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解你啊!”流岚微微一笑,声音温暖柔和。
“贫民窟有什么可看的!”旻枫文不对题地嘟哝一句,怏怏地把地址告诉了他。他毕竟不敢太逆忤流岚,因为现在的自己,必须靠他的帮助。
“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通知我。”流岚拿出一张名片交到他手里。
旻枫冷冷地瞅了一眼,收下。
风掀起流岚如墨的黑发,他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从身边的仆人手中接过一大袋礼品,交给旻枫“还有这个,请替我多多拜谒伯父伯母。”
“不要.”旻枫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不是给你的,本想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可……临时有事
还、还请见谅.”流岚轻轻咳嗽着,不露痕迹地拭去指尖的腥红.
旻枫被他前半句噎住,只好悻然接过.
“那么,再见!”知道旻枫不喜欢他,流岚也不耽搁,转身离去。身后的佣人为他拉开车门.
“切,神气什么!”旻枫撇撇嘴,信步向家走去。经过一个垃圾箱时顺手把名片扔了进去,至于那袋礼物,他毕竟还不敢那样做,犹豫了半晌。
“想扔就扔吧!”身后突然有人清冷冷地说了一句。
旻枫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流岚,手里拿了几本书,墨镜遮去了一半脸,看不清表情。
“我怕你会发飙。”旻枫很快镇定下来,嘴角浮出一丝嘲笑。
“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流岚微微一笑,优美的薄唇吐出一句话,声音清冷:“如果这是你的反抗方式,请恕我见得太多了。”
“拜托你不要自以为是行不行,你懂什么!”旻枫恼羞成怒。
算了,既然不了解他,又何必去诃责他呢?流岚深吸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书递给他,“这是李老师要我交给你的,刚才忘了给你,抱歉。”说完转身离去。
旻枫微怔,下意识接过,是上次问李老师借的几本文学名着。心里蓦然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滋味,那袋礼物他最终还是提回了家。
算了,我就给他一个面子。旻枫想,然后便心安理得起来。拆开精美的包装,是一些名贵的保健品。
“少爷。”佣人为他拉开车门,流岚有些倦怠地半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摘下墨镜。
为什么他做什么都只有徒然惹人生厌呢?亲戚邻里同学莫不是如此。或许,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他是个不祥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该被扔到河里淹死。
家门已近在咫尺,不必下车直接开进去。穿过古典的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又行了5、6分钟才到达客厅。客厅素净典雅,一个三十岁左右风姿绰约的女子坐在沙发上品茶。
“妈妈,我回来了。”明知母亲不会搭理他,流岚不过是出于礼节轻唤一声。果然,楚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像是没听见。早已习惯母亲的冷遇,流岚从她身侧走过回自己的房间。
“站住!你干什么去了!”楚夫人猛然站起来,冷冷地问。
“参加爱心资助活动。”流岚的声音冰冷有礼。
“哦,楚大少爷你很有钱吗?”楚夫人语含讥诮,提高了声音。
流岚默然,用力地咬着唇角。
“我告诉你,楚流岚,你别以为你爸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拿钱去打水漂……楚夫人眉间有着刻骨的厌恶。
“爸爸同意的……流岚分辩道,话未完,楚夫人用力一巴掌掴在他脸上,流岚踉跄着后退几步,血从嘴角流出。
“你还敢顶嘴!翅膀硬了是不是……”楚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给我滚,妖怪!”
“是。”流岚唇角浮出一丝冰冷的嘲笑,转身离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洗手间。
流岚久久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个拥有紫黑色妖异瞳仁的少年。为什么他会拥有这样的眼睛?固然漂亮,却不被认可。
“他不是我儿子,你们一定是抱错了!他是鬼、是妖怪!”产房中,当医生将他抱给母亲时,这个女人就神经质地大叫起来,执意不肯认他尽管做过了DNA亲子鉴定。除父亲外,亲友都对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一场瘟疫。自他记事起,记忆中最多的便是母亲终日的打骂,反正早习惯了。
有时,流岚会想,父亲怎么会娶母亲这样的怪物呢?而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也早已冰冷到了没有任何感情的地步。就像暗礁丛生的海面,外表平平静静,内里暗流涌动。
回到房间,打开门,一股馥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斜睨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苑铃珠,拉开椅子,优雅地坐下。单手托腮,望着开得分外妖娆的苑铃珠。
苑铃珠是一种不祥的植物,曼陀罗、罂粟、阿芙蓉、大麻精等同属一类。它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吸引着你,不知不觉迷恋上它。
“听说是会引来恶灵的花儿?”流岚无聊地用手摘下一片花瓣,放在手里把玩。“真的会引来恶灵吗?那倒好玩了。至少,不枉此生。”
悦耳的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
“小岚。”温厚的男声,是父亲。
“爸爸。”流岚平素温柔冷定的声音蓦然变得激动,收起了刚才百无聊赖的表情,“是您吗?”
