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鬼——西伯利亚羽扇仙

作者:西伯利亚羽扇仙  录入:12-13

却是徐州,听说涂桦是文科生,教学语文,他表现得颇为鄙夷,甚至忿忿然:“正经事不干,专在淫词艳曲上下功夫…

…”

涂桦很想分辩,又觉得无从说起。算命先生老李莫名得气鼓鼓了一阵,夹着涂桦穿街走巷,终于进了一家宋记烧烤档,

顿时得到了老板娘的热情招呼,又对他低声笑:“放开来点,没得关系,大不了这顿我还免你单。”

老李拽过涂桦按到她面前,大概是怕他跑了,然后胡乱挥挥手说我去更衣,便噔噔噔地往假二楼爬上去。涂桦正看得惊

奇,老板娘上下打量他几遍,忽然凑近了笑:“你认得老李啊?”

“啊……”

“那你还晓得,他是哪块儿人啊?家里几口啊?干么事的啊?”

“……啊?”

“原来你也不晓得啊……”老板娘脸上写着惋惜。涂桦心想你都让人家登堂入室了,还不知道他的来历么,上回我去唐

家好歹还出示了工作证呢,便告诉她听说是徐州人,再多就没有了。老板娘叹了口气。

他们正说着,楼梯又一阵响,老李衣冠楚楚地出现了,身着明黄的立领体恤衫,胸口还绣着一朵小花,裤子是笔挺的咖

啡色西裤,足蹬一双乳白色运动鞋,端是威风凛凛雄姿英发,只是不停用手扒拉着衣领。

“你们这儿裁缝手艺真不行……”

老板娘看得十分激动,打工的小妹叫了她三声才挪去一旁拿钥匙开柜子。涂桦对焕然一新或者说面目全非的老李十分不

适应,忍不住问道:“你住这儿?”这个问题看似简单,背后却包含了丰富的八卦要素,比如人家怎么会让你住这儿,

你跟人家什么关系之类。老李则十分有水平地哼了一声。

这间烧烤店店面安排得十分紧凑,居然还用塑料帘布隔出一方雅座。老李的装束引来店中若干客人饶有兴致的目光,于

是他头一昂说:“去那儿坐。”

打工的小妹拿来铝皮小碟子、一次性塑料杯和四瓶本地品牌啤酒,一次性竹筷和餐巾纸在筷笼里有。老李拿起点菜单研

究,看得似乎有些吃力。涂桦撩起帘子东张西望,忽然眼前一亮。

月貌云鬓、霞裙霓裳的女子冉冉行来。美人衣上春如壁。虽然已经过了春天,他的脑海里却闪过这样一句诗。

居然还能再见到她,这个真是……

涂桦苦笑,摇了摇头。

今天也很美丽的小乔微微一笑,随即垂下脸去。她身边的中老年男子也看见了他们,举起手愉快地喊了一声:“哟,老

徐!”。这个称呼令涂桦错愕,老李则是立刻绷住脸,等那人和小乔穿过拥挤的店堂走到眼前,才意味深长地笑道,那

词儿怎么说来着?秘书?

小乔八风不动。中老年男子大大方方坐下来:“咱们也是老同学了,别跟你嫂子说去啊。”又朝着涂桦伸出手说,“找

到了?这是令郎还是令贤孙?你自己找到了也不跟我说嘛。来,认识一下,我跟你家老头子曾经同过窗,叫我老崔好了

。”

涂桦回过神来,不由大恚,又不敢发作,显然这号人物他认识——今天早上才见过的地府判官。老李呸了一声,将点菜

单甩给判官,判官接过顺手塞给小乔,一边瞅着老李笑。

“你发财啦?”同时吩咐,“小乔,点个东海鲤鱼。”继而解释,“开玩笑,开个玩笑啊哈哈哈哈……”

涂桦瞧着小乔纤纤玉指捏着某啤酒厂的赠品圆珠笔,在羊肉串、羊排、羊眼、羊蛋等品名后豪迈地一路写上100,又听见

据说是老同学的文盲神棍和本物判官的对话,两人说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N城普通话,更不是徐州话,口音相当奇怪,

语速又快,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两人争了很久,所幸外面的顾客吆五喝六也很吵闹,并没有人留心塑料帘布后的事情

很快,烧烤一把一把地递了进来,啤酒也被启开,嗞嗞作响热气四溢的烧烤与啤酒的清香扑面而来,涂桦没有事做,心

思想得胃疼,一天只喝了一瓶香灰冲剂——还吐掉了,早已饿得头生双角眼冒绿光,碍于情势又不能动手,嘴里肚里一

阵阵风起云涌,只得抓着手机寻人发短信转移注意力。

大约又过了很久,判官终于说得老李不说话,后者叫了一打红星二锅头,只顾闷头喝酒。判官叹了口气,这次涂桦终于

差不多听懂了。

金陵王气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头。这种事,你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前缘已尽,宿业沉重,不如索性忘了好。

判官拿起塑料杯子,在对方酒杯上轻轻一碰,一饮而尽。小乔轻轻托住小小的酒瓶,帮他续满。谁也没有说话。

机械的滴滴声拯救了几乎无可救药的沉默。涂桦一瞬间透不过气,半是感激半是忐忑地去看手机。并非之前联系的友人

,而是……

“拿了奖金不感谢本小姐的栽培之恩,反倒去相亲。快摸摸心口,良心尚存否?”

