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浑身一震,终于还是屈服于从有记忆以来对「哥哥」们的恐惧,于是雩伸出手指,轻轻捏向门上的锁。
雩极小心地用两只手指将整个锁捏凹,然后像做贼似地轻轻推门,先探进半个头一只眼睛,在视线所及并没有发现杰拉德之后,雩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一举推开一小条门缝,接着闪身入内,再关上门。
雩憋了一口气还没吐出,杰拉德就出现在他身前距离不到一寸的地方。
雩吓得差点被自己的气堵死在当场。
「你怎么进来的?」那锁是特地从德国进口的精钢锁,连保险柜都锁得了,雩是怎么进来的?
「门……门没锁好……」雩支支吾吾地道。
怎么可能?杰拉德一把推开雩,上前查看。
雩这时才发现杰拉德全身都光溜溜的,没穿衣服?雩好奇想问,却担心问了杰拉德会生气。
整个锁像橡皮泥一样被捏烂了,上头还留有疑似手指的凹痕,不会是……雩徒手捏的吧?
雩还在观察杰拉德泛着光泽的裸背,想着杰拉德为何没穿衣服时,杰拉德已转过身来。
哦,现在换观察光裸的胸膛了。
「再做一次。」杰拉德指着精钢锁,眼睛发亮。
「什么?」雩本来已经准备挨一顿大骂了,没想到却是迎上杰拉德显得有些兴奋的眼睛。
「再捏一次,我想看。」虽然觉得自己的命令得讲两次有些麻烦,但杰拉德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仍是好动和喜爱新鲜事的年纪。
「喔。」雩回过神来,没有被骂让他心情一松,于是雩迅速握住锁,轻轻一捏,整个锁被捏成一个带有五指痕的圆团。
雩摊开手掌,杰拉德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杰拉德拿过雩手上的锁,像把玩玩具一样仔细看着。
「还好。」很少被称赞的雩笑了起来。
「你是用什么方法?这是什么符咒吗?」
「不是,就是用手这样一捏就好了,不用什么力量的。」
「所以你是天生神力?」
「呃……大概吧!」
杰拉德满意地笑了笑,看来沙曼找来的人果然还是有一定的水准啊。
将锁再抛回雩手上,杰拉德突然脸色一整,「你进来做什么?」
居然敢不遵守他的命令?
「保、保护你啊……」雩结巴了起来。
再度听到这个回答,杰拉德突然完全没有了气。
他完全了解雩为何这么做了。
总之症结就在于雩脑袋中坚守的「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镖」这个信条上,为了这个信条,雩虽然看起来畏缩胆小,但他还是极遵守这个信条。
真不知是该说雩尽忠职守还是笨?
看着雩害怕得似乎随时想逃跑的样子,杰拉德不禁觉得好笑起来。
「不是进来偷看我洗澡的?」杰拉德眯起眼睛,看雩这副模样,他突然非常非常想要逗弄雩。
「啊!不不不……不是……」雩慌忙摇着手。
那么明显的害怕也太夸张了吧?看雩神情紧张目不斜视的模样,杰拉德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他好歹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吧?还真的对雩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停!拜托,他干嘛非得在意自己对雩有没有吸引力啊?他是跟雩一样脑残了吗?简直是自贬身分!
一思及此,杰拉德粗鲁地推开雩,自顾自地走到浴池中沐浴,完全不再理会雩。
他要这样保护就让他去保护吧!
第二章
雩看着杰拉德走进那简直像一整个游泳池的浴池内,浴池冒着热腾腾的水雾,满布水气的空间让雩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杰拉德看得清清楚楚。
麦色的肌肤微微透出些红润来,眼睛和红唇也是水汪汪的,虽然不像地龙易缺化成人形时那样美,但也算长得漂亮好看的了。
「你不是要贴身保护?现下站这么远是要怎么保护?」杰拉德看着在重重水雾后方呆站着一动也不动的雩的模糊身影。
看得见你就好了啊……但杰拉德这样说,应该就是要他站过去一点吧,于是雩不敢吭声,赶快走到浴池边,站在杰拉德右后方。
杰拉德微闭着眼,「我要喝水。」
雩的眼光不自主地瞟向浴池里,那不都是水吗?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动静,杰拉德转头,看雩呆呆站在那里像尊木雕,怒气陡然涌了上来,「我说我要喝水,你聋了?」
被杰拉德一瞪,雩缩了下肩膀,这才赫然想起人类很脆弱,要喝另一种水,「我……我去拿……」
外头有个小吧台,应该有水吧?
雩不敢不去拿水,又怕离开的这段时间会出什么岔子,苦恼的他盯着杰拉德的头发想了两秒,终于想出了办法。
雩弯腰,一把将杰拉德从水里抱出来,在杰拉德惊呼出声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迅速抱着杰拉德穿过门,冲到吧台拿了一瓶水又冲了回来,然后很快地将杰拉德又放回浴池中。
被放回浴池中的杰拉德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雩已经带着紧张的笑脸递过水来。
「你在干什么?最好给我一个理由!」杰拉德回过神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雩。
刚刚那是怎样?别告诉他这是「贴身」保护的一环,连去拿个水都要连他一起带去拿。
「我……我要去拿水,但是……但是你在这里,我怕……有危险……」雩看着杰拉德铁青的脸,声音越来越小声,到「有危险」三个字时,几乎已快听不到。
杰拉德觉得自己脸上一定出现大条的十字青筋了!
