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古云一掏没掏到灵符,却掏出那老头给他的那个破袋子来,急怒之下狠狠地把那袋子扔了出去,再伸手时却听得一声熟悉的“哎哟!”,然後另一个人影截住了腾蛟再挥出的一掌,却是一个灰衣老头,一边拆著腾蛟的招式一边大叫道:“臭小子!你就不能轻点!骨头都要被你摔散了!回头再来收拾你!”
古云这时也顾不得他说些什麽了,持剑全力破阵;那边腾蛟因了老头的纠缠乱了阵脚,噬魂阵没了他的支撑立时乱了,古云立时抛出手中的几张镇魂符,那符飘在半空按八卦方位排列,玄门正气密织成网,将阵内没了控制的恶魂逐渐纳入其中,然後被焚毁;这一来沈季棠也一下子摔了下去,那团青光也渐渐地淡了。
古云一见功成立刻转身掠到楚清弋身边,蹲下身来小心地将他抱起,让他的头靠著自己的肩,低头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双眉紧颦,连唇都失了颜色,身子更是凉得让他心惊,一时他只觉得怀里这人仿佛已经没了,心里说不清是痛还是什麽样的难受的感觉,深悔自己又将他卷入危险。半晌才极小心地伸手探了楚清弋鼻端,微弱的呼吸让他稍稍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古云立时又有了欣喜欲狂的感觉,他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轻轻将散在楚清弋面上的几丝黑发拨开,拿袖子仔细擦干净了他脸颊上沾著的灰,然後在他耳边轻唤道:“楚兄!清弋!清弋!”唤了两声连称呼也变了,又唤了好一会楚清弋才睁开了眼,原本清润的眸子有些失神,缓了一会才看清杵在面前的古云的脸,艰难地对他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没事。”
古云急道:“那麽重的一击怎麽可能会没事?是伤到哪里了?是不是很难受?”
楚清弋看他一脸焦急心下一暖,抬手拍拍他的手:“放心吧,大概是刚刚撞得昏了,现下倒并无不妥。”
古云还等说什麽,却听那老头破罗一般的嗓子又响了起来:“臭小子!还不快来帮忙!你要看著我老人家挨打吗?快点过来!”
古云立时觉得头都大了,楚清弋以手撑地坐了起来对他道:“去帮前辈吧,我已无碍。”
古云将他扶至门边靠著,看他呼吸渐趋平稳,方才转身直扑腾蛟。
那老头一见来扑过来咧嘴笑得开心:“真乖啊。”
古云没好气地回他一句:“你要是早出来我会被困住吗?”
老头掌出一掌後瞪住古云:“你要是早拿那布袋子出来我不就早出来了吗?”
古云被他气到无言,手底更不放松,把那怒气都朝腾蛟发泄。
腾蛟不敢大意,收心敛神全力应付二人,心下却有些焦急,已失了一处据点,此次再败,真不知要如何交待了。思虑间臂上一凉,古云的剑划破了右臂,有血渗出,心下一怒,面上却浮出笑来,长鞭一收化为形状奇特的利刃,刃锋蓝黑莹光,向另二人召示著剧毒的存在。
楚清弋伸手按住疼痛未止的胸口,却在痛楚中有一丝暖意逐渐渗出,目光转过仍然未醒的柳凤行与沈季棠,见沈季棠身上那团绿影已是极淡,他仔细地瞧了瞧,立时心下了然,那青光,是玉麒麟,他挣脱了柳凤行对他的束缚,保护了沈季棠。
楚清弋一点点挪到沈季棠身边,伸出戴有琉璃珠的那只手握住沈季棠一只手,缓缓将力量渡了过去,感觉受著胸口在剧痛之後慢慢变凉,慢慢归於安静,但也欣喜欢地看到那团青光又变得浓烈,并慢慢凝成人形,那张脸,却仍是柳凤行的样子,他看了楚清弋一眼,眼中满是感激。
此时沈季棠也醒了过,看著眼前的人,一时心中万般感觉皆涌了上来,什麽欺骗恐惧全不记得了,脑中有的,只是这人对他的好,於是抓住了他的手道:“我说唤你凝华,好不好?”