说实话,涂桦此时此刻的心情想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隐约记起荦老师住在附近的小区,但只是默默关了窗口,没

有回复。

总算有此契机,判官带头把肉串分到个人碟子里,一叠声地招呼大家敞开吃。于是涂桦默默啃着一串圆球形的不明物体

,单凭滋味他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小伙子多吃这个好,正好你也要补补身子。”判官哈哈笑着将所有那种东西都拣出来放在涂桦面前。老李停了酒杯,

斜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拍着涂桦的背,介绍说:“这是崔判官。”

涂桦机械地应了一声,您好,早上受您照顾了,我敬您一杯,您随意。判官笑了笑,又拿过酒瓶亲自给他斟上:“小涂

,也要敬我们这位李老哥啊。我还纳闷小唐一口唾沫怎么能啐倒那尊神,原来是李老哥背后捣鬼。”完全无视老李一脸

的“怎么你们认识”和“你们怎么认识”,“老李,你也不厚道,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老李喝了敬的啤酒,咬了口羊肉嚼了半天,似乎很爱那孜然与辣椒粉的味道。“那畜生料理得了?”

“严肃处理了。”判官若无其事地拿签子戳着凉拌黄瓜吃,吩咐小乔拿新闻给他们看。小乔取出手机模样的东西摁了一

会儿,涂桦看见递来的屏幕上赫然是本地新闻,晨练市民目击N城著名景点的山中忽现剧烈闪光,随后一街之隔同为著名

景点的湖中翻江倒海波浪滔天,片刻后平息,有关部门表示闪光是大气折射造成的光学现象,波浪是湖中大鱼搅动所致

,反应了近年来随着环境整治工作的进行,湖水质量有了明显好转云云。

“老范老谢他们带人两面包抄,将那玩意儿硬是赶到青溪。那位大爷原本还跟小唐置气,哈哈,这下他笃定管,非管不

可。”

听了这话,涂桦并没有赞叹领导的神机妙算,而是心中忧虑。“唐闻道为了救我拿跑他的印,不要紧吧?”

判官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涂桦正待再说,手机忽然又响了。这次不是短信,而是电话。

“姓涂的你丫搅基也就算了还相亲想让本姑娘看上你等下辈子吧!!!——”

没头没脑地迎面砸来这样一句咆哮,通话被掐断了。涂桦呆然,再次深刻体会到欲辨已忘言的其中真意,另外两个男人

同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连小乔清浅的笑容中也透出了然与同情。

“得,这辈子被你辜负,下辈子也许给你了。”老李摇头叹息,“奈何丫头太烈,你酸溜溜的一只读书人消受不起,可

怜,可怜。”

判官也摇头叹息:“姻缘一直不归我们管……”

“……不就一句话吗!”涂桦愤然与一块塞牙的牛筋搏斗,“怎么就还有下辈子了!!”

判官和老李但笑不语。小乔见涂桦着急,便好心解释给他听,人与人之间得以相遇是因缘,而缘分这种东西类似记名存

款,这辈子没用完或者又攒了新的,下辈子可以接着用。今生荦老师口角截断,一点未尽之缘只得留待来世结果了。

“能不要么这种东西……”涂桦抱头,心里又有些愧疚,也有不少至少这辈子没缘分的轻松,以及更多有待确认的莫名

喜悦。他突然拍案而起。啊,真是没良心!他欢快地唾弃自己。

“有因必然有果。只是何样因结何样果,端看浇种之人了。”小乔依旧微笑着说。她的笑容八风不动毫无破绽,涂桦自

然问不出你与周郎又如何这样的问题。

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当晚似乎喝了很多酒,于是怎么回的家,谁付的账,乃至有没有付账,涂桦一概记不清了。次日涂桦一边思考一边做事

,后来他终于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手边已经包了一大盆粽子。星期一时各处送了几串,回家沐浴更衣,收拾齐整等在车

站。

肩上微微一沉,似乎被人拍了一下。涂桦没有回头,等走进长巷口忽然提议,去附近大学——同时是唐闻道的母校——

转一转。唐闻道的眼镜大概真没找回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涂桦看了一会儿,没有表示异议。于是两个人就没进巷子,

从大学另一边门进去了。

夜色中梧桐高大的树冠遮蔽了星月,路灯洒下充满知识与理性的光辉。考试基本结束,此时大学中不见往日下晚自习的

学生来来往往,树影与建筑物的飞檐画角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割出沉静的轮廓。晚风拂过草坪吹来,多愁善感的涂桦顿时

居然感到几分凄清。

逛了一会儿,涂桦实在忍不住气氛的古怪,强自开口感叹道:“德国之声曾经介绍中国的儒教中蕴藏着古老而深刻的智

慧,其中引用了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嗯,是这样说的。”涂桦清清嗓子,摆出即将发

表宏论的姿态。

唐闻道微露诧异之色,表示洗耳恭听。

“只要你在河边久站,终归能看到敌人的尸体从你面前漂过。”

“……什么?”

