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和遗憾带到坟墓里去吗?”
“早十五年前他就死了!”
“但他毕竟没有死,他活生生的坐在这里,你又何必这样绝情?你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像孩子一样,你根本不了
解从前那些事情,你甚至不属于我们这个家族!”
梁悦挑了一下眉:“你站在我家的客厅里,说我是外人?”
梁却思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过了,做了一记深呼吸,说:“请你原谅,我并没有说你不是我们的家人。”
“不是你的家人我很庆幸,显然我比这老家伙走运一百倍,不用像他那样死乞白赖的求你们接纳他最后还是被人像甩鼻
涕似的甩了。”
梁宰平被橙子呛了一下,不住咳嗽。
梁悦瞪了他一眼,继续傲慢看着梁却思:“你妈妈既然当年就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孩子,那干脆就当没生过好了,这不
是很干脆的事情吗?现在让他去见面,万一一照面老太太想起当年那些屈辱的事儿,一口气过不来走了,那这老东西不
是还要背负气死亲娘的罪名?”
梁却思气得只哆嗦:“你……你不认我这个姑姑,至少对自己父亲应该尊重些,不要开口一个老东西,闭口一个老家伙
!”
梁悦突然笑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尊不尊敬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放在嘴上的,你说呢,亲爱的姑姑?”
梁却思坐不住了,她实在忍受不了梁悦的尖刻和无情,梁宰平在借他儿子的口羞辱她,在他们父子面前,她是自取其辱
。
“你说的对。”她站起来看着梁宰平:“你的家教确实很差。”
说罢她便转身要走,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梁习荫,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看了多久,他的眼神有些怪异,见她看到了他,便叫
了一声:“姑奶奶。”
梁宰平猛的回头,看到他的小孙子,眼神闪烁的看着他,显然他听到这些对话。
梁宰平立刻开口叫住了梁却思:“思思……”
梁却思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就回去了,不会再打扰你们。”
梁宰平说:“不,思思,我是说,我从来没有恨过妈妈,也许我的出生是她不愿意接受的,从前她也做了很多伤害我的
事情,甚至不许我叫她妈妈。但是她毕竟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她我才有现在的快乐与幸福,我的身体里流着她的
血,所以我不怨恨她,我依然当她是我的妈妈,我也愿意跟你一道去看她。”
梁却思一下怔住,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梁悦也突的一下站了起来,却被梁宰平用力握住了手。父子二人眼神相对,梁宰平压制住了梁悦。
梁却思流着眼泪却笑了,哽咽说:“谢谢你,哥哥。”
梁悦在主卧大发雷霆,只差没有戳着梁宰平的太阳穴骂他犯贱,梁宰平笑而不语,绝不还口,只等他骂歇了,才体贴的
递半杯水过去:“渴不渴?喝点儿水。”
梁悦气坏了:“喝什么喝,我喝不下!”
梁宰平说:“行,那爸爸喝。”说完还真悠闲自在的喝了口水。
梁悦虎瞪他,被这老家伙弄得一点儿办法没有了,便发狠说:“以后你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爱拿
热脸贴冷屁股爱做圣母我都不管你了!”
梁宰平特别识相的应道:“是是是,我贴屁股,我圣母。”
梁悦气得一下子笑了出来,叉腰来回一踱步,束手无策看着父亲。
梁宰平见他终于冷静下来了,才赔笑着说:“闲着也是闲着,你只当是旅游,去玩一趟也没什么耽搁的,对吧?”
梁悦拿睡衣洗澡,进浴室前甩下一句:“你们母子团圆,有我什么事!要唱戏你自己去!”
梁宰平摇头无奈笑,梁悦的脾气这几年还是改善了不少了,他总是不自觉的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保护者的立场上,真是越
来越贴心,越来越会心疼人,样样护着他这个老父亲,恐怕他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明受人欺负。
与梁却思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话,梁宰平觉得此刻再幸福不过,真的是死而无憾。
正摇着摇椅甜甜蜜蜜想着呢,忽然听到敲门声,应了门,是梁习荫,挺着小身板站在门口,似乎忐忑,却装得不露声色
,礼貌的问:“爷爷,我想跟您谈谈,您现在方便吗?”
梁宰平心里迅速猜测了一圈,满面和气冲他招手:“进来吧。”
梁习荫进了门又转身去关门,听到浴室里有声响便下意识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要等爸爸一起谈吗?”梁宰平问。
梁习荫摇头,站在梁宰平身侧,又不作声。
梁宰平摸他的头:“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跟爷爷直说,咱们一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
“您不必为了我去见太奶奶。”
梁宰平心一沉,装作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梁习荫郑重其事的大声说:“我知道您是因为我才答应姑奶奶去见太奶奶的,我想跟您说,您没必要这么做。”
浴室里的水声一下子停住了。
梁宰平不免心惊,梁习荫太聪明懂事,这出乎他的意料,一时间也摸不准是好是坏,只是看他小脸,和蔼的笑着问:“
怎么会这么想?爷爷并不是因为你才决定去看太奶奶的啊,太奶奶是爷爷的妈妈,她永远都是爷爷的妈妈,可能她表现
得好像根本不爱爷爷,但在她的心里,爷爷一直都是她的孩子。”
“那她为什么不要你?”
