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左右,老道掩上房门,让范否坐下。自己端了茶盅,来回踱步。范否不敢催他,等到就快忍不住,老道终於开口。
“你可知道你家神仙是天上灶神爷?”
范否点头如捣蒜。
“也是,你肯定知道的。”
怎麽都是废话.......
“范否,你跟他是不对的,有违伦常。”老道细观范否脸色,见他尴尬却一脸无畏,暗叹一口气,“如今他却是在接受天罚,你去了也於事无补。”
乍然从老道口里得到证实,范否脸色陡变,果然,果然是一人跑去受罚了。
“道长,我......我......”范否又跪下,急得话也说不出,砰砰砰一个劲叩头,“求道长指点,求道长告诉我苏禅他在何处受罚。”
“你当真要去?去了做什麽?你们之间的事情,你已有定论了麽?”
“道长,我要去。”去了做什麽,他不知道,此刻只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扑到那人身边。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也早有定论,自己就是陷下去了。
脸上泪痕一片,不住的恳求,生怕道长拒绝。
“道长,求求你。”砰砰,又是几个响头。
“别磕了。你既然已经想透,我再拦阻也无意义。前几日来的仙人说,你若寻来,只管告诉你他受刑之处便是,喏,那仙人给我两颗丹丸,此丸可延人性命,服下百病无忧。你仔细收好,不要弄丢。”
范否接过小瓶,揣进怀中,“小人多谢道长大恩。”
“灶神爷就在离此地五十离的翠微山顶。路途不远,但山路嶙峋,你要万分小心。”
“多谢道长大恩。”范否再次叩首。
他也不返转,直接在观外人家买了些干粮带著,装了一葫芦水挂在腰间上路。
五十里地,走了一天,他昨晚一宿未曾合眼,又赶了一天路,到了山脚,已经疲惫不堪。
山雷轰轰不断,在这寂静的山林,恐怖异常。范否忍不住又要落泪,那人就在山顶麽?在这个地方受刑?他顾不得休息,沿著山路勉力而行。
夜幕已经降临,山间黑黔黔一片。不过雷电闪的很是频繁,倒也可以勉勉强强看清山路。许是走的太急,范否一不小心踩虚一步,跌进路旁的灌木丛中,滚了一周,身上好几处被树枝挂破,火辣辣的发疼。
他喘息片刻,爬起来,继续前行。
雷电比刚才疏散些,不再那麽轰隆隆让人心惊胆战。可没了电光,他只得摸索著前行。他怕贸然前走,会不及落下山崖,於是趴在地上爬行。细碎的石头磨著他的膝盖,起初还只是疼,到後来是钻心的疼,手掌也磨破了。不过他没想过停下,等天亮再走。早到一分是一分,他片刻不想耽误。
等到了山顶,差不多花了大半夜时间。他勾著酸软的腰,睁大眼睛看去,山顶光秃秃没有树木,只有几根矗立的石柱,更不见苏禅人影。
他慌了神,难道老道骗他?但立刻甩开这个想法,老道定不会骗他。不见苏禅人影,莫非他隐去了真身?
“苏禅!苏禅!”他喊了几声,嗓子哑的不像话。周围没有任何异像。忽然一道雷电劈落,正打在最中间的一根石柱上。他有了计较,等了一炷香的时刻,果然如他所想,连著五道雷电都落在这根石柱上。
眼睛噙满了泪水,他缓缓走到石柱跟前,哆嗦著嘴唇问道:“苏禅,你就在这里,是吗?”
定是的,他的苏禅,就在这根柱子周围,他看不到他,可他知道,他在受刑。那一道道落下的雷电,就是触犯天条最严厉的处罚。
他跪在当地,哽咽喊道:“苏禅......”
他用拳头砸地,“苏禅......”
一声声,泣血。他的苏禅,正在受刑,他却连看也看不到。
虐麽,哭了没?哭了没?告诉我吧。。。。不告诉我也行,票......
