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恋人————真船るのぁ

　　「……恭一。」
　　「我觉得自己是不见容於这个世界的人，我这样拖累父母，实在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我一直抱着这种想法苟活着，一直到认识你之后，我从你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因为你我都是不为我们最爱的骨肉至亲所爱，了解同样痛苦的人。」
　　恭一笔直地看着篠崎。
　　「如果你能杀了我，那是最好了，我随时都可以为你而死。因为，当我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终於找到就死的地方了。」
　　──我深爱着你。
　　「……为什么……」
　　篠崎为这令他难以置信的事情感到愕然，一道他久已忘怀的透明液体自他的脸颊滴落。那是他自认为在失去母亲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乾枯的泪水。
　　「……已经过了五分钟。」
　　隼弥看了看手表，低声说道。
　　「再等下去就危险了，搞不好篠崎会拿叔叔当人佟！?
　　「……我明白。」
　　久远下定决心，开始再度敲着门。
　　「叔叔！请开门！叔叔！」
　　「吵死人了！你们从刚刚就一直吵到现在！」
　　一个头顶秃头的男人和一个看起来像OL的年轻女孩子从隔壁的房间探头出来看。隼弥二话不说，出示了警徽，结果，那一对很明显地是外遇关系的男女便迅速地缩回了房间。
　　「老大，不要勉强了，我看到大厅去借个备份钥匙比较快。」
　　航平脖子上挂着相机跑走了。
　　「顺便把切断门链的螺丝钳也一起带来！」
　　隼弥思虑周详地说道，航平在电梯门要关起来的一刹那，竖起大姆指表佩服。
　　被猛烈敲打着的门的后面有好几个人焦急的等着，恭一回头看着静静地拭着泪水的男人。
　　「我有一个在警视厅当警官的外甥，你逃不了的。」
　　「……是吗！这可糟糕了。」
　　篠崎将才刚刚点起的烟捻熄在烟灰缸里，然后站起来，看看手表。
　　「距离有效期间只剩……不到三十二小时了，我也真是老糊涂啊！」
　　「春彦，不要让我一个人走。」
　　听到恭一好像轻松地邀约逛街购物的语气，篠崎不禁惊得回过头来。可是，他的惊愕表情马上就变成了苦笑。
　　「……或许我们相遇就是为了一起就死。」
　　「你说的没错。」
　　他们看着彼此微笑着，就好像无关乎自己似的。
　　「我活着时没有人爱我，我也不爱任何人，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你，或许我的人生会整个改观。」
　　於是，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然后两个人用另一只手各自探向自己的怀里，拿出怀表。
　　「就让我们继续十五年前的情缘吧？」
　　「老大！」
　　过不了多久就跑回来的航平一边跑着，一边远远地将备份钥匙丢了过来。久远灵巧地钥匙，往门孔一插，打开了锁。可是，门里还是上着链子，打不开。
　　「快！」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跑回来的航平将螺丝钳从门缝里伸进去，用力地扭掉门链。门一开，四个人就冲了进去。
　　「……叔叔……」久远茫然地低声叫着，只见两人牵着手，静静地躺在床上，枕头边就放着他们各自拥有一个的怀表和一包已经空了的石蜡纸。
　　那是一个非常晴朗而阳光耀人的午后。久远抱着花束，慢慢地走在T综合医院的通道上。来到病房外面，他整理了一下衣着，轻轻敲了门。
　　「请进。」
　　久远为这似曾相识的声音感到惊讶，进去一看，看到正站在病床边往花瓶里插上蔷薇花的郁巳。
　　「郁巳……？」
　　「刚好我也正要回去。」
　　郁巳轻轻碰了一下久远的手，然后对着病人行了一个礼，火速地离开病房。久远呆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叔叔，您觉得怎么样？」
　　病床上的人……恭一对着满脸忧虑的外甥微微一笑。
　　「没事，只是老毛病发作罢了。」
　　「太好了……」
　　久远终於松了一口气。
　　「先不谈您的身体，我真的好害怕叔叔从此就不再跟我说话了。」
　　久远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叔叔，再次说道。
　　「您生气了吗？我把您藏在怀表里的东西换成普通的药粉。」
　　──第一次去找叔叔，发现他藏在怀表里的药包时，了解叔叔那段不愉快的过去的久远，非常确定那不会只是一包普通的药粉。在考虑了又考虑之后，他在为了郁巳的事再度去看叔叔时，趁机将事先准备好的对人畜都无害的药包调换了过来。在那一次的骚动之后，篠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有轻微引发宿疾的恭一被送进医院。久远认为，虽然救回了他们两人的命，但是站在叔叔的立场来看，因为自己这种作为而被叔叔怀恨在心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今天是抱着某种觉悟前来的。
　　「……春彦怎么样了？」
　　恭一没有回答久远的问题，反过来问道。
