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剑也是杀,用迷药也是杀,谁规定了杀人一定用剑才是光明正大,用迷药就是卑鄙?你仗着一身武功把祯谕的生死操纵在股掌之间,想杀就杀就不卑鄙了吗?”祯戍边扶着委顿在地的祯谕边怒声呵斥着。
“哼!”木言一时之间竟是无法辩驳半句,索性眼睛一闭不再说话。
“混蛋!”祯谕的身子被扶起以后,祯戍更是重重地震怒了。祯谕光洁的额头上,已经被青砖擦出了深深的血痕,被木言重手击中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连呼吸都困难。
“我杀了你!”祯戍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狠狠地朝木言的胸口划去。
“二哥住手!” 祯谕和祯封又是同时叫了出来。
“恩?”祯戍停下了手,眼睛却疑惑的看向了另一边正包扎着自己左肩上伤口的祯封。
“二哥……”祯封的嘴动了动,在祯戍的注视下,却有些尴尬的没有下文。
“二哥……别杀他!”终于,祯谕断断续续的声音把祯戍的目光从祯封身上拉了回来:“我还要问他……黯夜的下落!”
“笑话!”祯戍还未回答,木言已经满是不屑地轻笑出来了:“别说是杀了我,就算是一刀一刀地把我的肉从身上割下来,我说过不说就是不说。不然你们大可以试试!”
“你很硬气啊!”祯戍不怒反笑,手臂一挥,长长的刀口已经从木言的左肩直划到小腹:“别着急,你不说我自然有法子让你说,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成全你就是了!”
“二哥!”祯封草草地把伤口裹住,快步走到了祯戍身前:“别这样,这孩子倔强得很,你这样他必定什么都不会说!”
“那要怎样?”祯戍看着有些失态的祯封,皱眉问到。
“你先带祯谕回去。”祯封扭头看了看已经半昏迷的祯谕:“他内脏受了重创,必须要尽快疗伤。至于黯夜的下落……”祯封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木言身上:“我来问他……”
“也好……”祯封看向木言的眼中流露出来的稍纵即逝的情绪让祯戍轻声叹了叹——先是祯谕,难道现在祯封也开始他逃不开的劫难了吗?只是无论如何,祯谕的伤势是不能再拖了,自己也知道,依照木言倔强的性格,死亡和疼痛是丝毫威胁不到他的。事到如今,也只有按祯封的意思做了。
“你……就算问不到,也早些回来!”祯戍低声叮嘱了一句,低身把祯谕抱在胸前。
“二哥你放心,我知道……”祯封点了点头,目送祯戍上了马,搂着祯谕疾驰而去,片刻之后,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在迷烟操控下劲力全无的木言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连胸前的伤口也丝毫没有包扎的意思。祯封轻叹了一声,从衣襟上撕下半条,蹲在了木言的身前。
“怎么,你终于想出了用怎样的法子来折磨我吗?”木言嘲讽地看着祯封,下一秒,胸口却是一凉,已经有止疼的药粉轻轻地撒上去了!”
“别动!”祯封压低着嗓音阻止着木言惊异地扭动,手下却丝毫不缓,片刻之间,木言胸口的血已止住。
“你少来这一套!”事出控制的意外,木言的声音已经抖起来了:“想先把我救过来再慢慢折磨吗?哼,有什么手段你尽管都使出来!”
唇间一苦,已经有棕色的药丸被祯封塞了进来,来不及拒绝,入口的瞬间,药丸已被唾沫溶成了液体,顺着喉管直流了下去。
“你喂我吃了什么?”木言怒声问道。话音才落,感觉本来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得身体竟是慢慢温热了起来。
“是解药!”祯封站了起来,扭过头去不看木言:“一柱香以后,你的功力就可以全部恢复了。”
木言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现在你的情形,应该已足自保,我先走了!你……保重!”祯封有些费力地说出最后两个字,缓步向门口迈去。
“等等!”木言终于叫出来了:“你不要知道黯夜的下落了吗?你就这样回去怎么向他们交代?”
