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使传说————黑崎翔

库飞尔想起小时候在防核室里的情景与刚刚发生在神侍者基地的事，人们为了想保有自己的性命，甘愿引发暴动，陷他人於不义。最好的例子，就是吉欧和莉娜。以前的他们是那麽善良、温柔，未料竟怀有那般自私的潜在特质，联合其他安杰利卡反扑原本的神侍者首领之後，还为了能称王而把共同奋斗的夥伴们也赶尽杀绝，不就是人性本恶的最佳证明吗？

「上帝打从一开始就不该造人，这是他最错误的决定！」塞伯拉斯愤愤地道。

黑天使叹了口气，继续他的话题。「随著在地球上待的时间愈久，我们发现更恐怖的情况。人类的肮脏、污秽、丑陋、自私……种种罪恶会化为一种物质，我们所谓的救援即利用翅膀来吸收那些物质，并将其带至宇宙，由黑洞来消化。但没料到人类的罪既沉重且源源不绝，单凭我们的救援根本就来不及，甚至会啃蚀我们的身体。」他顿了顿，自嘲地笑著：「说来很丢脸，我们落荒而逃了。」

「你们是该逃，人类比地狱来的撒旦还可怕的多！」塞伯拉斯对人类有满腹的憎恶，皆於此时表漏无遗。

库飞尔不想让塞伯拉斯继续抱怨下去，便插口道：「你是为什麽被留下来？而且还被铐住手脚。」

「在逃离的途中，我受了伤，回不了天堂，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眼睁睁地看著原本纯白的羽毛被人类的罪恶染黑……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我被一个人类发现，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贪婪的眼神，他将我铐起来，说要利用我和神的名义来创造属於他的国家，甚至不知从哪儿找来可锁住我的咒语，刻得满室都是……」

「你不能反抗吗？」库飞尔难过地问。

「我也很想……但在吸收那麽多罪恶後，身体已腐化，动弹不得……你们看到四周的瘴气了没？那就是人类的罪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些罪就不会放过我，仍陆续聚集到这儿来禁锢我。」

「你的夥伴呢？没来救你？」

「我想他们也回不了天堂吧！」黑天使像是想望向天空似地看著天花板，哽咽地道：「背负过多的罪恶，谁还能展翅飞翔？」

「谁说没翅膀就不能展翅飞翔？」一个声音自石室外的秘道传来，库飞尔转头，瞧见一名身穿鲜红色长袍、留著长胡须的老者－－赫然是圣灵勇士团的长老！他似乎没发觉站在石室里的是库飞尔与塞伯拉斯，注意力全放在黑天使身上。「黑天使，好久不见了。」

黑天使先是怔了一下，不太明白来者何人，怎像是与他颇熟的样子。待仔细瞧来，虽然相差甚远，却也逐渐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只见黑天使颤抖地伸手指著长老，恨恨地道：「是你！」

「对，是我。」长老摸著长须，靠到黑天使身边，抬起黑天使的下巴。「这麽久不见，你还是那麽美丽，黑天使。」

「不、不要碰我！」黑天使想挣开长老的手，但虚弱的身子却使不上什麽力气，仅轻轻地晃动几下，仍是被长老抓得牢牢的。

「别这样，咱们久别重逢，该高兴才是。」长老发出难听的笑声：「想当初，要不是我发现受伤的你倒在沙漠上苟延残喘，救你来此地，你早化为白骨了。」

「什麽？！」库飞尔终於忍不住出声：「是你把黑天使带来这里的？」

或许是房里太过黑暗，加上黑雾不断浮动，长老一直未看清库飞尔的长相，还以为他只是神侍者城里的小居民，便以不屑的语气道：「没错，我是黑天使的再造主！这座神侍者城其实是我一手建造的！要不是几年前被一群安杰利卡叛变成功，我也不会落得这付德性！幸好我那时找了个替身代我受死，然後协同几名夥伴暗中逃离，并另外组成圣灵勇士团，表面上是为了讨伐黑天使，说穿了不过是想再利用众人的力量夺回本该属於我的一切！」他激动地挥著手：「看到没有！你这无名小卒，晓不晓得这座坚固的城堡、富裕的生活、甚至连关於黑天使的传说其实都是我创立的！黑天使是我的！我成功缔造出专属於我的王国，地球上残存的活口全都该听命於我，我才是统治者！我才是神！」

