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心莲(出书版)+番外 BY 江城

作者:  录入:02-17

「冯琦」竟然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把明桥吓得手足无措,慌忙就要叫人进来。

这可把他气得两眼发直,心想这曾如春太可恨,装得这样像,像得简直过头了!不知道借了他的身子又要做什么。

「冯琦」摇了摇头,就让明桥又叫了老管家进来。

老管家进来,见主子这副模样,心里也实在不好受,却还是忍住了,等他说话。

那「冯琦」歇了好一阵儿,才在他们面前说道:「方才我也是心慌意乱了,后来又想了想,终究是我的不是了。只是想着如今这样总是在外面躲着,也实在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就算万一那孩子躲过了这次,难保日后还能这样万幸。」

「少爷,」那老管家看他脸色,心里叹气,虽然不信,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

「少爷的事,那道士也听说了。他说。您那小外甥,也不是救不得的;您这命格,也不是改不了。」

「冯琦」吃惊不小,就坐直了身。他眼看着「冯琦」蹙着眉,想了想,才又冷笑说:「定是哪个多嘴的下人把这事说给了他听,他见我如今这样,不过是想借机敲我一笔罢了,你们居然还肯信他?只怕那招魂之事,也是那人胡扯的吧。」

明桥到底年纪轻些,张口就说:「少爷,您就听他说说,说不准就真的改了,您也不必这样总是在外面待着,不肯回去。您说是么?」

那老管家知道主子的心事,只说心病还要心药来医,于是就说:「少爷,我听那边的下人回来说,小姐听说了老爷夫人过世的消失,就把小公子送去了寺庙里,哪里想到这样防着,还是出事了。这事平德倒不曾和人说过的,那道士都说得一丝儿不错,看得倒也准。要我说,不妨让他试一试,倘若成了,也是一件好事;倘若不成,想来也没什么害处,不过破费些钱财。」

老管家心里的意思,还是要花费钱财,替这主子买个心安了。

「冯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要怎么做才成?」

老管家就说:「也不曾细问,等我先去……」

「冯琦」摆了摆手,貌似已经有气无力了,只对那明桥说:「你请那道士来,我如今要听他仔细说说这招魂一事。」

他这时才恍然大悟了,原来那道士和曾如春竟然是一路了。是了,他们必然是相互勾结,早有图谋,不然曾如春怎么不怕符咒,还夜夜的前来寻他。

他想通了这一节,真是气恨,气自己瞎了眼,恨自己中了曾如春的计策,还把曾如春当作真情实意的,于是就把那一口气郁结在胸,坐卧不安。

只是突然又想,不对,为什么又会牵扯上了自己那外甥儿?

明桥见主子说要见那道士,可脸色又这样的不好,就仍有犹豫,怕他身子支撑不了,想着要怎么劝他歇息。

「冯琦」不见明桥动弹,就怒了起来,拿手一拍桌,震得那桌上的陶碗也一抖,大声喝道:「明桥,我和你说话,你去是不去?」

他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口突地一紧,冷汗涔涔。

明桥也被吓着了,就慌忙的说:「少爷,您先在床上躺躺,我叫人唤那道士来。」

那「冯琦」又对老管家说:「你也下去吧。」

那老管家就佝偻着腰,对他说:「少爷,这命原本是天定,实在怨不得人。倘若改得,便实在是件好事;倘若改不得,少爷也不要耿耿于怀,弄坏了身子。」

这一番话听得他心里难过,老管家是从小看着他长大,虽然也恨他浪荡,却实在是尽心费力,恨不能做牛做马的来服侍。他没了爹娘,族里众人待他当面一套,背地又一套,只有平德和这老管家待他真心一片,只要他好。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也没什么两样,平日虽然还要摆些主子的排场,心里只把这两人当长辈一样。

他想着那算命的瞎子,又想起这几日接连出的事情,便觉得气苦,可恨又出不了那朵白莲,就阴沉着脸瞧着那「冯琦」究竟还要做些什么。

这房里仍旧是他书房的模样,他冯琦也曾好好的站在这里过,那也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只是此时此刻,任凭他怎么喊叫,那人也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把他气恨得牙痒。

