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着脸嘟囔个没完,展昭甚觉可爱,会心一笑便也就应允。
主持引他们进殿填写生辰八字,天玺书了姓名却对着牌子犹豫,展昭这才想起公主的身世成谜。他小思片刻,便提笔在
她名下书‘佳人天赐’四字,算是解围。
“这行吗?那个拴线的老爷子会不会弄错?”见展昭亲手把它拴在树上,天玺合十祈祷,可一睁眼就又担心起来。
展昭转身见她一脸认真便笑着打趣说:“也难说,毕竟天底下求他老帮忙的太多了。”
“那可不行!”天玺水蛇腰一插,撅嘴冲着老树理直气壮命令,“我们是历经磨难才修来的这缘分,还得续它三生三世
呢,可得给我千万留意拴好喽!”
展昭听了起初想笑,但随后心里五味翻涌,眉头一皱就沉默起来。在辽国的种种磨难真的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现,直
到天玺那抹炽热的红温暖了冰寒到底的心。
唉,若她仅是个布衣之女,这份三生三世都求不来的姻缘定然羡煞那万花丛中穿梭无痕的白老鼠吧?可她偏偏是个公主
,而且还是个契丹公主。展昭心里狠狠的一紧,就算展某肯用得真心,可这份看似天命难违的姻缘究竟能承担多少飘摇
的世事与帝王家的风雨呢?
一百一十、小猫发威
离开浅水寺的时候,除了那四百两白银,天玺将在寺外守候的侍从怀中的散碎银两都悉数缴了留给主持。望着人头攒动
的市集,这位性格直率的公主才想起来居然忘记留下饭钱!
眼看着晌午已过,不甘心就此回宫的天玺领着众人漫无目的在街上闲晃。展昭见她也没个台阶,于是顺水推舟的建议拜
访一下太子,可以顺便混顿午饭。
对啊,他还是挂念那个白玉堂的吧,怎么居然给忘了?天玺听了善解人意的点头,毕竟那人千里迢迢的救回大皇兄,无
论如何也该当面道个谢才是!
谁知到了太子府太子却不在,说是被皇上一早叫进宫议事去了。天玺和展昭在客厅简单用了些点心,等了近半个时辰,
见展昭一直神魂颠倒的东张西望,她就跳起来对一旁伺候的太子府管家说:“既然皇兄不在,我们先探探故人也行!那
个救了大皇兄的人呢?”
“公主,这……恐怕不妥。”
展昭在旁一听就神经紧张:“他怎么了?又出事了?”
“回驸马爷,事儿倒是没出,但是此人脾气太暴躁,府里除了太子谁也不敢靠近。平日送药疗伤都得劳动太子爷,可他
还不领情,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掀翻药碗汤盆,不管什么都朝太子爷砸,弄得爷身上,唉,瘀伤就没断过!而且还——
”
天玺正瞪大眼睛听的张口结舌,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坐着的展昭却腾的一下子拍案而起!
这只死老鼠——!!!
原本一向冷静,处变不惊的他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嘴唇一抿强压愠色道:“……麻烦管家带路!”
那管家一见展昭脸色铁青,浑身透着凌厉的怒气,哪敢再说,急忙陪着笑脸走在前面。天玺见状也是大为诧异,她还没
见过展昭这般温润躬良的人也会发火。
初秋午后的太阳慵懒却吝啬,远抵不过日渐强势的北风。太子府的厢房院中静悄悄的。满院花草基本凋谢殆尽,只剩枯
枝稀稀落落。
前后被关了一个多月,白玉堂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遥望近在咫尺的自由天地长吁短叹,怨天怨地怨自己时运不
济。因为无所事事,他居然养成了赖床的新习惯,每日醉卧,一觉定能睡到转天日上三竿。每当晌午耶律元洪从宫里赶
回来给他送食送药,他都经常把头一蒙爱答不理。
可是今日不同。这锦毛鼠一觉醒来像是得了神谕,心血来潮要洗澡净身。侍从们哪敢怠慢这连主子都礼让七分的客,自
是利索的备好了热水关门逃了出去!
