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终於明白了……」
瓜子吓了一跳,纪宜的声音带点酒後的沙哑,但从丹田而出,音色既高亢又明亮,是记忆中属於舞台上小蟹的声音:「小蟹……」他认得那句台词,即使过了这麽多年。那是纪宜心里永远的痛,就是那幕出事的戏,「虚妄之花」最後的台词。
很少人知道,那也是瓜子心里永远的痛。他的公爵在那句台词後,永远从他凝视着的舞台上,消声匿迹了。
『我明白了,就像在雪地里捕捉夏蝉,在炎夏里寻找秋实,我总以为这世上的一切,只要循着正确的道路追求,就像背负着十字架……总有一天会得偿所愿。然而我错了,这世上有一种花,只能存在於梦中,每个人都追求着那种花,即使明知一世也无法触及,却仍然无法放弃,无法移开目光。』
纪宜开始在舞台上踱步,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对着隐约的月光伸高了手掌。凉亭的古典和演员的俊美,交织成一副不属於现世的光景。
而观众只有一个,那是已然看呆了的瓜子。
最後纪宜回过头来,凝视着舞台上的某一角,从腰间拔出了那根木条,
『别了,我的挚爱。愿我再睁开眼睛时,能看见世人遗忘的世界,遍地开满了……你我所追求一世的、最美的虚妄之花。』
纪宜说着,唇角扬起一丝笑容。即使看过纪宜这麽多场戏、和他认识这许多年,也不曾在老友脸上看过的笑容。瓜子明白,这是历经一切、追求一世,到最後虽然仍然求不得,终於要放手的倾刻,才能展现出来的,夹杂着苦涩与祝福的笑。
好不容易,迟了九年,公爵终於悟出了他的终幕。
纪宜把木条移到太阳穴旁,那一瞬间,瓜子竟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小蟹……!」
没有音效,没有舞台灯光,纪宜倒下去的瞬间,瓜子却再也忍耐不住,跑上舞台中央,接住了纪宜的背脊。纪宜闭着眼睛,有一刹那,瓜子真的要以为他停止了呼吸,直到他忽然长长吐了口气,眼睫微眨,在瓜子的注视下睁开眼来。
瓜子才发现自己也屏着呼吸,这时才跟着他松了口气。
「终於……演完了呢。」
纪宜忽然笑了起来,瓜子惊讶地看着他。没有刚才孩子气的恸哭,纪宜脸上的笑容极其满足:
「终於……瓜,我终於……」声音却哽咽了。
瓜子抱着他的後颈,半晌忽然执起他垂在一旁,还虚握着木条的手,放到唇边来,毕恭毕敬地吻了一下。
纪宜惊讶地看着他,瓜子就对他笑了:
「Bravo,公爵大人。」
凝视瓜子的视线半晌,纪宜於是再次把目光转向观众席,他看见瓜子衣袋里的眼镜,便挣扎地抽了出来,重新戴在脸上,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终於……」这一次,他闭上了眼睛。
***
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介鱼就马上跳了起来。
「小、小蟹?」
介鱼从餐桌旁迎向玄关,果然看见纪宜一脸醉意,带着倦容摇摇晃晃走进了家门。
「小蟹?纪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爽约的,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我得陪人去医院,後来从医院回来,再打你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对不起,我们等展览过後再去吃饭吧?反正就一顿晚餐而已,小蟹……」
纪宜有些迷蒙地走近屋子里,舞台上留存的亢奋感还留在他身体里。瓜子送他到楼下,他还觉得心口在碰碰乱跳着,或许是太久没有站上舞台,那种久违的毒素让他像嗑药一般,他觉得浑身血液都在乱窜,就连眼前情人的身影,也显得格外摇曳不定。