17(诶,不成熟的虐身,原谅我吧)
昨天信心大大的上传16章,觉得小小虐到了,但问了几个朋友,都说,不虐!!有个朋友严正关切的指出,这个“单纯的受苦不算虐”!抓狂,我我我我没有说厨子爬山那段,而是说厨子到了地方看不到苏禅受苦那段。。。。那段虐心哈!!想想“人鬼情未了”,相逢不能相见。。。酸麽。。。我写的时候有点小酸。。。好吧,你们啪飞我吧,无视我吧。当我没说!!!
第十七章
他一登上山顶,苏禅便看到。奈何自己已无法破咒,更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瞧著范否悲怆难当。他受刑已过32日,还有17日就可脱离这苦狱,眼见范否贸然寻来,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外患难耐,心忧甚重。心情激荡下,竟昏死过去。
范否哭了半晌,抹干净眼泪,在石柱一旁坐下。他完全没有办法,又自是不愿意离去。雷电还是接二连三的落在柱上,他心都绞在一处,生疼生疼。在这儿的每一刻都过的无比艰辛,苏禅要被雷击整整三年吗?这......这如何是好?
他又想去寻老道来帮忙,却又怕自己一离开,这里发生什麽变故,正左右为难,听得老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背後响起。
“你这火急火燎的,要我好追。我话都还没说完!”
赫然就是老道,他也上山了。老道追来,还是为他的事。不过一转眼功夫,老道取了东西回转,就不见范否踪影,连连追来,几乎把他这条老命累掉。
“道长,您......您坐下再说。”范否用袖子扫出一块地方,搀著老道休息。
“光秃秃的,你看到什麽了?!”老道气的哼哼。
“我知道,苏禅就在这根柱子旁。”眼泪又快落下,范否赶忙眨眼。
“哼,你倒还有点小聪明。”老道顺过气来,瞪了范否一眼,“那仙人说,你来此地,若不助他渡劫也说不过去。此物可挡天雷。苏禅受刑不过四十九日,余下十七日你就留在这里吧。天雷之刑尚可挡,唉~”
“道长?”
老道终是捋了捋长胡子,不再说下去,站起身,摆著头走了。
“多谢道长,改日我去观里多添香烛钱!”范否傻傻的又磕头。
他把老道给的玩意拿在手里细看,是绸缎缝制的长条口袋,里面似乎装了粉末类的东西,一面有褐色的印子。他不知道是什麽,紧紧握在手里。
天雷落的算有规律,一个时辰10次,前3次间隔时间长,後7次是连续落下。范否不敢松懈的坚持了一天,到了最後,他连再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头晕眼花。干粮还剩下些,他塞了一块到嘴里,倒了些水进去,囫囵吞下。就在他咬著牙坚持的时候,不再有天雷落下,他还是不敢大意,生怕什麽时候雷又来了。
“不会再有雷了。”熟悉的声音,带著孱弱,幽幽传来。
范否不敢回头,心跳都要停止。是苏禅,苏禅在说话。他......他现在怎麽样了?
