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两人回过头来,倒是把我骇了一跳。
“这个,这个……这位牛头兄?还有这位马面兄?”
面前确实是两张怪脸,凭我参加多年化装舞会的经验,这可不像是两张面具,我甚至可以看见牛头的鼻毛和马面的毛孔……这个认知让我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确认这不是在做梦。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这是在哪里?”
“冥道上啊。”异口同声。
“那么,前面就是传说中的?”
“冥府啊。”又是异口同声。
“那么,我已经……”
“死了啊。”默契真是好啊……
“死——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变调了,有点像母鸡受惊后的叫声。我,一个有为的大好青年,就这么死了?可笑的是,我居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么,请问我是怎么死的呢?”我要刨根问底,谁叫我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只见牛头转过身来,用那双铜铃般的牛眼瞪着我,我的脑中马上显现了这么三个字——趵突泉。
不过,他的神情怎么有些不对啊,红脸渐渐泛白,冷汗涔涔而下。不是吧,太打击我了。我好歹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想当年在医院那也是众花拱我这么一片绿叶,我,很丑吗?
接着,他俯首到马面耳边,很好,当着我这个当事人的面咬耳朵,把我放在何处?然后,马面从衣袋里掏出一沓纸来,抽出其中的一张,也回头仔细盯着我看起来。反应居然和牛头一模一样。我,很伤心……我想小茜子,想小星……想他们看我时的眼神,最起码不会像看妖怪一样啊……
然后,这两只终于出声了:“您贵姓?”
“免贵姓林。”
“不是姓王吗?”
“姓林,双木林。”
“不是叫王斌吗?”
“都说了姓林……王斌?那不是王大叔吗?你们……”难道勾错了魂?!我开始用无敌眼功对面前的两只进行轮番扫射,我射我射我射射射!
不一会,我也就弹尽粮绝了。坐在两只中间,喘了会气。
“两位,不知每月工资多少啊?奖金可高啊?”
“……我们发的是年薪……和年终奖金。”
“哦,这样算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吧。那么如果工作出了这样的差错,不知扣多少啊?”
“这个……这个……”两只被我抓住了痛脚,支支吾吾就是不说。
“哼哼,咱们相识一场,以后还是要见面的。对吧?”
“嗯嗯,说的对啊,林公子,好歹咱们也相识一场。”
“如果你们现在就把我送回去,咱们就当没这回事,我过我的小日子,你们领你们的工资奖金,我会多烧些纸钱的,如何?”哈哈哈,原来是误会一场啊,虚惊一场,呼呼……那看来我可以回去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办呢,嗯,我好像也没领奖金吧?今年这么辛苦,一定不会少……该给小星买件新衣服,李大伯的身子不好,也该补补了,还有小雨、赵奶奶、沈叔,对了,还有逸星,好久没看见他了,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就在我遐思的当口,面前的两只已经开始偷偷摸摸的咬起了耳朵。
“……不行吧,现在冥门已经关了。”
“就算没关,没有冥车咱也回不去啊,这可是最后一班了。”
“要不明天?”
“你以为躲得过地藏王菩萨的谛听吗?这可是生灵啊!还没过冥门,他就会被发现的……”
“到时候,咱两的奖金……”
马面偷偷瞅了瞅正在一边兀自做着美梦的我,凑到牛头的耳边,悄声说道:“待会不是还有一个吗?”
“你的意思是……?”
“趁着那身子还有丝生气,把他的生灵塞进去……”
“这……不好吧……”
“没别的法子了。就算咱把他带到冥府,他也就是个轮回转世的命了。他这辈子还没完,总不能让他带着怨气投胎吧。”
“说的也是,那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吧。”
“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
“那以后看见能帮上他的,咱就帮一帮,也算是对的起他了。”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今天的死灵少了一个,怎么办?”
“你真是吓傻了吧,生灵才会被发现,缺个把死灵又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常有的事么。看着路,可别走过了,接下来这个可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你就放心吧,我老牛的眼睛还是信得过的。”
才想了一会,这一回头,就发现一牛一马已经聊得不亦乐乎了。为什么他俩现在的表情看起来,这么欠揍呢?
“我说,牛头兄,马面兄,商量好没?什么时候可以送我走了啊?”