白玉堂懒洋洋的泡在水里闭目养神,心里却静不下半分,时时刻刻都很光火自己这龙困浅滩的现状,更不知道深陷宫墙
的那只倒霉猫儿的命运。爷这里好歹还有个能欺负的太子,打打闹闹日出日落也就过去了。可他爹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脸拉得跟驴一样长,冰冻三尺不说,还杀人不眨眼!
他想到这儿深吸口气,把自己连头带身子一齐泡进水里,本想借此让自己思绪清醒一下,结果却是温热的分不清东西南
北。就在此时,隔着水他却好像听得有人将门板敲得山响!
‘哗’的一下从水里冒出头来,白玉堂根本不问来人是谁就劈头盖脸的骂道:“敲敲敲!爷现在忙着呢,天王老子也不
见!!”
谁知那门本就没栓死,‘咣叽’就被来人一脚踹开!白玉堂大惊,急忙扭头看去,却见他日夜挂念的那只猫正逆光站在
门口,一脸的乌云压境!
“猫、猫儿……?你怎么来……来了?”他本想发作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一对眼铃铛般瞪得溜圆不说,嘴里的舌头就
跟拌蒜似的,原本准备甩给太子的气话疯话统统被硬塞回了嗓子眼儿!
“……白兄这半月过的是否还惬意?”
展昭远远的见了他裸着半身泡在水里也不避讳,英目半闭嘴上却挂着令白玉堂直冒冷汗的不安弧线。这、这、这到底是
怎么了?!他弄不明白,猫儿以前可没这么阴的看过人!那笑,那笑怎么这么冷啊?怎么好像是要扑食似的?!难不成
几日未见,你真当爷是老鼠自己是猫了?
白玉堂想归想,却稀罕的不敢招惹他,忙挂上招牌笑容答道:“惬、惬……惬意,——你呢?”边说边偷偷向盆外摸去
,可是展昭在他手指还没碰上外袍的时候就突然大发雷霆!
“惬意?!你这当自己是在陷空岛还是在开封府?里里外外大大小小谁都得怕你躲你欠你白五爷的,是不是?太子他为
人忠厚,好医好药的供你,可毕竟不是展昭和你那几个结义的兄长!就算是救命之恩,日久天长如此下去,又怎会不恼
?!?亏我还特意嘱咐过你,成天赔上笑脸四处打听你这只没有眉眼高低的耗子!你、你——你难道就是要气死我!?
!”
展昭发威,没停闲儿把白玉堂数落个通透,这才觉得神清气爽没了堵在心里的那块遮挡。可骂过以后他又愣了,久久立
在门口没搞明白,自己这隐忍不住的一口恶气到底是因为白玉堂眼下的不识时务,还是积攒了这些年的怨气在生死重逢
之后终得的放纵。
且不管他到底怎么迷惑,被骂的白玉堂和从没见展昭发过脾气的天玺此时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吓了一跳,更不用说站在展
昭身后领路过来的那个管家!整个厢房里外顿时寂静无声。
等到耶律元洪风风火火从宫里赶回来,一进房门就看见三人同时和自己施礼打招呼。
等等,这——不大对吧?他挑着眉飞快的扫过每个人的脸,展昭和天玺倒还算是正常,可是这老鼠即使当着下人的面都
向来不留情面,今儿是怎么了,竟然会主动跟本太子打招呼?
他疑惑,保持自然的笑谈片刻,却还不忘时不时的偷着打量白玉堂的脸色,惊喜的发现白老鼠今日的确安静乖巧多了,
不但不再老锁着眉头怨气冲天,连说话的语气都添了几分矜持守礼。
嗯——事有蹊跷!
