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第一部————舞曳汹泠

“但是小安他……他哭了……”虽然杰拿斯跑得很快，但是我绝对是看到了──那晶莹的泪珠的确是沿著杰拿斯的脸滑落下来。
“提督，小安有那麽大的人，他不会想不开的。”骆林叹了口气，然後直直地看向我，“我可以和大人你谈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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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外的景色不断地往後退，我撑著下巴看著窗外，脑海中盘旋的，是骆林刚才对我所说的话……
“提督，你也知道我对小安的感情了吧？我对他是认真的，然而小安的心里却总是装著另外一个人……”
“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小安喜欢的人就是你啊！到底提督你是怎麽看小安的？如果你对他没有那种感情，就不应该对他太好……”
“提督大人你知道吗？你那种假装的温柔才是最伤人！”
懊恼地把手指插入了头发里面，我不禁呻吟出声。事情怎麽会发展成这个地步？无论是安德洛也好杰拿斯也好，我也只是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从来没有想到那个方面去。到底是什麽时候，杰拿斯对自己产生了那样的感情？掺杂了其他感情的友谊，以後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吗？我又应该如何去面对杰拿斯？
“提督大人，已经到了。”司机的声音让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此时车子停在一处幽静的庄园前面。
“傍晚的时候再来接我回去，记得不要告诉安德洛副官和骆林少校我到了这里来。”吩咐妥当後，我再转身走入了庄园。
到底有多久没有踏进这个庄园了？是半年还是四个月？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要踏入这个庄园，如果被杰拿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吧。他是最讨厌我来这个庄园的，不，应该说他是最讨厌我来找这个庄园的主人。
庄园里种植著大量的菩提树，长长的由正门通往主屋的道路两旁则种植著紫色的锦葵，花草和泥土散发出来的香味让我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轻轻地按了按门铃，屋子里传来了应门的声音。
“来了……”门“呀”的一声打开。宛如白瓷雕砌般柔和的精致五官出现在眼前，“哦，真是稀客啊，竟然是小泠？”
屋子的大门此时完全地在我面前敞开，开门的人正是这庄园的主人──菲莉丝。修长的身材包裹在紫色的收腰长裙当中，让玲珑浮凸的曲线美态表露无遗，从裙摆下延伸出来的完美腿线，无论在何地都能毫不费劲地牢牢吸引著旁人的目光。长长的卷曲的茶褐色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发带松松地扎著，虽然随便但是却不失端庄。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踏足我的庄园呢。不过，见到你真的很开心。你看来气色不错，最近过得好吗？”菲莉丝领著我走进了客厅。
“就是有点忙而已，”看著菲莉丝在眼前晃动背影，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你不会又只顾著工作而忘掉吃饭和休息吧，那样对身体可不好呢。我刚泡了茶，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茶端出来。”说著，她走进了客厅旁边的小厨房。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我环视著四周。虽然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有来过这里，但是这里的摆设却完全没有变化，同样的古朴、同样的典雅……甚至和两年多前我刚搬进这里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半点改变……
“有心事？”把茶具放到沙发前的小茶几上，菲莉丝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让我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没……没什麽……”
“有心事的话最好说出来，憋在心里可是会很难受的。”
“那个……”半晌，我才鼓起了勇气抬起了头，“菲莉丝，你能嫁给我吗？”
“……”菲莉丝没有做声，只是定定地看著我。
“我们认识了也已经有三年了，最了解我的人除了你没有其他人了，”我连忙补充，“我是真心希望你嫁给我的。”
菲莉丝幽雅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面前，软若无骨的雪白右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然後……
“哇啊！好痛！”我的左边脸受到了非人道对待，被那青葱的手拉扯得走了样子。
“小子，你还知道会痛吗？开玩笑开到了我的头上，我还以为你已经忘掉了‘死’字怎麽写了。”菲莉丝冷笑著，话语里的恶毒因子不断地在空气中扩散，老老实实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你竟然要想到和我结婚这样的逃避方法！”
“呜……痛痛……放缩（手）啦……放缩（手）瓦（我）才卡（可）以告四（诉）你啊……”好後悔好後悔，我就知道不能靠这个魔女的！
