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忒不是东西——苏十三

第一章

“我地祖宗，唐小川你跳泥坑里去了啊？咋整的跟锅灰似的？”

我妈扯开她那大嗓门开训，我总觉得吧，我妈这妇女没啥品味，我这是锅灰吗？咱这是苦晒出来的正宗地古铜色好不好

，瞧我唐小川现在多有男人味。

我这边刚臭美开来，就瞧见我妈给我收拾的行李，好家伙，这都几个大皮箱子了，我妈这让我咋带去啊？

“妈！妈！妈！我就是去上学我不搬家。”

“屁，我当然知道你是去上学，你这不出省了吗？这东西该备的都得备，就你那缺心眼的，感冒了都不知道吃药打针，

这些东西不备着你知道上哪买去吗？”

“我也没你说的那么没用啊……”我蹭了蹭鼻子，嘀嘀咕咕的觉着委屈。这干嘛啊这是，哪有这么接人短的。

“我就说吧，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我这么一精明的人咋生了你这样的儿子。亏大发了。”

我真想哭。

妈，你能别说了吗？儿子我饿了……真饿……

我妈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鱼，柿子炖牛肉，我饿劲上来基本上不吃饱了不抬头，我妈说我上辈子肯定是一头饿死的牛，

要不这辈子哪能这么少根筋。

我说妈你别污辱我和牛，牛碍着你什么事了，它搁哪就缺根筋了。

我妈说了，亏你还考上北京师大了，连对牛谈琴都不知道，知道牛为啥听不懂琴声吗？因为它少跟筋。

我就说，妈你这说的不对，我能听出好赖歌，你不能把我比作牛。

我妈激眼了，把筷子一摔，你怎么的？造反？

我当时就蔫吧了，干嘛啊这是，不让反就不反呗，摔筷子干啥啊，怪吓人的。

我看了我爸一眼，嘿，爸你倒是吃菜呀，咋老吃白饭。

我爸蔫了吧唧的瞅了我一眼，我心下一哆嗦，我爸这是咋了？我不就趁着暑假去了趟农村吗？我妈这是咋收拾我爸了。

后来我又观察了我爸几天，我总算知道这是咋回事了。

都说女人是半边天，搁我们家，女人就是武则天啊，我妈这次严打，叫我爸一次性把烟和酒全给戒了。

我除了同情还是同情，临走前我搁登机口抱住我爸，特深情的说了一句话，“爸，儿子走了，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我爸老泪纵痕，我估计他也合计出味来了，我这儿子一走，我那半罪就全搁他身上受了，他不委屈才怪，我妈搁旁边嫌

恶心，“嘿，这多大岁数了，儿子不就去趟北京吗？哭什么哭。不闲丢人啊你？”

我爸一点消极的气焰都没了……

我妈还老怪我熊，看看我爸都给我做了啥榜样，我唐小川将来一定找个温柔贤惠不骂我不揪我耳朵还会做柿子炖牛肉的

媳妇。

“爸妈，得登机了，你们还有啥要说的。”

“别那么缺心眼……”

“……——……”

我……我啥也不说了……

我坐的是下午三点多的飞机，第一次离家这么远，飞机起飞的一霎那，说实话心里突然有点难受。看看我旁边这个带帽

子的，睡的这叫一个香，我把后脑勺靠在座椅上，怎么好像全世界就我一个人搁这难受呢，我挺不满的。

后来我做梦了，下了飞机没打到出租车，我扛着我妈给我装的行李，愣是走到学校。给我累醒了，我右肩膀麻的没丁点

感觉了，我这儿还纳闷呢，扭头一看，好么，鸭舌帽什么时候把他那颗脑袋搁我肩膀上来了？

“同学……你压到我了，都麻了，醒一醒，嘿，醒一醒啊……”

这怎么还叫不醒了？我斜歪着身子，打算用手把鸭舌帽脑袋扶回他座位上去。

手刚碰到他下巴，就听他极度不悦的喊了声“别动！”

还伸手把我一下子抻到他那块，脑袋往我颈窝凑了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过去。

“……”

当我小个儿抱枕啊，我傻眼了……

现在这人胆都这么大吗？压了别人还有理了？

还是真像徐涛说的，我唐小川往那一站，脸上就写四字——无害好欺。

徐涛你个乌鸦嘴，自从你说完之后，我唐小川碰见多少倒霉事？你等着，我这兜子里的牛肉干能让你吃着一口的，我不

馋死你！

鸭舌帽又睡了四十来分钟，在飞机减速降落在机场时，睁开了眼睛，他睡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擦口水，我扭着脖子瞧

了眼我的右肩膀，欲哭无泪，这人……这人睡觉咋留口水，还留到了我衣服上了。

“什么名？”

他把鸭舌帽往上扶了扶，我总算看清了那掩在帽沿下的脸，怎么说呢，真好看。

嘴唇是鲜红色的，我总觉得他好像抹了唇膏，要不怎么能那么红，丹凤眼，眼角向上轻挑着，眉宇间全是那种放任不羁

，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嘴唇太薄了，而且唇角的孤线有点冷洌，我喜欢厚嘴唇的人，就像我，看上去多和蔼可亲啊。

