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毒深种 上————卿莫言

　　"尘儿觉得自己长大了吗？"她幽幽的看着我，在她眼里，或许我才九岁，可是我两世的年纪加起来还要大她几岁。所以我点点头。

　　兰沉静的望着月色，久久才叹息道"若我们能去山林隐居，不问世事，那该多好？"我看着兰，并不说话。我们太像，她说的也是我想的。

　　"去休息吧，我累了。"她说。

　　第三章 早客

　　我又在写兰，在我自己小小的房间。这个时候楼里的姑娘都还在睡，因为还是早上。伸伸懒腰，把脑袋探出窗外，街道上冷冷清清，没办法，谁叫这是花街呢！可是今天的天气也很好，空气清新宜人。风也轻，云也轻。静庭湖畔弱柳依依，还有那些在湖水里洗衣的淘纱女，而我站在这个她们最不齿的地方，心中划过一片冰凉。我骂自己笨，我是个男的。我在悲哀什么？还是觉得气愤，跺步回到桌前，将先前写的东西揉成团，扔出窗外。

　　又提起笔，画漫画。当然，这也是见不得人的，有谁听说过古代出过漫画家？我不知道日本有没有出过，中国是没有。这里也没有，我看过被大家称为好的画，可能是我的审美观点不一样吧！画的山水确实很漂亮，画的人却实在是不敢恭维。忘了说句，我前世是半个漫画家，专业侧画家。20岁就死于非命，算不算英年早逝？楼下传来剧烈的敲门声。谁这么早就来敲青楼的门？不会又是那家的妇人，寻人寻到青楼来了吧？看看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错，打发时间。我轻声开门，不过我很失望，大堂里站的不是妇人，而是一俊俏少年。我鄙睨的笑，如此年轻气俊居然一大早来敲青楼的大门，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身边的随从的拿出银两交给那怒火喷发的老妈子，她的眼睛立刻金光闪闪，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据说，老妈子以前的花名叫芙蓉。让我想起前世的芙蓉姐姐，真的多姿啊！

　　"把你们这里的姑娘全部叫来，一个都不能少。"

　　"这？"老妈子看看说话的随从,又看看出手大方的少年，脸色为难。那少年果然又对那随从点点头，又拿些银两给那老妈子。看的她眼珠都快掉在手心里了，我在那边偷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还真贪，看人家出手大方便恨恨的宰。给她的至少有二三百两，青楼都可以包一天了，她不乐了才怪！看她扭着腰，甩着屁股往楼上爬，故作矫情的喊道"姑娘们，起床啦，接客了！"我听的阵阵发寒！难道她以为那少年财主会看上她？我忍着不笑出声音在楼道的红地毯上打滚。

　　"尘儿，你在做什么？"

　　"兰？"

　　我惊的忽然坐起看着兰。脸泛红，因为刚才的动作在现代会被称为调皮，在古代便成了没教养。

　　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我也没跟着下去。第一，我没满14岁。第二，我也不是姑娘。倒是有些丫鬟也醒了凑到我旁边来。我很佩服楼下的女人，她们一听是大财主，个个都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其中自然不包括兰。

　　"都到了吗？"那随从说。

　　"是，是，是。楼里的姑娘都在这里了。包您满意！"她奉承的一直盯着那随从的钱带。

　　那少年目光扫过一群女人的脸，皱眉。最后目光停留在兰的身上。我心中大声骂"好小子，你可别想打兰的注意！她可只是个琴师。"

　　兰很淡然，视若无睹。

　　他扬出一张皱皱的纸，那随从接过去。

　　"我家少爷想知道这是谁写的？"

　　一个女人凑过去念出声来。

　　"山中幽幽谷，莺啼青草香。

　　细闻侵心兰，依泉独芬芳。"

　　"原来是诗啊？"又一个女人没趣的开始叫。我心底一惊，不好！我不过是随手写的，且是随手扔的！怎么就咂到了个王老五？

　　"就是嘛，来这里找才人？少爷真是好兴致啊！"

　　一群女人见自己没戏便开始起哄。那少年的脸上明显不耐烦。奴才就是奴才，那随从立刻会意，拿出一牌子，"若是找不出来此人，便封了这青楼，你们全部抓去发配边疆。"

　　老妈子看到那令牌，吓的立刻跪下去。那些女人也吓的面如死灰的跟着跪。兰站在那里，并不理会。我心情大好，不愧是生我的人，就是不一般。

　　那随从气的跳脚，尖声道"好一个贱民，见到此令牌还不跪，你可知是死罪？！"

　　漠视，兰没理他。我看的好佩服，心想那些跪着的女子，他们可知在千年之后。都不行跪礼？虽然这不是中国，可是我相信人类的进步。但这毕竟不是现代，为兰捏把汗。兰不是个不知进退的女子，她为何不跪？我犯疑。

　　"来人！将这贱人拉下去。"

　　那随从尖声道，我怎么越看他越像个太监？门口冲进来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我心中着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站在楼上大声喊"慢着。"声音稚嫩。