「史考特，你的白日梦作完了没有？」塞伯拉斯冷冷地开口。

「谁？怎麽会知道我的真实姓名？」长老狐疑地望过来，当他看清站在他眼前的是塞伯拉斯後，脸色马上变得死灰，连连後退。「塞、塞伯拉斯？」

「对，我是塞伯拉斯。」塞伯拉斯往前一逼，凶残的眼神令枯瘦的史考特不断地打冷颤，可怜兮兮。但塞伯拉斯毫无同情之意，仍继续以平板无情的语调说著：「我找你好久，你不是最喜欢玩弄我的身体吗？干嘛这麽怕我？」

「你别靠过来……你是个疯子！疯子！」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史考特全变了样，瞬间变成无依无助的老人：「你把所有人都杀了，还想杀我这个百般善待你的人，你根本不是人，是恶魔！」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人！但是你可别忘了，是你让我变成恶魔的。」塞伯拉斯举起右手，瞬间变形成杀气凛然的兽爪。「我等这天等好久了！你去死吧！」

「等等！塞伯拉斯！」库飞尔阻挡塞伯拉斯的攻势，对史考特发出问题。「史考特，你是跟著圣灵勇士团被神侍者抓到这儿来的吗？」

「是又怎麽样？」史考特见塞伯拉斯已被库飞尔挡下，感觉安心许多，态度又变得嚣张。「这座城的地牢原本就是我造的，自然晓得要如何逃出，根本关不住我！」

「那麽其他人呢？还有我的朋友呢？」

「其他人？哼，我哪会知道！我有逃出来就好，其他人死活干我屁事！」

「你……！」库飞尔被史考特的态度激怒，气得青筋暴露。

「瞧，他就是这种样子。」塞伯拉斯推开库飞尔：「你走开，我要好好凌虐他！」

「我……我……」史考特见塞伯拉斯又朝他逼近，竟无耻地向黑天使求救。「喂！你不是上帝派来拯救人类的天使吗？快救救我啊！这个恶魔要杀我，你没瞧见吗？」

黑天使还来不及回应，塞伯拉斯已先开了口：「你这蠢猪，你以为他救得了你吗？你压根儿不晓得，他的翅膀其实是被我砍断的！」此话一出，不只史考特吃惊地看著他，连黑天使也露出讶异的面容，无法相信害自己回不了天堂的凶手就站在面前，还大剌剌地承认恶行。

「塞伯拉斯，你这天杀的恶鬼，竟恩将仇报？」史考特恐惧地望著塞伯拉斯。「当年若不是我，你哪能在军事基地里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早就被弃尸在乱葬岗里了！」

「我倒宁愿变成弃尸，也不愿活著受你侮辱。」塞伯拉斯咬牙切齿，仰头朝天怒吼，像是在发泄十多年来的怨气：「我情愿当早夭的库帝尔，也不愿成为杀人如麻的塞伯拉斯！托你的福，植入体内的野兽基因让我愈来愈没有人性，愈来愈嗜血，彷佛杀人是我生存的唯一目的！除了杀人，其他的事我都没勇气去面对，甚至不敢与我的亲弟弟相认！深怕他唾弃我这个把灵魂卖给恶魔的人！」

「塞伯拉斯……」库飞尔哀伤地望著哥哥的背影。原来他心里充满著如此复杂的矛盾情结，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是独自地哭泣，憎恨将自己化为怪物的人类，同时也憎恨身为怪物的自己；望著比野兽还锐利的爪，不断忖度自己究竟是人是兽？厌世的念头不是没出现过，只因仇恨未报，不甘心咽下这口闷气！

太阳

库飞尔心疼地自後方拥住塞伯拉斯，直到现在，他才了解到在塞伯拉斯纤细的身躯里藏著一缕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他不晓得该如何给予安慰，只能词穷地道：「哥哥，能与你重逢我真的很开心，我绝对没有嫌恶你！」