“你不愿意说,我又何必勉强?”祯封轻轻笑了笑,转过身子看向了木言:“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对黯夜,你有着和祯谕一样的心情,祯谕明白,我也明白,我又怎会逼你?他又怎会怪我?”
“你说什么?什么叫对黯夜我有和安祯谕一样的心情?不准走,你给我说清楚!”像所有心事被骤然揭穿的孩子一样,木言已经颤声叫出来了。祯封说什么?他们都知道了吗?他们都看出来了吗?连自己都一再极力逃避的心事居然被一个外人清清楚楚地吐露了出来。本来光冕堂皇的摆着来刺杀安祯谕的理由原来只是自己在骗自己?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只是在无理地吃醋而已?不,自己又何尝有吃醋的资格?黯夜从来就是安祯谕的,身体是,心灵也是,从前是,现在也是……他何尝温柔地向自己看上一眼?自己不过是个自做多情地傻瓜而已。
“木言!”又是羞愤,又是尴尬的氛围中,他听到了祯封有些困难地叫他名字的声音:“你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情这一字本就伤人,又怎么会有人来追究其中到底谁对谁错?如黯夜对祯谕,不惜叛门弑主,如你对黯夜,不惜刀剑加身,又如我,又如我……”祯封的声音一窒,竟是说不下去。
木言已经完全楞住了,听着祯封低沉磁厚的声音,看着他英俊挺拔的身影,连思考都变成了困难的事。
“你不愿意说出黯夜的下落,自然有你的理由,可是对祯谕来说,他会一直找下去,不会放弃,虽然,那的确很困难……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能够成全他们,可以把对黯夜的感情负担从此放下,愿意告诉我们黯夜的下落,我希望你可以来和我说一声,我叫祯封。”一口气说完这所有的话,祯封疾步掠了出去。
他无法继续停留了。无法想象木言伤痕累累的小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这个骄傲倔强的少年,从出现的第一瞬,就牢牢牵扯起了他的心。那小松鼠般湿润的黑瞳中有激烈的火焰,有被爱折磨的绝望,有和祯谕类似的为了某人奋不顾身的勇气……
“黯夜,你何其幸福。”祯封喃喃自语了一声,抬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只是,祯谕,还有木言……你们也一定要幸福!”
木言……这个名字从祯封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泛了出来,和他的主人一样,带着锐利的锋芒,在祯封的心里留下了微微疼痛的感觉——他知道,对于这个孩子,他动心了。
以前对于祯谕和黯夜,他站在包容的立场,只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弟弟而已。黯夜对祯谕的好,他能看的到,所以他知道,黯夜已经是祯谕生命中的无可取代。只是,即使接受,他依然不能完全明白那是怎么样一种心情。对他而言,作为邵陵的皇子,因该是和大多数哥哥一样在适当的年纪立妃生子,然后终老一生的。可是就在木言出现的那一刻,用颤抖着的剑尖指着祯谕的喉咙,那因情而生的又是脆弱又是愤恨的表情让他的心也忽然剧烈疼痛起来。
原来他也一直在期待着某些刻骨铭心的东西,从祯谕和黯夜那里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也可以追求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感情。就在木言为一份无法得到的爱情而迁怒于祯谕的那刻,他居然想的是要拥这个孩子入怀,擦干他的眼泪,让他从此以后不再受半点委屈。
他不要那些所谓的绝色佳人,不要那些对他来说根本就面目模糊莺莺燕燕,他只要一个真正能打动他心的人可以微笑流泪。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感情竟比祯谕还要来得干脆利落,居然只因为木言受伤的表情中流露出的真性情,就在会见到他的第一时间砰然心动。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还要讲求时间和缘分。
祯封的嘴角轻轻一挑,微笑了出来——木言,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互相等待,我会耐心的等到你能完全把包袱抛下,能够用心完完整整只注视着我的那天。
第十一章
整整两年。
离平定了察哈尔的反叛势力到如今已经是整整两年的时光。
邵陵的王位已经传到了二皇子祯戍手中,虽然曾经的传位令牌是给了六皇子祯谕,可是用祯谕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察哈尔既然已死,邵陵需要的将是一个能够守国的贤明君主。二哥心思细腻,向来体贴民情,又善于谋划,他来做邵陵的王,是最适合不过的事情。”
祯戍并没有过多推脱,他知道祯谕此刻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对黯夜寻找上。所以他接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天下,重金悬赏黯夜的下落。
这一找,就是整整两年。士兵们几乎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一遍。黯夜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音讯。
对黯夜日复一日的思念,加上被木言重手打伤后留下的病根,频繁的咳血已经成了祯谕最让人担心的事情。
黯夜或许就在东风门!
