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抖着手指在地上胡乱地抓爬,终于抓到一个碰得到的东西,反手就是向楚凌打过去。
那是一块砖头。
遭受重击,楚凌的太阳穴血流如注,他摸着流血的地方,一脸茫然,接着就像是被剪断操纵线的木偶,缓缓地以奇怪的姿势倒落在地上。
尽管如此,站不起来的楚凌还是一点一点地爬向杨斐,伸长了手,想要抓住他。
杨斐因恐惧倒退着身体,看着这样的杨斐,楚凌的眼睛漆黑得诡异,脸上浮现了病态的红晕,用着哀伤的语气说道:「斐,斐,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得心都发痛了,你别怕我啊……」
「你这个变态!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杨斐却是血红了眼,重新抓起沾血的砖头,不断地用力敲打着楚凌的头颅。
——杀人凶手!
杨斐敲打的登时动作一顿,惊慌地转动脖子,喊道:「谁!」
眨眼间,四周的景物突然一变,林静珊站在张雪的灵堂前,冷冷地看着自己。
「真是笑话,还说你不是杀人凶手?那楚凌怎么死的?不就是被你活活打死的吗?」
「那不是我的错,不关我的事!」
张雪抖动着手足从棺木爬出,脸上都是缝合的丑陋痕迹。
「你这个杀人凶手!」
杨斐倒退着脚步,像个疯子般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死命地摇头。
「那不是我的错,根本不是我的错!」
干冷的触感攫紧了杨斐的脚踝,他哆嗦着嘴唇朝下一看,满脸是血的楚凌正仰头朝他微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斐摀住了脸,崩溃地惨叫。
☆
「斐!」
从噩梦中一醒过来,杨斐就看见白风遥满是忧心地坐在自己的床边。
「又做噩梦了?」
白风遥拿着一条半湿的毛巾为杨斐擦着汗水,那冰凉凉的感觉让余悸犹存的杨斐有种回到现实的安心。
「我吵醒你了吗?」
杨斐知道,每当做噩梦时,自己都会尖叫着醒来。
自从那一天参加完张雪的葬礼,便开始一再重复相同的噩梦,杨斐知道,最大的可能,也许就是葬礼上林静珊那一声声的严厉指控。
——杀人凶手。即使是在高中时期,也没有人这般地指控过自己,大家都认为楚凌是杀了廖冬婷以后,畏罪潜逃,根本想都没想到楚凌早死在他的手里。
对于杀了楚凌,杨斐从来没有后悔过,他只是害怕会为此担上少年杀人犯的罪名,使得杨母伤心,或是被别人指指点点地说她有个杀人犯的儿子。
社会的舆论,就好比是一把无形的刀刃,杀人不见血。
这几年来,杨斐只有在偶尔的时候,才会想起他曾经杀了楚凌的事,楚凌这个人,随着时间逐渐被他所遗忘。
杨斐原本想说或许再过个几年,他就会连楚凌的脸是长什么模样都想不起来了吧。
事到如今,为何才做起相同的噩梦?是在潜意识中,自己多少对楚凌感到了罪恶感,还是楚凌依旧不打算放弃自己,执着的欲望化身为鬼魂,夜夜入梦,提醒着自己不要遗忘他?
连杨斐自己都觉得后者的猜测太过好笑。
他是无神论者,无神,自然也就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鬼魂、妖怪之类的存在,外星人的话倒是还有些可能。
但无论是罪恶感还是鬼魂,总之,不断重复的噩梦,几乎快将杨斐给逼疯了,他渐渐地害怕「睡」,害怕一旦睡着,他就会陷入永无止尽的黑暗深渊。
而睡眠不足,连带地也影响到杨斐的食欲和精神状况,短短的半个月,他的体重直线下降五公斤,精神萎靡的样子,在白天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游荡在人间的游魂一般。
唯一的好处,就是一堆叫嚣着张雪的死,和他有关的闲杂人等一看到他的样子时,误认为他是基于对张雪的自责,才会变成如此,因而心满意足,自动退散光光。
如果有人不死心,持续死缠烂打的话,也不用杨斐动手了,在大学死灰复燃的保护王子协会的会员们,便会揭竿而起,仗义相助,打着「欺负王子的好朋友等同于欺负王子——杀,无赦!」的标语,激愤地群起而攻之。
白风遥当然也会有所回报,事后他都会向那群会员展露他最优质的王子微笑,诚心诚意地向他们说一句谢谢。
对那群已然入魔的会员而言,只要能得到白风遥的一句谢谢,甚至是一个笑容都好,就算要他们和全世界作对也无所谓了。
白风遥摇头,体贴地说道:「你不用在意,我本来就睡不着了。斐,你要不要喝杯热牛奶?」
杨斐把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闷闷地说道:「不要,热牛奶有帮助入眠的成分,可是我不想睡了……」
白风遥轻抚着他弯起的背脊,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柔声说道:「不想睡吗?那你想看电视还是打电动?」
「都不想。」
「这样啊……」
白风遥貌似有些困扰了,之前杨斐失眠时,多是做这些事情,然后他在一旁一整晚也不睡地陪着他玩。
「风遥,」杨斐拉着他的袖子,低声嗫嚅:「在这里陪我。」
「好啊。」白风遥靠坐在床头上,眼中含笑地凝望着杨斐。
一听见白风遥的答复,虽是在意料之中,杨斐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只要有白风遥在身边的话,他不安的心灵,总是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抚慰。