凝华笑首点了点头:“好。我没有自己的样子,却终於有了自己的名字。季棠,我做下错事,害了许多的人,但```我真的爱你,却累你如斯,你``你可还是恨我?”
沈季棠摇头道:“起初我的真的恨你,也很怕你,现在却是想得通了,你,从没害过我。”
话音刚落只听凝华一声惊呼,一把匕首已贴上他的脖子,转头只见柳凤行一脸厉色瞪著三人:“我却是恨,恨你沈季棠,还有你这个妖孽,不杀你二人,此恨难平!”
楚清弋轻声道:“凤行不可如此,凝华确实对你不住,但你如此执意却是在伤害你自己啊。如今凝华还体於你,万事未晚,不要再错下去了,难道你听不见体内那些冤魂的哭泣麽?”
柳凤行看著他,手上未松,沈吟半晌方道:“楚兄你的确是个好人,只是,你却不能体会那种绝望无助的感受;还有我那被气到离乡的老父,如今这副模样我要如何面对他?所以,你不会明白的。“
楚清弋被他说得有些愣神,脑中些画面闪现,心下苦笑,不明白麽?还有谁能比他更明白曾经那种绝望,待要再说,却听耳旁风响,凝华握住刀刃已将柳凤行扑倒一旁,手上虽没有血流出来,却能看见他神色间的痛楚,他对柳凤行道:“柳公子,千般错误皆是我一人引起,你别再恨季棠了好麽?那些冤魂,就由我来向他们赎罪;柳家伯父,只要你说明原委,他定会接受的,你,你就别再恨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好麽?”
柳凤行不及回他话,只是使劲挣扎,看得楚清弋与沈季棠心惊胆战,正待上前拉开二人,却听得“砰”得一响,船身晃了几下,接著是有人落水的声音,那边三人只有那老头与古云在那破掉的窗户边张望。
众人愣神间,船身突然剧烈颠簸起来,外面水声骤响如涛,透过门窗看见湖水被掀起直扑船身而来!
《忘尘歌》 还君明珠 十三
水穿透船上的门窗扑进屋里,船身猛地倾斜了一次之後又被余波推了回来,没有翻过去,船里众人一身狼狈,屋子里到处是水,人都趴在水里,那门窗也都被拍飞了,这船舱现下就跟几根木头搭棚的渔船没个两样,只是舱外的情景却将众人都骇住了!
漫天黑云卷来,一条巨大的黑色的蛇自泛著腥气的湖水中窜出,长约数十丈,怒啸一声蛇尾挟著湖水与风声向船身狠狠拍来!
古云自它窜出时已腾身而起,此时挥剑直指蛇眼,这一下来势迅疾,逼得那蛇回身应对,船上老头又起了个两仪阵,蛇尾直直扫在阵印上,那力量让老头有些吃不消,一口血直吐了出来。
楚清弋此时已看出老头是灵魂出窍来助他们,如此下去魂魄受损只怕回归以後也是大病一场;湖面上古云与那蛇斗得险象环生,不由心焦不已,低头犹豫时古云险险被蛇击中而落回船舱顶,楚清弋立时挪到般舷旁将手放在上面,渐渐周围的湖水似被什麽力量催动一般慢慢向那蛇涌去,接近那蛇的时候猛然拨高如一堵墙一般将那蛇压了下去,湖面立时归於平静,众人都有些呆愣,不知那湖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连古云和老头也摸不著头绪。
然而不过片刻那蛇却再次自湖底窜了出来,双眼凸出,腥味更浓,尖啸不止,是被激怒了,方才那一击,它应是受伤了。
面对他的狂怒古云凝神戒备,楚清弋喘了口气,又待施力时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有一点透明了,咬了咬牙集中精神仍是准备将湖水再聚起来,却被人拍了拍肩,回头见是凝华,凝华看见他的手,摇了摇头,眼中有一丝了然,楚清弋不由得叹了口气。
华又回头看了看有些呆愣的柳凤行与被他击晕的沈季棠,笑了笑:“季棠,今後忘了我吧;凤行,请让我这样叫你一次,我欠你良多,你要恨,就一直恨我吧,只是,请你别再为难季棠,也别再为难了自己。”说完便要奔那大蛇而去,楚清弋拉住他:“别去!你元神折损厉害,如何斗得过他?”