“啊?啊,对对,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牛头兄啊,你都被我吓得像只虾子似的跳起来了,这面孔扭曲的,让人还怎么认得出你的牛头啊?看人家马面兄,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得练多久才略有小成啊,可惜就可惜在,额前一滴冷汗这时候正非常不合时宜的淌下来……
“噗,哈哈哈……”忍不住了,好好笑。
两张刚才还有些泛白的面皮也受不得我笑,这一下子的工夫就都变红了。
“到了到了!快快!”牛头突然高叫起来。
“什么?什么到了?”我忙探出头去。
就在这时,背后被人狠狠推了一下,一个不稳,我便一头栽了下去。
“马面,你也太不厚道了吧,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小心我扣你的纸钱——”
我不就笑了你一下吗,至于这样报复我,这个马面!
一声荡气回肠的悲鸣,我享受着平身仅有的这么一次腾云驾雾的机会,飞速向下坠落……
“牛头,你至于脸红这么久吗?”
“我……我就是心跳得快了点,对,肯定是昨晚没睡好。马面,你还不是一样!”
“胡说什么,我马面什么人物没见过,会因为看见人笑就……就把持不住吗?”
说完这句,两位默契老哥同时转过身去,低低骂了句:“真是妖孽!”
话虽如此,那张明亮的笑靥却久久飘荡在眼前,挥之不去……
第3章
好冷,感到四肢都麻木了。浑身都像密密麻麻的针扎一般难受,不过心里却是欣喜异常。我回来了,哈哈,现在肯定是躺在冰冷的医院地板上嘛。大概躺的久了,四肢麻痹。不过,我身上的棉被,噢不,是王大叔怎么好像不见了?胸口重物压着的感觉也没有了。
缓缓睁开双眼,嗯,好美的星星啊,树枝上还有堆没化的积雪……呃,医院的天花板到哪里去了?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子,怎么脑袋边包裹着一圈柔软浓密的白色兔毛?习惯性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这,这……这是我的手?!
“啊——”这,这是我的声音?!
凭我多年的从医经验来看,这只肥短白嫩的莲藕似的胳膊,和这尖细咿呀的声音,应该属于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吧?
现在我的脑中十分混乱,大家如果看过动物世界的话,可以想象一下,把目前我脑中的景象比作非洲野牛大迁徙的话,勉强也就差不多了。如果我到现在都搞不清状况的话,我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天杀的牛头马面,骗我!!!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吗?可怜我现在口不能言,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就算没被包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下也无法生存。感到手脚越发的冰冷麻木,难道我才刚活过来,这会的功夫就又要和那两位老兄见面了么?
也好,等见了面,再与他两算账!
“呼……呼……”一阵阵热气喷到我脸上,感到身子正吊在半空中,看来刚才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现在稍稍暖了些,开始打量起四周。
眼前积雪渐消的土地上,有个浑圆的小雪球正在滚动,定睛细看,竟是一只小小白虎,身上黑色花纹还没长好,看的不是很清楚,最有趣的是额头偏右下角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儿。哇,好可爱,就跟电视上看见的一模一样……那么,这个,叼着我的襁褓的又是?眼睛慢慢向上扬起,唔,一个红色的鼻头,正喷出热气,一丛丛白色的毛,额上一个鲜明的黑色“王”字,原来是我的生肖啊,就是颜色白了点呢,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好像又要昏过去了……
正想着可能要被分尸,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原来这头大白虎转到了一条看起来比较宽些的道路上来,刚才是在密林里穿梭。我到底身在何方啊,常听人说东北虎东北虎的,难道是到了东三省,长白山?
它把我轻轻放到地上,用那条湿热的舌头舔着我的脸,看来是打算要开饭了。牛头马面,给我等着!
