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他懦弱到了极点,因为怕痛就不去面对伤痕,任由那根刺在心里越扎越深。
放在以前我不能理解,但是自从认识林棋之后,我就开始在考虑这个问题。虽说拔刺的过程可能会痛不欲生,可总也好
过让它烂在你的心里。
我发誓自己如果有一天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绝对不会像老爸这样怂到了家。那个人就算已经长在我肉里,我也要把他
拔出来。只有这样,两个人都才好过。
我跟老爸就这么面目狰狞地横在桌前对峙着,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老爸长出了口气,逃跑一样地离开餐桌,走近门口对着猫眼看了看,才把门打开,“老潘,你怎么
来了?”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是阿贵的父亲,一个微黑的胖大叔,满头是汗。
“老伍,我来求你帮个忙。”
老爸赶紧请他进来:“这话怎么说的?求不求的。都是老邻居了,你说什么事吧。”
阿贵爸爸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老伍,我们家阿贵出事了,被抓起来了……我听说你有认识的很厉害的律师朋友,
能不能帮我们找找门路。”
老爸吓了一跳,我更是惊得不轻。
我跟阿贵才分开不到半天的时间,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第 13 章
我冲到阿贵爸爸跟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潘叔叔只说阿贵他把人打成了重伤,但具体什么原因,什么时候在哪儿发生的,他闭口不提。老爸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
,不让我多问,跟着潘叔叔一道匆匆离去了。
剩我一个人蒙头转向地留在家里,左右也想不通这变故。
晚上约莫着快12点钟的时候,家门才再一次被打开,老爸风尘仆仆地迈步进来。
我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蹭地跳下沙发,过去追问他。
“阿贵怎么了?犯什么事了?严重吗?”
老爸叹了口气,松了松领带,把被汗打湿的衬衣换了下来。
“故意伤人,阿贵把对方打得够呛……单眼有可能致残,肋骨也伤到了。”
我吸了口气:“怎么可能,阿贵又不是那种去外面挑事的人,他怎么会下这么狠的手。”
“我知道……我跟老潘都过去问了。两边争执不一,谁都不承认对方的话。”老爸坐在沙发上,一脸的疲惫,“阿贵说
自己认识的一个女同学要被人侮辱了,情况很危险,他出面劝阻无效,对方也很凶,这才扭打在一处。而那方面不承认
,说并没有对那女生做什么,是阿贵心里嫉妒才故意伤人的。”
我忍不住问:“那她怎么说?要是阿贵救了她,她可以帮着作证。”
老爸叹了口气:“麻烦就在这里……那女孩不肯作证,不承认。”
我一愣:“那女学生叫什么?是江凌么?”
老爸答:“是。你认识?”
我点头,太认识了。既然是为了江凌,阿贵没把这男的打死,已经算不错的了。
“阿贵真的喜欢那女孩?”老爸听着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是喜欢,可也不会因为心里嫉妒就跑去把人打残吧?”说他因为嫉妒就发狂伤人,我绝对不会信。阿贵不是那么满身
戾气的人,他平时虽粗鲁,人却很和善,对我们都好。况且他对江凌虽然还有留恋,可我信他是个有轻重的人。
我把话跟老爸一说,他也是点头:“我看着那孩子长大的,阿贵什么样的人品,我也清楚。律师那边我已经托好了关系
,虽然现在还见不到阿贵的面,但我相信过不了几天,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我点点头,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儿。
“去睡觉吧,别乱想。”老爸捏了捏我肩膀,露出个宽心的笑容。
“嗯。”
“那个……伍夏。”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今天的事,”老爸在沙发上交握着双手,有些局促,“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是有道理的……谢谢你。”
唉,我看着他那个样子,真有点儿受不了。
都四十多的人了,心思还是那么单纯,别人无论说什么,他都总会往好的地方去理解。我看着老爸那伤感的脸,挺想过
去拥抱他一下给点儿鼓励,后来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鸡皮疙瘩先起了一身,还是作罢。
“我睡觉去了,你也别总多想。”我咳嗽了一声,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我是你儿子,当然希望你过得好点儿。不
过你也别给我找个不靠谱的后妈就是了。”
老爸听我这话,脸上竟然还有点儿发红。
我无语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老妈再婚对象,那个看上去就很是粗糙的爷们,不禁有点困惑。我老妈大概是
婚后这几年审美变化挺大,从我老爸到现在这个人,差别还真不是一点儿半点。
算了,想这个干吗。
他们早就各奔东西,只要现在过得都好,那就行了。
我摆手道了晚安,转身进了屋。
身边没了林棋,又没了阿贵的日子,简直难熬到要死。