凝华笑笑:“楚兄,谢谢你,你渡来的力量对我助益颇大,我好歹也算半个神兽,如何斗不得他。”说罢不待楚清弋反应已跃了出去,白色的身影在半空化为巨大的麒麟原身,与那蛇斗在一处。
古云跃下舱顶,与老头立在一处,同时捏诀祭出伏魔印,昊光轮传将蛇与麒麟皆困入其中,麒麟毕竟是神兽,因此伏魔印封去的只是那蛇的部分力量;但是缠斗半刻之後麒麟仍是渐处下风,它回头望小船所在处看了一眼,然後大吼一声释出全力竟咬住蛇身,迅速向湖中压去,激起一阵涛天巨浪,湖水又翻腾了一阵後湖面升起一片青光,然後消散不见,众人等了许久,也未见湖中动静。古云持剑跃入水中探了许久,上船後摇了摇头道:“没了,那蛇跑了。”
楚清弋将手收入袖中,想问麒麟如何了,陡然想起那阵消散的青光,心中一痛,也没再开口。古云看出他的心思,走过去扶起他也没说话,只是跟他一道看著那湖面,黑云消散後的湖面如往常一般宁静温和,方才那一切,似乎不曾发生过一般。
老头走过来对古云道:“小子,看见你真没好事,一大把年纪了来还出来做这体力活,我老人家回去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吧。”
古云看著他正色道:“多谢师叔。您无恙吧?”
老头挠挠头:“看你正经起来真难受,我老人家没事,回去了。”说完老头就突然从他们眼前消失了。楚清弋轻笑,古云又是一阵摇头。
省起接下来的事,两人才发现柳凤行也正看著他们。古云将楚清弋扶过去立了张椅子让他坐著,然後对著柳凤行道:“柳公子,你还是执意要报复麽?”
柳凤行许久才开口道:“你们看著办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古云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得又道:“腾蛟也不过是利用你的怨恨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你何必如此执著。如今,你先将体内束缚的那些魂魄放出来吧。”
柳凤行也没再答话,只是低了头,渐渐身上有黑气出现,他脸上渐渐出现痛苦的神色,然後数个黑影自他身上窜出,他便晕了过去。
古云收了那些魂魄後面对著一船的狼籍有些头疼,楚清弋便道:“先将凤行与季棠送回去吧。还有张公子,那里面可有他的魂魄,还能还阳麽?”
古云找了一会,找到张子华的魂魄,将他放了回去,然後对著三个昏了的和一个没有力气的,古云有些傻眼,最後还是作了苦力,将几人都搬上岸,此时天已微明,两人才发现这里人烟也无,不知离城多远。古云愣了半天又将人搬了回去,削了根木桨摇著那破船摇了许久,黄昏时才终於又回到杭州城外。
顾了马车将人送进城里,张子安送到秦越那个书画轩,柳凤行与沈季棠一起送到了沈府,然後转回客栈。
楚清弋已恢复了一些,但依然脸色苍白,人也有些虚弱,回客栈後便睡了,古云颇为担心,将他弄醒要为他医治却被他拒绝,他只说是身体弱了些,又因为昨晚的事吓得过了些,过些日子便没事了。古云只得坐在屋里守著他,守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妥,又上街去抓了些安神的药,顺便去看了看他师叔,然後回来把药煎了又把楚清弋弄醒强迫著他喝了才让他继续睡了。
古云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也困了,也不回自己的房间,只把楚清弋往里推了推,发现他身子依然凉凉的,给他盖紧了棉被,然後也挨著他睡了。
楚清弋第二日一早便醒了,睁开眼看见古云放大的睡颜吓了一跳,然後又安定下来,只是看著眼前的人看了一会,笑了笑,小心地起身,却还是惊醒了古云,一脸睡意的看著他道:“醒了麽?还有没有觉得难受?”然後又伸手去握他的手,然後皱了皱眉:“还是凉凉的。”掀过被子把他一下子又塞了回去:“继续躺著,还没好不许起来。”
楚清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古云也躺了下来,然後睡著了。楚清弋突然想大笑,忍了许久,才裹了被子也睡著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又晚了,古云已不在房内,楚清弋起来就著盆里的水梳洗完毕,古云又推开门进来了,手里端著些吃的,见他起来了便道:“醒了来吃东西吧,店家刚弄好的我给拿上来了。”
楚清弋坐下来与他一同吃过饭,然後对古云道:“古兄!”