「医……院?」纪宜恍惚地问。
「嗯,对,就、就是……小乔的外婆死了,啊,小乔是我美术班的学生。因为时间太晚了,又临时找不到人,我就把他带了回来……」
後来介鱼还是带着小乔,去确认了外婆的遗体。小乔在走近外婆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默默地把那束鲜艳的人造花,轻轻放在年迈妇人的胸口。
本来应该让亲戚带走小乔的。但是病床旁的大人吵成一团,不知道是在争什麽事情,还是很多事情,就连医生拿文件请家属签名,都还要吵上一阵子。小乔的外婆今年八十五岁,身体本来不好,算得上是寿终正寝。
但母家的亲戚似乎还嫌她死得太晚,总之最後闹得不可开交,虽然有人注意到男孩,还叫了一声「小乔?」,但终究没人有空看顾他。小乔自己好像也不愿跟在场任何一个亲戚走的样子,介鱼就只好带着他,暂时回到这间公寓来。
纪宜神色茫然地看了眼躺在沙发上,十岁左右的男孩。身上盖着他的毯子,睡得很不安稳,不时还翻过身来呻吟,脸上的烧伤即使在睡梦中看起来也很醒目。
但纪宜只看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回介鱼身上。介鱼似乎很担心似地,又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小、小蟹?你没事吧?你、你喝醉了吗?你……你是不是一个人去喝酒?……」
但介鱼才说到一半,声音就被截住了。原因是纪宜忽然反握住他手腕,返身把他压在墙壁上:「唔……!」
介鱼的背抵到墙上,一时吃痛,他惊慌地看了纪宜一眼,
「小蟹……小蟹……唔,纪宜 ……!」
纪宜不理会他的叫唤,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他的领带早已在舞台上卸下,西装外套就扔在一旁,扣子一路开到胸膛下,看起来格外狼狈。
他把介鱼的两只手都压在墙上,五指扣住了对方的五指,带着酒气的唇就往介鱼唇上压,但失了准心,这一吻就吻在介鱼的眼睑上。纪宜没有放弃,唇顺着颊线下滑,一路吻过眼睛、吻过鼻,最後停在介鱼的唇上,还重重地咬了一下。
「小……小蟹……」
介鱼挣扎着想说话,但纪宜没给他抽身的机会。他一下一下地吸吮着介鱼的唇,带着情色的水声,每一次都留下一枚鲜红的印子。
介鱼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沙发上睡得正沉的小乔:
「小蟹,还有别人在。那孩子……」
「不要管别人!」
纪宜忽然大叫道,把介鱼吓了一跳。印象中自从交往以来,不,就算是从认识以来,介鱼都很少听过室友这样大吼大叫。这个总是彬彬有礼、谨慎小心的男人,此刻像是卸去了所有伪装般。介鱼在他眼睛里看见血丝,他发现他正看着他:
「你不要管别人,你只要看着我就够了。鱼,你只要看着我……」
介鱼隐隐感觉到危险,那是动物的本能,他不自觉地挣扎起来:
「小、小蟹,你先放开我,你喝醉了……」但纪宜就像是听不见似的,把头埋向他颈间,用牙齿啃咬着介鱼的颈项,力道大到介鱼有要被嚼碎了吞下的错觉。
「呜……」
介鱼身上还穿着上课时的休闲衫,纪宜便一手压制着他,另一手撩起了衣摆,从腰间滑进了情人的小腹,一路抚上胸口的小实,在那里情色地打着旋。
两人的身体贴得好近,近到介鱼几乎无法回避纪宜的一切,他的呼吸,他的眼神,甚至他的心跳。
他清楚感觉到纪宜指尖的触感,带点雨水的湿冷,察觉到纪宜的体温像雨水一样冰冷,才醒悟到情人在雨中等待自己的事实:
「小蟹,你、你不要生气……我、我真的不是故意……」
「闭嘴!嘘,嘘……不要说话,什麽都不准说,嘘……」
纪宜霸道地说着。介鱼被他咽住了声,纪宜便整个人压上来,再次堵住了他的唇。介鱼觉得自己的体温也跟着升高,心口却乱成一团:
「小蟹……呜……小蟹……」他艰难地呼吸着。