塞伯拉斯像是受到感动，眼里的杀意褪去了些。哪知阴险的史考特竟一反可怜的姿态，趁塞伯拉斯的注意力被库飞尔分散时，掏出一把形状怪异的刀直往他的左胸刺入，硬生生将他的心脏剜出。

「唔……」塞伯拉斯闷哼一声，倒退几步，又惊又怒地瞪著史考特。

「没想到吧？」史考特看著叉在刀上，还在跳动著的心脏，得意洋洋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追杀我，离开军事基地後便打造这把刀，专为了挖你的心！就算你有自体恢复的能力，没了心脏，你也活不了！」他伸舌舔著塞伯拉斯的心脏，邪恶地笑著：「塞伯拉斯，你想不到会有这麽一天吧……」

「你……」塞伯拉斯掩住胸口，鲜血不断涌出，库飞尔冲上来扶住他。

「哥哥！」库飞尔慌乱地伸手帮塞伯拉斯压著伤口，却止不住瀑布般的血。

「哈哈哈哈哈！」史考特狂笑了起来：「你对付不了我的，塞伯拉斯！我可以制造你，当然也能毁掉你！」

「混帐……你才是真正的恶魔！」

库飞尔提起巨剑，正想砍下史考特的头，却见房里的黑雾忽然全往史考特聚集而去，像是活的生物似地，撕裂他身上的衣物，并开始啃咬他的身体，史考特凄厉地哀嚎起来。没几秒钟，他身上已血肉模糊，各处都是深可见骨的坑洞，手臂的肉甚至整只都给噬掉，只剩白骨和些许肉屑沾黏於其上，脸也被吃掉一半，眼珠子就快跌出来。

「呜哇啊……好痛、好痛……这是怎麽回事？」史考特的声音都喊哑了，整个人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为什麽……会这样……呜啊啊啊……」

库飞尔抱著塞伯拉斯，惊疑地望著眼前诡谲的光景。

史考特在地上翻来滚去，却避不开那些直扑而来的黑雾，胸腹的肌肉被侵光，里头的内脏还活蹦蹦地跳动著，连跌出来的肠子也逐渐被蚀光。

室内其他黑雾彷佛被血 腥味吸引过来，不断靠拢过来，将史考特完全包覆起来，仅能听到他的惨叫愈来愈虚弱，转化为断断续续的呻吟，最後连声音都没有，只剩黑雾咀嚼内脏的滋滋声，彷佛正在享受美食、大快朵颐一番。

「这……发生什麽事了？」库飞尔难以置信地道。

「物以类聚的效应……」黑天使突然发出细细的笑声：「这石室里的黑色瘴气全是人类的罪恶，而他……满身罪业，自然被视作同伴，为了令他也成为瘴气的一部份，就得先分解肉体……」

话才刚说完，黑色的雾气已散开，只留下一堆骨头，连血迹都不见。

「那正好……」塞伯拉斯望著那堆白骨，渗著血的嘴角漾起满足的笑容：「也来分解我吧……」

「哥哥！」库飞尔掩住塞伯拉斯的嘴，不希望他继续说下去：「你别乱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想杀的人已经都消逝，我这怪物也该下地狱去了……」

「谁说你是怪物的？你是怪物，我不也同样是怪物了？」

「这麽久以来，神侍者不断藉黑天使的名义杀害无辜，没想到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黑天使……」塞伯拉斯闭上眼，轻声说道：「黑天使根本是人类的罪恶制造出来的……库飞尔，你放过他，别杀他罢……」

「我不会杀他的……」库飞尔哽咽地道：「地球之所以会面临绝境，都是人类自己造成的，与黑天使无关，他也是个牺牲者！」

「库飞尔……」黑天使的呼唤声自後方传来：「你叫库飞尔对吧？你快把你哥哥带到我这儿来，我想我或许还帮得上忙。」

「真的？」库飞尔将已气若游丝的塞伯拉斯放到黑天使怀里，黑天使轻抚著塞伯拉斯的脸颊，对他笑了笑。

「从你踏进石室到现在，瘴气都没靠近过你，表示它们并不认同你是同类。」黑天使拭去塞伯拉斯嘴角的血。「你不是罪人，也不是怪物……反正我的生命之火即将燃烧殆尽，希望在最後，让我再履行上帝交付的任务，挽救你的人性……」

