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凤林微微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我不是无爱,而是很不巧,我爱上的人,今生注定都不会爱上我。”
莫邪凤林带着颇多含义的暧昧眼神,令寒霄很不自在,他想避开,却感觉无论如何躲避,都好像被数十双修长、白皙、柔滑的手臂搂抱住身体,上下抚摸,淫靡的挑逗着。
“销魂蚀骨手!!!”从刚才起,七老爷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寒霄会与莫邪凤林越战越近,越战越暧昧,以至几乎与莫邪凤林身体贴住身体,扭捏缠绵,周围的兵士都停止了打斗,看着他们两个,鼻血都要喷出来了,他自己却全然不觉,原来莫邪凤林使的是勾人魂魄的销魂蚀骨手,“霄儿小心,千万不要让他吻住你的唇,他会吸去你所有的内力的!”
可是寒霄就像已失去魂魄,根本听不进一言一语。
七老爷持剑飞身上前阻止,莫邪凤林单脚点地,拥着寒霄腾空而起,衣阙交错,身形缠绵,缓缓旋转,恍惚中有种前世今生造化弄人的错觉,吻上那刚毅的唇,迟疑了一下,莫邪凤林仍是吸了寒霄的内力,突然想到这内力要是被吸净了,怀中拥抱的英俊男儿就要变成一幅枯骨,不免有些惋惜凄绝,但是并没有打消杀了他的念头。
不是无爱,而是我爱上的人,今生注定都不会爱上我。
--莫邪凤林
(85)
坠落陷阱的一霎那,御红菱本能的去抓何旭,还没来的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何旭的手已伸过来牢牢嵌在他的掌心中。待反应过来,又是另一番情境,好似厌恶这种亲昵与依托,御红菱甩开了何旭的手。与以往不同的,何旭没有耍赖皮,没有呱噪,他变得异常安静,陷阱中黑如永夜,所以御红菱看不到何旭的脸,他的脸苍白得如同枯树梢上的满月。
这不似何旭,御红菱担心,嘴上却不显露出来,只轻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脚扭了一下。”
回答的太正经,这也不似何旭,于是御红菱越发担心,双手掐住何旭的肩膀,将他拉近自己,胸膛轻碰了一下分开,发出衣衫磨娑的声音,在几处重要的地方检察了一下,没有受伤,看来并无大碍,手停在何旭的腰间,顿了片刻,看来自己真的是从未好好关心过他,只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感觉到了御红菱的爱,何旭并没有欣喜,他只感到恐惧,从来都没有害怕过,多少腥风血雨,就算在鬼门关前打转,都没有恐惧过,现在却怕了,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爱。可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就算已经知道时日不多,还是希望能挣出分秒,哪怕与御红菱多相守片刻。
御红菱扶着何旭靠墙坐下,感觉到他恍恍惚惚,步伐紊乱。
“真的扭到了,我看。”
拦住御红菱的手,用力的攥住,“菱儿,我不要紧。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出口,还有皇上他们呢,我们明明一同掉下来的,你不如四处察看一下,我脚不方便,我就在这等你。”
用指弓敲了何旭脑门一下,“刚刚掉下来撞到了头不成?怎么变得怪怪的?你可不能再傻了,已经白痴到了极点!”
御红菱站起身,被松开的手,再次被何旭拉住,何旭的手有些凉,手心微微泛着潮湿。
“怎么?”御红菱回握住何旭的手,用拇指在他的掌心按了按,猜想他是担心,所以叫他不要记挂。
何旭嘴唇颤动了几下,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说,放开御红菱这个动作做得很干脆,但其实就像一柄利斧硬生生的砍去了自己的手臂。
“不要瞎担心,说好收你作娈童,我就一定会做到,就算……就算这次真是个劫数,我们到了阎王殿,做鬼你也要侍奉我。再说,我们未必会输!”
虽然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何旭仍寻着御红菱的声音一直望去,直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微。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不要御红菱眼睁睁的看他死去,却无能为力。
之前御红菱在身边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有多冷,现在只剩何旭一个人,他觉得就像独自被困在雪地里,穿透骨髓的孤独与寒冷。
眼前渐渐出现一些幻象:长老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自己连夜逃离皇宫;母亲模糊的面孔;冰冷的山洞中寒大哥炽热的胸膛;还有御红菱如烟雾般渐渐散去的笑容。
御红菱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寒霄于空中坠落,咳出一大口血。
何旭的眼睛慢慢的闭合。
这一刻,疼痛、鲜血与黑暗缠绕,化成红尘中的一张网,谁也挣不破,逃不掉。
(86)
寒霄负伤从空中跌落,莫邪凤林却比他伤重几倍。
数十把来自天下一家的利刃,将莫邪凤林团团围住,“说!如何打开密道机关?!”