唐闻道也没有忍住,德国专家赢了。涂桦体会着胜利的欣慰,哈哈笑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唐闻道约摸是抽了一下。对此,他依旧归结为涂桦的发言太冷,以至于他都要为之颤抖的地步。见状,涂桦转守为攻地

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只有一天了。”

唐闻道一怔,侧首凝望着他。涂桦没有他高,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也回避他的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继续前行,忽然指

着不远处高高的树巅说,看,那是乌鸦窝还是喜鹊窝!

“喜鹊。乌鸦窝不是那样的。”

涂桦配合地哦~~~了一声,而后吟了一段外文。以唐闻道的学识,大约知道那是泥轰语。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枕到天明。”涂桦用扫盲的语气介绍,“翻译过来就是这样。这句诗流传很广,其实中国很

早也有同样意思的诗,你知道吗?”

唐闻道摇头。于是涂老师又吟道:“打杀长鸣鸡,弹却乌臼鸟。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唐闻道的眼睛微微睁大,旋即不动声色地偏移开目光。至此,涂桦心中汹涌着罚唐闻道把山有木兮全文抄上一百遍啊一

百遍的愿望,他终于认识到指望理工组明白比兴是很不现实的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接近了长廊,紫藤花今年已经开过,娇嫩的藤蔓在夏夜风中轻轻摇动。于是两人坐了下来。

如同夜色一样,沉默笼罩着他们。

“你……身体没事吧?”

涂桦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周遭景物淹没在黑暗中,近在咫尺的花树枝叶也看不分明。夜色中唐闻道身上的白衬衫依然

鲜妍皎洁,神情却近于柔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不同于初识时的研判与追究,显得坚定而诚挚。

咳了一声,涂桦拧开脸。气氛太微妙,令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学长与少女。于是他又有些脸热。

一阵风歇了,草丛中有不知名的虫子鸣唱。风再起时,带来道旁朱槿紫薇的隐约香气。春夏之交,温暖而静谧的夜晚,

在一生中不会少,也不会太多。任由风去风来花落花开,的确达观得潇洒,涂桦觉得自己想要的却是唯有亲手栽种才会

盛开的花。

“这样的夜晚,除了讲故事还能干啥。所以我忽然想到一个故事。”也许是酝酿多时,也许是临时起意,总之涂桦活泼

泼地加意强调,“鬼故事。”

此情此景,唐闻道甚至也微微笑了一笑。“你说。”

受到超乎预期的鼓励,涂桦用拳头敲了敲前额,说开了。

吴江吴林塘言,其亲表有与狐女遇者,虽无疾病,而惘惘恒若神不足,父母忧之。闻有游僧能劾治,试往祈请。僧曰:

此魅与郎君夙缘,无相害意,郎君自耽玩过度耳,然恐魅不害郎君,郎君不免自害,当善遣之。乃夜诣其家,趺坐诵梵

咒,家人遥见烛光下似绣衫女子,冉冉再拜,僧举拂子曰:留未尽缘,作来世欢,不亦可乎?

故事说到这里并没有结束,然而涂桦停住了。唐闻道依然没有出声。凝固不住的时间不慌不忙地流逝着,人世间的事物

却未必因此有了进展。涂桦引而不发望着地面,余光望见唐闻道仰头望着天。双方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已经做下初一,不能不做十五。终于抱定这样不知所谓的觉悟,涂桦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双手按上唐

闻道的肩膀。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他的身体,指掌下微凉的触感却依旧令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没有这一类的经验,所凭借的只有

近于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他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唐闻道的眼睛,用尽全部力量与知识平复语气,保证口齿的清晰。

“你曾经说过,如果我有什么想要的就同你说。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留未尽缘,作来

世欢。”

唐闻道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茫然。

“留未尽缘,作来世欢。如果没有能够说服我的充足理由拒绝的话,你可以答应我吗?”

今生原本只有阴差阳错的巧合机缘,身后夜路上遥遥的背影竟然也能铺张成相知相交的情谊。那么来世如能再次相见,

哪怕仅有一面之期,我也一定能……

抓住你。

对于涂桦的热切提议,唐闻道没有直接回答:“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曾许诺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

听到这句话,此时此刻,涂桦不由钦佩自己竟然还有余裕在内心OS不是什么都给你是什么都给你买,大约是保护性地回

避唐闻道的话带来的茫然。没有得到正面答复,这点甚至令他感到心往下沉去。他完全没有把握这种火线告白会不会被

接受,或者自己会不会被接受——比如唐闻道就没有要思思。然而细若游丝的东西,总要伸手去抓,最终才有握住的可

能。

所幸他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当涂桦心灰意冷,几乎破罐子破摔地表示好吧我给你买眼镜之前,唐闻道双臂绕过他

推书 20234-12-14 :魔方——Valeri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