借口替白玉堂熬药溜出厢房,耶律元洪一拐弯儿就把进出过院子的奴才侍女统统叫来问话,结果是管家结巴着把展昭如
何如何痛骂落汤鼠的经过讲述一遍。耶律元洪边听便蹙眉,强忍下心中那山呼海啸的笑。
这个白玉堂啊……唉,你怕他也对,世上本就该是一物降一物,谁让你是老鼠他是猫,人家不发威,你还真当自己能上
房哩!
再回屋时,天玺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展昭和白玉堂还是坐在桌旁饮茶,恐怕是都尴尬,两人谁也不说话,只不过白玉
堂续一杯,展昭就立刻饮一杯,脸色却颇为异样。
“呃……那个,我那妹子呢?”眼见着两人你来我往来回个没完,耶律元洪连忙接过白玉堂手里的壶順势岔开话题问道
。
“说是弄破了帕子,跟着侍女后堂缝补去了。”展昭边说边赌气似的把手中的茶再次饮尽。
“她去跟父皇认错了?”
“……不但没有,反而是陛下来宫里哄的她。”展昭看了太子一眼苦笑。
“唉……”耶律元洪听了哭笑不得的摇头叹道,“你们这下可算见识了吧?”
白玉堂听了不禁插话一句问太子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你爹如此宠她,爷怎么觉得好像比你这儿子还亲上百倍?”
“这我可不知道了,但八成是来跟父皇讨债的,和白兄你差不多!”
他话音未落白玉堂心中就忽的冒火,剑眉一竖条件反射似的随手就抓桌上的茶杯,但被旁边坐着的展昭在桌下抢先一步
狠狠的踢了一脚!那忿忿的乌黑眸子里没有一点平时的温顺谦逊,清楚的一副‘你敢试试就炖了你’的模样,顿时还真
令老鼠后背发凉!
白玉堂,猫儿刚刚才发过飙,你咋这没记性?!可是忍气吞声的禀性你五爷压根就没从娘胎里带来,吃了亏哪有不吭气
的道理?!?于是他眯缝着眼将脸转向太子,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一句道:“你眼花还是痴傻?到底是谁来跟谁讨债的?
爷现在这般身不由己是拜谁所赐?”
“咦,明明是展昭欠你的,干嘛算在我头上?”耶律元洪早有准备,知道白玉堂恐怕今日都不敢再惹猫儿呲牙,索性干
脆借机讲上他两句,平衡平衡心态,“他不来看你吼我又有何用?就为替白兄你败火,我府外现在成天有挑担上赶着往
里送碗盆的!”
“你——”白玉堂气的这叫一个结实,可眼一瞟,身旁的展昭早就憋的脸色发绿,磨爪待挠!
冷静,冷静!天知道今儿这死猫是吃了哪门的呛药,脾气爆的跟火药桶似的!莫非是在宫里被那暴君欺负受了气,再或
是被刚刚那怪异的公主给烦得走火入魔,乱了心性?
唉,谁让五爷我侠肝义胆,替你两肋插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好好,今儿就算爷赔本大出血,碎了葫芦赔上瓢,让你
!!改日再看爷如何加倍讨还回来,嘿嘿,到时候死猫你就竖起尾巴等着爷拔毛吧!!
一百一十一、胡闹出的慈悲
自从那日开了戒,天玺与展昭是天天顶着宫门一开就溜,披星戴月的才回,一日二餐几乎都混在太子府,只不过天玺吃
过了会跟侍女四处闲逛,一群女眷的闺密之语展昭不便在侧,也就理所当然的留在厢房陪着白玉堂。
好吃好养近两个月,眼见他肩上背上那两道刻骨伤势几近痊愈,这老鼠精神大好,意气风发,近日也都会自行运功调理
。每逢这种时候,展昭往往都会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微笑。毕竟是为了展某才会落得那身伤痛,每每想到,还是会对
白玉堂心生愧疚。
“天气转凉,白兄是不是也该加件衣服了?”半个时辰过后见白玉堂气收丹田,端详了这只老鼠半天的展昭才上前提醒
他。就算每日都呆在屋里守着暖炉,也不能穿的这般单薄。
白玉堂睁眼笑道:“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长肉了,也就不怕冷了!”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展昭闻后开始好奇的上下左右打量起来,除了脸色红晕了些,眼前这人与两个月前根本没
什么变化,心思着莫非你是属螃蟹的,肥瘦都长在骨头里?