“嗯,最近身体还好吧……天冷了要注意保暖。还有,按时吃药,知道吗?”
“我知道了,爸爸。药我不想吃了,根本没用!”流岚一阵委屈,声音发颤,泄露了情绪。
楚先生默然。停了一会儿,才有些疲惫地道,“还是坚持一下吧,病去如抽丝,哪能说好就好呢?”
“可我都吃了十五年了!”流岚嚷道,有些撒娇的意味。
“听话。”楚先生佯装生气,果然,流岚立刻不吱声了。
“对了,流岚,前日我听你母亲说,你在花园里种了苑铃珠而且还是紫黑色?”楚先生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嗯。”流岚稍低头,轻应。
“这可是违法的,小岚。”
“我又不会用它来做不正当的事情,只是觉得它开的花蛮好看。”流岚的声音很轻。
是命中注定吗?这孩子的一生就要和这种妖异的植物斩不断牵绊?楚先生只是觉得悲哀却不再多问。
“爸爸……”听他沉默,流岚忐忑地轻唤一句。
“小岚,抱歉。你生日的那几天,我恐怕不能回去了。”楚先生却又把话题岔开了。
“哦,是吗?”流岚的声音极轻。
“真是不巧,那几天恰好有笔生意要谈,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无法拖延。小岚……”
“爸爸,您不用向我解释,我知道您业务繁忙。”流岚做出笑容,却忘了父亲看不到。
“小岚,爸爸答应你春节期间一定在家陪你,好不好?”
“爸爸,希望您没有在骗我。”流岚在心里说道。却只是轻轻应一声“嗯。”
“还有,尽量不要和你母亲起冲突。爸爸还有事,不和你多聊了,代我向你母亲问好。”楚先生挂了电话。
“哦。”流岚机械地吐出一个字,用力地将手机砸在墙上,木然地看着它在空中解体,碎成几瓣。泪一发不可收拾地流下来。
第三章
“妈,我爸什么病?”旻枫边洗碗边问。
“急性肾炎”妈妈忍不住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严重吗?”
“都花了几百来块了,每天都要到医院输液。”
“不如自己买药,我来帮爸爸打针,可以省些钱。”
“你行吗?”母亲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不就是扎针吗?我学过的。”旻枫有些不耐烦。
“那也行,”母亲点头,“对了,你姐啥时回来?”
“今天下午吧。”
“那好,待会儿我到市场上买些菜,你姐也好久没回来了,为她庆祝一下。”
“记得买点儿鱼。”旻枫提醒道。
“你一向爱吃!”母亲没好气地一拉他的头发,唇角却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痛啊!”旻枫脸皱成一团,不满地喊道:“我喜欢吃烤鱼,您又不会做!”
“那你自己学着做不成了!”母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旻枫,那些礼物是谁送的?”
“一个同学。”旻枫低下头,显然是不愿多说。
“你那个同学还真有钱呢,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也舍得送人!”
“能不有钱吗!他爸是大老板!”旻枫酸酸地道。
“他叫什么名字?”
“楚流岚,是个男生。”旻枫有些悻悻的,“真是娘娘腔,我最讨厌这种人。”
“讨厌!讨厌!你整天讨厌这个讨厌那个的,别人才讨厌你呢!”母亲笑道,带着几分揶揄。
“随他们去!”旻枫脸一沉,烦躁地道。
“一说你你就摆脸色,别人就该受你的气吗?今后你一个人缘也没有,孤家寡人一个!”
“知道了!”旻枫愈加不耐烦,“妈,我去看书了。”
“说你你还不听!”母亲也恼了,“明天将毛衣穿上,都二九天了。”
整个爱心资助活动已经接近尾声,最后是一场晚会。晚会不设节目,可自由上台表演。所有人到齐后,主持人宣布开始,然后是几个领导的发言。
哼,空泛浅薄,臭不可言。旻枫不屑地想。
然后是自由表演。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虽然乏味倒也不至于冷场。旻枫正不耐烦之际,一个长相清纯甜美的女孩羞怯地走到他面前:“旻枫同学,可以邀你和我一起唱歌吗?”