　　「隼弥做了巧妙的安排，让他以自首的形式出面，功劳记在警方身上，昨天晚上开始进行真正的调查，不过他好像都承认了。」
　　「……是吗？」
　　恭一无力地说道，视线移向微开的窗外，久远看到叔叔这个模样，便打定主意说道。
　　「我实在做的太过分了，我也了解叔叔您们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偿罪，也不愿被视为不正常的人，生活在这个充满偏见的社会，也不想在被虐待中苟活下去。可是，我……我希望叔叔活下去，就算您只像个行屍走肉一般，或者动也不能动了，我还是希望您活下去。」
　　「洸鹰……」
　　「接受法律的制裁或许要关个几年，或者几十年，可是我觉得，您跟成为一个自由之身的他重新过新的生活，那才是充实的人生。」
　　恭一似觉刺眼地瞇起了眼睛，抬头看着侃侃而谈的外甥。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我竟然会爱着一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男人。」
　　「……不。」
　　久远摇摇头，恭一见状，高兴地微笑了。
　　「他确实是因为对遗弃他的母亲怀有恨意而迷失了理智，在人生的道路上脱了轨。在跟我交往的那段期间，他也不愿去承认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我，所以只好藉着利用我一事来勉强为持自己的精神平衡。可是，我爱他，连他这些缺点也能包容。」
　　「叔叔……」
　　「你说的没错，洸鹰，以我的身体状况来说，我可能今天就会倒下来，也可能明天就死了。可是，我想，我会一直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为了不让自己再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恭一爽朗地笑了。
　　「因为我已经等了十年了。」
　　事实上，那也是久远隔了十五年之久未曾见过的，丝毫没有迷惘的、打从心底发出来的笑容。
　　『警方终於逮捕连续毒杀动物的真凶，犯人在时效期限之前戏剧性的自首，承认所有曾经被掩饰罪行。』
　　隼弥瞄了一眼报纸上的标题，然后往下看着内容报导，上面虽然报导了犯人确实在十五年前毒杀了妻子，但是却没有提到这次毒杀动物和计划杀现任妻子的犯罪计划。当然，和叔叔一起自杀未遂的事件也只字未提，看来有效封锁部分报导的计划是成功了，就在隼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指他的肩。
　　「久远，干得好啊！」
　　回头一看，原来是满脸笑容的三田村。
　　「我从来就没想过会这么顺利地就将犯人逮捕到案，真是了不起，不愧是第一把交椅。」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一点罢了。」
　　隼弥谦逊的回答，真诚的态度令人完全不起反感。
　　「可是，没想到那个厚颜无耻的男人竟然会自首，这个世界实在很奇怪。那个傢伙到底在心境上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啊？真是不可思议。」
　　三田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隼弥微笑道。
　　「是这世界上最单纯的爱情溶化了犯人的心啊！」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办。」
　　三田村离去之后，隼弥也站了起来，离开搜查一课。他经过走廊，朝着位於楼下的警视厅记者俱乐部走去。
　　「打扰了。」
　　敲过门进到里面，原本挤在里头的记者们一起涌向这个年轻又能干的警部面前争着访问他。
　　「久远警部！请你发表一下意见。」
　　「听说您是这次事件的大功臣？」
　　「请您发表一点意见呀！」
　　「待会儿在记者会上，我的上司会做详尽的报告，所以各位有什么问题请到时候再提出来。很抱歉，目前我无可奉告。」
　　隼弥一脸微笑，轻轻地挡回了传播媒体记者。他的目标是那个把乱成一团的记者抛诸脑后，坐在最里面的桌子边，悠闲地抬起腿放在桌面下的男人。隼弥一站到他旁边，就用食指敲着桌面。
　　「你再在这里偷懒，等一下独家就会被捷足先登了。」
　　啣着香烟回头的航平轻轻地笑着，伸出了右手。
　　「隼弥啊，给我一点独家吧！」
　　为了避开其他的记者，他们把地点移到通往地下停车场、没有什么人烟的通道上。
　　「为什么？」
　　「啊？」
　　隼弥回头看着又点了一根烟的航平问道。
　　「你应该已经拍到了我叔叔进旅馆的相片，还有郁巳的。如果媒体记者知道事件扯上同性恋的话，一定会像秃鹰追逐猎物一样，大感兴趣而争相报导的。我当然会尽我的全力阻止情报外泄，不过我已经有所觉悟，你的独家铁定会公诸於世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没有把相片公佈出来？」
　　「这个嘛……因为呀，对我来说，跟你到迪斯奈乐园去比独家报导更重要。」
　　「别开玩笑了，请你正经地回答我。」
　　「……我说隼弥啊……」
　　航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真的认为我会做出明明会造成你的困扰，却还执意把事实的真相公佈出来的事吗？」