好不容易转过僵硬的身体,却几乎在下一刻魂飞魄散。
柱子上绑著个人,徒有人形而已,因为全身都焦黑一片,连五官都分不清楚。
“我是苏禅。”见厨子一副不敢认的模样,苏禅咬牙切齿,他现下是狼狈了些,不过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疼吗?”范否走近,还是不敢伸手抚摸,他被火燎过,只烧红了一小块,那小块还疼了半个月,苏禅这黑黑的,都烧焦了吧,他想笑,可嘴里都是苦的,眼泪像开了闸一样狂泻,他再也忍不住。
“没你想的那麽疼。听著,我没多少力气重复。天雷不会再有,你不用替我挡,你好生休息一会儿。日头升起时会有铁刺穿过我身体,我忍这十日就好。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死,过得这一关,我们就回去。”没有时间安抚厨子,苏禅简要说了自己将会遭受的刑罚,免得厨子提心吊胆,“你不用做什麽。陪著我说话就好,你说我听。”
范否点头,他蜷著身子卧在苏禅脚边,他要赶快睡著,恢复体力。
苏禅撇撇嘴,哼,倒是听话,说睡就睡。
他此番受创颇重,不会死倒没骗范否,不过只怕要卧床一两年才会好转,不然他也不会留书说三年必返。他浑身疼痛难当,气闷难疏,破碎的呻吟几欲冲出口,却愣是给他咽回去,他不愿意让他的小厨子听到。
他昏昏沈沈,范否沾满泥泞的脸变的模模糊糊。
忽然一声惊呼,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周身大穴便被石柱上破出的铁刺穿透,他死死咬住下唇,把惨叫封在口里。
“苏禅,苏禅!”范否急的大叫。眼见那人连挣扎也不能够,无声无息痉挛一阵就垂下头,仿佛死去一般再不动弹。
真真如万箭穿心,范否心疼的要死。那铁刺寒冰一般,轻触就有森冷寒意直窜心肺,游走七经八脉,何况被刺的对穿的人,所受之苦光想象就不寒而栗。到了晚间,铁刺渐渐升温,日落後变得犹如烧红的烙铁烫人,范否摸了一下,指尖顷刻被烫出一个水泡。苏禅垂著头没动,不过呻吟不断,显然意识已经模糊,不然断不会将这苦痛宣之於口。
范否拿起葫芦,给昏迷的人灌水。
水顺著唇角流下,也不知喝进去多少。他默默的哺水,不发一言。苏禅一直未能醒来。
18(继续不成熟的虐身)
第十八章
苏禅不断呼痛,神智不清。范否站在他身边,眼睛布满血丝,不停的哺水。来来回回他记不清自己打了几趟水,如此堪堪过了一日,他亦脚步虚浮,嘴唇干裂,身子一阵冷一阵热。他瘫倒在苏禅脚下,抬头望垂著头的情人。
苏禅说他不会死,现下这状况,范否有些忐忑。普通人被这样折磨,早死了。苏禅虽说是神仙,现在也都不成人形,如今还昏迷不醒,命数实在是五五之数。干粮没了,他不愿走的太远,四下瞧瞧,有片灰白的地方,走过去,果然是观音土,他拾起几块,咀嚼著咽下,饥肠辘辘的五脏庙祭好,又回到苏禅身边哺水,不管怎样,也要将这几日熬过。
如果.......如果真有不测,也便随他去吧,没什麽能酬谢他这片深情,陪他上路总好。下辈子做对平凡夫妻。
第八日,铁刺变小,逐渐退出苏禅身体,隐没到石柱中。焦黑的身体,露出数十个血洞,滔滔往外流血水,像要把全身血液流干。
范否脱掉中衣,撕成条,扎在苏禅四肢给他止血,也管不了他疼还是不疼,胸前流血最厉害的地方用布料按牢。范否是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好照顾到每个伤处。血从指缝沁出,温热的血液却似滚烫的开水烫的他几乎就要甩开手,他无法直接碰触苏禅潺潺流逝的生命,无论多努力,他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落下的眼泪,因抽泣而张大的嘴,尝到苦涩的悲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觉得苏禅的血就要淌尽的时刻,血终於止住。他松开早已僵硬的手,忧伤的眼睛撞进一双似海一般深沈的眸子。
苏禅醒了,不知看了他多久。
“笨蛋。”听不清,看口型也知道他在骂他。
“还有两日。”范否说,想笑,嘴角扯的生疼。
两人就痴痴望著彼此,周身狼狈抛诸脑後。
一个,血糊糊的焦皮,哪还有什麽天人之姿。
一个,衣衫褴褛血渍点点。
只眼睛里都有著坚定不悔。山风又气,范否拿起葫芦,“喝点水。”
咕噜咕噜喝下,将就快忍不住的眼泪吞下。苏禅始终知道范否如何寸步不离的守著自己。那寒铁淬过无量业火,白日乍冷,夜晚乍热,身体大穴被这两种极端的冷热穿透,如一时置身万年冰湖,一时置身千年熔岩,苦不堪言。他无力抵抗酷刑,也无暇分顾范否,好在范否心性竟然坚强,硬撑下来,还在寒铁刺消去後替他按压止血。恢复神智後,第一眼就看到面前的范否瞪大眼睛死命按住伤口的模样,腮畔泪痕犹在,明明脸色惨白,仍然没有丝毫退却。何等相似的心性,前生只身上京寻夫的女子也是这般吧,外柔内刚。
他下定决心,等刑罚过去,要将二人前世今生告知范否。如果说最初爱上范否是冥冥中未断的情思与一丝愧疚使然,那麽这场劫难让他明白,能得范否实是他人生之大幸,有爱若斯夫复何求?
