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色之恋（出书版） BY 东堂翔

　　爬上三楼，来到浅褐色的木门前，蓝天礼貌的敲了几下门，等着里头的回应。

　　许久之后，得不到任何回应，蓝天试着扭开门把，当下立刻皱眉。

　　这家伙怎么又没锁门了？现在的治安可没这么好啊！这个笨蛋。

　　他一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专门用来和油画颜料调和的亚麻仁油味。

　　在这大约五、六坪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隔间，蓝天看了看堆满乱七八糟杂物的卧房，并没有看到人。

　　那么……这家伙就在另一个隔间里了！

　　蓝天吁口气，这么糟糕的住屋品质，他实在不怎么喜欢，一点都不舒适，到处都是杂物，而且橘壹这家伙一点整理的才能都没有！

　　「还在画室工作啊？」蓝天脱下鞋子，慢慢的往另一边的隔间走去，果然看见正在专心构图的橘壹。

　　蓝天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后，看着这张全白色的画布上，只用铅笔勾出几条无法理解的线条，完全猜不出他想画什么。

　　「这次想画的主题是什么呢？」突然出声，把橘壹吓得手上的笔都掉了。

　　「你、你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啊？」橘壹跪坐在地上，明显受惊吓的抚着胸口。

　　「我才刚来。」蓝天转过头仔细审视他这个小小的工作室，任何摆放的画作都仔细看着，锐利的目光正在梭巡下一个可能卖出的创作。「我敲门敲了很多次，但你没来应门。」他补充说着。

　　「喔……」橘壹点点头，一如往常的迟钝感。盯着他好一会儿之后，又低下头继续专心的调颜色。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次的创作主题是什么呢？」蓝天深呼吸口气，耐着性子问。

　　这几天下来，急性子的他正在努力学着怎么跟这个慢吞吞的人相处。

　　「喔，耶……蓝。」他抬头说完之后，又低头继续调颜色，挤出一点点的紫色将原本的蓝色调深一点。

　　「蓝？」他搔搔脸颊，下意识的想到自己的姓氏，这家伙订这个主题有什么涵义？

　　「嗯，先……只有蓝而已。」他支支吾吾的说道。

　　「只有？只是暂订吗？」蓝天放弃梭巡，坐到橘壹身边看着他的动作。

　　「嗯，因为还会放别的构想进去。」

　　「为什么会想订这样的主题？」绝对不是他自以为是，但是他总觉得橘壹这个题目跟他有点关联。

　　「因为它很孤独，我想找一个可以陪伴它的存在。」橘壹说着，已经抓起画笔在画布上绘出一条长长的蓝色线条。

　　「为什么觉得它很孤独？」蓝天又问。

　　「看起来……它的感觉看起来很孤独，第一次看到这么孤独的蓝，所以……我很想帮它找个伴。」橘壹说完之后，便不愿继续说明了，开始专心的抹上色彩。

　　蓝天则是沉默的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动作。

　　他晓得，橘壹指的是他，但他比较好奇的是，橘壹是怎么看待他的？

　　两个人明明才刚认识，为什么会对他有这种感觉呢？

　　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个温吞的橘壹居然看出他深藏在心底的情绪！当下他觉得胸口一阵紧窒，令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第二章

　　等橘壹创作告一段落时，已经是傍晚时刻。

　　看得入迷的蓝天也在这时回过神来，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而他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才会来橘壹家里一趟。

　　「在这张保证书的右下方签名，这样的话，你的作品才算是确定卖出，而且对你也有个保障。」蓝天将一张覆有浅灰色绒布的卡纸摊开，指着最下方的位置解释着。

　　这是买卖艺术品的例行作业——请原创者在保证书上签名，可以确保作品增值约可能性。

　　坐在桌前的橘壹则是楞楞的看着那张纸，又抬头看看正在他身旁细心说明的蓝天。对于他的反应，蓝天显得无法理解。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皱着眉问。这么痴呆的眼神……该不会刚刚说的都没听进去吧？

　　「好香……」橘壹低声、陶醉的说着，视线落在他没有扣好衬衫扣子的颈问、锁骨。

　　「啊？什么？」

　　「你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我很喜欢。」橘壹说着，吸吸鼻子认真的嗅着这股味道，甚至站起身往他的颈间贴去，双手扯住他半开的衣领，露出陶醉的表情。

　　「什、什么啊？你这个蠢蛋在做什么啊！」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蓝天慌了手脚，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甚至失去重心的往地上倒去。

　　橘壹顺势更贴紧他，鼻子几乎都贴在他的锁骨上了。

　　「我喜欢这种香味，跟工地里满是汗臭味的大叔们不一样，你身上这股香味好棒，就跟你的人一样，都令人很喜欢。」他开心、陶醉的说道。

　　「笨蛋！不准咬我的脖子！」蓝天总算挣脱他，奋力一推将橘壹推得远远的。

　　自己则是因为他这么突然的举动而吓得双腿发软，喘息不已。

　　「啊？可是……」橘壹咬咬手指，跪坐在地上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什么可是？只是普通的男性香水味，你猛闻个什么劲啊！快把名字签一签，我可没时间在这边跟你耗！」蓝天扯紧自己的衣领，心头被这个笨蛋撩起一阵波澜。

