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女朋友~?”
“没有没有。”被开玩笑时仍旧面瘫得厉害,严一诺直接切入正题,“您找我什么事儿?”
“哦,这个给你。”
“什么啊。”接过那个文件夹子,翻开,看了看里面的打印好的表格,严一诺点了点头,“哦,下学期的任务分配表?
”
“嗯,本来说开学之前再说了,结果小刘提前把表做好了,你就拿着吧。”
“哎,成,那我回头按着这个下发通知。”
“嗯,得,你赶紧回家吧。”
“哦。”
“真没人等你?”
“科长,您别拿我开心了。”
“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你今年都二十九了吧?我儿子二十九的时候,我都抱上孙子了。”
“……我不着急。”
“你爸妈着急啊。”
“……”
“小严,你到底有对象了没有啊?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个?”
“其实……”尴尬至极的看了一眼老科长,不知为何突然脸红起来,严一诺完全下意识的点了个头,“有了。有一个…
…对象。”
“你看,我就知道有吧。多大了??”
“二十五。”
“干什么的呀?”
“糊……那个,包装设计,做包装设计的。”
“哟,那挺能挣钱的吧?”
“不知道……”
“有钱的姑娘可心高着呢,你可得好好拴住了。”
“啊……您放心,是他追的我。”
“你小子行啊……那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这就不着急了吧……”
“怎么不着急呢,要孩子就得趁早,不然……”
“科长,我真得赶紧走了。”
实在是多一个问题也不想听了,多一个回答也不想做了,憋着笑快要憋到内伤,严一诺逃也似的跟居委会大妈一样的老
科长道了别,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
心里很复杂,多少有点儿风中凌乱,尽量集中精神开车回家,刚上了楼,就又看见了门把手上的塑料袋。
仍旧是金象大药房,仍旧是保鲜盒,不过不是咖喱饭,是京酱肉丝。
严一诺脸上阴郁起来,心里却在升温。他三两下解下那个塑料袋,掀开保鲜盒盖子,凑过去闻了闻那香味。
哦,老天爷……
他现在有点儿想把早晨随便在单位门口买的那个鸡蛋灌饼呕出来。
那是垃圾,这才叫饭呢,真的。
重新盖上盖子,他定了定神,转身去敲吴小可的房门。
踢里踏拉的拖鞋声很快就传了出来,一把拉开门,那小子正冲着自己乐。
“香不香!”直接问了一句,吴小可亢奋不止。
“还没闻呢。”面无表情说着,严一诺确认,“这又是上午学来的?”
“不是,这回是我照着百度百科做的。”把对方拉进来,感觉自己特别有天分的家伙笑得好像要咬人,“今儿早晨你刚
上班我就出门儿了,买了一电饭煲,买了点儿菜,然后实践了一上午,这是成功之作。”
“失败了几次?”似乎都能在屋子里闻到隐约的酱香味了,严一诺往厨房探头过去看了一眼。
有点儿恐怖……
不,不是乱的恐怖,是干净的恐怖。本以为会看到脏兮兮的锅碗瓢盆和切菜板上没用完的食材,然而厨房里确实已经打
扫干净了,啥也没有。
“有那么三四回吧也就。”倒是不介意泄漏秘密,吴小可实话实说,“怎么样,厨房我也给收拾了,牛叉吧?”