「风遥……」轻声呼唤。
「嗯?」
「楚凌的死,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白风遥握住杨斐露在棉被外的手,拍着他的手背,温柔地安慰道:「对,那不是你的错,是楚凌的不好,所以不能怪你。」
「我就知道风遥你会这样说……就只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我身边。」杨斐脸上浮出了得到救赎的轻松笑容。
白风遥笑道:「还有伯母啊!虽然你们母子俩老是斗嘴,可是感情却很好呢。」
杨斐喃喃轻声道:「不一样……你跟老妈是不一样的……」说着说的,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斐,你想睡就睡吧,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要是你做噩梦,我一定会马上把你叫起来。」
「……真的吗?」
「真的。」白风遥微笑。
「那……」杨斐吞了吞口水,掀开棉被的一角,命令式地说道:「我让你躺进来一起睡,可是你要握着我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放开,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放开你。」
白风遥放好拖鞋,躺在了杨斐的身边,将杨斐拥入他的怀里,蜻蜓点水似地亲了亲杨斐的额头。
「我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听见白风遥的誓言,杨斐像个孩子般开心地笑着,把头蹭进他的胸膛,感受着温热的体温,舒服地嘤咛一声后,杨斐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白风遥轻拍着杨斐的背部,一下一下,宛如是个正在呵护爱儿的母亲。
漆黑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床旁矮柜上的闹钟,秒针发出「答答答」的声响,顺时钟移动着。
迷离的月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照射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在月光的映照下,两人的身体线条,彷佛散发着蓝白色的柔光。。
「斐……」
一声声的呼唤,唤不醒已深深安然入睡的野兽,只有面对信任的人,特别的人,具有强烈警戒心的野兽才会卸下所有的防备。
在柔和的蓝光中,看得到白风遥专注地凝视着杨斐的睡脸,似乎可以就这么持续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斐,睡吧,好好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一直……」
永远不会离开。
也永远——不会容许你的离开……
大学篇·终幕
俊秀的酒保依然用着优雅的动作,擦拭着酒杯,当酒保看见那名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来过的俊美客人时,眼中的讶异只是一闪而逝。
酒保露出了无可挑剔的礼貌笑容。
「客人,好久没见过您来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俊美客人也露出了完美的微笑,说道:「今天我的同居人要打工到很晚,想说没事,便来你这里走走,不欢迎吗?」
「怎么可能不欢迎?」酒保取出一支威士忌短杯,放入了些许的冰块,接着笑道:「客人的心情似乎很好,因此今晚应该可以容许我宰您一顿吧?」
「请随意。」
「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那么……老样子,Dalmore 62年限量版单一麦芽威士忌,您意下如何?」
俊美客人苦笑:「没有别的了吗?」
酒保说道:「不能放过可怜的荷包,要宰就得好好宰到底,宰到血流成河也无所谓。这三句向来是敝店老板挂在嘴上的口头禅。」
俊美客人叹道:「我明白了,在看到账单之前,我会先做好心理准备。」
「非常感谢客人的谅解。」酒保笑得好比是一只偷吃成功的猫。
将昂贵的液体有如行云流水似地倒进短杯,酒保随口提道:「听说客人终于解决那只烦人的小老鼠了。」
「托福。」
酒保笑道:「真是羡慕客人手底下有那么多只忠狗为您办事,要把小老鼠弄得像是自杀的样子,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吧。」虽然嘴里说着羡慕,语气里却没多少相同的情绪。
俊美客人说道:「其实也不算太难,毕竟他们就在我住的地方,充当看门犬。那群忠犬看到小老鼠跟着我走后,就很自动自发地派另一只狗守在我住的附近,当我的同居人把小老鼠赶出了门,一只狗想要抓一只神智不清的小老鼠,我想不会是太困难的事情。」
「但是能把做到没有任何人怀疑,这就是所谓的天衣无缝了吧。」
俊美客人微微地一笑。
「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体现,恰好我那群忠狗住的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再选个人更少的时候,一群忠狗分做几处把守位置,避免别人干扰,事情成功了以后,那只忠狗的证言想要怎么捏造,都是随心所欲了。」