　　「喔……」橘壹失落的看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抓起笔认真的写下名字。

　　蓝天则还坐在地上，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这家伙真的很怪，怪得让他无法捉摸，甚至令他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久久不散……

　　「居然拖这么晚？真是……」走在返家的路上，蓝天手里夹着不久前拿给橘壹签名的保证书，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车站走去。他现在只想好好的休息，明天再来搞定工作。

　　好不容易抵达车站，在等电车进站的空档，他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大呵欠。由于已经过了下班的尖峰时刻，在月台上等待的人明显减少许多。

　　就在放空之际，他的脑袋里又窜进刚才橘壹的奇怪举动，彻彻底底撩起他紊乱的心思。

　　「唉，我现在的烦恼够多了，怎么又给我多这个麻烦？」全身瘫在椅子上的蓝天，仰头低声说着。

　　当然，他所指的麻烦就是橘壹这家伙。

　　「搞什么啊……」正当他还在碎碎念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皱着眉接起电话。「喂？干嘛？」

　　电话另一头，口气不佳的问了几句话语，惹得蓝天眉头锁得更紧。

　　「工作啊！我因为工作才拖了点时间，现在准备要回去了。哪有什么搞外遇？你别这么多疑好不好？」他口气不佳的反击回去，这就是他现在最大的烦恼。

　　交往多年的另一半，疑心病越来越重，只要晚点回家就会质疑他的去向。

　　明明自己很洁身自爱，为何对方老爱这么怀疑他？

　　「拜托喔！我现在很累，真的不想跟你吵，明明没事你干嘛找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烦我？」蓝天对着手机低吼，越来越不耐烦。

　　对方又对他念了好几句，令心情本来就很差的他，脾气越来越差，甚至不顾他人的目光，开始跟电话那头吵了起来。

　　「你要我说几遍才懂？只不过是晚点回去，你干嘛这么不开心？肚子饿可以自己先吃啊！都说不用等我，干嘛一副等我就很了不起的口吻？你烦不烦啊！」

　　这样的争执，就在蓝天瞥见电车即将进站而停止。

　　「不跟你吵了！回去再说。」不等对方回应，他挂掉电话，对着地上发出长长的叹息。

　　这段恋情，大概撑不久了……

　　望着进站、停驻的电车，蓝天无奈的想着。

　　毕竟这段恋情也持续很多年了，但他老觉得这一阵子出现很大的变化，虽说稳定交往，但是……久了，两人间的激情也淡了，对方变得多疑、不安，大概是自己沉闷的个性才会让对方如此不安吧。

　　明明有人爱着，为何他总觉得遇到不对的人，总觉得心头很空虚孤独呢？

　　「算了，他要是提分手也无所谓了！」跨进电车里的他，低声对自己说道。

　　对于现在这一段，他居然一点都不留恋，就像先前的几次恋爱一样，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

　　因为……他不是懂得付出的人，然而却总是被期待付出，事实上他自己才期待有人可以为他付出，只可惜这样的人一直没出现过。

　　他的感觉看起来很孤独，第一次看到这么孤独的蓝，所以我很想帮它找个伴。

　　今天橘壹说的这句话，又窜进他的耳畔，不断的缭绕，久久不散。

　　「这家伙说得真对，这就是我心底最渴望的事情啊！」望着电车外流动的夜景，蓝天不禁低声说道，再次发出长长、无奈的叹息。

　　美好的星期天，是个最适合将忙碌疲惫的身躯放松一下的日子。

　　热闹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正在享受这般优闲时光，天气不冷也不热，的确非常适合出来走一走。

　　连不太常出门的橘壹都为了想买一杯美味的咖啡而出门逛逛。

　　但，此刻的他却迟疑的站在马路的这端，手中拿着刚买好的热咖啡，一脸迟疑、茫然的看着对街，看着那间意大利餐厅里头。

　　那是蓝天吧？

　　橘壹看着靠在玻璃窗的身影，盯着那人好一会儿，看着他时而苦恼、时而痛苦、时而抬头像是在跟谁争执似的。

　　因为看得入迷，他慢慢的越过马路，最后来到餐厅玻璃窗前，盯着里头的蓝天瞧。

　　显然里头的人并没有发现，外头正有个偷窥狂紧盯着他，他依然认真、眉头深锁的跟某人讲话。

　　两人似乎在争执，越吵越凶、越吵越凶……

　　最后，跟蓝天吵架的那人站起身，怒气冲冲的朝他吼了几句话之后，转身离开座位往门口走去，最后离开餐厅、越过同样在这条人行道上的橘壹。

　　橘壹看了他一眼，是个很俊朗的男人，只是眉头深锁、怒气冲冲的模样令人不敢靠近。

　　依然留在餐厅里的蓝天并没有追上那男人，他只是默默的坐在位子上，看着男人转身离去，顺着男人离去的方向，他与站在玻璃窗外的橘壹对上眼。

　　这时，两人对看了许久、许久。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边？看着橘壹，蓝天皱眉的想着。