　　楼下的人都抬头看着我。我看看兰，小脚小步的走下去。没办法，脚不够长！谁叫我才九岁？我定定的站到兰的旁边，拉着她的衣角。兰不跪，我也不跪。

　　"反了，反了！非封了这楼不可，连个丫鬟都管教不好！！"那人又开始尖叫。

　　我轻笑，不知道笑的会不会像天使？斜眼看着他"在主人面前跳脚的奴才。"

　　"你说什么？"他气的脸发红。

　　"没什么，我觉得你家主人教的好，不然你怎么那么懂礼仪？！"

　　"你......"他气的说不出话，我也不理他，走到那少年的面前。他后面的那些人冲上来，被那少年示意退了下去。他审视着我，而我觉得无聊。开口说"我们交换条件吧？"

　　"你！你竟敢和少爷谈条件！！"那随从又愤怒的叫嚣着。

　　我很郁闷，很厌恶，很想无视他！可是我做不到，所以很不情愿的看他一眼"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我咬咬牙。

　　"你......"

　　他又是半天没给"你"出来。

　　"来福！"那少年开口。狗奴才终于闭嘴了。

　　"交换什么条件？"少年问我。

　　"我帮你找出你要找的人，你赦兰无罪。并且不为难这里的任何人。"我恨恨的说。

　　"哦？"他拉了一声长音，"兰？"他看向我身后的兰，我真想挖他眼珠。

　　"好。我答应你。"

　　"纸给我。"我看向我及不想看的奴才，他看看那少年，将纸交到我的手上。谁料我唰唰的将纸撕了个粉碎。当场的人全部楞住。

　　我皱眉，"这种诗，你要多少我写多少给你！"

　　"你说，这是你写的？"他怀疑的看着我。

　　"当然！我的脑袋可只有一颗，我还不想死，骗你干什么？"我回答。

　　他还是不信的表情。我烦躁，想想人家曹植七步成诗，我这世的年龄都九岁了！难道他们的历史上就没点神童之类的？

　　"拿笔和纸给我。"

　　他点头。

　　我提笔，看看兰，下笔。写完了看看字，洋洋洒洒，还算比较满意。笔锋清淡却似有力，行云流水意逍遥。不枉我练了那么久的书法。这是苏辙的《次韵答人幽兰》。而我直接用幽兰作了名字。

　　幽花耿耿意羞春，

　　纫佩何人香满身。

　　一寸芳心须自保，

　　长松百尺有为薪。

　　我心中念兰，却不知她可懂？有时候性格过于坚硬真会伤了自己。我笑，阎王！这可是要让我学的？那奴才将我写的诗递给他家少爷。果然很吃惊的表情！诗不是我的，所以不说了，单看那字，也绝不像九岁小儿所写出来的。以前写给兰的都是故意写的孩子气，和我一个人时写的字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小心来小心去，结果还是不够小心。遇上了麻烦。

　　他回魂一样的看着我，"你是这里的？......"

　　我看着他，即使我穿的是丫鬟的衣服，他还是猜疑起我的身份？但是此刻我却不愿意他把我看作丫鬟！我看着他那英俊的脸皱眉，"我只是一个下人。"我不说自己是丫鬟，因为我终有一天会比他还帅气，还英俊。我有这样的自信，因为我是男子！可惜我又错了，没人看到我是时候会认为我是男孩子，更别说是男子。

　　"那就好，看你那么小，也不会是......"

　　我怒，瞪他！！他刚才居然在想我会不会是这里的姑娘？该死的！姑奶奶我才九岁！！不对！姑爷我才九岁！！在我的愤怒中，他的脸微微变红。

　　"朕决定了！！昭告天下，立她为后！"他得意的笑，好像给了我无限恩典。

　　我傻眼，我还道是那位败家的王孙贵族来此滋事！原来是刚继位一年有余的小皇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九岁封后，我是不是该骄傲一把？可是我是男的！兄台！有没有搞错！！

　　"皇上，万万不可！"

　　我听见兰的声音，她竟然跪下。"请皇上看在她才九岁的份上，开恩！"

　　兰！是什么让她动容？为我吗？她诚心的恳求，无限卑微。从没见过这样的兰，我的心里绞痛！兰，我不要你这样，你给我起来！我才不管前面站的是不是皇帝，我拉着她，可惜身形娇小的我根本拉不动。于是我哭"兰，起来！你给我起来！！"这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哭，看来变成男子的只有身体而不是心。我还真是没用。

　　"朕只是先立她为后，并没说要......"

　　我更加愤慨！他奶奶滴！！他都在想什么？当真天下太平？酒足饭饱思淫欲？我又好笑，如果知道我的男的，他还会不会封我为后？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这皇帝是白痴吗?选皇后选到青楼来了?!总之怒......

　　"谁要嫁你当皇后？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少爷我......"兰一把拉过我，力道很重。往我身上一点，剩余的话我吐不出来，我望着她，视线变模糊，意识越来越沉重。兰，她会武功......