古云回过头脸色有些怪,他也不答话,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对楚清弋道:“这样叫挺生疏的,嗯,那个,我叫你清弋可好?”
楚清弋闻言莞尔:“如何不行?古兄如此称呼,清弋自是高兴的。”
古云又道:“那你也别叫我古兄了,叫我云鹏吧,这是我娘起的,只是族谱上只落了个云字,才叫做古云的。”
楚清弋笑道:“好啊,那便唤你云鹏。”
古云非常高兴,同楚清弋又聊了许久,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楚清弋止不住又困了,古云便让他上床睡去,他自己还是又往上面挤,楚清弋奇怪,他便道:“我不放心,你脸色还是很差。”
楚清弋便不再说什麽。
如此过了好些天,楚清弋方才恢复了许多。
《忘尘歌》 还君明珠 十四
楚清弋好了之後便同古云一起去沈府看柳凤行与沈季棠,沈老爷见是将他儿子送回家的人,很快便见了他们,於是得知柳凤行在第二日便醒了,他说要回迁至桐庐的柳家,沈老爷便著人送他去了,回来的人回禀说柳家老爷见他回去欢喜到哭了,直接将人迎了进去,哪里还计较以前的事。
两人总算放下了心,又问到沈季棠时沈老爷却面露悲色:“我的季棠啊,他不在府里,在西湖边。”
二人以为沈季棠已恢复如初,心下一喜,却不想沈老爷目中垂泪继续道:“不瞒两位,自第二日季棠醒後柳凤行去与他辞行,两人不知说了些什麽,柳凤行走後季棠便立刻带人去西湖中不知道打捞什麽东西,几天下来几乎将西湖捞了个遍,也没捞著什麽。将他带回家他也不言不语,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趁人不注意又跑出去找人去西湖捞东西,今日也是如此。”
古云与楚清弋大抵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柳凤行应是告诉了沈季棠之後的事,所以他才会如此。
两人听闻後立即出了沈府去寻沈季棠。
在城外找到了沈季棠,沈家一群下人正小心地想将他捆回去,他一边怒吼一边挣扎,一时众人也制不住他。
隔著人群他看见了古云与楚清弋立刻高兴起来,挣脱众人跑到二人身边急切道:“古兄,楚兄,你们一定有办法找到他!”一面又敲著自己脑袋自语:“我真是笨,怎麽就没想到要找你们,真是笨!”然後又抓著两人的胳臂往湖边拉:“快来快来,帮我找找凝华,凤行说他就在湖里,我找不见,你们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古云与楚清弋先止了要上前绑他的众人,然後将他带至湖边。
入眼的西湖碧波如倾,一如记忆中那人的眼眸,情深不见底,沈季棠心中又痛,古云与楚清弋与是黯然,看著沈季棠眼中的期盼古云却无法说出骗他的话来,只得老老实实对他道:“季棠,你听仔细了,凝华那晚与蛇妖相斗,拼著元神尽毁重创了蛇妖,如今已是寻不得了。”
沈季棠瞪大眼道:“不会的,不会的,他等我那般深情,不会这样就抛下的,一定不会的。”
他再看向楚清弋,回给他的也是伤心无奈的眼神,他放开了两人,缓缓摇头道:“不会的,凝华只是爱我而已,就是凤行也是受我所累,如何能够怪他```那时困在那阵里被黑暗恐惧淹没时我便感受到他的气息,一如往常地温暖,柔和,原来,原来,我是将他放在心上了``可是凤行却告诉说他没了```怎麽能呢```”他想了想又凄然道:“是了,是我说不再见他,不愿与他再有牵连的,他一定是伤心了。我要找到他,我要跟他说我错了,我不该那样伤他,我``我还愿意一直与他在一起,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