“我够狠,视人命如草芥,没想到,你寒霄比我更狠,你视自己的命如草芥!将河豚胆含在舌下,引我使出‘销魂蚀骨手’,在我吸取你的内力时,将毒导入我的七经八脉,你若想伤我十分,就要伤自己七分,好狠!”莫邪凤林没有气愤,反而有一种得遇对手的快意。
寒霄的剑尖滑过莫邪凤林的鬓稍,托起他的下颌时,刻意从咽喉掠过,“你也明白胜者王侯败者寇,就不要再逞口舌之利,识时务的,就快些说出机关的破解方法。”
“哈哈,你也说了,我是败者,说不说出破解方法,对于我来说,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
寒霄目中闪过杀气,手腕快速转动,眨眼间,挑了莫邪凤林右手和左脚的筋脉,速度之快,连七老爷也来不及出手阻止。
“霄儿!”
“七叔!我明白您对长老是有承诺的,但对莫邪凤林,宽容与善良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说得好象你多了解我。”莫邪凤林已痛得摔倒在地,但不服输的性格却让他固执的用肩膀撑住地面,无论如何不能匍匐在这些人的脚下。
寒霄扶起莫邪凤林,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如果他不伤害何旭,如果不是立场不同,寒霄其实并不讨厌莫邪凤林,相反的,他们的骨子里有着极其相似的东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不过一个是为了权,一个是为了情。
“如果一个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有的选择吗?”
莫邪凤林直视着寒霄的眼睛,读着那其中传达给自己深意,他果然懂他,如果抛开一切说不定他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将你口中剩下的河豚胆喂我好了,我想死得痛快些。”
“何旭他们?”
“轩辕殿后有口古井,早就干涸,当初修机关暗道时,它是个阻碍,但又不能破坏它,担心动静大了,会让莫邪熏发觉,它就是死门中暗含的生门。”
“凤儿!你这又是何苦?!”
“七叔!”阻止住七老爷靠近的脚步,莫邪凤林往寒霄怀中挪了挪,遮住自己因中毒而泛青的脸,“凤林从小就心大于天,如果我做不了天上的太阳,也不会退一步,做水中的月亮,您就由我去吧,请不要再靠近我,现在的凤林实在不堪,希望七叔心中的凤林亦如往昔平和娴静、朗月清风。”说罢,莫邪凤林捧起寒霄的脸,面颊贴着面颊,血红的唇微动,只有寒霄听到了他说的话,“别忘了,你的承诺。”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根本什么都没有说。”
“有时候,承诺不一定落地才会有声。”
莫邪凤林吞下寒霄口中的河豚胆,他的死,静谧而又诡艳,血从七窍流出来,划过俊美的脸颊,就像一个破碎的玻璃娃娃。
寒霄挥剑断袖,轻柔的残锦如蝴蝶的断翼,遮盖住了莫邪凤林的脸,维护着他死亡的尊严。
“我和莫邪凤林做了约定,他说出破解机关的法门,我厚葬他的尸身,避免他落入圣上手中,死后还要受辱。”,寒霄执剑阻拦想要夺取尸体的莫邪熏的死士们,“你们不觉的,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和死人较劲,而是营救圣驾吗?”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会试着去爱一个人,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你太过残忍,你让我相信这世上有真爱永恒、有长相厮守,可你却亲手将这一切撕毁。试着去爱,才能学会如何忍受痛苦,我也不至于,双手无助的摊开,看心间滴血,却木然无措。
--御红菱
古井很窄,用绳索吊着贵子小哥下去,在侧壁上砸出一个不大的洞,两人出入勉勉强强,但又不敢开凿得太大,生怕陷阱因此坍塌。
“小哥,怎么样?发现他们了吗?”
“发现皇上和问老板了!”
“菱儿他们呢?”
“问老板说,御公子寻到他们后就转身回去找何大哥了。”
七老爷看不到暗道中的情景,单凭贵子小哥往外喊话,只能让他更加忐忑。
莫邪熏和问月白被拉上来后,暗道中迟迟不见动静。
突然一声惨烈的叫喊声,如野兽悲鸣,震碎山谷,痛不欲生。
“小哥怎么了?!”
没有回话。
“小哥!!”
还是没有回话。
“贵子小哥!!!”
“是……是御公子发出的声音……”
“菱儿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看不真切,何大哥好像昏迷了,御公子抱着他一动不动,我想探个究竟,刚碰到何大哥,御公子就大叫一声将我推开了。”
“旭儿一定不会出事的……先把他们救上来再说!”
“不行!七老爷!御公子将何大哥抱得非常紧,我根本分不开他们俩,这样出不去的。”贵子小哥焦急的,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废物!!!”寒霄已急得失去了理智,若不是之前大耗内力重伤在身,七老爷极力拦阻他,他会是第一个跳下井的人。
寒霄纵身跃入井中,只听到暗道中贵子小哥声嘶力竭的制止着,“寒大哥,不要啊!”