　　「一开始我请你跟踪郁巳的时候就是这样约定的，工作时不能掺入私人感情。」
　　隼弥这个非常符合他个性的回答，让航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只能把手插进头发里搔着。接着他从背心的口袋里拿出一卷底片。
　　「这是那个时候拍的底片。」
　　他做状要把底片交给隼弥，随又将底片整个抽了出来，全部曝光了。隼弥倒吸了一口气，航平瞄了他一眼，悠然地一边吐着烟，一边将已经失效了的底片丢进旁边的垃圾筒。
　　「你这样错估我的为人很让我伤脑筋耶！就算形销骨毁，我杉浦航平为了爱情，牺牲区区一两个独家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他大概是有所顾虑，顾虑到如果被大众知道隼弥的叔叔跟杀人犯是爱人的关系，甚至引发殉情事件的话，势必对隼弥的立场造成负面的影响。而郁巳也会暴露在人们好奇的眼光中，不可能再好好过日子的。
　　「……人太重感情是会招来祸害的。」
　　隼弥故意用反话来表达他的谢意。
　　「我的作风就是这样，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航平调皮地眨眨一只眼睛，隼弥看他这个样子，不禁苦笑道。
　　「想必你要封嘴费吧？」
　　「没错！没错！迪斯奈乐园……」
　　航平话才说一半，隼弥便微微挺直背，把嘴唇叠了上去。一时之间，航平还没有意会过来发生什么事，隼弥便带着嘲弄的笑容对他说。
　　「这样就算堵住你的嘴了哦！」
　　隼弥转过身，快速地离开了现场，航平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急忙地追上去问道。
　　「迪……迪斯奈乐园呢？」
　　隼弥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笑着回答。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让我陪你去吧！」
　　离开叔叔的病房之后，久远跟护理站的护士们打了一声招呼，便走出医院，正门前是一个停车场管制台，车子可以横向停靠，而把两手插在外套口袋的郁巳就站在那里。看到久远，他故意地把头转开，抬头看着天空。
　　「都不来。」
　　「什么都不来？」
　　久远一边苦笑，一边走上前去。
　　「计程车嘛！我从刚刚就一直等到现在，却没有一辆车肯载我。」
　　「你要搭计程车，候车处不就在那边吗？」
　　久远指着左侧的人行道说着，郁巳却一副听不懂的表情。
　　「有我专用的计程车啊！就是那辆嘛！那白色的载货车，车身上写有久远动物医院的那一辆啊！」
　　「……」
　　久远知道嘴巴上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耸耸肩，到停车场去取车。绕过管制台，把车靠在正门玄关前，然后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说道。
　　「让您久等了，请问到哪里？」
　　郁巳很理所当然地坐了进去。
　　「这个嘛！你先开车再说。」
　　「我的车子跳表跳得可贵了！」
　　车子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当中疾行，不久，一阵沈寂笼罩在两人之间。
　　「谢谢你。」
　　久远突然低声说道，郁巳讶异地看着他。
　　「特地跑来探望我叔叔。」
　　「……因为都是他的出现，才让我没有做出无法挽救的事情。」
　　「听说你没有交出那卷录音带当证物，是隼弥告诉我的。」
　　郁巳瞄了久远一眼，如果有了那卷带子，篠崎除了现有的罪状之外，还要加上一条杀人未遂的罪名，刑责一定更重。隼弥精心设计的自首形式能否成功完全看郁巳的决定，而久远也只能静观其变，让郁巳的态度来决定一切。结果，在侦讯时，他没有让那卷带子曝光。
　　「我对宠物店的女主人没有任何责任，我只要他为杀我母亲一事负起刑责就够了。」
　　郁巳低声说道，久远伸出左手摸着他的头。
　　「你好了不起哦！」
　　「干嘛！把人家当小孩子一样看待。」
　　郁巳不悦地鼓着脸颊。
　　「我知道。」
　　久远任身体随着车子的振动起伏着。
　　「结果事情是因为篠崎无法承认自已也爱着我叔叔而引发的。或许他是因为太害怕去爱人，所以才会发生那件事。」
　　「现在想起来……」
　　郁巳说道。
　　「我发现，他并不是把我当女人，也就是我母亲的代用品，而是把我当成你叔叔的替代品。」
　　听郁巳这么说，久远发现，郁巳和恭一虽然在长相各方面没有相似之处，但是却有某种相同的气佟?
　　「一个人再怎么试着去否定事实都没有用，因为人毕竟是没办法对自己说谎。篠崎这十五年来始终随身带着那个已经坏掉的怀表，可见即便他的行为再恶劣，他始终没有丧失爱叔叔的那份心。」
　　久远觉得，篠崎因为不能面对自己的感情造成了自己的悲剧。而现在的自己能不能避免走上和他相同的路就端看自己了。他偷偷地看着坐在驾驶座旁，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郁巳，心里天马行空的想着。
　　「我啊……」
　　突然，郁巳说道。
　　「已经决定了，这辈子绝对不再让男人抱我。」
　　这明明是一句足以撕扯他心灵的话，可是很不可思议的，却感受不出一点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