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下——苏若浅

原是自言自语却被凌陌琰正好听到，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居高临下的看杨可曦，神情八卦万分，“啊，原来是个

难搞定的角色啊？快说说，是咱们学校的么？”

杨可曦也跟着站了起来，拿过吉他就往铁门内走。凌陌琰在后面叫唤，跟牛皮糖似的粘上去，哎，你别走啊！你还没告

诉我呢！她是谁呀？——

夕阳落下。又是一天过去了。放学的时候在楼下的车棚碰上了好几天没见的安凡。高二下学期的学业开始紧张了，高考

近在眼前，步步逼近。不同功课的练习卷成套成套的发下来，凌陌琰忙的连喘气的时间都没剩下。就更别提会有多余的

美国时间能让他去找安凡胡闹。

两人随意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安凡就坐在脚踏车上靠在路口等凌陌琰。凌陌琰蹲下身解锁，随后将车推出。抬眼看见安

凡的侧脸，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傍晚。他的后座坐着一个女孩子，亲密的像是恋人。

脚上一用力，车子开始前进。凌陌琰三心二意，偷偷瞄着安凡的脸。犹豫再三，叫了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安凡随意的应声。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呀？”

“啊？”安凡愣了愣，“你听谁胡说八道啊？”

凌陌琰挑眉摆明不信，没听谁胡说，我自个儿看到的！

安凡一脸莫名其妙，连忙问他看到什么了？

“你骑着车带着一个女孩子啊！”

“哦，你说那天啊！”恍然大悟，“嗯，那个不是咱们还没分班前的纪律委员么！她现在跟我一个班儿啊，先前在学校

把脚给崴了，老师让我带她回家来着！你得知道，班长也不好当啊！”

“切，你就在我这个无业游民面前炫耀吧！”听到答案后，凌陌琰心情突然变得奇好，咧嘴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安凡扭过头，脸上带满温柔的笑意，有些小小的调皮，啊，原来被你发现了啊？

少来！凌陌琰朝着安凡做了个鬼脸。

安凡轻笑几声，然后抿着嘴，声音柔柔的，我想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哈，那我该说你纯情呢，还是说你思想封建呢？”凌陌琰歪着脑袋思考问题，心里却记住了这句话。一字一句的刻入

心头。

“两者都不是。我只是想全心全意喜欢一个而已，太多的人会照顾不过来的……”最后的话语带着笑意，可还是能看出

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喔……还真看不出来，你是如此专情的人啊？”凌陌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视线转到了正前方。

说话间，回家的路程少了一半。两个孩子一边骑着车，一边聊着天。好像都不是很专心，车子在马路上歪歪扭扭的。

本是随意的聊天，可是那天晚上凌陌琰却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遍，却怎么都睡不着。头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平时作业那么多，基本上写完都过凌晨了！累的

跟狗似的，倒床上就可以睡着。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凌陌琰问自己，答案是不知道。他不耐烦的一把将被子闷过头，直

到被子里的空气变成了二氧化碳，他才钻了出来，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傍晚时分，安凡的那句话语，我想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他记得清楚，放学的时候，安凡脸上带着微笑，是向往的神情。

就这样，熬了一个晚上。天刚蒙蒙亮，凌陌琰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到写字台前拿起话筒开始按号码。

嘟——嘟——

“喂，谁啊？”电话通了，方梦黎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那端传来。不过语句显然很不满有人那么一早就打电话过去骚扰她

。

“是我，凌陌琰。”

“噢，小凌子啊，你干嘛那么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啊，不睡觉啊你？”声音的主人似乎清醒了些。

凌陌琰垂脸，把玩着写字台边上的一只签字笔，哦……我想跟你说句话来着……

“什么话啊？”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这辈子，只想喜欢一个人。只想照顾一个人……”凌陌琰跟背书一样没有感情，可话还

没说完就被方梦黎打断了。

“等等！你说什么？”很诧异的样子，彻底清醒了。方梦黎看着手中捏着的话筒，心想是凌陌琰没错啊，怎么一大早就

说胡话呢？

“我说我只想照顾一个人。”

“不对！前面一句！”

“嗯……我这辈子，只想喜欢一个人。”

方梦黎抓了抓头发，还是不对，再前面！

凌陌琰傻乎乎的照说，我们分手吧！

“对了！就是这句！”方梦黎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个音调，跟抓到小辫子一样，“我说弟弟，咱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呀？”

“啊？”凌陌琰张大嘴巴，开始磕巴，上次，上次在车棚，我不是说，不是说在一起试试吗？

方梦黎恨恨的一闭眼，有气无力的样子，拜托啊，你那句话不是开玩笑吗？别以为你那会儿摆着一副特正经的摸样，我

就不知道你是在耍我玩儿了！

凌陌琰脸上三条线，心说不好。原来人茉莉花儿压根没把这句话当成一回事儿！靠，他竟然还傻不拉几的去跟人道歉！

“哎——闹够了没有？我困死了，没事儿就挂了啊！”