　　啊……蓝天发现他的存在了！橘壹看着蓝天，嘴边露着浅浅的笑，心头这么想着。

　　最后，外头的人扩大笑容，看来可爱又单纯，接着抬起手轻轻的朝里头的人挥舞、打招呼。

　　蓝天看着他的举动，原本烦闷、不开心的心情就这么消失，竟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而且是释怀、轻松的浅浅微笑……

　　「来，这是您点的巧克力圣代。」一整杯看起来华丽漂亮的巧克力圣代端上桌，就摆在发呆的橘壹面前。

　　就在不久前，蓝天邀他进来，所坐的位子就是刚才跟蓝天争吵的那男人坐过的位子。他才碰到椅子，蓝天立刻、毫无迟疑的帮他点了巧克力圣代。

　　橘壹连拒绝都来不及，况且他真的很喜欢吃甜食。正当他以为这是蓝天的好意与贴心时，手才刚刚拿起汤匙准备挖一大口好好品尝，只见蓝天盯着他，一脸铁青的开口了。

　　「这个请你吃，刚刚那件事不准你说出去。」

　　「咦？」橘壹停下动作，无法立刻反应。

　　这是……贿赂还是威胁？橘壹一下子无法立刻回答，这样的迟疑让蓝天显得心急。

　　「这是私事，我一向工作跟私事是分开的！所以不准你跟第三个人说这件事。」蓝天以充满警告的意味低声说道。

　　橘壹这时慢慢将冰淇淋塞进嘴里，嘴巴咬着汤匙，面带恐慌的用着极缓慢的速度点头。

　　原来是威胁啊……

　　「知道就好。」蓝天虽然有点质疑，但是以橘壹的性格，大概也不太会跟人家聊八卦，所以心头也就稍微放心些。

　　「所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橘壹吃了一大口冰淇淋，含糊不清的说道。

　　既然都被威胁到这种地步，多少也该让他这个被威胁者知道个大概吧！

　　「嗯……」蓝天用手指敲敲桌面，皱眉、明显迟疑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算了！跟你说也无妨。」他幽幽的叹口气，充满成人的无奈，看在一副永远稚气模样，连行为作风都觉得自己很幼稚的橘壹眼里，简直帅到不行。

　　这，就是大人的模样啊！

　　「他是我交往的对象……嗯，更正，前任恋人才对。」蓝天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橘壹买的热咖啡，不禁皱眉。

　　果然是便宜的连锁咖啡，不合他的胃口。

　　「呃……你的男朋友？」橘壹咬着汤匙说道，这么说来那个人跟蓝天是同性……

　　「再次更正，我才是他的男朋友。」蓝天放下咖啡，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想漱掉纯粹只有甜味的廉价咖啡味。

　　「喔……男朋友。」橘壹顺着他的话尾，意义不明的念着。

　　「不过，现在都是过去式了。也好，这样我比较轻松。」蓝天将身子往后仰，吁了口气，仿佛从苦难中获得解脱似的。

　　橘壹看着他，眼底似乎充满了情绪，充满了许多对于蓝天这个人的感想。

　　想说的话全挤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干嘛？你想说什么？嘴巴开开合合的，看了就烦，想说什么就直说啊！」

　　蓝天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好像什么都看透，却又不肯直说的眼神。

　　啊啊！这种感觉会急死人耶！

　　「明明有人爱你，你也爱着他，可是……」橘壹顿了顿，吃了一口就快融化的冰淇淋。

　　「可是什么？」蓝天不耐烦的拿开巧克力圣代，要他赶快把话说完，才肯还他。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一点也不像被爱的感觉，感觉像只是勉强找一个可以在你身边的人，真正爱你的人……从来都不存在你的心中吧！」橘壹拾头看着他，蓝天则是因为他这番话而楞了好一会儿。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橘壹又抢回巧克力圣代，认真的、开心的努力吃着。

　　蓝天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情绪反应都无法表现出来。

　　又一次的，什么都被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家伙给看透了。

　　深夜，橘壹想起不久前还在市区的闹街上遇到刚结束一段恋情的蓝天。

　　大概是因为遇到他的关系，进而影响到他此刻的创作，蹲在画布前的橘壹，调出很闷、很沉重的深蓝色，缓慢的抹上画布。

　　等他回过神时，手中的木质画板，已经被各种不同的蓝色给占据了。

　　对于自己会这么在意这个蓝，其实他也很疑惑，总觉得心头就是想着某个人的身影、声音，还有那股独特的气质。

　　「今天的蓝色，很不快乐。」橘壹放下调色画板，有些痛苦的抱头想着。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人呢？好奇怪啊……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橘壹回过神，满腹疑惑的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

　　半夜一点半，不曾有人在这时间来找他，而且到底是谁会在大半夜去敲别人家的门？

　　咚咚咚咚！

　　不断的敲门声又响又大声，显然对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来、来了。」橘壹迟疑的推开门，看了看外头的来人，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然后又关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