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染红尘————萧雅梦

　　"哦。"夜华果然没有怀疑，脚步声渐渐远去。
　　"唉，本来以为你会吓得发抖，真不好玩。"那人压抑着笑声，放开龙皓天。
　　"卫庄主千辛万苦潜入皇宫，难道就是专门来吓我的？"龙皓天笑道。
　　"你认识我？"卫清痕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皓风提起过你。"龙皓天说着，转身点着蜡烛，丝毫不在意用背对着刺客。
　　"他？那八成不是什么好话。"卫清痕耸了耸肩，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倒茶，比自己家里还自在。
　　"皓风说你典型的口硬心软，外冷内热，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不过他自己也是那样的人，当面是不会这么和你说的吧。"龙皓天微笑着坐回书案前，打开一本奏折看起来，"抱歉我没有时间陪你，你自己转转吧。"
　　"噗--"卫清痕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眼前这个没神经的家伙真的是传闻中圣明无比的皇帝？
　　"你没事吧？"龙皓天回头问道。
　　"你看什么呢？"卫清痕摇了摇头，轻快地跳过去，随手抢过奏折，"军中打架闹事的不断？这种事也归你管？"
　　"是啊。"龙皓天无奈地拿回奏折，"这种事，大不大，小不小，也难办呢。"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太平年间一群人吃饱了饭没事干？"卫清痕不屑地撇了撇嘴，"举办几次军中比武大会，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不就行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龙皓天眼前一亮，笑着又递了本折子给他，"你看看这个，关于修河的，你怎么看？"
　　"要不是主事的太贪，朝廷哪用年年修河？怕是大部分修河的银子都落了那些人的口袋了吧！"卫清痕接过折子，一边翻一边抱怨。
　　他走遍大江南北，阅历丰富，见识又高明，龙皓天含着笑，不住拿一些问题考较，他也随口应答，不知不觉间居然到了天亮时分。
　　"我要上朝了，你是出宫呢，还是等我？"龙皓天伸了个懒腰，合上最后一本奏折。
　　"上朝？"卫清痕呆了呆，才注意到外边的天色，不禁一声哀叫，"天亮了？"
　　"是啊。"龙皓天一脸的无辜。
　　门外已经可以听到内侍的脚步声，卫清痕狠狠一跺脚，身形如鬼魅般从后门溜了出去。
　　"喂！今晚还来吗？"龙皓天也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连忙追问了一句。
　　"当然！我们的帐还没算清呢！"卫清痕的声音远远送入他耳中。
　　"算帐？"龙皓天怔了怔，一片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早已听龙皓风形容过无数次的青年有一份莫名的好感，明明还只是第一次见面呢。虽然很高兴他晚上还会来，但算帐......自己和他有帐要算吗？这么漂亮的人，不会是皓风惹的风流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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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该死！
　　卫清痕一面小心地避开守卫，顺着昨晚的路线再度进宫，心里却暗自咒骂个不停。居然正事没办，却帮那个家伙批了一夜奏折，若是被龙皓风知道，铁定让他笑一辈子！
　　或许是知道他要来，龙皓天早早地遣开了寝宫周围的守卫。
　　一盏孤灯下，单薄的背影显得有几分萧瑟，卫清痕看着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明明是双生子，可是龙皓天......比龙皓风不快乐得多！
　　正想着，忽然间，大殿另一边的横梁上飞起一道明亮的剑光，直奔伏案疾书的龙皓天。
　　刺客？卫清痕还犹豫着是否要伸手救人，只见龙皓天像是早有所觉，微微一偏，避过剑锋，手在腰上一带，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来。
　　"昏君，受死！"刺客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不要命地扑了上去。
　　龙皓天苦笑着挥剑回击，早知道不该把夜华赶走的，真是自讨苦吃！不过什么时候皇宫的防卫这么差了？随便谁都能自由进出！
　　卫清痕坐在房梁上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龙皓天的武功还不错嘛，虽然比自己、寒妙砚、龙皓风这些混惯了江湖的人还差了点，但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能把武功练到这份上也很了不起了。
　　然而，问题是龙皓天的武功虽然很好，但和人对敌动手的经验却实在少得可怜，尤其又碰上个全然不顾自己性命的疯子，没几下便险象环生。
　　算了算了，怎么说也答应过龙皓风保护他的安全的。卫清痕撇撇嘴，也不出声，鬼魅一般地飘下地，寻了个空隙，倒转剑柄，重重地敲在刺客的后脑上，干脆利落地把人打昏过去。
　　"卫庄主......"龙皓天啼笑皆非地看着他。
　　"干什么？你不会是要我和刺客讲什么规矩吧？"卫清痕白了他一眼。
　　龙皓天摇了摇头，情知即使是正常的打斗，这不按常理行事的家伙都很有可能用偷袭的手段解决问题。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好歹我算是有救驾之功吧？"卫清痕不满地道。
　　"你私闯禁宫，算你功过相抵好了。"龙皓天笑眯眯地将软剑收回腰间。
　　"对了！"提起闯宫，卫清痕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刚刚被那刺客一搅，又忘得一干二净，"我来找你是为了你弟弟的事！"
　　"我弟弟？"龙皓天打量了他一番，微笑道，"是皓风欺负你了？放心，我一定会让他负责的！"
　　"闭嘴！"卫清痕强忍着弑君的冲动，终于有些理解龙皓风和寒妙砚被自己调侃后的心情了。
　　"你放心，本朝不禁男风，皓风虽然是亲王，也不算什么......"