“死小孩，还敢和本姑娘讨价还价？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不是因为兰度就一定是关於杰拿斯的事情。是兰度要你嫁给他还是杰拿斯向你表白了？”这次菲莉丝倒没有再为难下去，说完後便放开了虐待我脸蛋多时的手。
我能做的就是惊讶地看著对方，想不到菲莉丝竟然可以想出相差不远的答案来。
“你早就知道杰拿斯他对我……”
“拜托，他每次知道你你来这里的时候都会紧紧地跟在你的身边，就象防狼犬那样向我散发著强烈的敌意，就算瞎子都看得出他对你有意思，就是你那麽迟钝才没有发现。不过我也很佩服他，忍耐了那麽多年才爆发出来。我还以为他早就会对你出手呢。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那个男人的自制力了呢。”
连旁人都感受到了？只有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没有发现？难道自己真的是那麽迟钝？我抱著头低声呻吟著。
“知道对方的心意但是却想不到怎麽面对，所以跑到我这里向我求婚逃避？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你少了条筋还是太天真了！”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没错，我根本就不爱菲莉丝，这样贸然地向对方求婚也实在是太草率了，这样对她也很不公平。
“真是的！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在这里你一定不能对我说谎，否则我是没有办法帮助你的。”重新坐回沙发上，菲莉丝拿起了杯子幽雅地喝了口茶。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隐瞒我的事情。”就连兰度的事情我也丝毫没有隐瞒。正因为这样，我才会生起向菲莉丝求婚的念头，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了解我最多的女性。
“但是你却要拿我来当挡箭牌，你这个不乖的小孩，”瞪了我一眼，她继续说，“本来以为不用再见到你了，你却又跑来这里。你能来这里看我，我很开心，但是也不要老是因为烦恼才跑来啊。”
“对不起。”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叹了口气，菲莉丝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算了，你不要老向我道歉，谁叫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呢。”
三年前的噩梦并非真的如我和杰拿斯所说的那样，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自从那晚後，每天我都会梦到被兰度压在身下，那种心理上的惊恐让我每晚从梦中惊醒数次，而且开始害怕和别人进行身体上的接触，食欲也提不上来。终於骆林发现了我的不妥，把我带到了这个庄园，把菲莉丝介绍了给我。
菲莉丝是一个很出色的心理治疗师，在她的治疗下，我渐渐可以走出了兰度的阴影。不过，我怕杰拿斯知道後会自责，我并没有把菲莉丝是我的主治医师这件事告诉他，以至杰拿斯因为我经常来找菲莉丝而荒废了政务的事情而大发雷霆（现在我才终於知道杰拿斯发火的真正原因）。
右手托著腮，菲莉丝想了想後说，“小泠，其实你也不用烦恼，只要把自己的感觉老实告诉对方不就行了嘛。”
我一愣，“我的感觉？”
“没错，到底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如果你是不喜欢杰拿斯的，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不要给他无谓的希望。”
我喜欢杰拿斯吗？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杰拿斯根本就没有那种爱恋的感觉。但是，杰拿斯是我的朋友，如果我那样做的话……
“但是，如果我直接告诉他的话，我害怕……我会伤到他……”
“你怕伤到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样继续暧昧不明地和他相处下去，反而伤他更深？”
提督大人你知道吗？你那种假装的温柔才是最伤人！
既然你眼中并没有我，那请你不要对我那麽好，不要给我无谓的希望……你可知道……有时候……你实在比兰度还要残忍……
骆林和杰拿斯的话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响著。是吗？我竟然在不经意之中伤害了喜欢我的人了吗？难道我真的要把自己真正的感觉告诉杰拿斯？
“小泠，有时候不要太顾忌别人的想法，偶尔也要为自己任性一点。”
菲莉丝的话让我露出了一个笑容。任性吗？如果我跑到杰拿斯他们面前说“我决定今天开始要变任性点”的话，他们可能会吓的从凳子上跌下来吧。
“太好了，你终於笑了，想通怎麽做了吗？”
我点了点头，“我会尝试和杰拿斯说清楚。真的很感谢你的意见。”
“客气什麽，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呢。不过话说回来，”菲莉丝秀气的眉毛微颦，“你的脸色很差呢，又没有睡好觉吗？又光顾著工作了？”
“因为最近要扩大开发区，所以这两天忙著开会，只睡了三个小时，”我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三个小时？！！！”菲莉丝生气地大吼，一把把我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你竟然只睡那麽丁点时间？你忘了你的身子不同以前了吗！快点给我去睡几个小时，否则你一出庄门就倒下的话我岂不是成了杀你的嫌疑犯？”