“傻啦？”他伸手在我右脸蛋上狠掐了一把，真是狠掐，我疼的直咬牙。

“你干什么呀？”

“问你名呢，装什么哑巴。”

“唐小川！”

“你爸是不是叫唐大川。”

“啊，你怎么知道我爸叫唐大川。”我特认真的问道。

＝＝｜｜｜他这个表情。

“你学生吧。哪个学校的？”

“师范的。”

飞机落地了，鸭舌帽告诉我他叫林竞，他又说了句后会有期，背上他那个阿迪的单肩包三步两步出了机舱，留下我一个

人细胳膊细腿的收拾我妈给我带的那些个东西。

我倒是没太在意这个人，就是合计着让人留了一身的口水，怪讨厌的。

第二章

来北京之后，我发现这和我家那块可差老了，我主要说的是打车费……可真贵，我家那远点就二十多块钱，这倒好，远

点就得三四十块，所以我出门能不打车就不打车。

徐涛就不了，他正好相反，从我认识他起，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前十五天天天的好吃好喝，后十五天就天天的泡面泡面，

熬不下去了，就跑我这来蹭饭，一蹭就是六七年，我中学和高中的零食有一半都是他给吃了，不然我现在能一米七三的

个头吗？光说我妈熬的鸡汤，他得喝去多少？

算算来北京的日子，这才一个礼拜，徐涛又阵亡了。

饿的死去活来打电话跟我要饭吃，他实在叫的太惨绝人寰了，我一个不忍心，就拎着我妈给我带的牛肉干和一堆小零食

给徐涛送去了。

徐涛他们学校是个二本，丫目前处于愤青状态，他那分数要是北京人，就够上个一本了，可谁叫他外省的户口还想来北

京上学，没办法就进了这二本大学。

“钱花哪去了？你妈没少给你带钱吧。”

“我这不愤青呢吗？心里堵的慌就跑出去玩了玩。”

暑假那会怎么没瞧见他堵的慌，撒欢儿的玩，这会开学了，才后反劲？

“小川，晚上别走了，我带你认识几个哥们去。”

“我不想去，一群陌生人搁一起玩不得劲。”

“有什么不得劲的啊，再说了，我认识的这几个人也是你们师大的，现在大四了都。你是新生，以后保不准有什么事就

能用上人家呢。”

他这么一说，我合计合计倒也是，反正我来北京也没玩过，晚上的时候，就和徐涛一起去了后海的酒吧。

后海是一个四方形的圈子，里边各种各样的酒吧一家接一家，灯红酒绿看得人眼花缭乱，中间是一条小湖，不是太长供

游人划舟赏景，夏天的时候，在桥上待一会，总有凉风吹来舒适宜人。

我和徐涛进了一家叫红的酒吧，徐涛他家是开地产生意的，他叔在北京有一定的势力，暑假的时候，他家里本来要让他

出国的，徐涛死活不乐意去，就跟我来北京了，按他的话说，就他爸那点生意，他小学文化都能打理的一顶一的好。

我说他吹牛皮不上税。

他一把勒住我的脖子夹在手臂里，问我服不服。

那我能服吗？

丫我个不高，但我牙口好啊，小样，咬不死你。

“妈呀！小崽子你真咬啊！”

“这能逗着玩吗？说咬就咬。”

我特横的伸着小脖子示威，怎么的，一米八就了不起了，一米八就能白吃我牛肉干了，我咬不死你我！

“哈哈哈，你属狗的啊。”

“你……鸭舌帽！”

林竞脸好像是抽了抽，热情大减，我倒是挺高兴的，怎么也说是遇见熟人了。你别说还真够巧的，北京这么大，偏叫我

在这里见着他了，我这亲切感倍儿升。

“你们俩认识啊。”

徐涛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这我发小，唐小川。”说完了，给我弄个狗窝头，纯心报复我是吧！我瞪了他一眼。

林竞笑笑不语，他穿着黑色的V领短衫，头发根根耸立，我瞅了半天，“徐涛，你说他那头发得用多少发胶啊，头皮不痒

吗？”

“不知道，没弄过，他要是痒就挠了。”

哦，说的倒是。

徐涛拉着我入桌，让我坐他旁边，七八个人呢，我没怎么应酬过，就缩在徐涛身边，看他跟那帮人如鱼得水的说笑，“

这我发小唐小川。”

“小川，这郑武。”一大个，浓眉大眼的，很man的男人，架势很足。

“这郑宇，郑武弟弟，你们一个学校的。”挺秀气的男生，笑起来也挺好看，徐涛介绍完，他就冲我笑了笑，然后林竞

又拉他聊天说笑去了，根本不搭理我。

我觉得他真不是东西，忘了他还留我一身口水呢，这会倒不搭理我了。

我拿起桌上的红酒，刚要喝就让徐涛给抢了去，“你喝这个。”