“……她没有不要爷爷,只是不能住在一起,爷爷没有爸爸,就像你没有妈妈一样。太奶奶看见爷爷会很痛苦。”
“我跟您不一样,爸爸很爱我,您想得有点儿多,我不恨爸爸,我是他唯一的血亲,是他最亲的人。”
梁宰平收了笑看他,梁习荫竟也不躲避,祖孙俩就这么僵持对视着,直到梁宰平低沉问了一句:“你就非得这么戳爷爷
的心肺吗?”
梁习荫立刻低下了头:“对不起……”
“出去吧。”
梁悦听着外头没了声音,才拉开浴室的门,只见梁宰平坐在摇椅上,手掌擦脸似乎梦醒,看见他出来,说了一句意义不
明的话:“他真的长大了,这么快。”
说罢自顾自低低笑,像是很苦,又像是放了一桩大心事似的轻松。
远行的机票一共四张,梁宰平连同梁习荫那份也算在内了,他的意思是全家就当是欧洲半月游吧,也是少有机会这样出
去。
最高兴的是梁却思,只是她完全不知道梁宰平肯走这一趟的真正原因。
梁悦找了个单独跟儿子下棋的时候,跟他说:“不要小瞧你爷爷,你不是他的对手。”
梁习荫发现父亲知道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脸红了,余下的棋子乱了章法。
梁悦心里很担心他会伤害梁宰平,梁宰平的教育里从来就没有教他要尊敬爱护爷爷,梁习荫对梁宰平的敬畏会随着他年
纪的增长慢慢的消退,梁悦不想看到有一天,梁习荫为了骨肉亲情而伤害那个可怜的老家伙。
“我跟你爷爷,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他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他对我的好,是你不能想象的,千万不要试图向他证
明我和你更亲密,这样很危险,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是……”
“不要嘴上应了,心里却唱反调,你爷爷虽然变态,但他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他供你吃穿,教你懂事明理,从前
我们处的不好,他绞尽脑汁培养我们父子感情,相比起来他更像你爸爸。”
“爷爷是好,就是他不像您那样爱我。”
梁悦拈着一枚白子笑看他:“臭美,你怎么知道我爱你?”
梁习荫跟着笑,叫了一声爸爸。
梁悦直起腰看向院子,夕阳已经全部落下,夏日的黄昏闷热不堪,那个给草木浇水的花甲老人,他的头发斑驳,即使腰
背依然挺拔,从背影里依旧看得出沧桑来了,他举着水管在丹桂树下专心浇着水,动作缓慢优雅,仿佛天地间就只一人
一树而已。
梁悦又看了一眼低头琢磨棋局的儿子,心里对梁宰平说了一声谢谢。
番外六:当我们一同老去
架空。很老很老的攻(超过80岁)跟很老很老的受(超过60岁)。
凌晨四点,梁悦被梁宰平吵醒了,老爷子已经穿戴整齐了。
梁悦一下子坐了起来:“爸爸,你做什么?”
梁宰平说:“你睡吧,我上班去了。”
梁悦赶紧起来拉他:“时间还早呢,才四点,八点才上班呢。”
“爸爸要早点去。”
“那再一会儿,六点钟,我跟你一块儿去好吗?”
梁宰平想了想,说:“六点钟?”
“对,六点钟。”
“那好吧。”老爷子被说服了。
梁悦终于松了口气,帮他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了,看他上床睡好,帮他把被子拉整齐,然后自己才上床钻到他臂弯里。
梁宰平很自然的搂着他亲吻他的额头,这个熟练的像是呼吸一样的动作让梁悦不自觉微笑。
晨起吃早点,梁习荫正装笔挺的下来晚了,一坐下就问梁悦:“爷爷昨晚又闹您了?”
“早上四点。”
“总这样您身体也吃不消,让他一个人睡得了。”
梁悦给梁宰平剥鸡蛋壳,说:“你想得出。”
“医生都说他这是老年痴呆症,一天两天不会好的,您一个人吃得消照顾他吗,我看还是再请个特护吧。”
“再说吧。”梁悦挺固执。前段时间梁宰平又有脑内出血的症状,大伙儿都以为他这回准缓不过来了,没想在他身上奇
迹都变成常规了,两个星期他就出院了,能走能跑能吃能拉,就是一天当中少有清醒的时候,医生说他这是老年痴呆症
了,没什么好办法。
梁宰平像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他很认真的喝粥吃鸡蛋,没一会儿,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记得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人,
以前经常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
梁悦说:“爸爸,那是我。”
“不是。”
梁习荫说:“难道是我?”