“这算是毁尸灭迹么?”轻飘飘的说着,严一诺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对方手上,“装盘子里,做成盖浇饭的样子,我不吃
盒子里的东西。”
“这保鲜盒我刷干净了。”
“不,我只是讨厌用方形的食具。”
“你怎么这么事儿啊……”
“少废话。”
高高在上的公务员大人发了话,糊纸盒的小可不敢不从,乖乖拿了个盘子准备放进去,却突然想起来那家伙似乎说了讨
厌陶瓷制品,赶快又翻出一个大学时代闲得无聊从宜家买回来的蜜胺盘子,洗干净之后,把饭菜在里头“布置”好,端
了出来。
“严老爷,吃饭了。”拿筷子在盘子边沿敲了敲,吴小可将之放在小小的折叠餐桌上。
“别这么叫我。”从浴室洗了手,指尖还沾着水滴的男人皱了皱眉头,走到餐桌边坐下,他拿起筷子,而后抓过电视遥
控,调到一个还算有点儿意思的频道。
其实,看电视什么的,只是个幌子。
真相是,他不太想让对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并不算是吃相糟糕的那类人,准确来说,他其实吃饭挺老实的,不会往身上掉,也不会米粒粘在嘴角发现不了。他只
是一个人吃饭惯了,实在觉得两人面对面坐着进餐,而且又是刚刚就算确立下来的那种关系的前提下……着实别扭非常
。
这、这不是好像……那个什么……新婚夫妇似的嘛。
不过,吴小可似乎很喜欢这种对坐的感觉。
“吃饭别看电视,影响消化。”抓过遥控器,按了待机按钮,看着屏幕黑成一团,他心满意足扭回脸来,“吃完再看。
”
“你怎么这么麻烦。”严一诺不爽。
“幼儿园老师就说过,吃饭不要看书看电视或者没完没了说话。”
“我没上过幼儿园。”赌气说着,严一诺干脆把盘子端了起来,“我回去吃了。”
“回去你就得看电视吧。”
“那你就管不着了。”
“真是的,我为你好啊……”好像受了委屈似的,那怎么看都似乎连耳朵都耷拉下来的表情让严一诺窘迫到心都酥了。
“臭小孩儿……烦死了!”嘴里抱怨着,人却终究还是坐了回去,郁闷的拿起筷子,严一诺低着头开动了。
还好,吴小可没有赖在他对面,真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他吃饭的样子看个没完,只是叮嘱他慢点儿吃别着急,那家伙就站
起身,回卧室去了。
严一诺安安静静吃了有生以来最奇妙的一顿饭。
把餐具拿到厨房,刚要找找洗洁精在哪儿,就听见里屋传出来一声“搁那儿甭管了……!”,想着不管就不管,他把盘
子筷子放进水池,便转身往回走。
卧室里,电脑桌前,吴小可正对着半成品设计图仔细修饰。
电脑显示屏上,是个构造复杂的纸盒,色彩搭配,原料材质,厚度,高度,总重量等一系列精密数据就在一边的列表里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设计图,多少有点新鲜感,严一诺走近了些,想看个清楚。
“好玩儿吧?”看他靠近,吴小可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抬头看着那张这些天来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颇有几分英气的
俊朗的脸,他伸手过去,揽住对方的腰,略作沉默之后,他小心开口,“那个,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二十
“说吧。”明明有了诡异的某种预感,还是想听听那小子说什么,严一诺并未甩开对方的手,只是等着他快点开口。
“说了你可别鄙视我。”
“我尽量。”
“那个……其实,我是想,咱俩这关系吧……”
还要更进一步?
还是说要更加坚固?
难不成要关系公开?那你就基本可以去死了,和家里闹翻的有我一个还不够么。
“咱俩这关系,就算是确立下来了哈,然后,我就觉得,是不是应该……”
应该有什么证明才放心?那你是要易拉罐拉环打造的戒指啊,还是纸糊的洞房啊?
你总不会叫我搬到你这儿来住吧?我倒是乐意省房钱又多个免费的厨子,可哪天要是你爸妈来这儿,你怎么解释?
“我是这么觉着啊,我想了挺长时间了,我就是想,你看有没有必要……你带我再见见你妈?”
“什么?”严一诺警觉起来。
“别皱眉别皱眉,我宁可看你没表情……”拉着对方很恶心的摇晃,吴小可正色了一些后开口解释,“我是想啊,你爸
那脾气,我目前确实不敢见,可是你妈应该相对好一点儿吧,就算她是来劝降的,就算她挺受刺激,可终归容易攻克吧
,我是这么猜的。再说,母子连心呐,你态度软一点儿,你妈应该不会太不给你活路,你说呢?”
严一诺看着吴小可,半天没说出话来。
半天之后,那男人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声。
“你容我想想。”
“成……可真得好好想啊……”不放心似的叮嘱,吴小可咧嘴傻笑,“哎~我好吧?啊?你看我多为你着想~”
“你其实只想着你的纸盒就足可以了。”
“那不成啊,纸盒哪儿有大活人金贵~”
严一诺又半天没出声。
又是半天之后,他微微皱了眉头,不想让那小子说宁可看自己没表情,可心里确实烦乱,终于还是对着不清楚他在烦恼
个什么的家伙开了口。
“我先问问你,干吗对我的事儿这么上心。”
“啊?”
