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李樵

作者:李樵  录入:01-31

      一年后,曾美丽遇见了她的幸福。她嫁给了一个华裔医生,一个不计较她的身材,也不计较她有个拖油瓶儿子的好男人。
      尽管曾美丽说破晓可以拥有两个父亲,唐雅各仍选择退出他们母子的世界,只留下一张破晓的照片。
      唐雅各永远记得破晓躺在他怀里的温度,永远记得破晓喊他爸爸时的悸动。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拒绝这一切呢?
      因为习惯了寂寞,就会怕去爱。
      于是,他主动切断这段系怀。
      他没期待过婚姻,却结婚了。
      他没期待有个儿子,却有了破晓。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不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呢?
      唐雅各经过守卫室,他忍不住往里瞧。
      自从沙朗野开始写信给他后,守卫伯伯总在他每个礼拜六下午经过时喊住他,把信件交给他。
      久而久之,每次经过守卫室,他的脚步不再匆匆,会特意留一下。
      “唐先生,放假回来了啊。”守卫伯伯发现他,跟他打了招呼,唐雅各点点头。他明明很想问有没有他的信,偏偏又僵在那里,就是问不出口。
      “今天没有信喔。”守卫伯伯主动说。
      唐雅各觉得被看穿了心情,有点难为情,匆匆的走开。
      半夜两点钟,一位才刚来两个月的新兵来接沙朗野的岗哨。
      “学长?”
      “有什么问题吗?”沙朗野正转身想回营区睡觉,新兵喊住他。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沙朗野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忍不住了睡意,点了两根烟,一根给他。
      “你问吧。”
      “在台湾,有人在等你吗?”新兵抽了一口烟,开口问他。
      “没有。”沙朗野腼腆的笑了笑。“我是单恋。”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新兵好奇的问。
      “他是个很纤细漂亮的人。”谈起唐雅各,沙朗野脸部线条变得柔和。“漂亮得不像现实里的人物,像电视里遥不可及的明星。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好渺小,所以只在心里偷偷的爱慕。”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冷淡的人。”
      “他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沙朗野自然的为唐雅各辩护。
      “学长爱得很辛苦吧。”
      “没办法,谁教我喜欢他呢。”沙朗野耸耸肩,一副很心甘情愿的模样。
      新兵沉默了一下。“学长,我们都是爱情的傻子吧!”
      他突然感慨的说。
      “怎么说?”沙朗野问他。
      “我和学长不同,我有女朋友了。”他年轻的脸上突然蒙上一层阴影。“我们是班上的班对,已经交往四年了。”新兵说起自己的恋情,还是一脸忧郁的神情。
      “四年呀!”啊,他认识唐雅各算算也快一年了吧。“真好。”他语带羡慕。
      “一点也不好!”
      “咦?”沙朗野转头看他。
      “她说要和我分手。”他闷闷的说。
      “吵架了?”沙朗野小心的问:心里隐约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们毕业后,她在一家公司当秘书。她的上司在追求她,每天都殷勤的送早点给她,还买花给她,我们为了这件事吵了好几次。”新兵望着黑暗的海面。“一个礼拜前,我打电话给她,她说她的上司向她求婚,我们又在电话吵了起来,然后,她突然说要跟我分手,说完就挂断电话,接下来无论我怎么打电话给她,她都不接。”

      沙朗野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沉默。
      前天我又打去,是她妈妈接的,她说她和她上司去吃饭。”新兵捣住脸。“我好怕失去她!我跑去拜托连长,请他让我放假回去跟她好好地谈一谈,但连长说要满三个月才会放假,还说得让老鸟先放完才轮得到我们。”他终于哭出声。“今天,她终于接了我的电话,她说她要结婚了。”他放下手,望着沙朗野,眼里充满绝望。

      “她怎么可以这样?我们都说好了,她说要等我回来的,她怎么可以背弃我们当初的诺言呢?”他情绪激动的说。
      “你冷静一点!”沙朗野头皮突然发麻,他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整个人警戒了起来。“我想你们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他大声的打断沙朗野。“从来就没有什么误会,那只是她的藉口,她早就背叛我了,她已经怀了那个人的孩子了!那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他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把藏匿的手枪,塞进自己的嘴巴。

      “放下枪!”沙朗野一边开口安抚他,一边慢慢向他走近。“我们好好地谈一谈,你这么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不要因为你一时冲动,铸下无可挽回的悔恨。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所有认识你的人,想想他们会多么伤心……”

