师说的话──心里的秘密会被发现喔。
「秘密被发现了……」夏子武站在大雨中，握紧拳头。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生，隐瞒了十几年，日子过得很快乐，几乎都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但是这个秘密却这样突然被挖开并且被夏天清看到，他担心夏天清会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如果可以说他早就向他坦白，正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对夏天清来讲太过於沉重，重的无法承担负荷，所以才会选择隐瞒。
混乱的思绪被口袋的手机震动打断，一接起电话就是萧琪的关切声：「你现在在哪里？小天呢？要不要紧？」
「我还在找。」听萧琪这样的问法她一定大概看到那两张证明了，凌音大概也有向她解释一点，「你和我妈在家里等，有消息马上打给我。」
「好，叔叔也已经出去找了，我、我要不要也出去找？」
「不用了，你在家里等就好。」夏子武挂掉电话，继续在大雨中找寻夏天清。
在雨中跑了好久，跑了好多地方就是没看见夏天清，夏子武感到疲累正快速缠住四肢，撑在栏杆喘息著，过度快速的换气让他的肺一阵一阵疼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上头的时间，他已经在大雨中找了一个多小时了，大街已经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夏天清，咏凛轩和夏玄佑那边也都没有消息，「到底会去哪里！」
心里著急却毫无头绪，夏子武恼火的朝栏杆踹了一脚，爆出刺耳的碰撞声，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朝他露出害怕和诡异的表情。
一时岔了气，夏子武剧烈咳嗽，打在脸上的雨水又让他呛到，咳的更严重。
狼狈的撑在栏杆上，无助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吓了夏子武一跳，急忙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咏凛轩的声音，「我这边都没有找到，叔叔那边也没有，怎麽办？」
夏子武沉默。
手握紧了手机，关节处都泛白了，他咬紧牙关，既生气又无能为力。
「子武，唤方向找，我们都主观认为小天会往人多的地方去，说不定他往另外一边也不一定。」咏凛轩提出他的看法，他也知道电话那头的夏子武已经无法思考事情了。
「好，我知道了。」挂掉电话，夏子武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远离的热闹的大街，灯光渐渐稀少，路上只剩下旁边的路灯在指引方向。
不知有跑了多长的一段路，夏子武猛然打了个寒颤，在雨中待了这个久，又到处奔走失了不少热量，纵使现在是酷暑八月，也不禁浑身发冷。
呼吸有点不顺的他撑在电线杆旁休息，雨势不但没减弱反倒是增强不少，从天而降的雨滴拍打在皮肤上也感觉到有些许的刺痛感。
全身上下早已湿的不成人样，吸满雨水的衣服和裤子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绊脚的阻碍。
去游乐场走了一整天，回到家还没休息就出去帮凌音买东西，才刚到家正想洗个热水澡却发现夏天清失踪了，一整天都没有好好的休息，晚餐也没吃著，在大雨中跑了这麽久，早已经是到了极限，停下来的脚步要再迈开，却发现双脚开始不听使唤，无力的勉强支撑身体，若不是扶著电线杆早就瘫坐在地上了。
夏子武拿出手机，选了夏天清的号码想要拨出去，却突然想到他的手机放在客厅的桌上，「啧！」夏子武举起手欲把手机丢出去，再最後一刹那理性制止了他。
收起手机，扶著墙慢慢的移动脚步，「他究竟会去哪……」
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铁牌上头写著「枫林公园」，夏子武莞尔。
小时候他和夏天清最喜欢往这边跑，离家里近又有很多小朋友都会在这个公园嬉戏，所以这里曾经是他们棒的游乐场所，而且每到秋天公园里一整片的枫树都会转红，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公园里被火红的颜色给渲染，地上也会铺满豔红的枫叶，他永远都忘不了夏天清最喜欢躺在枫叶上滚来滚去，玩得自己一身脏，即使凌音每次都会告诫他，夏天清仍然戒不掉这习惯。
「我们多久没有来这里了……」夏子武在心里自语。
望向公园，里面黑压压的一片，只有两根微弱的路灯在黑暗中闪烁。
夏子武走进公园，四处张望，溜滑梯下面没有人，旁边的游乐设施的空洞里也没有人，他又绕过一道矮树丛，景像因大雨而朦胧，又加上灯光昏暗，一时没注意到有人，忽然盪秋千传来碰撞声吓了他一大跳。
看到夏天清一个人低著头坐在秋千上，大雨彷佛要把他给吞噬，狼狈的惨状已经不是言语可以形容。