“我跟你认识时间太短了。就算你留意我的时间长一点儿,可要说……相处,毕竟还很短吧。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你就
打算着手考虑我的家务事了,那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你表现的也太无私了。”
“无私?您这是夸我呢吧……”
“别嬉皮笑脸的。”
“哦。”
“所以,你先给我个解释。”
“到底解释什么啊。”
“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的事儿。”
吴小可听着那句话,前前后后琢磨了一会儿,然后,他吁了口气,抬起头来。
“其实那也不全都是你的事儿。”难得的特别认真严肃看着对方,吴小可开口,“我这人其实也是挺自私的,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但凡我要不想跟你在一块儿,也就不会急着赶紧扫清障碍。我感觉啊,瞒着家大人打死也不说,比跟家里闹
翻了再复合要容易,是,瞒着也挺累,但最起码咱俩都是单独住的,反正我爸妈养鱼养鸟种花种草的,又老一块儿旅游
去,没什么闲心管我,我从小儿听话,他们也就特放心,现在大了,就更无所谓我私生活怎么过了。我只要一礼拜回去
一趟蹭三顿饭,他俩就挺高兴,所以我这头儿,不是到了非坦白从宽的地步,我不会主动说。你别乱想啊,我觉得这是
比较保险的策略,盲目……那个叫出柜哈,盲目反正不好,伤人伤己的,你自己不就是受害者嘛。所以说,要想咱俩能
在一块儿,又没有外界干扰,最好先把你家里的情况缓和缓和。你的明白~?”
严一诺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懂了。”他说,“不过澄清一点。”
“什么?”
“……我不是盲目出柜。”
“啊?”
“我那时候,是因为……”迟疑了,也许原本是不想说的,但看着那家伙的脸,那种纯粹的表情,却好像又非说不可,
“因为,我和一个男的……来往,让单位一同事知道了。我们俩本来就不和……他装成特关心那样儿,跟我爸妈偷偷说
了。我那时候年轻,压不住火儿……算了不说这个。”
“你……你那同事是不是人呐,丫太鸡.巴欠抽了吧!”
“你激动个屁。”
“不是,我就看不了这样儿的人,吃不得鱼还闻不得腥!丫其实一直暗恋你吧!丫其实嫉妒才给你泄密的吧!”
“行了你,‘鸭’都飞了。”
“反正够不是东西的……”低着头咕哝着,一向正义感十足的小子依旧愤愤然。
“嗯,所以后来我调走,也有这个原因。”
“那,你那……就算是前男友吧。他呢?”这么问的时候,吴小可那种耷拉着耳朵的委屈样儿又出现了,严一诺忍着捏
着他的脸用力亲用力亲的冲动,停顿了片刻后讲述。
“分了呗。我不想把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可遇上这样的事儿,他没站在我这头儿,反而怕闹大对他不好,我自然不可
能再委曲求全。”
“嗯嗯,就是。”点着头,忽而好像有那么点儿高兴起来,吴小可伸过爪子,握着严一诺的手轻轻摩挲,“要是我,肯
定做你坚强后盾。”
“说永远都容易。”有点儿苦涩的笑了笑,严一诺垂下眼睑,“或者说,现在说什么都容易,以后,你就会在意我那些
过去了吧。”
“我其实现在就挺在意的,真的。”出乎意料的答案出乎意料快的被抖搂出来,吴小可一脸认真,“可毕竟都过去了不
是嘛,那些跟你……419的,可以忽略不计,你……你喜欢过的,有妇之夫也好,处男也罢,反正现在也没跟你在一块儿
。哎,你确实跟他们都没牵连了吧?啊?”
惊异到都突然有点想笑了,严一诺下意识的点头。“是。”
“那就行了,反正现在跟你在一块儿的是我,以后也不许你有第三者,我这人其实特自私啊,真的,而且其实独占欲什
么的也挺旺盛……所以你不许再跟别人好。”
“你几岁了。”
“这儿说正经的呢~!”本来就说得像个中学生口气,却还是怕被嘲讽,吴小可赶紧强调了一遍话题的严肃程度,然后
再次将之引入最开始的起.点,“总之啊,现在我就是这么个想法,我想跟你好好过,然后想在不添乱的情况下帮你缓和
缓和家庭矛盾,你看你能不能答应吧。”
严一诺听他说完,看着那双有点胆怯怕被拒绝,又鼓足了勇气等着答复的眼,将那些听来幼稚,却格外认真的话反复想
了好几遍,终于在最后一刻,轻轻的,点了个头。
“我浪荡惯了,可……‘好好过’什么的,你既然想,那我也愿意试试看。至于我家里的事儿……你要是真不怕裹在里
头受委屈,有什么主意,就先说给我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