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杰右腿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时间久了吃不消,拄著拐杖的腋下也被戳得发麻。朱梓看他晃晃悠悠的快要倒了,帮他抽出椅子让他坐下休息。楚杰摸了下椅面,又是一层灰。
朱梓让楚杰靠著桌沿等他,回来时手上多了条抹布。他弯腰去擦椅面,却发现椅面上多了一副猪头。
一旁的楚杰摇了摇沾满灰尘的手指,那可是他短时间内的大作,“画得像麽?”
“一眼就能就看出是个猪头。”
“啊?”楚杰故作失望,“我画得才不是猪头。”
朱梓的好奇心被他挑起,想要一探究竟,“那你画得这是?”
“你呀!”楚杰很认真地说,跟著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朱梓跟著他一起笑了下,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抹,却被楚杰紧紧抓牢。楚杰吁了口气,心想:他终於笑了。
朱梓家是上下两层的小别墅,让两个手脚不便的人打扫干净简直是天方夜谭。朱梓给物业挂了个电话,一会儿工夫,一位小时工阿姨被派遣过来。
朱梓叮嘱她把地板和窗户擦干净,主卧和客房的窗帘、被单、窗套全部换下洗净就行了。至於晚饭,他自己来做。
楚杰一瘸一拐地跟在朱梓屁股後面,朱梓进了厨房,他就也进厨房。朱梓打开冰箱,他探头一看──蔬菜变成了暗黑色,青椒软稀稀的还在往下层滴水,盘子的剩菜发出阵阵酸味。朱梓关上冰箱门,刚好看到下楼来的阿姨,便让她把冰箱冷藏区的东西都丢了。
阿姨点点头,指著手里捧著的衣服问:“先生,这些放在主卧床上的衣服要洗麽?”
那些是走前急匆匆换下的睡衣,有朱梓的、也有妻子的。朱梓咬著下唇,想了几秒说:“都洗了吧,洗好晒上。一共多少钱,我先给你,我们出去买些菜,万一回来迟了,你忙好先走。”
“不用不用,您把钱给物业,到时候我跟他们算。”
朱梓从厨房的柜子里找出几个购物袋递给楚杰,然後拿起玄关处柜子上的熊猫头储钱罐,倒了几枚硬币放在口袋里之後才出门。
小区附近有家大型超市,当初开在这儿就是为小区住户提供方便。朱梓步伐很慢地向超市走去,楚杰拄著拐杖刚好跟上他的速度。
一阵风吹过,楚杰挂在拐杖上的购物袋被风吹起,风停下,购物袋擦过朱梓打著石膏的手又飘落下来。
朱梓一边慢慢地走一边侧过脸看楚杰,因为拄著拐,所以楚杰右边肩膀略微向右下方倾斜,一不注意就会把挂在拐杖上的购物袋误看成挂在楚杰肩上,配上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带发修行的苦行僧。朱梓继续想象,如果楚天穿上黄色僧服,再剃个光头,那岂不是正要变成一个和尚了?画面一转,这和尚坐在自家餐桌旁,急不可耐地仰头喝光自己炖的骨头汤,还意犹未尽地砸吧著嘴问:“还有没有?老衲还要一碗。”想著想著朱梓就笑出了声。
见朱梓那副样子,楚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怎麽突然笑了?”
“没什麽。”朱梓摆摆手,忽然想到椅面上的那个猪头,“之前你是故意逗我笑的吧。”
“嗯。”没有被人揭穿的窘迫感,楚杰大方地承认,还理所当然地说,“我马上就要成为吃白食的人了,要是逗不得你开心,我哪能吃得安心?”