像是认命似地,介鱼仰头靠在墙上,对着纪宜闭上了眼睛。纪宜也再不客气,修长的指尖顺着腰线滑向长裤,轻易地便解开了家居服的裤头。掌心顺着大腿下抚,抚向最敏感的跨间。私密的地方遭到无情的抚触,让介鱼颤抖着涨红了颊,
「纪、纪宜……」
抚着大腿的手很快找到了尚未苏醒的器官,纪宜用指尖捏住,惩罚似地捏了一下,介鱼的下身立刻颤抖起来:
「唔……!」看着介鱼紧咬着唇,闭着眼睛,颊间微红的模样,纪宜不知为什麽五味杂陈,他一边把持着情人的性器,一边吻上了他的颊。
「鱼……」纪宜呢喃着。
吻在颊上比唇上还要令人难为情,介鱼也不知道为什麽。他的五指捏得紧紧的,背脊贴在墙上,才打开一丝眼帘,就被纪宜指间突如其来的进攻打断了:「哈啊……!」
纪宜的手迅速地抚过他的性器,上下套弄着。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但介鱼竟有一种陌生的错觉,好像他们已经错过了好久、好久,终於在什麽地方相逢,却觉得对方连脸孔都模糊了。只有感官,只有那些沉迷肉慾的器官,还记得彼此喘息的频率。
纪宜一边服侍着他逐渐挺立的慾望,一边粗暴地解开了自己的衬衫,赤裸的上身背着客厅的光线,看起来格外削瘦,也格外孤独。
介鱼呆然望着情人白晰的胸膛,任由他褪去自己的休闲衫,然後是碍事的长裤,最後是里裤,纪宜毫不留情地剥光了他。冰凉的地砖刺激着火热的感官,让介鱼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栗,却又僵硬得无法逃跑。
纪宜把他剥得一丝不挂,整个人笼罩在他上方,按着墙头俯视着他。介鱼就睁着苍白的大眼,缩在刚抛下的衣物间,握紧十指回望着他。
纪宜又开始吻他,吻在他紧握的拳间,吻得他不得不张开十指,他又吻上他的胸,残忍地咬住因寒冷而发红的小实,介鱼轻轻呻吟一声,纪宜就翻过了他的身躯,把他压倒在地砖上,膝盖抵着他的膝窝,让介鱼跪得发疼。
但纪宜毫不留情地骑上他的背,在他反应过来以前,火热的性器抵住了他久未开拓的穴口。
「纪、纪宜,不要……」
察觉到纪宜要做什麽,哀求才到半声,介鱼就倒抽了一口气。满涨慾望的坚挺毫不犹豫地长躯直入,过少的前戏和润滑,让脆弱的通道寸步难行。
介鱼赤裸的身体不住颤抖,下唇咬得发红,他痛得惨叫了一声:「……啊……」
纪宜似乎也动弹不得,第一次插入之後,就伏在情人的背上沉重的喘息。
介鱼又惊又慌,脑子一片空白,过去每一次的性爱,都是纪宜无微不至地服侍着他,做爱也好、爱抚也好,单纯的深吻也好,纪宜总是细心地考虑到他所有的感觉,照顾到他每一分需求。虽然是被需索的那方,介鱼却有一种对方比较累的感觉。
这是介鱼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侵犯着。敏感的内壁遭受残忍的蹂躏,像铁块一样、和自己跨下相同的器官,就深埋在自己体内,毫不怜恤地横冲直撞,那是连内脏都要被顶出来般难受:
「不……小、小蟹……不……啊啊!」
或许也体认到这样不行,纪宜忽然大力抽出了性器,沾了雨水的指尖取而代之,一下深入还未充份准备的後穴。
介鱼觉得自己的穴口一定红肿了,纪宜的每一次触摸,都让他感到火辣辣的疼:
「呜……呜啊……纪……纪宜……」
纪宜反覆进出了几次,从一指扩大到三指,最後再一次跨开双腿,把依然坚挺的器官送入湿热的深处。介鱼整个身体往前挺了一下,被涨满体内的不适感逼得流出了泪:
「啊……啊啊……!」
不像以前那样耐心地等待他的适应,纪宜只试探地抽动了几下,随即用掌心按压着颤抖的臀肉,开始剧烈地抽插起来。
介鱼感觉自己的穴口被向外翻开,又很快地随着身後的力道挤压到深处。一波波浪潮逼着他摆动着上身,迎合身後凶器的入侵:「唔……嗯呜……」
一次又一次的磨擦带着令人晕厥的剧疼,却又夹杂着奇异的快感。对以往的介鱼而言,做爱彷佛是一种单纯的接受,就和人要吃饭、要喝水一样,因此他很少特别抗拒,也很少特别喜欢。和纪宜交往後,知道这样的行为能让情人高兴,他也不介意多做。