等确定是他耍嘴,展昭便不由分说的给他取了件夹衣,谁知白玉堂突然拽住他的手说道:“喂,猫儿啊,爷跟你商量个
事。”
“白兄请讲。”
“你我认识共事也多年了,能不能不要再一口一个‘白兄’‘白兄’的叫,听着太见外了,一点儿都不亲!”
展昭一听就笑了:“当着众人我习惯了,叫着也顺口。否则你要怎样?叫你‘白老鼠’也行!”
“你骂人时才叫爷‘白老鼠’呢……”白玉堂眯着眼撅嘴仰望展昭,样子颇似赌气的孩子,“那日当着辽王的面你叫我
‘玉堂’,爷听着顺耳,高兴!再说爷比你还小,整天当头一个‘兄’字乱叫,也不怕折了爷的阳寿!”
“呵呵,知道了,以后不叫‘白兄’叫‘玉堂’!这冷风嗖嗖的,麻烦你赶紧把袍子披上!”
白玉堂乐滋滋的应,举手投足却弄得手上的链子哗哗直响。这老鼠好像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不会再多看上一眼,可展昭
当下就皱起了眉,唉,都两个月了,辽王到底想要如何处置他啊?
“……太子每日进宫,可曾听他提起过只言片语?”展昭的担心一发不可收拾,明眸中透着足足的忧虑。
白玉堂自是知他问的什么,冷眼一瞟那冰冷的铁锁挤出一丝笑:“说是从未问起,爷看倒像是在演戏!哼,若是爷的佩
剑还在——”
展昭听了无言以对,削铁如泥的画影或是巨阙哪怕有一柄在手也断不是如今这副被动局面。但那个君王城府极深又阴晴
不定,难保早晚会对玉堂不利。
“猫儿啊,有句话爷问了你可别难过……”这时白玉堂声音一沉也是出奇的犹豫,见展昭抬眼望他是毫无避讳这才又开
口,“你的武功真的就一点儿都——”
被说中痛处,展昭脸色难堪,但至交面前沉默片刻还是如实相告:“……元气散尽,筋脉俱阻,一丝一毫的力都使不上
。”
白玉堂一听仿佛有人一把捏在心腑揪扯的生疼:“要不爷帮你运功疏导试试,说不定……”
展昭苦笑着摇摇头:“我自己曾试过多次,但每次都会反阻血脉,淤塞不谐日子久了累及心肺,否则也不会落得个几乎
要命的咳喘之症。”
“是毒难道没有解药?”
“不知当时灌的是何毒物,但的确厉害非常。那日辽王无意间碰上我发病,诊了脉却只当是内伤宿疾所致。连他都无法
察觉的,这世间恐怕再无人有解毒的本事。”
白玉堂听了当然不死心,何况是这种压根死心不得的事:“江湖上‘十大神医’爷就不信没一个见过你中的这毒!再说
开封府的那个啰嗦八嘟的公孙策不是也医术了得?回去先让他给你看看,不行爷就带你一个一个的登门求医去!”
他那一对明亮如星的乌黑眼眸充满真挚的情意,勇敢而无畏,一时之间晃得展昭既辛酸又感动。能够和你一起回中原是
展某梦寐以求的事啊,可是眼下咱俩儿都是凶险难料,身不由己,若只能有一个心愿,展某还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回
到大宋!
何况——展昭一想到就会心痛难当——若是你知道那日我已答应作契丹人的驸马,又怎会不气的七窍生烟呀?
这时两人突然听见厢房院外一阵骚动,展昭起身开了房门,见院外人来人往嘈杂不堪。出了什么事?他微微蹙眉有些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