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两张卡不能了事。
抱着无论如何被辱骂苛责也不会回嘴的觉悟进了家门的李云修发现妻子果真还没睡,躺在沙发上呆呆地任电视里综艺节
目热闹着。
看到李云修的身影那脸上的呆滞渐渐褪去,带点讨好的小心和委屈道:“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光线或者是卸了妆的关系,李云修发现妻子的眼袋看着特别明显,皮肤黯淡无光——曾经也是圈中美女的她见老了,
可是他却突然感受到了爱意。
当再好的粉也无法掩饰沧桑,他却发现了她身上寻常女人的风韵。
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她有点局促,尴尬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说着不自信地抬手擦拭。
他拉下她的手,血管里多年前奔腾过的文艺细胞短时回魂,鬼使神差地,他说:“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
,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她老脸一红,微微抗议道:“大晚上的突然说这些……你真是……是说嫌我老了吗?”
“杜拉斯的《情人》里的名句,没看过吗?”
她有点窘迫道:“我是不怎么爱读书,也没看过杜蕾斯什么的……”
他把她轻轻带进怀里,安慰道:“没看过也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就好了。”
她叹气道:“还来得及吗?”
还来得及吗?他不知道,谁能预测下一个清晨?然而此刻他觉得气氛太好,以至于不许下点伟大的诺言都过意不去似的
,于是沉默了一下之后,他坚定地说:“来得及……当然还来得及。”
丈夫无故爽约的不安此刻才舒缓下来,她回抱了丈夫,并轻声抱怨道:“你说那个是不是写小黄书的啊?怎么取了个套
子的笔名?”
他突然觉得……呃、有点来不及了。
从拉斯维加斯拍完外景回来,一下飞机,还没走出机场,阮仲渠便接到一个重磅炸弹级的电话——他被告知公司遇到了
史上最严重的危机,不知道为啥,似乎要倒闭了。
“什么?!”他几乎跳起来,“出了什么事情?!公司一直在赚钱,经营状况非常好!怎么会这样?!”虽然兼任陈墨
澜的经纪人,但实际上身为中层管理人员之一的他对云天娱乐的情况掌握还是比较全面的。
在听到那个传闻中的理由之后,他简直不能相信这么乌龙的事情。
煜叔从后面走过来,一副无辜的样子。
阮仲渠就拿别样的眼神审视着这个蓝颜祸水的大叔,也许算上有几分气质,也许有那么一些莫名其妙的魅力……然而,
那可是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大公司大买卖啊!为了这么个人到中年的二手男人(离婚的)闹到公司要关门,一方进监狱
一方进火葬场的地步……难道真如传说中那般——每个傲娇毒舌爱喝点红酒的中年男人上辈子都是天使,你,伤不起?
最终章
煜叔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的震惊度不比阮仲渠小,他没想到李云修竟然会做出这种事!难道他对陈墨澜也是真的?……李
云修竟然还爱着陈墨澜,上哪说理去……
这样想着煜叔竟觉得脑子里有点什么炸开的感觉,眩晕,微妙,若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细胞在地骚动,越来越骚动
,简直震荡得“桑煜”有见到大海的感觉。
煜叔狠狠训斥这个闷骚的身体里还残留着的那点不散的阴魂,暗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听到有男人为你打架就高兴得
跟什么似的,被人挤兑死的时候你想什么来着?”
然而这斥责并不怎么起作用,大概是陈墨澜对李云修的执念太深刻了,即便是身在另一个世界当感应得到这真爱的喜悦
,那残缺的魂魄受到召唤,牛郎织女一样挣扎着爬过桥来会情人……
一同坐在车子里的阮仲渠发觉到了陈墨澜的不对劲,眼神怔愣。
“你怎么了?——其实这个事情虽然因你而起,可是错处却不全在你,只是不知道这样闹下去如何收场……”
陈墨澜的突然眩晕一样瘫坐下去,吓了阮仲渠一跳,“老陈!老陈你这是……”
陈墨澜猛地睁开眼睛,道:“云修……带我去找云修。”他的眼睛散发着不一样的热度,简直像是中邪。
阮仲渠从来没听他这样称呼过李总,姑且当做是受刺激太大,只小心道:“据说李总已经不上去上班了,整个公司处于
半瘫痪状态,而我们又不知道他家的地址,还是……”
陈墨澜迅速地报出一个地址,道:“去他家。”
阮仲渠暗想:一个巴掌拍不响,中年男人之间的“情谊”还真是挺汹涌澎湃的,说来就来。
然而出于一个经纪人的天职他仍旧好言规劝着陈墨澜见到李总要说服他使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努力什么的。
司机按照陈墨澜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李云修家,自然也是在一片高档住宅区,小区看大门的要盘查身份,陈墨澜迫不及待
地说:“我们是来找李云修的,我是陈墨澜,你跟他说他一定会见我的。”
保安联系了李云修家,然后放行。
车子靠近李家的时候,陈墨澜明显情绪激动起来,李云修亲自站守候在他家别墅的门外,等不及车停稳,陈墨澜就打开
门跳下去,直奔李云修而去,到了面前却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无语凝噎。
打破沉默的还是李云修,“墨澜,你回来了。”他说。
陈墨澜点点头道:“我、我都听说了。”
李云修道:“哪件事?”