“嗯，没事没事，拜拜啊您！”话音刚落，凌陌琰就立马挂下了电话。那话筒好像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一秒都不能多

拿！

闹剧结束。折腾了一个晚上的凌陌琰终于累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重新躺回床上。没几分钟的时间，靠着枕头就睡着

了。

只可惜，他那个时候还不了解，安凡的话对他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

***

念高三的那一年，晚上开始有晚自修了。通常是6点半开始上课，自修两个半小时，9点下课。期间只有一个管理员老师

在走廊里巡查，来不来自修全靠自觉。

凌陌琰的那辆自行车前段时间光荣下岗，一堆废铁至今还在自家的车库里躺着。所以安凡和凌陌琰商量了下，打算交通

工具从自行车改乘公交车，基本进入了小康水平。起码从两个轮子换到了四个轮子！

凌妈妈为此还特地出门去看了公车的时间表安排，了解到最早的那班车是6点，然后是每隔7分钟来一班车。晚上最晚是

10点的车班，只要赶上时间，一切都没问题。安凡和凌陌琰表示明白，然后一同乘假期上街去买了两张公车卡，各自打

了一百块钱进去。

与其说是自修，其实就是做一些白天发的练习卷。练习做完了就看书，随便你怎么样，只要不说话就可以。说来也怪，

平时班级一直都很吵，结果这个学期一开始，班级里的同学竟然自觉性百分之一百的高。凌陌琰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暗

暗的感叹，这个高考果然是厉害啊！

在学校的食堂里和安凡一起吃完饭，回到教室里发现还有一半的人没到齐。凌陌琰抬眼看班级后面挂着的时钟，还有十

五分钟的时间才上课，便在班级门口的走廊上站了会儿。

校园里的路灯都开着，暗橘黄色的调调还挺好看的。

铃声响了。凌陌琰慢悠悠地走进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今天一共发了11张的练习卷，凌陌琰从抽屉里抽出了张文言

文汇总的卷子，打算在自修时间内搞定。

手里的签字笔转着圈，看着题一点一点的写。班级里一直挺安静，时不时会有人小声的说着话，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就

会停止。凌陌琰写完了半面，放下笔看了看窗外，然后接着写。

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反正当放学铃响起的时候，凌陌琰一共写完了5张半的卷子。虽说不上如何认真，但起码

是自己的成果。相比之下，总比抄别人来得光明！

起身整理书包，连拉链都没来得及拉上，拽上书包肩带就跑出了教室。凌陌琰与安凡说好的，谁先下课就在2楼的楼梯边

上等对方。凌陌琰单肩背着书包靠墙上，左等右等。脑袋还时不时的往上抬，眼看着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就是不见安

凡的人影。

凌陌琰有些不耐烦了，干脆一路小跑上了四楼。四楼的楼道灯还亮着，很多班级的灯都关了。凌陌琰往走廊上又多走了

几步，看到安凡那个班级里灯还亮着，隐约传来对话声，听不太清楚。

凌陌琰有些好奇的走过去，后门关着，他站在了窗台边。一眼就看到里面背对着他的安凡，以及肖琪。全班就剩下他们

俩个，教室空荡荡的。

凌陌琰想开口叫安凡。肖琪的声音就突然响起，甜甜的少女声带些羞涩，安凡，上回儿的事儿，我还没谢谢你呢！

安凡开始是疑惑，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大大方方的笑，低头整理书包，没事儿，别客气！

“嗯……”女孩子点着头，背上书包，走到安凡的课桌前。

安凡将一套卷子全部塞进书包里，完了拉上拉链，接着抬头说，没别的事儿了吧，回家吧！呵呵，楼下还有人等着我呢

，这会儿准是得等急了！

“怎么还不走？”安凡背上书包准备出门，却没听到后头的脚步声，转身发现肖琪还站在原地不动。

“那个……等你的人是谁啊？”肖琪踌躇着。凌陌琰隔着一层玻璃窗，看见了安凡的侧面，满是笑意的脸。

靠！凌陌琰嘴巴里嘀咕了句，好你个安凡，让我在楼下等着，你自己却在这里跟个小姑娘纠缠不清！

“凌陌琰啊，高一我们不一个班的么？好了，赶紧走吧！我关灯了啊！”

手指一用力，整个班级立刻就暗了下来。黑蒙蒙的，有些看不清楚。

“安凡！”肖琪叫住了正要走出门的安凡，声音犹犹豫豫的。

“嗯？”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安凡听着，关了灯的教室一片黑暗。他只能看到离自个儿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身影。

“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或许是你太优秀的缘故，我不敢当着面跟你说这些话。关了灯我就不怕了，我可以毫无保