而紧跟在后的小雪球,也凑了上来,那粉红色的小鼻头这里嗅嗅,那里闻闻,一双闪亮的眼珠子直盯着我看。
眼看着那硕大的虎头离我越来越近,鼻端都已经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我终于见识到什么叫血盆大口。忽然听见一阵“呜呜”的叫声,原来是小雪球咬住了白虎的后腿。看来小家伙那里有戏啊,我赶紧伸出手来,轻轻拍打小雪球的脑袋。它好像很是受用,发出了享受的“咕噜”声,让我觉得面前的似乎只是家里养的那只波斯小猫。
正在想着如何再拍拍小雪球的马屁,好让它舍不得吃我我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那大白虎也发现了,匆忙叼起小雪球,闪入了一旁的树丛中。
马车到近前时慢慢停下了,驾车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黑面大汉,一手执着马缰绳,一手挽着一张长弓。扮相不错,看来倒像是哪个古装剧组的拍摄现场,只是不知那摄像头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在哪里。
“刚才明明看见玉虎从前面经过,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追踪这么久,眼看积雪已化,再要寻它踪迹可就难了。唉,白白耽误了贤伉俪的归期。”
只听车里传出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道:“吴兄弟客气了,若不是你一路护着我夫妇二人,我们也不可能安然走到这里。既然时候不早,我们还是继续上路吧。”
要走?我心里一紧,忙扯开嗓音喊了起来:“哇哇哇……”可是声音还是小的可怜。为什么我的襁褓是白色兔毛的,要是艳丽的大红大紫,哪还用得着我扯出吃奶的劲头,这白色雪地上该有多显眼啊。
“慢着,好像有孩子的哭声。”听声音,是个女子。
接着只听刚才那个男子声音道:“我下去看看。”
车帘掀开,当先走出一个三十许的男子,眉目清秀,文文弱弱,很适合演小生啊。只见他站在车板上,四处细细看了一遍,不久就锁定了我的方向。然后他急急跳下车,向我跑来。总算被人发现了。
好吧,在经过了无数次的自我欺骗后,我不得不承认,我不但借尸还魂了,而且穿越了,穿到了这个看来要比二十一世纪落后的多多的地方了。
眼前是一张平凡的脸孔,不过这时正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好漂亮的娃娃,清哥,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可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咱们的六个孩子都……如今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孩子,把他留下吧。”
“雪儿,是那些孩子与你我无缘,跟着我们也只是吃苦罢了,现在他们一定是投到别的好人家去了,你该高兴才对。这孩子,我也是越看越喜欢,却不知是哪家好人家的孩子,看这衣饰该是大户人家。还有,这孩子脖子上挂的玉锁,一看就非凡品。不过,这里是荒郊野岭,若不是吴兄弟要追踪玉虎绕路来此,恐怕不会有旁人来。为今之计,也只有把他带走,看他的样子很久没吃东西了,怕是饿坏了罢,是吗,小乖乖?”
“看看,他冲你笑呢!这孩子真是乖,自从上来之后,也不哭闹,这是上天赐我的宝贝,娘亲会好好疼你的……”
车里温暖的很,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我还真是累着了,伴着哒哒的蹄声,我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自此,我就在这个异乡拥有了疼爱我的双亲。我有必要来介绍一下他们。我的爹爹,云清,原本是个唱戏的小生,没想到当初居然一语成箴,现如今可以算是退休在家,在村里作了个教书先生,好在当初也攒了些钱,生活虽然不算富裕,却也是过得去。娘亲李雪儿,乃是爹爹的表妹,当初同爹爹在一个戏班,是个琴娘,弹得一手好琴。娘亲算不得美,要说好看爹爹怕是要胜上一筹,不过娘亲气质娴静,温柔端庄,也是容易让人亲近。我们亲爱的邻居便是吴先猛叔叔,人如其名,平生志愿便是猎到一头玉虎,玉虎是白虎的一种,额上的“王”字右下有一月牙印,使得“王”字看去犹如一个“玉”字,因此得名,似乎就是我那时遇到的小雪球嘛。听说这种虎极通灵性,寿命极长,相对应的,长的也比较慢。要捕捉它只能在幼年期,一旦成年,似乎就是生人勿近了。
至于我,现在叫云弃玉。弃,那是因为我是从路边捡来的,爹娘对这件事看的很开,从未想过要瞒着我,当然就算他们不说,我也是清楚得很。那枚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锁就挂在我的脖子上。同时,弃、七谐音,娘亲有过六个孩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活过周岁的,在我看来怕是近亲结婚的缘故。我自然就是小七了。至于玉嘛,一是玉锁的关系,二则是得益于现在的这副身体了,肤似凝脂,光滑如玉,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如今我们一家住在爹娘的老家云家村,一个陵国边境的小小村庄里面,转眼十多年就过去了。
轻咳了两声,看来明天又要变冷了呢。自从小时候被冻了一场,这具身体似乎就落下了一个小小的病根,天气多变的时节,总会有个头疼脑热,咳嗽伤风的。不过,正所谓小病不断,大病不来嘛,我还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再过几天,我就要满十四岁了。对于这点,最高兴的莫过于娘亲。看着水中倒影出的那张稚嫩脸蛋,虽然现在还未长成,但已经有了美人的雏形,看来我那两位无缘见面的生身父母遗传基因倒是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