陈墨澜道:“你为了我去揭发乔鑫。”
李云修道:“那个啊,那是我自愿做的。我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公司最后彻底沦为黑道洗钱的工具,就当是为我自己好了
,你不必想太多。”
陈墨澜还想说些什么,李云修截断他,继续道:“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次我想先于其他人亲口告诉你。”
李云修道:“是什么?”
陈墨澜道:“我又要当父亲了。”他伸出手来,“祝福我吧,墨澜。”
李云修的妻子从屋子里开门出来,隔了一定的距离眺望。
陈墨澜的脸色顿时变了,煞白,眼神也是重又怔愣起来,他努力集中那开始涣散的神志,“为什么?”他问出来,声音
却很低。
李云修收回那只尴尬不被接受的手,擦着掌心,道:“我想明白了,即便没有乔鑫,我们怕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你有
你喜爱的演艺事业,我也该是时候负担起家庭的责任,做个好丈夫好父亲,我们不能一辈子原地踏步,重复着同样的错
误……”
李云修的身影在陈墨澜的眼睛里模糊起来,声音也仿佛越来越远,“好想消失……消失就不用这么痛苦了……”终于意
识永远沉入另一个世界的泥淖……
当“陈墨澜”再次睁开眼,对上的是李云修的一张关切的脸,然后几乎并排的是他妻子的脸,后面稍远一点的是阮仲渠
,满眼的大脸。
煜叔皱了皱眉,道:“李总,我没事了,请你让开点。”说着推开李云修,自己站了起来。
李云修不放心道:“你、你刚才突然就昏倒了……我说的话没别的意思……”
煜叔弹了弹肩膀上看不见的灰尘,道:“刚才失礼了不好意思。”
这个如往常一样冷冰冰的态度让李云修隐隐失落的同时又放下心来,说实话,刚刚那个深情望着他的那个“陈墨澜”让
李云修几乎怀疑他并没有变,几十年如一日地还爱着自己,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态度才是现实。
煜叔道:“李总,关于公司的事情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李云修迟疑道:“那请进屋子里说吧。”
煜叔道:“不必了。借一步说话即可。”说着率先走到十几米外的大树下站定,李云修被动跟上。
剩下的人听见他们对话的内容,不过从肢体语言和表情上看,大概是“陈墨澜”不满地指教,而李云修偶尔会发出异议
即被训斥什么的。
李妻有点担心地一直盯着看。
过了一会俩人才走回来,煜叔边走还边道:“我希望你以后做事情用用脑子,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做些于人于己没有任
何好处的事情,就好像有人说是为了祖国到处遛鸟,问过祖国乐意你代表她去遛鸟了吗?BLABLABLA……”李云修有点垂
头丧气地跟着。
等走到李妻他们这边了,煜叔才突然站定,道:“哦,对了,”他对夫妻俩道,“恭喜你们添丁进口。”伸出手去。
李妻看了看自己丈夫,李云修回握住那只手。
煜叔道:“孩子满月酒的时候我一定会来,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简直像对新人的祝福什么的。
车开出小区的时候,阮仲渠忍不住道:“老陈,有时候我还真看不透你。你是怎么想的?”
刚刚“鬼”上身的煜叔其实很累了,把自己放在车靠背上,道:“我想李总能安生过他的日子就给我省了一笔麻烦了。
”
他说的是真心话。
然而,就在李云修为自己的前途性命提心吊胆的时候,先倒下进医院的却不是他,而是信誓旦旦要他好看的黑道大佬—
—乔鑫。
他在一次头疼发作时被阿德强行送进医院,结果被查出脑中长了很不乐观的东西,已经到了必须做手术的地步。
乔鑫想争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再做这个手术。
大夫也是个孤傲的,直问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三个月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三个月不长,不过也许刚刚够乔鑫带领桑氏摆平杜家,挺过这场内忧外患,然后呢?然后他仍旧还是要躺在手术台上,
颅骨被敲开,脑子暴露在空气中……也许他的心脏从此就停止了跳动,也许他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也许他睁开眼睛却变
成了一个大傻子……三个月,给他三个月事情会因此而不同吗?