照理来说终於照到夏天清应该要很高兴，但不知为何夏子武却涌起怒火，方才无力的双脚霎时恢复，夏子武踩著重重的步伐走向他，恼怒吼道：「夏天清！」
赫然听到夏子武的怒吼声，吓的夏天清一个平衡不稳，从秋千上往後倒了下去，跌坐在地，他抬起惊恐的眼睛仰看满脸怒容的夏子武。
夏天清会这麽害怕也不是没有原因，毕竟从小到大夏子武对他对他除了疼爱还是疼爱，完全没有对他发过脾气，现在夏子武的脸比夜叉还恐怖，那双总是充爱温柔的双眼现在却溢满怒火。
最重要的是夏子武从来没有在叫他的时候是喊三个字，光是这点就可以充分的表示他现在有多麽生气。
「站起来，夏天清。」若是之前温柔的夏子武一定会伸手拉他一把，但现在却居高临下的怒目著他，「自己站起来。」
夏天清咬著下唇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才刚抬头看向夏子武，馀光就看见夏子武举高手掌朝他左脸呼来。
他害怕的闭上眼睛，缩起身体，却迟迟没有等到脸颊传来的疼痛，稍稍张开眼睛看到那掌心停在半空中，再看夏子武，他愤怒的表情不知在何时换成痛苦的神情，彷佛刚刚那掌是打在他脸上。
夏天清别过脸不再盯著那张脸。
夏子武重重放下那举在半空中的右手，拿出口带的手机与咏凛轩和夏玄佑连络，「我已经找到他了。」
简单告知他们後，夏子武有点粗鲁的牵起夏天清冰冷的手，却猛然被夏天清甩掉，惊的夏子武朝他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不要回去。」夏天清哽咽的说。
夏子武不理他又再次牵起他的手，这次却被夏天青推开，一个重心不稳，夏子武重重跌坐在地上，痛的他皱起眉头。
夏天清闪过一丝抱歉，但他马上又退後几步，拉开与夏子武的距离。
咬著牙站起来，脊椎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这更是让夏子武一时退去的怒气又冲了上来。
他朝著夏天清吼道：「你不回去你要去哪？你说啊，夏天清。」
这一吼让夏天清的眼泪顿时失去了控制，混著雨水从脸颊留下。
看到红了眼眶的夏天清，这才收起那有点失控的怒火，他慢慢走上前，担心一个动作太大会吓著眼前的人。安全走进安全范围内後，他缓缓牵起夏天清的手，恢复以往的温柔嗓音说道：「不论如何，我们都先回去好吗？爸妈、小琪和凛轩都很担心你。」
夏天清哭得更大声，却没有回握夏子武的手。
「我也很担心你，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多久吗？」说道这里怒气又不小心涌了上来，夏子武急忙压下去，深怕又吓到夏天清。
哭声变小了一点，夏天清抽抽噎噎抖著肩膀说：「为什麽我和他们没有血缘？为什麽我和你也没有血缘？为什麽我们都是被领养的小孩？为什麽我都不知道？你们是瞒了我多久？为什麽还要来找我？反正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为什麽要关心我？为什麽──」
看著这样歇斯底里越说越激动的夏天清，他整个心都揪起来。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为什麽事情会突然就发生然後演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夏子武一手将他揽入怀中，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夏天清，口中歉疚的不断念著「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告诉我所有事情……」夏天清躺在他的胸口喊道。
夏子武捧起他的脸，轻轻靠上他的额头，映入夏天清眼中的脸庞让他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他知道这个表情，这是夏子武在强装坚强的表情，在这个表情後面的夏子武总是在流泪，永远都是为了他而流泪。
「我会告诉你，全部都会告诉你，但是我们先回去好吗？」夏子武的声音以经近乎哀求。
大雨依旧哗啦哗啦下著，在所有知觉消失前他感觉夏天清牵住他的手。
伤─第八章─上
「谢天谢地，你们两个终於回来了。」凌音白著脸虚弱的说，拎著两条大毛巾递给他们，看到两人的模样她的心都揪了起来，「快点去热洗澡，小轩和玄佑都已经在洗澡了，你们两个快去二楼另外一间洗澡。」
「我去帮你们两个拿衣服，快点去洗澡知道吗？」萧琪快步跑到楼上。
夏子武对凌音露出一抹要她放心的微笑，但看在她眼中却是多麽的难过。
他从小到大帮凌音许多照顾夏天清的忙，不是她没有尽母亲的责任，而是夏天清太黏夏子武了，许多事情如果不是夏子武去处理根本无法安抚夏天清，慢慢的就变成几乎是夏子武一个人挑起照顾夏天清的责任，凌音也曾经为此感到难过与抱歉，也是夏子武的温柔让她卸下这个疙瘩。
目送他们上二楼後，她无力的坐在沙发，闭上沉重的眼皮，想起过去许许多多的事情，她叹息般的自语：「为什麽这孩子会遇到这麽多不好的事情……」
???