那「冯琦」见明桥出去,便起来走动着,瞧见了那陶碗,便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有些惊讶,人哪里能这样清楚明白的瞧见自己的形容呢?即便是磨得再好的镜子也没有这样分明的,这世间也难有和他生得一模一样的人了,所以如今这般情形,竟然好像梦里一般,不免太过怪异了。他眼瞧着那「冯琦」怔在那里,心底却不知不觉的画出了曾如春发怔的样子来,等他明白过来,不由得一阵儿气恼,恨自己被美色所迷,乱了心志。

他见「冯琦」走到了窗前,朝外瞧了瞧,然后才坐了下来,做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来。

那道士过来,和「冯琦」说了半日的话,明桥在一旁候着,瞧着少爷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就把那道士又请了出去,只说改日再做商议。

他听了这话,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却想着他那小外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了,心里一阵儿难过。

虽说他到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曾如春究竟要算计他什么,只是想着曾如春不知道,他刚热了没几日的那份心,如今已被凉了七八分。

那「冯琦」做出了副痛心的样子,就放心的在床上昏沉的躺着,居然就装了三日三夜,把那明桥和下人们都吓得不轻,老管家着人请了医生,只说是这病生得怪异。

明桥就日日的守着,夜里也抹着眼泪,他这才想起他许过明桥要帮着寻他胞姊的事情,不由得暗暗叹息,想着这事怎么出得这样不是时候。

老管家白日也常过来瞧,只是那「冯琦」竟是醒也不醒,有时嘴里还说着胡话,把明桥急得不行。老管家就说,这园子里本来就不干净,只怕是这几日被邪气冲了,还是找来那道士做法。

果然还请了那道士来。那道士穿得端正,道冠宝剑一应俱全,装模作样的举着剑,口中念念有词,又朝「冯琦」面上狠狠的喷了一口水,横七竖八的写了许多黄纸,叫明桥贴在那房里,然后才说,这如今是驱得差不多了。

这一通闹腾,把他看得一阵儿恼火。

那道士又着明桥取了一个空坛子,摆放在他床下,拿纸封了口,又龙飞凤舞的书了几道符,然后才说,如今只等看那妖怪还来是不来了。

结果第二日便又来了。

那坛里原本空无一物,如今提起却沉甸甸的,明桥就露出欣喜之情,说:「总算是捉住了这妖怪,少爷如今就不怕了。」

那道士就说:「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该好好的劝慰他些,人世间这样多的女子,为什么偏偏要和妖怪一路。」

明桥心里就暗骂,说你是不知道我家主子的脾气,在这里耍耍嘴皮子当然是容易的。

那明桥心细,如今既然主子也昏沉沉不省人事,就索性一次把这事全都了了,问说:「敢问仙师,那书桌上的碗莲是不是也不干净?」

那道士就说:「这东西倒没有妖气,其实也不碍事。你要防那妖怪,丢了也好。」

明桥就松了一口气,「既然不碍事,那就留着吧,免得少爷醒来又恼怒。」

他就心说,这明桥,我难道就这么大的脾气么?

那道士只说驱净了邪气,如今只要在书房外贴住了符纸,再洒些清水,休养几日便好,说你们这少爷不过是一时忧心太过所致,放宽心思,便就不碍事了。

明桥听在耳里,就不免暗骂,心说,他要放得宽心思,自然就不碍事了,这还要你多嘴。

却不知道他那正主子在那白莲里,正被拘得几欲发狂。看见这道士被送走了,心里想着这曾如春总该装够了才对,快些起来才好,那几日把他过得闷煞了,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后来那「冯琦」终于苏醒了过来,可惜房里守着那些下人,他每每和那人说话,那人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到了后来,他也是知道了,不再多费唇舌。