一边说著，菲莉丝一边把我拉进了旁边的客房里。
“但是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而且我现在还不困。”我不敢用力挣脱，害怕伤到对方。
“你给我闭嘴！给我乖乖的去睡！否则我就把你的办公室里所有的文件都烧个精光！”嘴里说著，菲莉丝的双手已经解开了我的外套，然後把我塞到了被子里，“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好好地休息，我会给你调些帮助睡眠的香油让你好好地睡上一顿。吃饭的时候我会再叫你起来，如果让我发现你没有好好睡觉的话，就别怪我用粗暴的方法让你沈睡几天。”
“我……”本欲出口的拒绝的话立刻被菲莉丝打断。
“好孩子要乖乖听姐姐的话，否则坏鬼婆会把你拐去卖的哦，”菲莉丝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吓得我立刻闭起了眼睛，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去睡的话，後果会被拐去卖掉还要悲惨。
鼻端飘来了薰衣草混合了佛手柑的香味，让我紧绷了多日的精神慢慢地放松，意识也逐渐往下沈……
直到……
“提督，提督大人你是不是在里面？”杰拿斯的大嗓门穿过了厚重的房门传了进来，把我吵醒。
刚睡醒，整个人还处於迷糊状态的我睡眼惺忪地看著大门被人撞开，然後一个人好象风一样地冲了进来。
“提督，你怎麽又跑来这个女人这里了？看看你现在是什麽模样？！”我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杰拿斯已经气急败坏地向我大吼了起来。
什麽模样？我纳闷地看著杰拿斯，再看看自己的身上。除了衣服有点不整以外没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啊，为什麽杰拿斯会那麽大火气？
“提督你……你这个人怎麽这麽没有危机意识！”杰拿斯生气地说著，伸出手指轻轻地擦过了我的脸，下一刻我立刻明白了为什麽杰拿斯会火冒三丈了──杰拿斯的指尖上沾上了薄薄的一层红色──是……唇膏？！！
我讶然地看向菲莉丝，对方对我扮了个鬼脸，然後慢慢地做出几个口型──这．个．是．回．礼……
回礼？是在报复我刚才向她求婚的事情吗？我开始感觉到额角开始阵阵的抽痛起来。
杰拿斯看到了菲莉丝的举动後立刻把矛头转向了她，“死女人！你又对提督他说些什麽有的没的？”
“呵呵，我在破坏小泠和你之间的友情。”
“你果然和那个骆林是亲生兄妹！一样的卑鄙和无耻！”
“哦哦，原来我老哥他已经向你做过卑鄙无耻的事情了？”优雅地摇著手里的檀木扇子，菲莉丝露出了然的表情，让杰拿斯登时气结。
“你……”
没错，这个正是造成菲莉丝和杰拿斯之间关系恶劣的另外一个原因。这个菲莉丝是骆林的妹妹，“恨屋及乌”的原因让杰拿斯怎麽也无法对骆林的妹妹和颜悦色起来。我头痛地看著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攻击著，这两人每次见面都想星际大战一样硝烟不断，火星四溅，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地坐在一旁什麽都不要做，否则随时都会变成炮灰，成为牺牲在他们战火之下的无辜亡魂。
“够了！我已经忍受够你这个嘴巴恶毒的女人了！提督，我们走！”生气地把我从床上拉起来，杰拿斯转身就走。
“我也忍够你这竭斯底里的笨蛋了！好走不送！”毫不在意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菲莉丝在杰拿斯的手碰上门上的把手时投下了最後一个重磅炸弹，“小泠，以後不开心的时候欢迎你随时再来，我家的床永远为你准备著……至於你的求婚，我会认真考虑的。”
菲莉丝果然还在生气刚才的事情！我感觉到杰拿斯握著我的手骤然收紧，周围的气温立刻下降了几度。
“菲莉丝，我可以肯定的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这个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样的一句话，杰拿斯拉著我走出了房间。
“彼此彼此，我也对你没有什麽好感呢……”房门碰的关上，菲莉丝的声音同时也消失在身後。
被紧紧握著的手隐隐作痛，但是知道杰拿斯正在气头上，我也不敢抗议半句，只能任他拉著我向庄园的大门走去。
通往庄园大门的长长的林荫大道才走了一半，杰拿斯突然停了下来，没有料到他有这一举动的我收不住脚步，整个人撞到了杰拿斯那宽广的背部上。
“痛……”鼻子撞得好痛，搞不好还被撞塌了。
“菲莉丝说的话是真的吗？”
“嗄？”光顾著鼻子传来的疼痛，我还没有搞清楚杰拿斯到底在说什麽。
“菲莉丝说你跟她求婚的事情是真的吗？”杰拿斯转过身来，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我别过脸，不忍看到杰拿斯的表情，“那个……”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被杰拿斯拉进了怀内，“为什麽？！提督你真的喜欢菲莉丝吗？为什麽要是她？我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提督！”
被人碰触所产生的不快感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你怎麽知道她不喜欢我？或者……”
“不是的！如果论喜欢提督的程度，她绝对及不上我！”杰拿斯紧紧地拥住了我，力气大得仿佛是要把我挤入体内。“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为什麽要是她？为什麽不是我？明明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