上去二楼的两人直接进入浴室，两人在更衣间默默拖下已经湿透的衣物，并且放进篮子里，夏子武拉开门里头的浴缸已经注满热水，热气弥漫整个浴室，全身的寒意瞬间退去，夏子武舒服的吐了一口气，他扳起开关，莲蓬头马上洒下舒适的热水，夏子武不禁又吐了一口气，他把夏天轻推到莲蓬头下，「你先把身体洗好快点进去泡热水，淋了这麽久的雨真担心你会感冒。」
那你呢？到嘴边的关心硬是吞回，夏天清低下头，默默的听从夏子武的话，把身体彻底洗过，冰冷苍白的皮肤逐渐恢复热度和温润的粉红色。
一旁的夏子武将角落的小椅凳拿出来坐在上面，摇起浴缸里面的热水泼在身上，失温过久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温暖，挤了沐浴乳快速的把身体洗过，看见夏天清已经冲掉身上的泡泡，正准备要洗头，他拉拉夏天清的手，「你先进去泡热水，我帮你洗头。」
他低头看了夏子武，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是夏子武知道他有话想说，却一直忍著，暂时忽视这点，他又拉了拉夏天青的手，这时他才乖乖的踏进热水，背对夏子武。
他挤了一些洗发乳抹在夏天清的头上，轻柔的搓揉起那头黑发，白色的泡泡包裹住那些头发，夏子武的手指很慢很轻的抚过他的头皮、头发，让夏天清舒服的闭上眼睛，细细享受著这片刻的惬意。
夏子武拿起旁边的莲蓬头打开水，轻声说：「眼睛闭起来喔，我要冲水了。」看著夏天清闭上眼睛後，他才小心翼翼的冲掉他头上的泡泡，不时还会用指尖替他按摩头皮，疲惫一整天的身体又加上精神上受到不小的冲击，现在的舒适感让他不禁打起顿来。
「哈啾！」後头的喷嚏声吓了他一跳，瞬间跳了起来，头上的水就这样喷在脸上、眼睛，痛的他闭起眼睛，「抱歉，眼睛没事吧？」夏子武探身仔细看著夏天清，拿下挂在一旁的毛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水，拉开夏天清要揉眼睛的手指，「别揉，会更痛。」
夏天清静静的让夏子武替他弄了一下，才又转过身背对他，别扭的低声说道：「你也快点洗一洗进来泡热水啦。」
夏天清苦笑，其中参杂著复杂的感情，原本满是温柔的双眼此时却透著少许的无措，「我就不用了，洗完头我先出去，你再泡一会儿暖暖身体。」
换个姿势，夏天清面向他，不发一语的看著夏子武洗完头後，走出浴室，「你不是说要告诉我所有事情？」
夏子武一震，转过身又是一抹苦笑，夏天清看到那脸庞，心又狠狠的抽了一下。他并不是要让夏子武露出这样的表情，愧疚的咬住下唇。
看到夏天清的表情，夏子武以为他在生他的气，他用安抚的的语气说：「别生气，时间很多，我们可以慢慢说，好吗？」
夏天清张口想说他并没有生气，但夏子武已经转身走出浴室。
他懊恼的潜入水中，他真的很生气这件事情竟然瞒著他这麽多年，毫无预警之下发现这件事情真的让他完全无法接受，但是淋了这麽久的雨，是真的有冷静一点，然而看到夏子武时平静的心瞬间又掀起波澜，因为那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最爱的哥哥，但是一张纸却让这个关系瞬间崩毁，他并不是他的哥哥，混乱的思绪让他无法正常应对，甚至还伤害了夏子武，让他露出那伤心的表情。
「我并不是想让你露出那种表情的……」
???
夏子武把手机放在床头上。
刚才他打了一通电话给十一年前医治夏天清的王医生，虽然说是这麽久以前的主治医生，但其实到至今夏子武仍然都会定时将夏天清的状况告诉医生，医生和他还有夏玄佑、凌音有定时在连络，这一切都是为了突发的状况。
而今天，就是名副其实的突发状况。
他和王医生大概说了今天的状况，并且请教医生该如处理。
『他已经这麽大了，其实应该是有足够的心智去面对过去的事情，只是我比较担心的是刻意抹去的东西。我们当时决定使用类似催眠的方法来暗示他遗忘那段日子，也曾说过记忆不会消失，只是被锁入更深层的意识，所以本质上那段记忆还是存在，从他的恶梦就可以知道过去的记忆依旧缠著他，但是你长期用暗示的方式抹去他这片刻的记忆其实是有累积性的风险，不过……依照这些年的纪录，我是觉得他应该是可以面对所有事情。……总而言之，你在解除暗示的时候要慢慢来，就像我刚才教你的，让他慢慢跟著你的话去恢复记忆，依照他当下的状况去拿捏，一切都是越慢越好。』
「唉，压力好大。」夏子武喃喃的说。
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因为方才试著打开过去的记忆，导致现在心情有点静不下来，又加上医生的话让他备感沉重，一个闪神翻过头，就这样滚到地上，「好痛。」
刚好走进房间的夏天清看到这瞬间一时傻了眼，然後失声笑了出来，「你在干嘛啊，哈哈哈……」
夏子武按著刚刚撞到的部位爬了起来，「竟然笑我，真过分。」皱著眉头又爬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