平时总泡在一起,不觉得什么,可忽然这两个人都离得远远不见了,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中午吃过午饭,我偷偷溜上天台。
手抓着栏杆,把大半个身体都悬在了平台之外。
四层楼的楼顶并不算高,却足以让人晕眩。我眼瞅着地面的水泥地和斑驳的石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夏日里夹着
潮湿热气的风从脚下吹过,我看着楼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面是微妙的寂寞。
那走在下面欢闹的人,全都是一副稚气未脱的面孔。我一直觉得自己比同龄人早熟一些,我经历的多一些,想的也多一
些。但是我错了。站在这里才发现,其实自己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牛逼,但实际上,我什么都不做到。我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兄弟,甚至没办法主导自己的爱情——如果
这能算是爱情的话。
我俯下身趴在栏杆上,忽然在人群间望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发,深邃的眼睛。
他手里夹着本书,站在了树荫之下,白衬衫被风吹得翘了个衣角。
林棋抬头也正望向了我,那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我很想挥挥手跟他打个招呼,可又怕做了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把他吓走。我只能就这么看着他的身影,希望他能在
楼下多停留一会儿。可林棋也只是站了那么一站,很快就低着头快步离开。
我望着那背影,忽然就后悔了……
如果我当初不那么贪心,不向他示好,不要求的太多,那么是不是,我现在还能陪在他的左右?
我站在屋顶,本来还想再伤感一会儿,可低头一瞅,又是一个熟人。
只见江凌跟朋友有说有笑的,并肩朝着对面的教学楼走去,我大概猜得出,这是要去上实验课。我心里头一下子就上了
火,阿贵为了她被拘留,整个家里搞得混乱不堪,她却还美滋滋地在这里享受学校生活呢。
我转身就离开了天台,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下跑,最后终于赶在江凌进实验室的前面把她拦了下来。
我气喘吁吁地伸手叫她:“江凌,你等一下。”
几个女孩子见我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江凌见是我,皱了皱眉头:“你有事么?”
我说,有,你过来,就几句话,不会耽误你上课。
江凌回头看了看周围,把书本交给朋友,才跟着我走到了没人的楼梯间旁,她闭口不言,神色有点不安。我跟阿贵要好
,想必她也很清楚。
我不想兜圈子,直接问她:“你为什么不帮潘洛阳说话?”
江凌皱着眉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跟我装傻!”我一拳头捶着墙上,整个人逼近了她几分,“阿贵明明救了你是不是?”
江凌脸色难看,说话却还装着镇定:“我该说的都跟警察说了,你别胡搅蛮缠。”
我伸手过去,把她的左手高高举了起来。
那串别致的银色手链,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江凌!你知道这手链是谁买的么?”
她惊慌地开始挣扎,我却死死地钳住她,让她动弹不得。伸出另一只手来,把那细细的链子硬生生从她腕子上拽了下来
,在她眼前晃晃。
“这手链是阿贵买的,本来想送你,却被马小远那帮人抢了去。最后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给了你献殷勤。我早就想把这东
西要回来,可阿贵却不让。他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让你知道。只要你能开心,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
江凌的眼里划过了动摇,可脸上更多的还是恐惧。她忽然就开始哭了起来,眼泪不停地往外涌:“你放开我,求你放开
我。放开我。”
“闭嘴。”我气到不行,真想找块东西给她把嘴堵上。“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江凌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要上课了,你让我回去。”
这时候上课铃声刚响了第二遍,我看她好像是真的在害怕,也有点心软。不管怎么说,我这种行为都好像是在用暴力欺
人,实在算不得光彩。可这次放走了她,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骗她过来跟我说话了。
我正犹豫着,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那人五指用力一捏,我几乎吃不住劲,马上就松了手。江凌飞快地从我臂下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跑远。
我正要发火,是谁这么多事,回头却正撞上那人的鼻尖。
“……哥?”我吓了一跳,又有些难过。为什么做这种龌龊事的时候,偏偏要被他撞见。
林棋说:“你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闷头说了一句,“跟你没关系。”
林棋脸色很不好看:“才几天没见,你又开始打家劫舍了?”