梁宰平也说:“不是。”
梁悦问:“那是谁啊?”家里没有来过别的孩子。
梁宰平拿着勺子想了又想,忽然笑了,说:“是我们悦悦。”
梁习荫噗的一下,马上抓起毛巾捂住口鼻,要命,粥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梁悦无奈问:“爸爸,悦悦是谁?”
“是我的孩子。”
“你几个孩子?“
“一个。”
“你看看我是谁。”
梁宰平听了这话,认认真真的看了又看梁悦,说:“你是……”
“我是悦悦。”
“对,你是悦悦。“梁宰平认出来,挺高兴的说:“对对,你是悦悦。”
梁习荫站了起来:“不跟您二位闹着玩儿了,我先走了,今天有笔要紧生意。”
“医院的事情你自己当心点。”
“我知道,佟伯伯还能撑两年呢,他物色一个接班人,我看着挺好的,什么时候让您过目一下。哦还有,特护的事儿,
我让人去办了,省得您辛苦。”
陈若约刑墨雷斗地主,刑墨雷说不来,他要带孙女儿。陈若就腆着脸说,那我过来跟你一块儿带孙女。
于是俩老头牵着个小姑娘去吃洋快餐。
陈若看着小姑娘啃玉米棒,左看右看,说:“越看这孩子越像早早小时候。”
刑墨雷说:“像谁不都是我刑家的。”
陈若凑近了说:“商量个事儿,过继给我做干孙女儿,我绝不亏待她。”
刑墨雷一个白眼:“做梦去吧啊。”
小姑娘插了进来:“我愿意给陈爷爷当孙女儿。”
陈若眉开眼笑:“哎哟,还是我孙女儿有眼光。”
“那您房里那副唐寅真迹能送给我吗?”
陈若一愣,换刑墨雷哈哈笑了。
小姑娘特纯洁的望着陈若,陈若没辙了,一狠心说:“除了你陈爷爷这条命,你爱啥啥拿走!”
“谢谢爷爷!”
陈若感叹:“你可真不愧是姓刑啊。”
梁习荫到了公司,进办公室才发现自己手机没带,打家里电话,响了两声梁宰平接了。
梁习荫问:“爷爷,我手机是不是搁饭桌上了?”
梁悦在厨房洗水果,保姆在门口择菜,见老爷子只是接个电话,便没在意。
梁宰平扫视了一圈,说:“手机……我没看到手机,只看到一个黑黑亮亮的塑料盒子。
“是不是方方的?”
“对。”
“有按钮?”
“对。”
“那就是我手机,我让人来拿了,您就让它放桌上您别拿开。”
“不行啊,我不拿它,就不能看电视了。”
梁习荫拿着电话一愣,苦笑说:“您玩儿死我得了。我说的是手机不是遥控器,好好,您让爸爸听电话。”
梁悦洗完水果过来接手电话:“喂?”
“爸爸,你别让爷爷接电话行吗?”
梁悦给梁宰平剥葡萄,不耐烦跟儿子说话:“说事儿。”
“我手机是不是掉家里了?”
“是。你还不如你爷爷呢,他一把年纪从来不掉东西。”
梁习荫刚要辩解,电话挂了,他只能哭笑不得的冲电话做鬼脸。
梁悦在梁宰平出院之后便正式辞去了院长的职务,在还没有新院长之前,佟西言就是恩慈说话算话的人。其实医院里大
小事务,梁悦就是在位,也管得不多。
似乎没有人想过要让梁习荫来继承这家医院,这小孩十几岁就被梁宰平送到外面念书,年纪轻轻哈佛商学院硕士研究生
毕业,注定不会屈就在一家小小私立医院。三十岁的他现在已经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的老总,恩慈不过是他旗下众多商
家中的一家而已。梁宰平当初养他教他,是为了给梁悦留后路,如今这孩子倒是不负所望,只是为了“梁氏”集团,他
现在少有时间呆家里陪老人而已。
恩慈的下一任院长,梁习荫只对佟西言说,佟伯伯你看着办吧,就由你全权负责了。
佟西言于是尽责的带了个人选,直接就任命副院长,想着看一段时间要是可以,就跟梁悦去说。
这天晚上梁家三口刚吃了饭,一块儿坐在客厅看电视,梁悦白天在报纸上看到有关于梁习荫的新闻,说他要跟某某跨国
企业老总的女儿结婚,便问他有没有这件事。
梁习荫四仰八叉趟沙发上啃西瓜,说:“没定。上回二大爷介绍他战友的孙女儿,在商务部工作,我看也挺好的。”
梁悦说:“什么叫没定啊?”
“都好呗,我巴不得两个都要,那以后哪儿哪儿办事儿都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