留的对你说。安凡，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说完，声音一下子静止了。安凡没有接话。整个教室安静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凌陌琰转过身，背靠着墙。目

睹了一场寻常的表白戏码，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开始期待起安凡的回答。

他还记得不久以前，安凡跟他说过，他这一辈子，只想喜欢一个人。因为太多的人，他会照顾不来。

凌陌琰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清楚的记住他的话，只是本能而已，几乎是瞬间就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然而，沉默了半分钟左右，安凡终于开口了。他轻轻的笑声很好听，“首先，谢谢你喜欢我。可是很抱歉啊，我现在并

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呵，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当同学吧！我先走了啊，你一个人小心点！”

或许，这就是安凡残忍的地方。他可以温柔，可是却距离的十万八千里。肖琪有片刻的心痛，勉强自己微笑，抬头看着

安凡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从班级里走出来，安凡一眼就看到了正独自一人往楼梯方向走着的凌陌琰。一路小跑追上去，习惯性的将手搭在了凌陌

琰的肩膀上。

“等很久了吧？今天刚好轮到我打扫卫生，吃饭的时候忘记跟你说了！不好意思啊！”

“哦，原来是在打扫卫生啊？我刚才看你跟那个肖琪挺黏糊的嘛！”凌陌琰想也没想就回过去，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气

里竟然有酸酸的味道。

安凡愣了愣，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原来……你都听到了啊？

凌陌琰重重地点头，不怀好意的笑，好像是在说，我完完全全，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其实啊，我也不知道……她，她……”一向口才不错的安凡竟然开始结巴，凌陌琰憋着笑意看他，最后竟然“噗嗤”

一下笑出了声儿，就像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一般的笑颜。

“哈哈哈哈！她什么她！我说你够可恶的啊，人小姑娘对你表白，你竟然还在那儿义正言辞地说什么‘希望我们还能当

同学’！啧啧，人肯定连心都碎了！原来只是同学啊，竟然连朋友都不是！”

“喂，你够了没……”安凡无奈，郁闷地抬手抓抓自己的头发，眼睁睁的看着凌陌琰在一旁毫无形象的大笑。

“额，咳咳……好了，你干嘛摆张苦瓜脸啊！你有人追求就不错了，你看啊，我明明就是个五官齐全的好少年，为啥都

没人看上我呢？”凌陌琰摇摇头，往安凡的肩膀上用力的垂了两下，“挺有能耐的嘛！”

这下子，安凡更无奈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喂喂喂，你还有完没完了？

两小孩一路上打打闹闹的走出了学校。马路边上的人不是很多，对面就是车站。

公车站台上还有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不过都不认识。公车还没来，夜晚的风有些凉。凌陌琰将手塞在口袋里来回

踱着小碎步。安凡见到了，问他，怎么了？

“有点冷，该死，车怎么还不来啊？”话语间，凌陌琰还探出半个身体向街的远处望了望，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只好又

缩了回来。

安凡没有接话，直接伸过手去，将凌陌琰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然后一把握住，一同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凌陌琰侧过头看着安凡的那个鼓起的口袋，呆了呆。

他的手很温暖，连凌陌琰的手也渐渐的暖了起来。

安凡不动声色地问他，没什么表情，好点了吗？

“嗯。”转过头就看到等了好久的公交车正向这边驶过来，有些兴奋地叫了声，“啊，车来了车来了！”

完全是下意识的抽回手，伸入裤子口袋里去掏公交卡。安凡看着自个儿一同被扯出的手有些发愣，手心还有凌陌琰剩余

的温度，只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凡，发什么呆呀，走啊！”

安凡抬头，看到了凌陌琰的眼睛。点头，跟着上车，掏出公交卡刷了下，坐在了前排的位置上。

时间还不是很晚，车里还有乘客。凌陌琰大致的看了下，车上就他们两个学生。

路过商场门口的时候，这个城市还有些喧闹。安凡的脸一直朝着对面的窗外，看到了人来人往的行人，面无表情的样子

。

一站两站。车上的乘客也渐渐的少了起来。安凡和凌陌琰以相同的姿势抱着书包坐在一块儿，摇摇晃晃的不平稳。

第四站刚好停在他们的小区门口。安凡抬手看了下时间，刚好是9点半。进了社区，绕过几幢楼。上楼站在自家门口的时

候，转身向对方打了个招呼，之后，你左我右。

很久以后，凌陌琰和安凡谈起了这一段青葱岁月的往事，深感怀念。

末了，凌陌琰问他，你是不是打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偷偷喜欢我了？

安凡想了想摇头，坚决的回答他两字，没有。

凌陌琰撅撅嘴，继续好奇的问，喔，那是什么时候啊？

这回儿，安凡只是温柔地笑，却不语，任由凌陌琰怎么逼供都没有说出口。其实这一切都不需要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