我有点惊讶他会这么说。
可随着他的视线,看看自己的手里,还抓着那条精致的手链,一时间连我自己都哑口无言。
算了,这操.蛋的事情都他妈赶在一起,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我实在不想多说,甩手就要走。
林棋却不放我:“把东西给我。”
“我操,”我火气更大了,“这他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做雷锋有瘾是吗?什么你都管,你是警察吗!”
林棋不说话,脸上更是冷。
“你放手!”我瞪着眼睛看他。
“你把东西还给人家。”
“林棋,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你,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得乖乖受着。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做什么都特有理?我做什么
都是有病!”
“……你可以解释。”
“解释个屁!”我扬起手来,朝着他就是一拳。其实我没想真的打他,我以为他躲得过,只不过晃点他一下,骗他松手
也就罢了。
可林棋抓着我的手,始终不放,就这么面对面结结实实地挨了我这一拳。
我看着他的鼻血刷刷地流下来,当时就傻了眼。
第 14 章
林棋扬手抹了把鼻血,又冷眼看了看手心,我顿时心虚到死。
生气归生气,看他这个样子,我还是心疼。
自打认识以来,我除了第一回像个傻子似的追着被他揍之外,哪次不是好言好语地在他后头跟着,我已经习惯了哄他开
心。出手揍人什么的,我连想都没敢想过。
林棋的鼻血流个不止,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拉着我,转过了楼梯间,往水房方向走去。
我这时候也怂了,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林棋走到水管前,这才松开我的手,弯腰下去,捧了一把水,慢慢的洗脸。我看着那掺着血的水流飞溅在洗漱台上,心
里更是愧疚。
他抹了把脸,一手把水龙头关上,扶着台面仰头站好。
“有纸吗?”林棋问我。
“……”我赶紧上下左右的翻衣服口袋,可我哪有什么随身带纸巾的习惯,兜里除了几张脏兮兮的人民币,再没有其他
。
林棋幽幽叹了口气,却带了点儿鼻音,听着多少有点滑稽。我不敢笑,就那么站着看着他。
过了半天,血才止住,林棋重新又洗了手洗了脸,这才转回身盯着我。
“……你等等,我给你买纸去。”我看他脸上发上都挂着水,衣服上还沾着血迹,真是狼狈不堪,恨不得赶紧找机会溜
走。
林棋伸手,拦腰将我搂住。
“你干吗去?”
“……买纸。”
他沉默了几秒,手一用劲把我拽到了跟前,低头就吻了下来。
我开始还有点别扭,可他舌头一伸进来,我就立即缴了枪,不由自主地把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林棋身上还没干,这一
来也蹭得我脸上、衬衫上都是水。我却顾不得那么多,脑子里完全都是空白。
我亲的正高兴,林棋却一手拎起我脖领子,将我从他身上拽了下来。
“现在能解释给我听了吗?”
我还陶醉着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林棋又重复了一遍:“你没有要对我说的话么?”
我抬了抬眼皮:“……有。”
“说。”
“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很抱歉。”
“……这个无所谓。”林棋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抢江凌的东西。”
我本不想跟他说阿贵的事,林棋的困难也不少,我不想烦他。可话题终归是堵在了这里,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我挣扎
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所知道的事情讲给了他听。
林棋一直没有讲话,听我从头说到了尾,最后才点了点头。
“对不起,错怪你了。”
放在我腰上的那双手,紧了紧,我顿时觉得身子一热。靠,这时候还发情,我都受不了自己。
林棋可能也察觉了我身体的变化,微妙地笑了。
我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有本事你放手。”
林棋手一松,做了个摊手的姿势,我心里更是郁闷,让你放你就放,多抱一会儿会死吗!
“走吧。”林棋说着,迈步出了水房。
“去哪儿?”这正是上课的时候呢,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
“回家。”
“……喂,不是吧,你要翘课?”
我不上课也就算了,林棋逃学那可是真稀奇。
“无所谓,反正就两节实验。”他回头看了看我,“跟我回教室拿趟书包。”
我还能反对么?
林棋甚至根本不需要说什么,他只消一个眼神,我就会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绝没一个不字。
下午第一节课还没有结束,我跟林棋已经赶在了回家的路上。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林棋问我想吃点儿什么,我受宠若惊,忙说什么都好。
林棋朝里面瞅了一眼,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就那么视若无睹着路过了。我追着他问:“不买菜吗?”
林棋说:“家里还有,你要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就跟我吃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