朱梓会心一笑,他心里清楚,楚杰是心肠好,刚才的话也是为了逗他开心。当初在医院冲动地提出让楚杰住在他家,只是怕房子太空太安静。眼下,楚杰的表现完全超出他的设想,也许有这麽一个人陪著也好,至少在痊愈的这段时间里,朱梓希望他能一直陪伴左右。至於痊愈的是他的手臂,还是他的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天气才刚转凉,超市早早地打开了空调制热。原本楚杰左腿上打的厚厚的石膏就闷得他发热,现在热风灌了进来就更加的热,外带有些发痒。他右手努力地向左腿石膏逼近,身体扭成了S型,好不容易手刚触摸到石膏,就被朱梓一巴掌拍开。
“手掌那麽厚,小心伸进去影响才固定好的位置。”
“那我痒怎麽办,你不让我挠我全身都会痒,你不知道痒是会传染的麽?”楚杰挠了挠手臂、挠了挠脖子、又转向腮帮子,颇像一只正在抓虱子的猴子。
“传染是传染给别人,没听说过传染给自己的。”朱梓说著往生活用品区走,楚杰跟在其後。
朱梓加快脚步,从不远处的货架上拿了个什麽东西又快速走回来,塞进楚杰手里。
楚杰低头一看──痒痒挠。赶紧把它塞进石膏与腿之间,轻轻地挠啊挠,面部表情说不出的舒坦,就差闭上眼躺在床上用品区的样品床上了。
朱梓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挠,“还好没有包装,只在把柄那儿栓了个价格牌。”
“对,就是。”楚杰附和道,“我可不想成为车祸撞不死,却被痒死的人。”
朱梓脸色一白,楚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暗骂自己嘴笨,哪句话不能提就偏偏提。
楚杰用痒痒挠戳了下朱梓的腰,岔开话题不让他瞎想,“我们再去买一个,以防回家後你痒了要跟我抢。”
“嗯。”朱梓的脸色回过来一些,跟著楚杰一起往前走。
楚杰右手握了两个痒痒挠,一起敲了下脑门,“哎呀,瞧我这猪脑子,忘了推个手推车过来。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去吧,你去了也推不过来。”
不过断了腿而已,连推车这种小事都做不了,真成了废物了……楚杰看了下拐杖,心底有些小小的沮丧。
朱梓见他耷拉著脑袋,停下脚步对他招招手,“过来,一起去吧,我推了车就没手拿食物了,到时候还要靠你。”
朱梓的手像是一根线,一半在他手中,另一半拴在楚杰身上。听到朱梓同样需要帮忙才能完成平日里的小事,楚杰心里竟然滋生出小小的兴奋感,他架空拐杖,单腿蹦了过去。
“也不小心点,急什麽。”朱梓小声责怪他,“万一摔倒了,我这个独臂大侠可没办法把你弄走。”
似乎是被楚杰感染了,朱梓也开起玩笑,楚杰一时错愕,随即放下拐杖老实的拄著,与朱梓并肩同行。
选好晚饭所用的食材,买了些水果零食,朱梓又帮楚杰挑了一套洗漱用具。付了钱,两人一个人提著一个购物袋出了超市。
回到家时,天色渐黑,小时工阿姨已经走了。
朱梓提著装有食材的购物袋进了厨房才想起,他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怎麽洗菜、怎麽做饭?
楚杰费劲把椅子拖向厨房,朱梓不解,“你这是?”
拖了半天,楚杰累了,直接坐在被他拖到半道上的椅子上,气喘吁吁地说:“我一个人在客厅无聊,去厨房监工,防止你偷吃。”
“我做的饭,自己还不能吃了?”朱梓好笑,让楚杰站起来,帮他把椅子搬进厨房,“既然这麽说,我坐椅子,你做饭。”
楚杰的眼神里有明显的吃惊,而後面露难色,“我不会做饭。”
“我教你。”朱梓指了指被石膏保护起来的手臂,“我这样这麽切菜?”
“说好了,我只负责切菜,炒菜什麽的我可不负责。”
“行,那你先把土豆给洗了,然後用小刀把皮刮掉。”
楚杰搞定好一切,朱梓已备好刀和菜板,靠在橱柜上等他。
楚杰目光扫过菜板和朱梓,最终落在自己手里的两个土豆上,“我切?”