好啊,反正挺无聊的。旻枫想。
他们合唱的是一曲《被风吹过的夏天》,博得了满堂喝彩。
“我叫芊芊。”曲毕,女孩突然对旻枫说道。
“哦。”旻枫随口应了一声,走回座位。芊芊跑过来坐到他身旁,旻枫也没太在意。晚会挺无聊,他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不经意一瞥,看到楚流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落寞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虽然这次活动是他父亲出资主办的,可流岚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被人遗忘在一个小角落里。这样可悲,旻枫倒有点可怜他了。
“楚少爷,你不上去一展风采吗?”这时,一个主持人走到他面前。
“不了,我笨得很,什么都不会。”流岚微微而笑,说道。
说谎!旻枫想。他的笛子明明吹的那么棒!流岚似乎不喜欢在人前表现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也没人在意。旻枫却有些担心。虽然他不喜欢这种富贵少爷,可说实话,流岚对他还是挺好的。
旻枫随后而出。注意到流岚在一棵木棉树下站了一会儿,然后去了洗手间。他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去,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
“你跟着我做什么?”楚流岚摘下墨镜,有些好笑地问。
“不要自以为是,谁跟着你了!”旻枫嘴硬道,可明显底气不足。
“我能感觉得到。”流岚一笑,声音温和有礼。
“Narcissism!你以为你是谁啊”旻枫既窘且怒,冷道。一抬头,蓦然呆住:流岚的眼睛竟然是紫色的,一种浓重妖异的紫黑色,宛如生长于荒野的苑铃珠。睫毛长长软软蝴蝶翅膀般轻曳,美如诗画。可他的脸……半边脸非常美而另一半却有一块新月状的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让这张原本很美的脸多了一块瑕疵,干净而破碎,令人扼腕叹息。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见他有些呆呆的,流岚淡漠地笑了一下,问。
“没有啊,我觉得学长你的眼睛非常美."旻枫有些尴尬地说,不承认自己的失望。
“啊?”楚流岚有些意外。
“反正也只有这点能入眼而已。”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旻枫又讪讪地加了一句。
流岚的神色瞬间冰冷下来,紫黑色的眼睛闪过复杂的情愫。终于,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戴好墨镜,走了出去。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旻枫随后走出,迎面撞着一名少女,芊芊。
“夏旻枫,我总算找到你了。”芊芊跑得粉汗淋漓,娇嗔道
“你是谁?”旻枫半惊讶半不耐烦地问“我见过你?”
“旻枫同学……”芊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终于哭着跑了。
“她是谁啊……”旻枫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手,“或许是上次问我借书的女孩?”
“……好像不是。”
“Hey,呆头鱼!”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小狒狒,不许叫我呆头鱼!”旻枫并不回头,薄怒。
“你来干什么?”旻枫不耐烦地问。
“都九点多了,妈妈怕你出意外,让我来找你。”夏斐斐笑道。
“哦”旻枫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说小笨鱼,怎么你的记性越来越不好?难怪人家女孩伤心。”斐斐调侃道:“刚才那女孩不是和你一同唱歌的那个女孩吗?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
“切,我才不注意那些无聊的事!”旻枫嘟起唇,闷声道。
“我还真庆幸我是你姐,否则我也成了那些无聊事中的一部分了吧!”斐斐打趣弟弟。
“没关系,我一见到动物园里的‘狒狒’就又想起你来了。”旻枫笑得不怀好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斐斐没好气地送了他一记爆栗。
“很痛啊!”旻枫揉揉前额,不满地嚷道。
“哼,”斐斐不理会他的抱怨,使出了杀手锏:“我特意买了一袋烤鱼,某人如果不想吃,我可就自己独享了。”
“啊?”旻枫一笑,唇角浮起邪邪的笑:“怎么会?我知道姐姐最宠我了。”
第四章
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偶尔会遇到对方。可相互之间谁也没打过招呼,连笑都不见一个。学校里,流岚并不戴墨镜,但长长的刘海儿依旧可以把眼睛完全遮住。旻枫的相貌倒也并非十分俊秀,但由于成绩异常优异倒也有许多女孩追捧。偶尔,他会和那些女孩在一起,大多数情况下是那些女孩自动黏上去的,旻枫通常是没什么感觉,也就任其自然。可流岚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从未见他主动和谁说过话。不过十一月间,他已经穿的很厚。偶尔边走边咳嗽着,可无论做什么姿态都非常优雅。那是一种天生高贵的气质,不是做作,也模仿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