渐渐的,他心里也明白,倘若这曾如春不放他,只怕他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里了。他只是想着曾如春和他说过的话,想着那个借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了,又想着曾如春从一开始就是在算计他,不免就寒了心。

那「冯琦」醒过来没多久,他瞧见明桥笑呵呵的走了进来,一口气不停的说道:「少爷今儿晦气算是去干净了,那几日可真是担心死我了。如今小公子也救了过来,平德叔带了他回来,见人就笑,招人喜欢得很,刚哄了他睡下。平德叔说小公子和少爷以前像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他听了这话,心里又惊又喜,更是怒火满腔的敲打着白莲,想要出去,可是那牢笼坚固,犹如铁壁铜墙,敲打得他浑身发痛,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冯琦」听了那一番话,竟然挣扎着就要站起来,明桥慌得就说:「少爷,少爷,使不得,您刚醒过来,可不能动。您是要见小公子么?我叫他们抱来给您瞧瞧。」说完就出去吩咐了下人话。

他眼看着那「冯琦」坐了起来,气息薄弱,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他看得恼火,也不知道这人使了什么妖法,又想这明桥居然看不出来。

明桥也是机灵,既然见他醒来,出门时候就吩咐院子里的下人把那房外的符纸也撤掉了些,怕主子看了恼火。

明桥出去传了话下去,才又回来。过了好一阵儿,才有一个下女抱着小公子过来,身上披着件厚厚的披风,立在了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要给主子看。

那小公子正睡得熟,眼睛仍旧闭着,下巴抵在胸前的金锁上,压出个肉乎乎的双下巴来。「冯琦」禁不住微微一笑,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声音里有惊奇,也有宽慰,喃喃的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那下女就抱起了那孩子给他看,那孩子见了「冯琦」的脸,竟然就咯咯的笑了起来。他在那一旁看着,竟然也觉得这孩子亲切可爱了,想着这毕竟是他胞姊的孩子,他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才得见一面,不免心痛了;又想着终于救回了这孩子一命,也算是那瞎子说错了么?一时之间,心里这万千心思都一一掠过,让他烦乱不已。

明桥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就说:「要小公子过来这里睡么?」

那「冯琦」摇了摇头,说:「不必不必。我病了一场,这里也不干净,你们小心的抱了回去,可别受了风,把我的披风也拿来,把他护好了。」

那下人就低了低身子,行了个礼,仍旧抱着小公子回去了。

那「冯琦」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就又说:「裴家那边怎么说?」

原来那裴家就是和他冯家结了亲,娶了他胞姊的。

「冯琦」也不等明桥回话,就说:「你先着人和他们说,这孩子受了惊吓,要缓上几日,等好了,我们再送他回去,」

明桥就瞧着他眼,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说:「少爷……小公子如今,怕是回不去了。」

「冯琦」怔了一下,脱口问道:「怎么?」

那「冯琦」和他竟然一同问出了口,只可惜明桥根本就听不见他。

明桥就说:「我听他们说,小公子其实已经咽气了……那裴家伤心欲绝,不等平德叔过去,已经把小公子葬下了。平德叔不得已,就拿银钱贿赂了那裴家守墓的人,挖了墓,开了棺。」

他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再一想,心里却也明白了。他那姊姊原本只是心存了侥幸,想着离得远,不能真的应验,但还是怕出事,就把孩子送去了庙里,没想到母子两人竟然还是先后出了事。

那裴家先是没了媳妇,如今又见孙子横死,自然是怪到了他冯家冯琦的头上,哪里还肯把孙子还给他?那一日说话间一言不合,裴冯两家的下人就几乎动起了手来。

倘若被他们知道了平德掘坟开棺之事,只怕真是要翻脸了。不然说起来,就是他们冯家丧心病狂,竟然连坟都挖了,死人也不放过。再说这人死又复生,自然是少提为妙,那孩儿死而复生,倘若真的送还,那裴家认与不认,会不会借机发难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不说这些,这小公子死而复活,娘亲又不在,倘若真的送回了裴家,只怕是没人撑腰就要吃亏,又听说那裴家就要迎娶新人,那女子娘家势大,平德就打定了主意,竟然把这事瞒得滴水不漏。