“嗯,土豆丝。”
“这我可不行。”
朱梓拉来椅子放在菜板前,摆了个请的姿势,“不试怎麽知道?”
一句话、一个动作,堵得楚杰出不说话,只能硬著头皮上。
橱柜不高,楚杰坐下後正好够得著。他右手拿刀左手扶著土豆,两手架起,如同小学生刚开始练字的认真模样。
“对半切,然後一半一半地切片,最後切成丝。”
“遵命。”楚杰深吸一口气,终於切下了第一刀。
----------
我决定先温馨+温馨,在虐心一下,然後在温馨+温馨,最後HE=。=
我很厚道,我是亲妈
第三章
第三章
楚杰对著菜板上自己切好的土豆丝十分得意,朱梓看他那副模样忍不住笑说:“土豆丝都被你切成了土豆条,有什麽好得意的。”
“我这切得还不够细麽?想我楚杰第一次下厨房就有这个成绩不错了吧。”楚杰拿过一旁化冻的肉块,固定在菜板上,“熟能生巧,看我现在就切肉丝给你看。”
“别……”朱梓去制止他,可话比动作慢上一步,化了冻的肉块既软又滑,楚杰一刀下去,力度角度都不对,刀子一滑,滑向了指腹,鲜血顺著楚杰指尖留到肉块上。
好在水池就在旁边,朱梓打开水龙头,拽过楚杰的手就著清水冲洗。
“嘶……”食指连心,仅是指尖的一道小口,在凉水的冲洗下也著实让楚杰痛得倒吸几口凉气。
“年纪轻轻的性子还挺毛躁,才学会切菜,土豆丝还没切得炉火纯青,就想要切肉了?”朱梓关上水龙头,打开一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几片创可贴,丢了几片在橱柜上,剩下一片一头用嘴唇抿著,另一头用未曾受伤的手笨拙地打开,“那边有个干净的抹布,自己把手上的水擦掉。”
“我还看你年纪不大,怎麽跟那些老头子一样,没事儿就知道对我说教。”
朱梓疑惑,抬眼看了楚杰一眼,随口问道:“你不是孤儿麽?”
“啊?”楚杰心中一惊,慌忙的拿起抹布,躲避开朱梓的眼睛,“我是说孤儿院的院长,他就喜欢把我们集中到一起,挨个教育。”
朱梓对他的惊呼没怎麽在意,去掉创口贴两边的护纸说:“教育你也是对你好。手擦干净了没?”
屡受挫败,楚杰如同斗败的小公鸡,垂头丧气地胡乱擦拭,把受伤的手指往朱梓面前一伸,撅著嘴说:“我看你是料定我会受伤,才事先准备了这些创可贴在厨房里。”
撅著嘴的楚杰让朱梓有一丝的闪神,时曾相识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妻子也曾撅著嘴抱怨。本还带些笑意的朱梓也慢慢敛了起来,细心的观察著刀伤的位置,为他贴上创口贴,用听不出感情色彩的调调说:“我妻子刀功也不好,以前她总是切破手,我不让她下厨房她偏偏不听,我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多备些创口贴在此,没想到她走了,这些东西还能派上用场。”
平白无故的又提及别人伤心事,楚杰不免有些郁闷,心里暗想:这可与我无关啊,我又不清楚你和你妻子原来的事。
虽然这麽想,楚杰心里还是替朱梓担心。他认识朱梓不久,从医院里每天一碗汤到邀他回家,小事多了,积累起来便也不是小事,人心都是肉做的,谁对他楚杰好一分,他楚杰就要对那人好上十分。
楚杰靠在水池边,偷偷地打量著低头帮自己贴创口贴的人,长长睫毛下的阴影一动不动地注视著他的手指,表情认真且专注,让人挪不开眼。楚杰见他脸上、语气都没什麽怪异之处,也就松了口气,扭过头去,看向染著自己血的肉块问:“这肉怎麽办?”
