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出租（出书版）+番外 BY 甲小毒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人，也没有什么变老的感觉，除了稍短的头发，脸上真诚的笑容一成不变。

　　「阿荣，好久不见了啊。」

　　「……老板。」一句称呼，再次说出口的时候已经隔开五年的时光。

　　没有忘记，从来没有忘记这个过去想要教会他厨艺的人。

　　明明就在台湾而已，徐成荣却已经有五年没有回到这里。五年前是因为受到囚禁而无法回到这里，虽然从两年多前就已经获得自由了，他却变成「不敢」回到这里。这个曾经让他有梦想的地方。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徐成荣没有丝毫的胃口。他看着邵献、阿波以及Leo低头猛吃的模样，有种「难道他们是饿死鬼」的想法。

　　老板在这时候走过来，问：「怎么不吃？不饿吗？」

　　他摇摇头，轻声回答：「不是很饿。」

　　「呵呵。」老板不甚在意地笑笑，随意坐到他身旁，眼睛盯着邵献却好像在跟他说话似地，「这小子，总算是熬出头了，当初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样，起死回生了？」

　　徐成荣低下头，他知道老板的话中有话。

　　但他……并不想知道邵献当初是怎么撑下去的，在他离开以后……

　　「我本来就活力充沛！」嘴里塞满了食物，邵献蠕动嘴巴，硬要说话的样子实在滑稽。

　　「他呀，」一旁的阿波对着徐成荣说，「刚到日本的时候，几乎成天哭哭啼啼。」

　　「谁哭哭啼啼呀！」邵献高声反驳。

　　「你呀。」

　　「哼，绅士不会跟别人吵架，不理你。」扁起嘴撇过头，邵献幼稚的耍赖模样虽然让人想扁他，但徐成荣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禁勾起抿住的嘴角。

　　展开笑容，自己没有察觉，而是一旁的老板对着他说：「阿荣笑起来很好看，保持这样吧。不开心的事情就别去想，想要做的事就去做，喜欢的东西就是要收进怀里珍惜，而不是锁进保险箱里，永远也不敢打开取出来。」

　　徐成荣蓦地僵住，抬眼看着老板，老板却已经转过头有趣地看着邵献狼吞虎咽的样子。他低下头握住叉子，卷起盘子里热腾腾的意大利面，眼中起了水雾。

　　喜欢的东西，就是要收进怀里珍惜。

　　话说的没错，但，有些事，他不是做不到，只是……不能做。

　　其实，他应该是个要死去的人才对。

　　当他为那个男人挡子弹的时候，他想，他明明就不爱这个男人了，为什么可以做到为他牺牲生命呢？后来死而复生，他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只是单纯地不想活下去而已。

　　没错，就只是不想再活下去。

　　当一个人的心死去之后，却又再次见到阳光，接受那道光的温暖，他以为自己能够重新活过来。当他对未来怀抱着希望，当他认为自己再不会有爱上别人的一天，却真的爱上了那道阳光。

　　但是，那个背叛他的男人却再度回来找他。

　　那时，他的心似乎在瞬间变成两块，从中间划分出来的二分之一，一边占满了希望和爱，一边则是逝去的爱，烂死在那边却硬生生被补回来。

　　男人以那道阳光威胁他：「阿荣，如果你不跟我走，我会把你现在在乎的东西毁去。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耐性。」

　　他听话了。那个男人以前就曾经对他说过，阿荣最听话了，只要阿荣爱上哪个人，就会将心全部掏出来。

　　倾尽所有。

　　可是男人最终还是背叛了他。当他为了男人挡去子弹，在送去医院的过程中，那个男人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但他却觉得温度极低，他感受不到那道光。

　　那个男人的脸上满是着急，好像他的受伤真的能刺到男人一样。

　　虚假到多么真实。

　　男人的声音发颤着，说：「如果你好起来了，我会答应你任何事！阿荣，别离开我，我一定会答应你任何事！」

　　在医生说了存活率百分之二十之下，他活了过来，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不收回他。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个像天使般的笑容，想起那个人为他唱歌的模样，想起那个人呆呆地对他说着「我也是」、「我也是」、「我也喜欢你」……

　　「你不是说，要答应我任何事吗？那么，放了我吧，放了我，放了我，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我想飞到那个人的身边，我想飞去日本找他。

　　「阿荣，你怎么会幸福呢？那个小孩子，已经是个明星了吧？要是去找他，你难道不知道这对他的往后一生有多大的影响吗？何况，我是……我是这样地爱你，我会把你送给他吗？啊？你说？」

　　男人脸上有着可怕的表情，好像随时会冲过来撕裂他一样……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其他东西可供取用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绝望，但是脸上泪水的温度却是那样滚烫。

　　「好……我不去找他，你放我自由。」

　　「……」

　　「放我自由。」

　　「……」

　　「我不再爱你了，放我……」

　　「……」

　　「啊……」

　　在一场兽行般的性爱之后，那个男人几乎忘了他仍在危险期的生命，将他的身体摇晃得接近死亡。

　　最后，他换来一句：「徐成荣，好，很好，那么，你走吧。但是，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你跟那个小孩在一起，只要让我看到，我一定会……一定会……」