但是不知道为什麽,这是介鱼头一次感觉到,这种两人密切结合、宛如野兽一般的行为,是这样令人感到羞耻。
听着纪宜在身後抑不住的喘息,还有臀肉相接时淫靡的水声,他觉得抗拒,又禁不住地挺起了腰,咬着的下唇尝到了泪水的咸味,介鱼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呜……呜……呜嗯……啊……呜……」他语不成声地呜咽着。
他又一次握紧了拳头,把拳抵在地砖上。纪宜的动作没有停止的迹象,只能从渐趋浊重的呼吸感觉到情人的激动,好像全然失了理智、洗去了所有隔阖,他彷佛可以看见纪宜赤红的双眸。
交往一年多来,介鱼竟只有在这时候,感觉到有什麽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摸不着也敲不碎的玻璃墙,在那瞬间啪地一声碎了。
他感觉得到纪宜的一切,热烫得令人招架不住。
介鱼一时间有些恍惚,感觉到情人在身後发泄的慾望,自己的性器早已在疼痛与快感间逼出了一身污浊。他听见纪宜听下来喘息,从身上跌到了他身侧,介鱼也像是花尽了所有的力气般,软绵绵地在地砖上倒了下来。
交合的地方没有分开,介鱼却清楚感觉到温度冷了下来。他全身动弹不得,连张口都好像吸不到气,但他的情人却蓦地四肢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性器也从穴口滑出来,白浊的液体就顺着臀线、顺着大腿,令人难以直视地缓缓淌了下来。
「鱼……介鱼?小鱼?」
纪宜的声音有些惊慌,彷佛忽然从梦境中清醒,纪宜的眼睛,又恢复他所惯常的清明,介鱼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小、小鱼?你还好吗?对……对不起,我……我……我喝醉了,一时失控……不,我不知道我为什麽会这样子,真的很对不起,鱼,你没事吧?很痛吗?……」
介鱼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想着很多很多事情,他微弱地喘息着,任由纪宜把他抱上膝盖,又揽着他靠在自己肩头。
介鱼却不想说话,他觉得好累、好疲倦,同时又好混乱,太多看不清又摸不着的大雾横亘在眼前,他却找不到一条可供探寻的道路。
「小鱼?鱼?你说话呀?要不要水,我去倒给……」
感觉情人匆匆替自己套上外衣,又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然後连人带毯地拖到沙发上。介鱼忽然觉得纪宜又离他好远,比起刚刚那个大吼大叫、粗暴地对待他的纪宜,这个小蟹,竟像是假的一样。
什麽时候开始,那个小蟹变成这样了?
介鱼浑身是汗、四肢无力,朦朦胧胧地瘫倒在沙发上,看着纪宜在眼前嘘寒问暖,又紧张兮兮地替自己倒水煽风。
一瞬之间,介鱼忽然感到恐惧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认识这个人,又是什麽时候认识这个人,又为什麽和他一起住了那麽久。他升起强烈逃离的念头。
「小鱼……?」
纪宜在餐桌上倒了水,正要拿到沙发这边来给他。介鱼却忽然跳了起来,伸手捞起滚落的长裤,竟一溜烟地躲进了画室里,然後在纪宜反应过来前,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小鱼!」
纪宜在门外大叫,介鱼甚至听到他碰门的声音。身後还残留着异物停留的错觉,身上的每一处,都还留着另一个人肌肤的触感。介鱼发觉自己的太阳穴跳得好快,脸颊发烫,但心却是冷的,他把自己的背抵在画室的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