这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东风门向来只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无所不能的杀手组织,可是,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在哪里,所有的交易都是流动着进行的。祯封曾经想着乔装成雇主将黯夜的下落诱出,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此时的东风门,也已经不再是昔日的东风门了。
如果说,两年前的东风门只是让人心悸的杀手组织,杀人是因为雇佣者开出高昂代价的话,那如今的东风门已经变成了让人闻之色变的魔教,杀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理由。
昔日的东风门杀人尽在一招之间,尸体上能看到的伤口只有心脏或勃颈处一道薄薄的剑伤,干净利落。而如今死在东风门手下的尸体,却已经成为了最触目惊心的恶梦。
都是一些年轻干净的男孩子,蜷缩的身体上都有着被残暴侵犯过的痕迹。
没有任何利器划破的伤口,只有两腿间刺目的淤青和胸膛上斑斓的嘶咬印子,竟像是死在暴烈的交欢之中。
一具具尸体上艳丽而颓靡的痕迹,扭曲的表情说不上是满足还是恐惧。
“祯封……”看着士兵们将又一具少年的尸体抬了下去,祯戍终于还是低声叫了出来。
“二哥,我知道……”冲着祯戍微微摇了摇头,祯封暗示性地瞟了瞟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祯谕。
太过诡异的事件,向来神秘低调的东风门居然表现出异常的躁动。偏偏这一切又是在黯夜神秘失踪以后发生。敏感的直觉,让祯封和祯戍都有了同样的念头,却在祯谕飘得没有焦距的眼神前什么也说不出来。
“二哥,四哥……”祯谕缓缓开口了:“我和你们是一个意思,我也觉得,这些少年的死,或许和黯夜……和黯夜有关……”
或许那个时候,自己不应该太感情用事,应该硬起心肠从木言口中把黯夜的下落逼问出来……祯封边缓步向自己的府邸走去,边有些悔恨地想着。
刚才在大殿上,祯谕口中“黯夜”两字才一出口,紧随着就是一口血咳了出来。他本就是所有兄弟中最聪慧的一个,自己和祯戍都感觉得到的事情,他必定更是早已想到。看着那些姿态暧昧让人不忍去看的尸体,祯谕心中会是怎样的感受?
“诶……”祯封闭了闭眼睛,或许两年前能从木言口中问出黯夜的下落,一切就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了。木言……想到这个名字,祯封的心里轻轻一抽,这个小狸猫一样的男孩子,现在怎样了?
有异样的光彩在眼前一闪,祯封睁开了疲惫的眼睛,下一秒,他的心脏有了片刻停止跳动。
“木言?是你?”他失声叫了出来,眼前的少年,灰色的长衫,倔强的表情,星眸剑眉,除了那些孩子气收敛了起来看上去更成熟了一些外,不是木言是谁?
“祯封!”他清清楚楚地叫他的名字,毫不避忌地看这祯封的眼睛:“我来找你了,两年前你给我说的话我都还记得。现在,我想见安祯谕!”说到这里,木言微微顿了顿,然后,勇敢地接了下去:“是关于黯夜!”
木言实在没有想到两年不见,祯谕会变成现在着副样子,就像他也未曾想过黯夜会成为现在那副模样一般。
不错,祯谕更虚弱,更瘦了,连原来肉肉的脸颊也深深地凹了进去。但是,那圆圆的眼中却满是坚决的神色,这个少年,将不会再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寻找黯夜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