“这什么啊？”我抬起那高脚杯，对那透明的液体满是好奇。

徐涛摸了摸我的头，笑眯眯的说道，“雪碧。”

我觉得自个儿气有点喘不上来。看我气鼓鼓的，徐涛拿了爆米花塞我嘴里，奶油味的，扭头跟那帮人拼酒。

我吃我的，他们喝他们的，等我吃得打嗝的时候，一桌人都喝大发了。

“小川，饱没？”徐涛醉薰薰的用大手揉了揉我的小肚子，现在它跟皮球似的了。

“别靠我那么近，丫嘴臭死了。”

“多臭啊？闻闻，看能不能臭死你。”

徐涛哈哈笑着，膏药似的把嘴往我脸前凑，还哈了口气。

“你丫我可急了！”

看我瞪眼珠子，徐涛才坐正靠我身上，我抬头，林竞抿起唇角冲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一口干了，然后移开视线。

我没怎么闹明白，他干那一口是为啥。

郑武也喝大发了，郑宇扶着他哥坐进出租车先走了，徐涛被他朋友拉去赶另一个场去了，我有点惦记，就拉过徐涛的手

问他，“别去喝了，咱回去吧。”

“没事，林竞，你照顾好小川啊。”

林竞靠在电线杆上，路灯打在他脸上，我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一瞬间觉得他脸上那种朦胧的浅笑，叫人移不开视线。

“走吧，我送你回家吧。”

我过去把他的手放自己肩膀上，他整个人靠在我身上，我费了把劲才扶住他，看他不胖啊，怎么这么沈。

林竞在我头顶上呵呵的笑。

我忙着扶稳他，“你……你笑什么？怎么这么沈。”

说完，我又觉得身上的重量又加重了。

“唐小川”

“啊，干啥啊？”

“唐小川……”

“我听着呢，你说吧。”

“我其实没醉，我故意的。”

“我知道，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老实点别乱动，我快扶不住了。真是的……”

我把林竞塞进出租车里，自己跟着坐进来，屁股刚沾着座位，林竞就把身子靠我身上了，脸还埋在我脖子里，笑呵呵的

喘气，弄的我怪痒痒的。

我又听他叫我名字。“唐小川……你可真傻……”

你丫真可恨。

第三章

林竞家离后海不太远，在鼓楼大街那边，十二点多的时候，便到他家了，我把林竞从车上搬下来，他头倚在我的脑袋上

，睡的毫无防备。

我扶着他进楼洞，面前出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了我一跳。

“谁？”

“林竞……”

我肩膀一轻，还以为林竞摔地上了，结果人直挺挺的站我旁边，左手困意十足的挠了挠头发，转过头冲我说：“唐小川

，我跟你说过我没醉。”

“啊，你没醉……”

我看的有点傻眼……他装的可真像。

“林竞……为什么不见我。”

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借着昏暗的路灯，我看清了他的样貌，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有点瘦。

林竞青着脸，眉头皱在一起，连我都能感觉出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厌恶和鄙夷。

“孟凡，你他妈真不要脸。”

我有点弄不清楚状况，林竞这是干嘛呀，没瞧见孟凡脸都煞白煞白的了，“有……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搁旁边待着，管什么闲事！”林竞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想我再多说一句，他肯定得

揍我，我就闭嘴了。

“姓孟的，你他妈去结你的婚别再来找我，真他妈够贱的，你都被干多少次了，还有脸去找女人，你能硬的起来吗你？

让那倒霉女的知道，怎么瞧你啊孟凡，你好意思吗你？”

“别这么说，我也不想结婚。”孟凡白着脸，声音不稳的强装着冷静，“体谅我一下好吗？我父亲因为我们的事住院了

，我母亲一个劲的哭着求我。林竞，身为人子，不能只为自己着想，我们有作为子女的责任……”

“那你就让我滚！”

林竞红着眼睛朝着孟凡吼道。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捶了一下，在这寂静的夜晚，它敏感的感觉到压抑的悲伤，是什么，我看着林竞，他像一只困兽，骄

傲的，不羁的，却痛苦着，脸上的表情让人一阵的心疼，我想起徐涛和初恋分手时，我在夜里找了他很久，后来在马路

牙子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蹲在地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们两个人对视着，似乎传达了无数不能言语的痛苦。

一时想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事，又觉得不明白。

“你走吧，孟凡，咱俩真完了，你别再来了。”

“林竞，别这样……”

孟凡哭了，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的眼泪，我想一个男人心里得多难受才能流出眼泪啊，我拉了拉林竞的衣角，他澄澈深沉

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孟凡，好像在无声的哭。

我愣住，手不由的垂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竞我一辈子从没这样爱过，我不想就样完了。”孟凡哭着，撕心裂肺，我没有经历过爱恋，所以不能体会他哭得这

般伤心的感受，只是我觉得，他一定很疼吧。我就只有在疼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哭，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小声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