“还会有什麽?”虽不想知道,但不得不问,范否讷讷开口。
“剔除仙骨。”
说的简单,范否听来遍生寒意。他瞧了瞧浑身上下没块好皮的苏禅,剔除仙骨,莫非要从里面下手?把骨头剔掉?没骨头怎麽活?
他焦急的就要询问,苏禅软绵绵开口“收回护身罡气而已,头顶百汇穴导出。”
范否不懂,不过似乎必刚才那个剔除仙骨要轻些。他略略放心,拾回几块观音土。
“你吃的什麽?”
“观音土。”
苏禅知道观音土,饥荒的时候,人们都吃这种土饱腹,但这真的只能饱腹而已,到最後,吃的人腹胀如鼓,还是饿死。
“你......胡闹!”他怒急攻心,一口血喷出。
范否已吃了八天,确有不适。但照顾苏禅,常常想不起来难受。
“你别担心,我没事,还有两天就好了。”
苏禅给他气个半死,“你不如什麽都别吃!”
“好,好,不吃。”范否连忙答应。
知道劝也无用,苏禅寻思应该没有大碍,只求快快度过天罚,不然死厨子搞不好死在他前面。
19(完结倒数2)
第十九章
范否觉得苏禅故意骗他,将剔除仙骨说的轻松。当时的异像,让他惊骇之极,永生难忘。
突然出现的天兵天将他压制在一侧,一个跟老道差不多的老头子,把一枚金柬从苏禅头顶钉入,金柬没顶,苏禅发出一声惨绝的痛呼。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溶掉似的,耀眼的金光由内而外透出(由内而外补气养颜),继而金光转红,苏禅在炼狱中哀嚎不已。
跪在地上的范否,由惊愕到怒起,
“天道不仁,天道不仁!你们做了什麽,你们对他做了什麽!”
“放肆”
“呜,呜,呜”
无法再出声的范否面红耳赤,天兵压著他巍然如山,分毫不动。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铁链缠住苏禅手足,他被扯成大字刑,悬在半空。
范否眼眶都要龇裂。要做什麽,这是要做什麽?
红光渐渐凝聚,集中到胸口。苏禅被大力掼著,整个人都向上弓起来。
“啊~”
又是一声惨绝的痛呼。
刚刚没入头顶的金柬,带著一粒圆珠从胸口破出。两样东西出来後即融为一体,变成一粒更大一些的圆珠,老头子不慌不忙将它拢到掌心。
“苏禅天神原丹已除,从此生老病死,永堕轮回。”
范否扑过去,小心翼翼的把死人一般的苏禅抱进怀里。
“苏禅,苏禅。”
浑身滑腻冰凉,一双妙目紧紧闭上,范否的声声呼唤,恍如不闻。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明他还活著。
轻轻一碰,就有快皮肉掉下来,范否手足无措。
老头子叹口气,“送你们一程。”
浑身的伤,范否硬起头皮给他裹好。记起早前老道给他的两颗仙丸,一股脑都给苏禅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