　　"我叫你闭嘴了！"卫清痕满头黑线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是为龙皓云和妙砚来的！"
　　龙皓天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卫清痕着恼地瞪着他。
　　"算了，不逗你了。"龙皓天端起一杯茶放在他手上，"皇帝倒的茶哦，算是赔礼了。"
　　"皇帝好希罕的么？"卫清痕哼了一声，轻巧地落在窗台上坐下。
　　龙皓天看着他，心中一片暖洋洋的，习惯了皇宫的冰冷孤独，他明白，在卫清痕心里，皇帝真的不算什么的。
　　"我可是答应了妙砚摆平这件事的啊！"卫清痕捧着茶杯啜了一口，"劫财也罢了，反正是不义之财，但怎么也不能让我的师弟背上个劫色的罪名吧！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龙皓天听到最后面，不禁哭笑不得，这人为的到底是寒妙砚的声誉，还是自己的面子啊？
　　"喂喂，你别发傻啊！"卫清痕凑近去拍拍他的脸。
　　"那么你想怎么样呢？"龙皓天叹气，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是不是也太没威严了？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卫清痕一脸的轻松，"皓风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外面胡搞，难道不是有你在后面给他遮掩？"
　　龙皓天转过身去，神色微微一黯，良久才道："放心吧，我会解决。"
　　卫清痕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好奇地道："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不怕我真的把你的宝贝弟弟抢走了？"
　　"我自己的弟弟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吗？"龙皓天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卫清痕怔了怔，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这个人......明明是站在所有人的顶峰，但却比谁都寂寞啊。不由自主地，他扔了茶杯，一把拉住龙皓天的衣袖："喂，你很无聊吧？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
　　"别胡闹。"龙皓天挣开他，回到书案边坐下，"我是皇帝，我有不能推卸的责任，怎么能这么自私。"
　　"什么责任比自由更重要？口是心非的混蛋！明明心里想要得很。"卫清痕嘀咕道。
　　"你若是闲着，麻烦把地上的垃圾收拾掉。"龙皓天叹了口气。
　　卫清痕用脚尖踢了踢那个倒霉的刺客，随口道："不打算将他丢进大牢拷问？"
　　"拷问？"龙皓天用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你卫庄主打算怎么解释半夜三更一身夜行衣出现在我的寝宫？"
　　"放心，我会帮你找出幕后主使的。"卫清痕顿了顿，提起昏迷的刺客。
　　看着他提着一个人依旧矫捷轻盈如狸猫一般消失在黑夜中，龙皓天不禁闭上眼睛，无奈地叹息。不明白心底的那种冲动算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想尽力维护他，那一束穿过重重阴翳照射到禁宫中的阳光。
　　第二章 出宫
　　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客栈房内，卫清痕像是丢垃圾似的把那刺客随手往地上一扔。
　　扯下蒙面的黑巾，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张让人窒息的绝美脸孔，若不是他有喉结，几乎让人把他当成女子。
　　"喂，醒醒！天亮了！"可卫清痕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抬脚就踢。
　　"嗯......"刺客一声呻吟，慢慢地醒过来。
　　卫清痕拉过一张椅子放在他面前坐下："你是什么人？"
　　刺客抱着头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神一片迷茫。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卫清痕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秋水。"刺客乖乖地回答，丝毫不见刺杀时的戾气。
　　"为什么要刺杀龙......皇帝？"卫清痕想想，临时改了口，毕竟皇帝的名字不是一般人知道的。
　　"刺杀皇帝？我？"秋水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叫，"行刺是罪诛九族的死罪，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
　　"嗯？"卫清痕一怔，随即道，"那么你怎么会在我这里的，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在这里？"秋水茫然看着身上怎么看都像夜行衣的黑衣，皱着眉苦思半晌，然后说出一句让卫清痕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的话，"我忘了！"