抿了一口酒,俊美客人继续说道:「他不认识小老鼠,小老鼠不认识他,彼此互不相识,没有结怨,警方找不出杀人动机,自然就不会去怀疑一只正要去工作的忠狗。」
酒保叹息道:「难怪敝店老板常说,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和您作对,有几条命都不够赔。」
「我在意的东西不多,因此会想把在意的东西,牢牢地握在手里,我不习惯和人分享。」
酒保更正地笑道:「不是不习惯,而是不喜欢吧,尤其越重视的东西,越想一个人独占。」
俊美客人举杯笑道:「你很了解。」
「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啊,不过和客人不同的是,我喜欢的那个人顾虑太多了,又是个懦弱无能,总爱当只鸵鸟逃避的人,要抓住他的心,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俊美客人挑了挑眉,说道:「很少听见你提自己的事。」
酒保无奈地一笑:「对不起,我很少在客人面前发牢骚的,只是最近这几天的心情实在是太闷了。」
俊美客人浮出混着揶揄的笑容,说道,:「不要紧,老是由你担任垃圾桶,我很过意不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能偶尔当当你的垃圾桶。」
「谢谢客人的好意,」酒保恢复了往常的礼貌微笑,说道:「不过酒保的工作,也包括担任垃圾桶的职务。我是酒保,您是客人,这是不能本末倒置的,刚刚我说的话,麻烦请客人忘记吧。」
「我明白了,不过要忘记有点技术上的困难,不如我就当作没有听见吧。」
酒保颔首笑道:「以客人的方便为方便。」
俊美客人从皮夹掏出一张信用卡,说道:「我要回去了。」
酒保接过信用卡,说道:「这么快啊?您才没坐多久耶。」
「我的同居人说,晚上他想吃火锅,我得回去准备一下,在寒冷的冬天吃热呼呼的火锅,一向他的最爱。」俊美客人的眼中,有着毫不遮掩的溺爱。
结完了帐,酒保将信用卡恭敬地递还给俊美客人。
「您的同居人真是幸福。」
俊美客人轻轻地一笑,说道:「下次有空我再过来。」
「客人。」
酒保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俊美客人,俊美客人看向酒保,眼眸浮现浅浅的疑惑。
酒保好奇地问道:「客人已经捕获到那只最想要的野兽了吗?」
俊美客人微微一怔,随后,他毫无瑕疵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酒保自认识他以来,最温柔动人的微笑。
「那只高傲自私的美丽野兽,已经是属于我的了。」
──狂兽·大学篇 完
大学篇番外:Winter
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迎面吹来的风冰凉刺骨,让杨斐拉紧了外套的前襟,口中呼出的白气,很快地在空气中消失。
杨斐讨厌冬天,因为他的手脚每次一到冬天就会发冷,套几双手套穿几双袜子,还是不见得能改善多少。
在工地工作时,由于大量劳动的关系,并不会觉得冷,但等到一下班,冬天的寒冷就感觉特别明显。
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家便利商店,杨斐本来想说进去买点关东煮什么的,来温暖一下身体,可是他想起今天出门打工时,有跟白风遥说晚上的宵夜想吃火锅,便立刻打消了买东西的打算。
吃热呼呼的火锅,是冬天的最高享受。
而在比白天气温还低的夜晚,还有人体暖炉陪着自己睡觉,人体暖炉还会帮忙搓热自己的手脚,那更是冬天的一大乐事。
自从几个月前的夜晚,杨斐和白风遥睡在一起后,很奇异地,那一晚,杨斐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一整晚睡得很香,很好。
从那一天晚上起,白风遥没有再回去自己的房间了,杨斐已经习惯晚上跟他一起睡了,要是没有他,杨斐就会睡不着觉。
入冬以后,杨斐越是爱往白风遥的身体靠,总喜欢把脸贴在白风遥温暖的胸膛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时,白风遥的身体,会轻而又轻地一阵颤抖,察觉到他的动摇,杨斐便会恶作剧地主动抱住他的腰,用下体磨蹭他的下体。
接近淫乱的恶作剧,常会逼得白风遥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低吼一声,扣住杨斐的臀部,浮出像是在生气的笑容,狂乱地啃咬杨斐的双唇。
杨斐喜欢对白风遥恶作剧,更喜欢白风遥每次在啃咬后,所做的惩罚。
白风遥会脱下杨斐的裤子,在他的大腿内侧落下轻吻,将他的性器深深地吸进喉咙身处,用着自己的口舌毫不客气地吸吮他的性器。
那种直达腰际深处的愉悦,是令杨斐欲罢不能的甜蜜惩罚,因此每晚杨斐都一定会对白风遥做出相同的恶作剧。
「今天晚上,继续做吧……」
杨斐抿着笑,自言自语的轻喃,消散在空气之中。
一阵强烈的冷风吹袭,杨斐打了一个寒颤,想着热呼呼的火锅,想着白风遥的笑脸,他底下的脚步忍不住加快了许多。
走过弯弯曲曲,缓缓攀升的斜坡,杨斐远远地就能够看见耸立在黑夜,从窗户泄漏出白光的公寓大厦。
——那个男人,现在想必正在准备着火锅的材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