　　第四章 静幽府

　　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迷糊的坐起来，打量一下四周，像是普通的客栈，还好不是在牢房！我想着我没昏迷之前的事，越想越气愤。大家说说，我咋就那么倒霉？！是福不是祸，是祸跺不过！那我至少可以抱怨吧？我怨！我怨！！"咕......"啊！肚子好饿，我这是睡了多久？兰呢？

　　正在这时，兰推门进来。她后面站着几个伙计，全部抱着一大堆衣物。

　　"尘儿。"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悦，马上又恢复沉静。"先放在那里就好，去准备点吃的过来。"她对那些人说。

　　"好的，客官请稍等！"伙计说完就出去，拉上房门。

　　我看着那么多的衣服，不知道兰她要干嘛。

　　"兰......"

　　"什么都不要问，先把这个衣服换上。"

　　我看着她递给我的大红衣服，黑边花。这是那种有身份有地位的少爷们穿的那种衣服，我疑惑的瞅着兰，其实我是想说，我不喜欢红色。我是想成为一白衣胜雪的翩翩佳公子。不过也罢，一阵折腾，穿了个乱七八糟。这男子的衣服竟然与女子的很是不同，我从未穿过男装，所以不懂。兰走过来，一件一件的慢慢给我穿上，系好。又拿起梳子为我束发。

　　"尘儿，这个拿上。"

　　我高兴的拿过纸扇，轻轻一甩，散开来。哇，风流人物的必须品啊！！让我想起楚留香。爱不释手的翻过去看，翻过来瞧。灵犀的山水画，不染尘埃。挡不住兴奋的一个劲猛摇，哇！有风也～！！～（废话！！）

　　"尘儿，这个折扇有妙处，来我给你说。"

　　我诧异的看向兰，难道这纸扇还有机关？哇！太奇妙了，我在心里乐的升天。

　　"尘儿，我们已经不能躲在青楼了，我们的家世颇为复杂，我不希望你问，也不希望你卷进这恩怨江湖，但是我们必须要有所戒备。"

　　我认真的听着兰说的话，早就知道那该死的阎王绝对不会让我只是生在青楼那么简单。但是，只要有兰在，我就会认真的活下去。

　　"这个折扇是在危急的时候用的，扇片是香木制成，外面两片是象牙做的，雕刻的花纹繁杂，但是你仔细看的话，在首端有很多针眼小孔，有透明丝线连至扇腰部，后会集在扇尾中间的那颗明珠上，你将这颗明珠用力拉下，丝线就会脱离阻挡的缝隙，扇骨里有迷药，只要你纸扇轻摇，迷药就会混合和檀木香飘散出去，无人能察觉，而扇尾那些被当作饰品的明珠就是解药，尘儿能记住吗？"

　　我的两眼冒金花，不住的点头。暗器啊？我终于见到暗器了！！而且简单方便易操作。谁说大男人不能用暗器？本公子偏用！最好通晓的越多越好，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暗器大全》卖？

　　"尘儿，我本想在青楼等到你成年，等到没人能认出我，那时候我们便能离开那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是现在......"

　　"兰，这不是你的错。"我看着兰，原因出在我身上，还是说，我该去怪该死的阎王？！该死的命！？

　　"尘儿，我本就不打算教你武功，现在也只能教你轻功。你会怪我吗？"

　　"兰，我怎么会怪你？"我好想说，"如果你生下的不是我，说不定就能按你的想法，简单的过完此生。"可是，我还是说不出口。

　　兰欣慰的点点头，"从现在开始我教你内功心法，轻功也需要内力啊。"

　　我笑的一脸灿烂，轻功啊！我来了，等我学成之日，一定要带着兰飞遍整个地球！这？好像不太可能？

　　吃饭的时候，我偷偷看兰，她今天说的话，比她这九年来对我说过的话还多。且不管她说的是什么，我的心里都喜滋滋的。生前总嫌别人在我面前鸡婆的很烦！但是现在却希望兰能对我多说点话，人真是奇妙的生物。兰是一位很尽心的母亲，她当我是孩子。而我当她是我自己，看着她犹如在看自己的灵魂，深深的了解那看不见的悲凉，所以忍不住想要怜惜。但是这种怜惜只能代表我自私，想怜惜的不过是自己而已。所以对兰以外的人我都视而不见，我的冷漠不下于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兰不会鄙视、讽刺别人，而我会。阎王好心提醒过我罪大恶疾，如有可能，我会不负众望，将此罪恶的性格发挥的名副其实。

　　兰雇了马车，让人把衣服全部搬入车内。占去了车内一大半，我们白日赶路，夜宿客栈，本来以为会出来点打劫的土匪、强盗之类的。可是很遗憾，也会有不按剧情发展的情节。兰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带着神秘面纱去钱庄取钱，我没问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她也从没问过我会不会写诗。只是我们住的地方是越来越好。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兰"你不怕暴露我们吗？"

　　她笑笑说"我买那么多衣服，本打算去山里隐居的。但是一直有人跟踪，反正都躲不掉，我们又何必虐待自己？"

　　"嗯，那我们还走吗？"我担忧的看着兰，她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而且她都不请大夫，自己开药方。

　　"尘儿还想走吗？"

　　我撇撇嘴，若是问我，当然是不想走啊！可怜我的小屁股，每天被那马车颠过去颠过来的，都快开花了！而且兰的身体......

　　"兰，反正都躲不过，我们不如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