妈的!耍白痴也要有个限度吧?
杰拉德气到说不出话来,一把夺过雩手上的水,喝了一大口水之后,将瓶子往浴池对岸一丢。
「捡回来。」
生气了生气了……雩察觉气氛不对,忙走到对岸去将水瓶捡回来。
杰拉德拿过水瓶,回头看了雩一眼,再度把水瓶住对岸丢。
「捡回来。」
雩不敢吭声,再度走过去捡回来。
杰拉德再夺过水瓶,再往对岸丢,这次雩不待杰拉德说话,就要走过去捡。
「慢着。」
雩小心停步。
「你不会生气?」杰拉德瞪着雩。
雩摇了摇头,小心地观察杰拉德的脸色,然后问道:「那……你为什么生气?」
「我问你,你走到对岸去,为什么不用抱着我过去?刚刚出去拿水就得抱我出去?」
「因为我在对岸还是看得见你啊。」
杰拉德一怔,他完全没有想到雩居然是真的那么认真在执行这个贴身保镖的命令。
见杰拉德没反应,雩快步走过去将水捡了回来,递到杰拉德手中。
杰拉德拿着水,动也不动。
「你不丢了?」
「你是个笨蛋。」
咦?笨蛋……可是这次杰拉德说的口气不像在骂他,那是什么意思?
然后杰拉德状似开心地喝了—口水,将水瓶抛给雩,然后起身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雩一直跟在他身后约三步的地方。
杰拉德微笑着,看来,他得到一个又笨又胆小又厉害又很尽责的保镖。
而且最重要的,是二十四小时「贴身」的保镖。
杰拉德走到那张四柱大床,接着慵懒地半躺着,由下往上地看着正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的雩。
「找什么?」
「呃……没,我只是看看。」
「随你高兴,别吵到我就行了。」杰拉德说完,从床头边一个精致的木雕矮柜上拿过一叠报告书仔细看着。
雩左右张望了下,这寝室只有一张椅子,于是雩毫不迟疑,便要走过去坐下。
「慢着,你要做什么?」
「去坐着。」
「你要坐哪里?」
好奇怪的问题,只有一张椅子不坐那里是要坐在哪里?但是雩不敢碎碎念,便指着房中唯一的椅子。「那里。」
「不准坐我的椅子!」这是他的私人领域,他让雩留下并不代表雩就能跟他共享同样的东西。
「喔。」雩闻言就不再往椅子走,就地盘腿坐在地毯上。
偌大的房间却只摆一张椅子……是王室成员都比较怪吗?可从前的皇帝在寝殿里,也至少有个两三把椅子的啊……还是杰拉德其实很穷?
雩心中乱想着,手也无意识地拨弄着地毯的软毛。
突然,杰拉德一把甩开报告书,拿起专属的呼叫器,「拿一张椅子过来。」
杰拉德的命令很快地被执行,杰拉德才放下电话不到三十秒,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杰拉德坐在床上看着雩。
雩一惊,马上跑去开门,四个仆役打扮的人抬着一张小牛皮沙发进来。
杰拉德手一指,「放那边。」
「是的,王子。」四人异口同声答道,接着迅速将小牛皮沙发放在原有的椅子旁边。
放好椅子之后,四人恭敬垂手站在一旁,其中一人问道:「请问王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杰拉德摆了摆手,四人就要退下,杰拉德看着还杵在门边的雩一眼,突然又说:「慢着。」
仆役停下恭敬等候。
「……去叫裁缝来,挑好一点的布料。」
「是的,王子。」
「还有……弄份晚餐过来。」
「是的,王子。」
杰拉德不再说话,挥了挥手,四人便迅速走出门。
雩看着四人出门,关上门走回刚刚盘坐着的地方,觉得有点无聊。
既不能像龙形时可以趴在天上看地面的景色,也没有其他同伴可以聊聊天,旁边虽然有人,但应该不是属于可以聊天的人吧……
雩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地毯上的毛,突然想起钱里好像给了自己一台掌上型电动玩具,嗯,玩一下电动玩具好了。
雩伸手进帆布包乱掏着,一把捞出电动玩具,才刚想玩呢!门口就又传来敲门声。
不等杰拉德的眼神扫来,雩将电动玩具一丢,便跑上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大票的人,雩有点呆掉。
门口的人倒是不管雩僵在那里,迳自走了进来向杰拉德问安。
六个仆人手上捧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四个仆人抬着一张樱桃木的餐桌,两个仆人抬着同型的椅子,走在最后面的三个人看起来似乎是杰拉德要的裁缝师。
十二个打理食物的仆人放置好餐桌和食物之后,自动自发地列在门边,垂手静候差遣,而裁缝则是走到杰拉德的床前,恭敬地站立等候着。
杰拉德连头都没从报告书中抬起,「帮他做几套像样点的衣服,我的贴身保镖穿成那样不是丢我的脸吗?」
「是的,王子。」
三名裁缝走到雩身边,雩紧握着门把,不知做何反应。杰拉德叫裁缝是要帮他做衣服?