明桥就在主子耳边说道:「平德叔的意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如今再拿些钱,去把那守墓人送回乡下,也不能把这事扯出来。和别人只说这小公子是少爷在外流落的孩儿,如今他娘不在了,寻了回来,我们仍旧把他养住了。再过些时日,带回了府里,只照这般说了,再教那族里众人都晓得了。想必那裴家也不能猜出丝毫。那道士也说了,过了这一劫,小公子就是福大命大,好命相啊。」

他一怔,只觉得这事做得实在是荒唐,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个万全的法子。

那「冯琦」沉思半晌,就说:「是么,这样也好……那你就再去替我办件事,把那道士收的坛子替我拿过来。」

明桥吓了一跳,就说:「少爷,您说什么?」

「冯琦」冷哼一声,说:「把那道士收的坛子给我拿过来,怎么,这话没听明白么?」

明桥就撇撇嘴,说:「少爷您既然都知道了,自然也该明白,您就算是真的打折我的腿,我也是万万不能把那东西拿给您的。」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说:「明桥,你以为我病了一场,就容得你为所欲为了么?他也不曾害我,不过是痴心了些,你们把他囚在那坛里,难道要害死他不成。」

他见这曾如春装得像,就在心里暗骂,说你痴心?你痴心还把我囚在这里,生不生,死不死,闷都要闷坏了!倘若你不痴心,还不要我魂飞魄散?

明桥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少爷,万万不可!这妖怪和人,原本就不是一路,您何苦?」

那「冯琦」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叫那道士来。」

明桥就苦着脸说:「少爷,那道士早就走啦,留都没留住。他说您命格怪得很,本不愿来看您,先前是因为有妖怪作祟,所以才来瞧您,如今您好了,他都不想再近您的身。」

「冯琦」反倒笑了起来,说:「哦,那你们这些日日跟着我的下人,不是早就不行了么?」

明桥就好笑了起来,说:「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想来那修道之人就是和常人不同吧,忌讳也多得很。」

他一听这话,更觉可笑,那道士做完了戏,便要跑路,如今扯了这些鬼话出来,不过是要掩人耳目罢了。

第七章

他心想,不过是已经得手了,不必再演戏,所以才走了吧!

他眼里瞧见的,耳里听到的,那一句句,一声声,都只让他觉得这曾如春学他真是学得唯妙唯肖,把那些跟了他许多年的下人都瞒得滴水不漏。

他被困在那白莲之内,见那「冯琦」仍旧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心突然一沉,想着,难道曾如春要一直占他的身子么?

这样一想,他顿时觉得浑身发冷,怒不可遏。

那「冯琦」和明桥说了那许多话,就站了起来朝书桌旁走了过去,站住了瞧着那陶碗,兀自出了神,半晌才又说:「明桥,你知道这朵莲花叫什么?」

明桥就吐了吐舌,说:「总归是莲花,名字嘛,想必一定是风雅的,我这样的俗人,哪里会晓得。」

那人脸上略有悲伤之色,就淡淡的说道:「这莲花名叫雪鹂,你可要记住了。倘若我以后忘记了,你记得提醒着我。」

明桥虽然不解,却还是答应着:「我记得了,打死我也忘不了啦。」

明桥心想,这莲花我已请那道士做了法,想必也不能作崇了,少爷日日对着它也不是不成。所以也就应着主子这话,不再多说。

「冯琦」又漫不经心的吩咐了些话,明桥唯唯诺诺的答应着,然后才出了门去。

他眼瞧着明桥走了出去,胸中那满腔的怒火终于按捺不住,就大声的吼道:「曾如春!」

那人原本是望着那床榻出神,听了他这样一声,竟然就真的转过了脸来,看着那书桌上摆着的陶碗。

「冯公子,」那人微微一笑,缓缓坐下,竟然说:「这几日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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