「我害得你回不去天堂，你难道不恨我？」塞伯拉斯皱著眉，不明白为何黑天使愿意帮他。

「我被铐在黑暗的石室里这麽多年，很了解孤独与无助的感觉……」黑天使温柔地将手放在塞伯拉斯的左胸上：「你过去也一直受这样的感觉所苦，不是吗？好不容易你遇上亲人，终於有机会享受亲情的温暖，所以我希望能帮助你……」

「你真的是天使……」塞伯拉斯露出浅浅的微笑：「对不起，我伤了你……」

「就算你没砍下我的翅膀，背负著那麽多的恶孽，相信我也飞不到天堂。」黑天使展开仅剩的翅膀，扬起许多黑色的羽毛。「与其落荒而逃，还不如像这样留下来，虽然这份机缘来得阴错阳差，但至少我能将爱传达给你们……」他低头吻住塞伯拉斯的唇，将自己所剩的生命之火注入塞伯拉斯体内，随羽翼的拍动，若有似乎的光晕逐渐浮现，围绕於他和塞伯拉斯的身边。库飞尔还在惊讶，光晕加深，而後开始分解、散开为细小的光点，部份集中至塞伯拉斯的胸口，部份飘游於石室各处，吸收著黑雾。

光芒愈来愈刺眼，令库飞尔不得不伸手遮著眼，透过指缝，他隐约看见黑天使的形体愈来愈淡，最後只剩下一抹慈祥的笑容。塞伯拉斯的身子整个被光晕包围，随光线增强而模糊，库飞尔甚至产生他被圣光吞没的错觉，不禁急急地扑过去。

「哥哥！」

还差些许就能摸到塞伯拉斯的手，但光点突然开始回旋，卷起强烈的气流，将库飞尔狠狠推开，来不及去了解究竟是怎麽回事，光在刹那间消失，旋风也嘎然而止，突然得叫人无法适应，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库飞尔努力地眨著眼，好不容易恢复视觉，才发现石室里浓得令人喘不过气的黑雾已全都褪尽，空空如也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与塞伯拉斯。

「哥哥！」库飞尔将脸色苍白的塞伯拉斯抱起，摸摸他的胸口，血已不再流，伤口也已被疗愈，有了心跳，也有规律的呼吸。於是他用力地摇晃塞伯拉斯，忧虑地呼唤：「求求你，把眼睛张开啊！」

「……库……库飞尔……？」塞伯拉斯缓缓睁眼，环顾四周。「黑天使呢？」

「他……消失了。」库飞尔略显遗憾地道：「我想他应该是回归尘土了……」

「他不应该被称为黑天使，他是最善良的天使……」塞伯拉斯坐起身，低头抚摸自己的胸口，难过地道：「即使明知我是砍伤他的罪魁祸首，最後却仍愿意给予宽恕和原谅，并为我们净化聚集此地的所有罪恶……这样的恩典，我怎还得起……」

「只要你愿意好好活下来，经营每一天，就足以报答他赐予我们的爱了。」库飞尔将塞伯拉斯搂进怀里，像是怕他消失似地拥得紧紧的。「哥，你别离开我，我需要你陪我一起活下去！」

塞伯拉斯望著自己的右手，发觉右手已不会再兽爪化，他明白这也是黑天使遗留给他的礼物。有多少人够幸运能二度起死回生？或许苍天怜悯，认为应该再多给他时间去体验人生？

库飞尔的拥抱如此温暖，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地球虽然成了荒漠，却不代表什麽都没有，至少，他还有能相互珍惜的对象。

「库飞尔……我会和你一起活下去的……」塞伯拉斯回拥著库飞尔，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沾湿库飞尔的衣裳。

亲情交融的拥抱持续了许久，元气大伤的塞伯拉斯才在库飞尔的扶持下站起身，蹒跚地往外走去。当他们既将到达地下秘道出口时，见到外头亮晃晃的，揣测著是否世界又起了异变，於是加快脚步前进。

再踏上中央广场时，两人的双眼皆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睁不开。

「咦……？」库飞尔望著天，灰蒙蒙的云层正逐渐退开，耀眼的太阳悬挂天际，洒落一地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