「请张开手,让我们量一下您的尺寸。」
我有衣服啊……心中微弱的抗议,雩完全不敢说出口,只得怯怯地慢慢的平伸手臂,任凭裁缝们专业又快速地帮他量着尺寸。
雩一动也不敢动,眼睛偷偷看着杰拉德,啊,他不是肚子饿吗?叫来食物又不吃是怎么样?
同样的,这个小小的疑问,雩也不敢问出口。
「好了。」一名裁缝走过去向杰拉德报告着。
杰拉德眼睛依旧停留在报告书上,「明天拿过来。」
「是的,王子。」
「出去吧。」
「是的,王子。」裁缝恭恭敬敬地退下。
雩站在门边,看着房中还有那站得笔直的十二人,不知道要不要关门。
杰拉德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雩,皱起了眉头:「去吃啊!」
「咦?」
「还得我去请你过来?」
「啊……不,可是,这不是你要吃的吗?」
「叫你吃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
雩接收到杰拉德的凶狠目光,再也不敢吭声,快步地走到椅子上,开始将所有的食物都吃下去。
看雩狼吞虎咽的样子,杰拉德终于忍不住开口:「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吃相这么糟,你自己丢脸也就算了,你现在是我的保镖,不是连我的脸都丢了吗?」
雩嘴巴塞得鼓鼓的,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杰拉德。
看雩这副德性,杰拉德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叹了好大一口气,才道:「算了。」
或许是真的饿了,严格说起来算是自己不对,雩毕竟是自己的保镖,但他居然忘了该给雩吃饭,雩不说,他居然也给忘了,拖到这么晚才吃,会饿也是难免的。
雩咽下嘴巴里的食物,紧张地看了眼杰拉德,吃东西的动作开始变慢,脑袋中拼命回想人类所谓的餐桌礼仪。
虽然现在杰拉德没有生气的迹象,但难保不会突然爆发,他还是小心一点好了……
杰拉德看着雩突然改变的进食动作,不仅变慢了,而且……变得让他怒火中烧。
拿叉子就拿叉子,弄得活像食物会跳起来攻击他的叉子似的;拿面包就面包,他是以为面包堆里有埋炸弹是不是?
喝汤难道还得预防里头有食人鱼跳出来是吗?
杰拉德用力丢开报告书,「雩!」
「喝!」雩冷不防杰拉德一声大喝,全身抖了一下,整碗汤脱手往后飞去。
后头的仆人应变不及,整碗浓汤就这样洒在纯白的羊毛地毯上。
雩发觉大事不妙,下意识就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于是雩便迅速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躲在椅子后方,声若蚊蚋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呜,杰拉德的眼神好可怕,他好像逃走……但是他又不能逃走……呜……
十二个仆人全都瞪大眼睛看着雩躲在椅子后发抖的样子。
杰拉德真的觉得自己的血压快高到爆开血管喷出来了……
地毯不算什么,可是雩是怎么一回事?啊?一个来当他保镖的人居然活像只容易受惊的小白兔?
而且,看那些仆人们的表情,杰拉德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妈的!丢脸死了!
于是杰拉德恶狠狠地命令道:「你们通通给我出去!」
「是的,王子。」十二人忙不迭地应了声,火速地走了出去。
雩躲在椅子后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杰拉德大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瞪着雩,然后一把揪起雩的衣领,凭杰拉德的力量是绝对提不起雩的,但是雩太害怕,杰拉德一拉他便自动自发地站了起来,站在杰拉德面前双脚抖得打颤。
杰拉德眯起眼,将雩提到自己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雩全身都在发抖,杰拉德好可怕……
杰拉德正准备好好开骂一顿之时,突然一阵非常非常大的声音传了进来,杰拉德不以为意,将雩更拎近了一点。
「你,到底会不会吃饭?」冷冰冰的语气,带杀气的眼神。
「会、会……会……」雩觉得自己仿佛快被杰拉德的目光穿透两个洞。
外头那非常非常大的声音,现在已经变成非常、非常、非常大的声音了。
不会吧?要哭了?杰拉德瞪着雩,居然发现那双眼睛里含着泪水,而此时杰拉德才发现雩全身都在抖,而且似乎是怕泪水掉下来,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不准再丢我的脸了,听见了没有?」
雩慌忙点头,这一点,泪水就滚了下来。
杰拉德盯着那两道泪痕,皱了皱眉,自己有这么可怕吗?怎么感觉自己像在骂一只小狗……啊不,是身高超过一九〇的大狗?
「去吃吧……」杰拉德放开雩,「还有……」
雩闻言全身僵了一下,杰拉德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拿电话,「别哭了,你是想让别人以为我虐待你吗?」
雩慌忙摇头,然后赶快用袖子将眼睛擦了擦,此时,外头那非常非常非常大的声音已经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