　　男人没将狠绝的话说完，但他向来都知道男人的力量，他从来都不曾质疑过。

　　他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身边，甚至已经光明正大地玩起其他的男人女人，为什么还不放手。或许，男人只是爱面子吧，不愿意自己还没腻的东西转手让人。

　　六年，这些时间，还折磨不够吗？

　　不够吗？「小懒虫，起床啰。」

　　徐成荣正在做恶梦，恶梦里他从空中直直往下坠落，落进连一丝光线也照不进的谷里。他张口喊着某个人的名字，但没有人出来救他，直到耳边听到甜腻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对窗外的光线极不适应地眨眨眼。

　　身子一沉，有个东西压着他。他侧过身，看到邵献的大脸，脸上的表情非常可恶。而手脚也缠着他，一点也没有大牌艺人该有的样子！

　　「放开！」

　　「早上好，空气这么新鲜的早晨，就是要有一个早安吻。」说完，邵献毫不马虎地堵住徐成荣的嘴唇，也不管后者是如何地扭动，更不管印象中徐大哥的功夫有多么好，邵献都执意地吻着他。

　　带着温柔，以及爱怜。最后，唇上传来疼痛，邵献才放开他。

　　「白痴！我连牙都还没刷，臭死你！」

　　「臭倒是不会……」邵献舔了舔嘴内被咬到的地方，心想徐大哥可真舍得咬啊，「不然，我再试一次看看会不会臭。」

　　还没亲到，徐成荣赶忙把邵献的脸以大掌拍走，也不在乎对方可是靠脸吃饭的行业，下床立刻用躲的速度进到厕所，把门老老实实地锁上。

　　邵献在床上摊平呈现一个大字形。

　　「搞得好像我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轻轻哼了一声，但下一秒邵献就笑开了，甜蜜蜜的，像偷了腥的猫。

　　公司安排给他多了一间套房的一层楼，以供他突然多出来的「小助理」住，而他的两个伙伴则住在往下两层楼，待遇好得足以媲美好莱坞明星来访。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值得了……

　　但，邵献闭上眼睛，却想起以前他曾经苦过的那段日子，似乎比现在还要开心。

　　名、利，他什么都拥有了，但心却少了一大半。

　　厕所里的水声全部静止下来的时候，邵献听到开门的声音，侧过身撑起头，便见徐大哥脸上还残留着怒气。

　　邵献立刻嘟起嘴：「小气鬼，你还在生气啊？」

　　「……」算了，不跟小孩子一番见识。

　　「今天的工作行程呢？」

　　邵献跟着对方来到客厅，见徐大哥拿起日程表，声音毫无起伏地念着：「九点中广广播电台访问，十一点要到华视摄影棚，下午五点是丽库柏机构的慈善拍卖会……」

　　说完，徐成荣皱起眉头，「行程也太满了，身体怎么吃得消……」

　　「心疼啦？」

　　耳根一紧，徐成荣往旁边退了两步，原来是邵献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身后，几乎都贴在他耳边了。

　　「徐大哥会关心我呀，真开心。」

　　——当然，不关心你要关心谁？

　　不过，这句话，是闷在徐成荣心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你放心啦，我很健康，身体也很好。」邵献贼贼地笑着，「我有在锻炼身体喔，你要不要看看？」作势就要解开衬衫。

　　「不……不、不用！」拒绝到差点咬到舌头，徐成荣窘得连脸都红了。

　　而邵献则是笑到肚子疼得都弯下腰来。

　　上午的广播节目邵献很愉快地跟主持人聊着，而到达摄影棚时人也还很有精神。三点下节目之后，要赶往拍卖会的路上，黑角乐团三人则在车里睡得很熟，只有徐成荣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

　　而后，视线前的风景不知不觉就变成一直盯着邵献的睡脸看。

　　直到到达目的地，邵献睁开眼了，徐成荣才做贼心虚似地急急忙忙撇过脸。

　　应该没被发现吧？「到了啊？」Leo连休息也戴着墨镜，但从他声音仍可听得出刚睡醒的样子。「嗯。」阿波一脸疲惫到连话都不想说。

　　只有邵献从下车就好奇地看着会场，赞叹一声……「这个会场也太大了吧？」

　　罗杰已经早一步在会场等待了，他走邵献旁边，道……「当然大呀，你以为丽库柏是什么？哈。」

　　丽库柏机构是发行全球通讯设备集团所另外设立的机构，主旨在帮助台湾比较落后山上地区的居民，并且协助其成为通讯设备更为良好的住所。

　　而这次定期举办的拍卖会所设计的表演节目相当丰富，包括本土知名艺人的献唱以及国外歌手的演唱，而黑角乐团则是被列为日本代表。

　　当然，前来参加拍卖会的皆是政商名流。媒体记者甚至站在会场大门两排等候，无数的闪光灯在每个名人到场后散发出来，成了变相的星光大道。

　　邵献在人群之中紧紧抓着某个人的手，但由于保证与其他团员层层挡着，根本没有人瞧出来。但被牵手的那个人以手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怎么也甩不开包住他的大掌。