“能怎麽办?本来就不是给你切的。”
“难道你切?”
“不行麽?”朱梓说罢拿起菜刀,仅凭一只手缓慢地切了起来。好在肉块只是化了半面,另一半上将化未化的冰,很好地把肉粘在了木制菜板上。朱梓虽然只用一只手,凭著对力道什麽的都颇为熟悉,一段时间下来,肉丝虽然切得不细,但也比楚杰的土豆丝细。
楚杰坐在厨房里看著朱梓切了肉丝又切辣椒什麽的,丝毫没受另一只手约束,忍不住咕哝道::“独臂大侠与众不同,就是断了手也比我这个生手强。”
朱梓听进耳里,只是笑笑没有接话。他把切好的菜放入盘盘碟碟之中,移到燃气灶旁。又从米缸里盛了两小碗米放进淘米盆里递给楚杰,叮嘱他淘洗三次後放入电饭锅,再按一碗米两碗水的比例加水就可以了。
楚杰嫌拐杖碍事,丢靠在厨房门边,单腿蹦到朱梓跟前,接过淘米盆又蹦到水池边,哼著小调打开水龙头淘米。
朱梓摇头笑了笑,打开燃气灶开始炒菜。
炒菜不论从时间还是难易程度上都要比淘米来得慢、来得难。当楚杰完成了朱梓的吩咐,回头就见朱梓一只手炒菜,炒几下放下锅铲,用小勺子挖一点儿作料放入锅内,又赶紧丢了小勺子拿起锅铲奋力地翻动锅里半满的菜。
楚杰走近一看,朱梓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他蹦出厨房取了张抽纸帮他擦著汗水,“我来炒吧,你休息休息。”
“快炒好了,你没做过饭的小心炒不熟,或者烧糊了。”
“你教我就是了,你看你忙得都是汗。”楚杰拍著胸脯保证,“我一学就会!”
朱梓瞥了眼楚杰受伤的手,猜想如果让他炒菜会不会在把手给烫伤了,便说:“其实炒菜不累,主要是我的手不方便,加油盐酱醋什麽的总是要换手,你在一旁帮我打打下手就好。”
楚杰想想也对,这要是个体力活,那些个家庭妇女哪里受得了?干脆把头一点,答应了朱梓。
於是时不时的就有如下对话从厨房里传出来。
“加半勺盐。”“哎呀,那是糖。”
“加一勺糖。”“那是盐啊!”
“你是不是糖盐不分?”“我哪里晓得这都是什麽……怎麽炒个菜要加这麽多东西,平时吃饭也没觉得有那麽多味道啊。”
“你平时吃的是什麽?”“当然是……盒饭啊。”
那倒是,盒饭哪里比得上家里做得实在、做得色香味俱全。朱梓对这个孤儿又可怜几分、心痛几分。
几番功夫下来,两菜一汤全部做好,朱梓把菜端到了餐桌上,让楚杰盛两碗饭,带两双筷子过来。
楚杰坐在餐桌前,看著第一次由他参与完成的饭菜满意极了。亟不可待地夹了一口菜放入嘴中,好像有点儿……甜?换了一道菜,这个好像有点儿……咸?
朱梓看他的表情也猜出个大概,这菜的味道想必是别有一番滋味吧。
第一次嘛,谁第一次不是要出点纰漏的?好在还有白花花的米饭,这可是我亲手洗亲自煮的白米饭啊!哈哈!。楚杰毫不在意地扒了一口饭,嚼了嚼,好像有的硬邦邦,有的又软绵绵。
朱梓看著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心生好奇,左手以奇怪的姿势,别扭地夹了口米饭送进嘴里。他嚼了一下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电饭锅的按钮你按了没?”
咽下嘴里的汤,楚杰侧著头问:“按那个做什麽,不是插上电源就可以了麽。”
“我说这饭怎麽夹生,你不按下按钮就一直都是保温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