不会。
按大夫的说法也许会更糟。
乔鑫对着关押“煜叔”的栅栏苦笑道:“叔,你说我是不是气数尽了,还能再倒霉些吗?”
“煜叔”冲他微笑,招收。
乔鑫知道自己要是走过去立刻就可以更倒霉了。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打拼啊?这个时候他到底还有些什么可以留恋?有谁会真正为自己的死亡而哭泣?……一切在
自身肉体可预见的具体性消亡面前都现出无所遁形。
乔鑫最终接受了医生立刻做开颅手术的建议,求生或者求死如风月宝鉴,正反两看。
手术还是对外封锁了消息,只被几个人小心地保持着秘密,乔鑫已经尽可能地安排了后事,对自己术后的各种下场都尽
可能做了安排,实在安排不到的就算了。
手术的前一个小时,医院某被低调保护起来的病房内出现了一位访客。
煜叔也是刚刚被“请”来的时候才知道此事,心里掩饰不住地惊讶。
乔鑫穿着病号服,一阵子没见看着瘦了不少,神态倒还平静。
煜叔此刻心情比较复杂——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就是再不孝,人都要死了还是会复杂。明明他还年轻,刚刚三
十出头,看着也不像是短命的,怎么就……哎,世事无常佛跳墙。
乔鑫对煜叔点点头道:“叔你来了。”
煜叔道:“怎么说病就病了,之前不是好好的。”
乔鑫微笑道:“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
煜叔便默然。
乔鑫一一遣散了房间里其他人等,连眼巴巴看着的阿德都赶到门外守着。
煜叔道:“这个时候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乔鑫道:“不用做什么……我就是想最后见见你,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煜叔叹气,道:“你说,叔听着。”
乔鑫靠坐在床上,隔了一定的距离,盯着他的脸看,煜叔坦然与他对视——如果世界上有对眼神大赛的话煜叔也不会输
给任何人的。
果真乔鑫率先移开目光,“对不起。”他看着窗外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煜叔想,却没有做声。既不能耸耸肩膀大方表示原谅,也不好对一个即将被开瓢的人说点狠话过瘾
,他干脆保持沉默。
乔鑫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若是事情可以再来一次——我想我大概还会那样做。”
煜叔叹道:“你到底有多恨我啊?”
乔鑫道:“我爱你。”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看着窗外。
煜叔立刻紧张起来,简直想马上把他送去开瓢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被特种兵打傻了还是疯了?临死也要拉上他垫
背吗?
“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上了几次床,算不上什么,我并不在意,你在意什么……”煜叔罕见地慌了,语无伦次起来…
…其实说起来,煜叔不仅不擅长告白,也不擅长被告白。
乔鑫自语般打断了他的辩解,“当年煜叔跳海失踪之后我就派人到处找。”他突然跳跃地说起那段往事来,“怎么也找
不到,你说就那么一大片浅海,前后脚的功夫怎么就再也找不到了呢?”他仿佛陷入了对这个问题的思索,一时停顿下
来。
再开口时有点艰难,“两天后,有人给我拉回来一具尸体,从十几里外的岩岸罅隙里发现的,已经泡了多日,面目都肿
胀难辨了。长长的头发像枯藤一样纠结,脚踝上系着红绳,腿根的部位有颗痣……我想那个不会是我的煜叔,他在我面
前跳下去的时候明明还那么美那么好看,我只差一点点就抓住他了……那块腐肉一定不是我家的煜叔。”乔鑫的手按在
眼睛上,他流下眼泪。
……
现在回想起来,煜叔一次都不曾见过这孩子在他面前哭,无论痛苦还是悲伤。
“也许死亡让人变得脆弱。”——煜叔茫然的想。
那对于肉体腐烂的具体描述也让他不舒服,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死得很难看”。
可是既然早已经找到尸体了,那乔鑫后来这些年的苦苦寻找步步紧逼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煜叔看着那个抹去眼泪的
孩子,眼神动摇起来——难道乔鑫从那时起就已经疯了?
乔鑫终于抬起头,这次看着煜叔,道:“是你的出现让我有了救赎的希望——我不想伤害你,虽然还是忍不住……”
煜叔打断道:“你、你不要这么突然就跳到我身上来……对了、你家里不是还有一个找到的'煜叔',他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