“你滚开!他御红菱有本事,清醒过来自己面对,我就不这样对待他。”
然后,咔咔咔几声,从暗道深处传到地面上虽已变得很轻微,却声声戳在每个人的心中,所有人都清楚,寒霄是用什么办法分开了御红菱紧抓住何旭不放的十根手指。
寒霄抱着何旭跃到地面,凌蓝迅速的接手,为何旭把脉。
贵子小哥紧接着跃出井口,怀中揽着如同魂魄尽失的御红菱。
“凌蓝!?”寒霄双手握住凌蓝的肩膀,焦急的心使力道失去了控制,可对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因为更大的痛苦,来自于眼前这个晴天霹雳般的事实,这个事实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被相信带给每个人欢笑的何旭也同样会幸福的人们忽略了。
“旭儿他……已经不在了……是阴风煞……”
“不可能!这不可能!”寒霄疯了般抢过何旭,强行运功为何旭续脉。
“寒大哥,没用的,你冷静些,这样帮不了小旭,反而会伤到你。”
寒霄推开凌蓝,挣开其它人的拉扯,继续为何旭续脉,不顾血从口鼻流出,发髻散开,乱了,一切都乱了。
御红菱木然的立在一边,渐渐的被圈子排斥在外,十指晃晃荡荡的垂着,阴红的皮肉连着露白的指骨,断了,一切都断了。
(87)
春天刚过,夏日初到,天气清和,芳草未歇,无风无雨,阳光明媚。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何旭被平放在床上,面容恬静,似在熟睡。
天下一家异常的安静,哭过了,闹过了,乱过了,只剩下无能为力,每个人都像极了行尸走肉,空留着一口气息,也不愿再吞吐。
寒霄拉着何旭的手,不肯放开。
菱菱妻卧在床边,一动不动盯着何旭的眼。
贵子小哥静静的给御红菱包扎伤口,眼泪已经干涸,双目红肿。
这时,有人挑帘进来,七老爷望了一眼,大惊,连忙撩衣跪倒,“陛下!”
“七老爷不要多礼,朕不想惊动大家,才不叫人通报的。”莫邪熏尽量放低声音,似乎可以感觉到天下一家每个人的极限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膜,任何稍大的外力就可以击破它,然后溃不成堤。
问月白上前和莫邪熏一同搀扶起七老爷,并递了一物到七老爷手上。
“这是……”
“这是往生炉,莫邪皇族镇族之宝,可以保证在七七四十九日内,聚揽逝者魂魄,护肉身不坏,朕救不了何花主,只能尽全力帮天下一家争取一下时间。朕已贴皇榜昭告天下,寻找奇人异士,救治何花主。”
“小民风语岚声,代天下一家,叩谢陛下圣恩。”七老爷泪流满面,终是还有一线生机。
“这往生炉是靠吸取活人的阳气,来抵抗死者越来越重的阴气,但是只能留一人守着何花主,支援不住的时候再换人,不能这么多人留下,气太杂了,往生炉不知道该吸谁的好,它反而就谁的也不吸了。”问月白帮忙补充道。
“好,那就老朽留下。”
“不!我留下!”寒霄果断的说道。
“霄儿!你的伤……不要再感情用事。”七老爷示意左右两边的二老爷和四老爷,寒霄被架住,打算强行将他拉出去。
“求您……七老爷……”寒霄没有反抗,他只是顺势跪了下来。
“孩子……你这是……你啊……唉……好吧……”七老爷点点头算是应允。
看到寒霄的样子,莫邪熏眼圈顿时就红了,碍于皇帝的身份,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问月白在衣袖的掩盖下紧紧握住他的手。相爱的人无论经历多少困苦、多少波折,只要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所以,问月白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
本来还想就莫邪凤林尸首的事,追究寒霄,问个明白,但此情此景莫邪熏不忍,也只能过后再说了。
莫邪熏告辞,七老爷要送,被他制止了,“有好消息,记得派人第一时间给朕送个信,若有不测……”莫邪熏拍了拍七老爷的肩,“老人家也一定不能倒下,你是天下一家所有人的主心骨。”
七老爷忍悲,重重的点了点头。
“御公子。红菱。”问月白俯下身,双手悬停在御红菱被白布包裹却仍渗出鲜血的十指上,不敢碰触,“太残忍了。”
“霄儿他……是过分了……也是一时情急……”七老爷手心手背都是肉,怎样都是心痛。
问月白摇了摇头,“月白的意思是,这世上对红菱最残忍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莫邪熏回宫,还有许多朝务等着他,问月白因为放心不下御红菱,决定留下来,两个人没有为此事起分歧。只简单说了几句嘱托。
“月白不要只顾照顾他,也要照顾好自己。”
问月白点了点头,亲手扶着莫邪熏上了龙辇。
往生炉点了起来,云烟袅袅,香气淡如幽兰。
七老爷劝大家各回各屋待命,“这样也是为了旭儿好。他绝对不想看到大家为他拖垮了身体。”
每个人默默地往外走,只是大家都没有回屋,而是有秩序的站好,守在何旭的房外。
看到御红菱也最后起身,跟着大家往外走,寒霄的愤怒再也克制不住。说来也奇怪,如果御红菱爱何旭,寒霄会憎恶他;可是如果御红菱不拿何旭当回事,寒霄又会非常气愤。纠葛在他心中的结,越缠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