      “我不想谈!我没办法想!被耍的人不不是你,所以不要叫我冷静!”
      新兵拿着枪对他挥舞。
      沙朗野突然一个大步向前,伸手抢走他的枪,丢到一旁。
      新兵气愤的冲向沙朗野,把他撞倒在地上,两人扭打成一团。
      混乱中,新兵抓到了枪,沙朗野向他冲了过去“碰!”枪声划破了黑夜!
      “锵!”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特别刺耳。
      唐雅各半夜睡到一半突然觉得口渴,于是下床到走廊上的饮水机倒水喝。他心脏突然一阵抽紧,疼得教他手上的玻璃杯滑落,在地板上碎了一地。
      他赶紧蹲了下来,想把碎片捡拾起来。
      “痛!”刺痛令的眼睛紧闭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被划了好大一个伤口。
      他压住伤口到最近的洗手间,把受伤的手放到水龙头底下冲着水,红色的血水在洗手台里汇成一条小水流。
      唐雅各望着血水,心里涌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雅各:我是在医院里写这封信的。
      当我从医院醒来时,望窗外看去,花开满山的景致加上一旁壮观的山势,如斯美景,让我由衷的感谢上帝,让我可以活着欣赏这一切。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我才发现我也有恐惧。我怕死,雅各,我怕再也看不到那些我爱的人。
      两个月前,我们连上来了一个来自屏东的新兵,他有女朋友而且已经交往四年了。
      一星期前,他女朋友要求跟他分手,他一时想不开,竟要饮弹自尽,我上前去抢他的枪,结果在争夺间,他扣下扳机,打中了我。
      那一瞬间,像周润发演的那部“英雄本色”里常卖弄的慢动作镜头一样,我脑海里飞掠过了从小到大的景象与记忆,这其中,我看见了你,看见了那些我们在新训中心度过的每一天。

      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雅各,人的心好脆弱喔。
      生命是如此的可贵,如此的美丽,怎么有人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呢?我不懂。
      我不认为喜欢就一定要拥有,分手就代表失去。
      生命的存在必有它的意义。
      有的人注定要相遇,有的人则注定是别人生命里的过客。
      所以,当彼此不再相爱时,别强求,要懂得放手,记住彼此曾经一起喜欢过,悲伤过,这样的谊可能是修了百年才拥有的。所以,分手时要微笑的祝福对方过得比你好。

      我是这么看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的,所以,我很高兴能认识雅各你。
      你呢?沙朗野笔一九九六年七月六日P,S,我下个月连休十天,长官要我趁休假回台湾的医院复检,我八号会回台湾。
      沙朗野写下最后一个句点。
      他拂去额上的一滴汗,小心翼翼的把信摺好放进信封封好。
      吁!终于写完了!沙朗野往后躺下。天呀!这是他写过最艰困的一封信了。写完信,他背上的衣服也湿透了大半。
      “沙朗野,你又在写信了?”军医站在沙朗野的床边,不赞同的看着他拿笔的手。“手受伤了还写信?”
      “报告,我伤的是右手,”沙朗野举起了另一只手。“我是用左手写啦。”
      “你是左撇子吗?”军医问。
      “不是。”
      “那你怎么写?”
      沙朗野只是傻笑。就是因为用左手不好写,他才会一封信十几行字,写了将近一个小时。而且信纸上的字都歪歪斜斜的,就像小学生刚学会写字一样。
      “你呀!”军医一看到他的表情,就摇摇头。
      东引上每个认识沙朗野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写信。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每个被派到外岛的新兵刚开始都会卯起来写信,希望能接到对方的回信,一解在外岛当兵的寂寞。

      “二次没写会怎样?”他问。
      沙朗野又是笑。“如果你每天都搭六点半的公车,而同时有另一个人也搭同样的公车,然后你们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遇见对方,久了以后,就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可是突然有一天,另一个人没搭上公车,你难道不会想他是不是睡过头了,还是生病了,所以才没搭上公车。”

      他解释。“我一直都很固定的写信给他了,上个月因为连上战备,已经有一个月没写信给他了。所以我怕他太久没收到我的信,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尽管唐雅各一直都没回信给他,但沙朗野却始终相信唐雅各一定都有在看他的信,因为他的信从来没被退回来过。

      “真是奇怪的比喻。”军医耸耸肩。“你直接打电话
      给他不是比较快吗?”
      “我喜欢写信。”沙朗野又是笑。
      军医摊摊手,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星期六下午,唐雅各从军队回租屋处,经过楼下的守卫室时,他又习惯性的往里头望了一下。守卫伯伯正在讲电话,没注意到他。
      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收到沙朗野的信了。
      他以为沙朗野已经腻了这种写信的游戏,毕竟,没有人喜欢打只有一个人的排球。但,继而一想,沙朗野不是那种说放弃就放弃的男人,否则他应该早在他不回他信的时候就放弃了。

      他一定是发生什么时了。想到这里,唐雅各不由得抚摸手上那道已渐渐淡去的疤痕。
      唐雅各再朝桌上瞥去,那里堆着一叠挂号信件,不知其中有没有他的?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守卫伯伯还在忙,转身想离去“唐先生,你回来了呀。”
      守卫伯伯浓浓的乡音传进耳里,唐雅各的心里一震,他缓缓转过身,觉得心跳如雷。
      “有你的信喔。”守卫伯伯手里扬着一封信。
      唐雅各上前一步,接过他手上的信,一看到熟悉的地址,他的眉心舒展开来。
      他,终于写来了!
      “…这次信来得比较晚喔。”守卫伯伯又说。“你一定等得很急吧,好几次看你特地绕来看看。”
      “没有!”感觉被看穿了心事,唐雅各下意识的否认。“只是写信的这个人欠了我一大笔钱,所以会定期寄钱还我……”天呀,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呀!话说到一半,他猝然转身走开,留下一脸错愕的守卫伯伯。

      走进电梯,要按楼层时,唐雅各才发现自己竟紧张到手心发汗了。
      一进到屋子,唐雅各把信往抽屉里一塞,不打算马上看它。

推书 20234-02-01 :非礼勿攻----林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