　　卫清痕张口结舌地对上他清澈的眼神，不会是敲在他后脑的一剑柄把他给敲失忆了吧？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秋水好奇地问。
　　卫清痕一头黑线，反复试验了几遍，终于确认了结果--这个刺客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另一边--
　　下了朝，龙皓天遣退了陪同的夜华，打算回宫去休息一会儿。这几天因为卫清痕的关系几乎都没怎么睡觉，就算铁打的身子也要熬不住的。
　　不过想起那个精灵古怪的人儿，他的唇边不禁又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顿时电得周围的侍女侍卫一阵晕乎乎的。
　　然而，当他来到自己的床边时，不禁目瞪口呆。
　　"你回来了？"床上的人儿迷迷糊糊地问着，如水的眼眸里一片朦胧。
　　"卫清痕，你怎么会在我床上？"龙皓天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我来找你，你不在，我又很困了啊。"卫清痕说着，往里面挪了挪，让出空位，"你也是两天没睡了吧，上来啊！"
　　龙皓天脸上微微一红，心下为难不已。
　　"怕什么啊？难道你没有和人睡一张床过。"卫清痕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龙皓天无语，他是帝王之尊，又还没有后妃，怎么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不过卫清痕却好像很平常似的口气，让他不由得问道："难道你很习惯？"
　　"是啊。"卫清痕理所当然地道，"我们行走江湖的人哪有那么好的条件？找不到投宿的客栈，在荒郊野外被雨淋，甚至互相用体温取暖，都是很平常的事啊。"
　　龙皓天听着，默默地除去了外衣，躺到他身边。
　　"怎么了？"卫清痕问道。
　　"我从来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皓风回来总会挑些有趣的事讲给我听，从来不提自己吃过的苦。"龙皓天背对着他轻声道。
　　"这点苦算什么了，最重要的是自由自在啊！"卫清痕笑道。
　　"自由么，难怪皓风当年死活闹着要出去，最后还来个不辞而别。"龙皓天的语气闷闷的。
　　"对了，我把那个刺客放了。"卫清痕不想听到那么落寞的声音，转过话题。
　　"放了？"龙皓天果然一愣。
　　"抱歉啊，昨晚我那一剑柄似乎打得太重，把他打失忆了。"卫清痕有些尴尬地道，"所以我只好把他放了，然后让琴剑山庄弟子暗中跟着，看看什么人来和他接触。"
　　"失忆？"龙皓天也不禁觉得好笑，"算了，你看着办吧。"
　　"喂，你就这么信任我啊？"卫清痕忍不住把他的身体扳过来，变成面对面。
　　"是啊，梦里神仙告诉我你可以信任。"龙皓天早已闭上眼睛，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将他抱过来。
　　"龙皓天！"卫清痕着恼地推了推，却发现他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
　　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热气近在咫尺，让那白玉般的脸颊上慢慢泛起红晕。原本他告诉龙皓天的也没错，小时候和寒妙砚青梅竹马，经常玩累了就在一张床上睡觉，以后行走江湖，高兴时和龙皓风或者别的朋友喝酒，喝醉了就倒一块儿睡，半夜里不知道谁把谁踢下床。
　　然而，为什么今天感到那么不自在呢？
　　卫清痕悄悄看了看眼前这张即使睡着了也皱着眉头的脸庞，忍不住抬手将他的眉抚平。
　　当龙皓天醒来时，日头已近正午，身边的人也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尚且留有余温的被褥中放了一张字条，上面画着个带笑的狐狸头，显得十分可爱。
　　悠闲地洗漱完毕，走出门，就看到了尽忠职守的侍卫统领夜华。
　　"陛下，柳大人回来了，请问是否要召见？"夜华连忙问道。
　　"柳无心回来了？"龙皓天愣了一下，随即大喜，"快让他进来吧！"
　　"他已经在门外等候。"夜华笑笑，低声吩咐一个侍卫去请人。
　　不一会儿，一个一脸严肃、面目平凡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影卫首领柳无心参见陛下。"
　　"快进来吧，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龙皓天笑道。
　　影卫，可以说是皇家的耳目，除了首领柳无心是公开的之外，所有成员都隐于暗中。他们专门负责的就是监视各级官员以及江湖上的大事。
　　进入偏殿，柳无心先是简单地报告了此次下江南的所见所闻。
　　"无心，河务真的腐败到这种程度了吗？"龙皓天皱着眉头问。
　　"是。"柳无心毫不犹豫地点头，"要不是他们上下勾结，贪污治河公款，以次充好，修筑的大堤怎么会一冲即垮？今年的水灾，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龙皓天长长地叹了口气，半天不语。
　　"陛下......"夜华不禁心里一阵难过，先帝在世之时虽然算不上昏君，但也着实和圣明搭不上边，错事坏事干得也不少。龙皓天接手的实在是个烂摊子啊，尽管这几年的励精图治有了些成果，但又闹出水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