　　到达内场之后，徐成荣才低声道……「你有没有搞错？」

　　「什么？」邵献问得无辜。

　　「还不放开我的手？」

　　「喔……喔……」这才装模作样地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牵着别人的手。

　　坦然接受某人的瞪视，邵献毫不在乎地笑着进到舞台后方做准备。

　　大集团做事果然不同，据说为吸引拍卖会的名流人士前来，砸了不少钱在舞台效果上。站在舞台侧方的徐成荣，也不禁看着台上的人表演看得都出神了。

　　尤其是邵献唱歌的时候。

　　黑角乐团定的是轻摇滚路线，每首歌因为写实的歌词以及感人的旋律而大红。

　　再次听到邵献临场的歌声，徐成荣慢慢闭上眼睛。

　　脑子里想起的是四年前相处的画面。

　　是那个人，拯救了当时的自己。不过，他却记得自己曾绝情地叫邵献吃掉明明就不存在的遗忘药，忘记他，彻底地忘记。

　　但是，邵献没有忘。

　　四年过后，他们又见面了。

　　邵献长大了，并且又回到他的身边，他却怎么也不能抓住对方的手。

　　乐声停止，徐成荣像活过来似地睁开眼睛，看见站在舞台上享受掌声的邵献正转过头看着他。笑容，跟当年认识时一模一样。

　　等到一连串的演艺活动结束，是众人欲填饱肚子的Buffet时间。

　　一些只在荧光幕出现的大牌明星、政治人物以及出现在商业周刊的知名人物皆在会场内，好像在看着真人从照片走出来一样。

　　角落里，徐成荣脸色不佳地吃着盘中的食物。

　　「徐大哥，要喝饮料吗？还是我帮你拿三明治？虾子要不要？我帮你剥壳？肚子很饿吧？如何？我刚刚在台上的表现还好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不停地在徐成荣耳边响起，人都烦了。

　　「嗯，我想吃色拉。」

　　「还吃色拉？你不是正在吃吗？」

　　徐成荣低下头，喔，手中确实是端一盘色拉，只是他食之无味。

　　「我……这很好吃，我想再吃一盘。」

　　邵献倒是好性子地笑了一下，应了声就转身要去Buffet台拿。

　　看着邵献的背影，徐成荣若有所想地搅动着盘中的色拉，看见几个似乎是黑角乐团的粉丝，打扮得非常高贵的年轻名媛跑过来正在要求和邵献合照。

　　而那张英俊的脸上一点不耐烦也没有……

　　他记得，以前邵献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该生气的时候就会生气，忍也不肯忍。

　　看来，这几年成长的不只是外表，连个性都被锻炼得像个出众的王子一样。

　　真不知道再相逢的那天，邵献是大暴走了吗？才敢用威胁的口气对他说话。

　　「哼。」用鼻音发出一声闷响，他紧紧地盯着不远处拍照的那几个人，女孩子的手都搭到邵献的身上了。

　　「阿荣？」

　　低沉而饱含威严及力量的声音响起，徐成荣突然地打了个寒颤，低头见到自己露出衬衫衣袖的手臂冒出一粒粒的疙瘩，却怎么也没办法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看错人了。」

　　伴随着笑声的，是突然清晰起来皮鞋接触地板的声音，一步步地靠近着。

　　对啊，这是个怎样的拍卖会？

　　徐成荣想起经纪人罗杰的话，许多政商名流都会来参加……他怎么没料到那个男人会来呢？虽然他过去不停咒骂着男人不过是有些臭钱，但如果把那些臭钱堆栈起来确实是足以让任何人叹为观止。

　　僵硬到连脖子伸直都发出细微的喀喀声，徐成荣看见那个男人在离他一步的距离内停下来。

　　空气突然闷热起来，也能感受到汗从背脊滑下来。

　　「王……王……」试了两次，徐成荣怎么也没办法再喊出男人的名字。

　　「阿荣，不会忘了我是谁吧？真是无情。」王汶义手里拿着高脚杯，凑近嘴边将酒一饮，「嗯，好喝，要来一杯吗？」

　　「不……我不喝……」

　　「怎么额头流这么多汗，真是的……」很自然地从口袋拿出丝质手帕，王汶义上前一步，对方似乎受到惊吓般地跟着往后退了一步，男人脸上露出笑容，「帮你擦汗而已，别这么紧张。」

　　说擦汗，就真的是擦汗，王汶义为他擦完汗之后，就将手帕收进裤子口袋里。

　　「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使自己点头，徐成荣怎么也不敢看王汶义的眼睛，似乎灵魂会被整个吸走。

　　「你干什么这么慌张？」

　　「慌张，有、有吗？」

　　「没有吗？」

　　徐成荣就站在角落，也没什么人去管他们，当那高大的身体贴近时，他再退，直到抵住了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