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伊甸园之11、12——江上冴子

我一听，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我早就知道监护人的抱怨和杂志社的事情，但是经冰山这幺一提，这件事就变成

了一个过重的现实压止我心头。
「我老爸欠一大笔债的事情理事会也知道了，他已经没有立场说什幺了。」
「那......那怎幺办？」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冰山的眼神立刻变得严峻了。
「我想，你们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啊？」
我只觉脊背发凉。
「仔细想想，以前大家对师生同为男人，却又在舍监房里同居一事视而不见，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就算你们能继

续留在学校里，但是『停止在宿舍里同居』的声浪是绝对不会平息的。」
冰山拢拢头发说。
「那幺该怎幺办？」
加藤沮丧地问道。
「能怎幺办？」
冰山叹了一口苦涩的气。
「我不想跟小芹分开。」
加藤断然地说道。
「如果你们只是名义上分手，你不要在舍监房里留宿的话......或许还有办法可想。理事会的人还可以靠给一点小费打

发。......问题在于学生的监护人。」
「有人提出诉愿吗？」
我战战兢兢地问冰山。
「我想是有些人对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歇斯底里。不过，冲着是明星学校才把孩子送进来就读的父母，是不会允许在宿舍

内乱来的。因为会支付大笔住宿费让孩子住进来的，大部分都是这种守旧派的家庭。」
「我跟小芹做什幺又不会给他们惹麻烦。」
加藤说着，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想，麻烦或者削弱士气对那些学生都是不好的事情。他们都抱着非进一流大学不可，只要能进好大学就读，就有好

事等着的心态;所以也不交女朋友，拼命地努力念书。他们的监护人也为了让孩子努力念书，所以先对他们洗脑，说只要

进大学，人生就是彩色的，所以才让孩子进直升制的天王寺念书。
像你这种靠着家里有钱走后门转学进来，在学校里还我行我素的人，当然让他们生气。一般说来，富有的人家虽然有钱

，但是并不自由。可是，你不但有金钱，还有自由，再加上你又跟芹泽先生为所欲为。
你们的存在就等于告诉他们，就算努力念书进一流大学，对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或许也没什幺帮助。这些人都不谙世事，

所以更感到不安，觉得自己的生存方式好象遭到否定一样。
我离家出走时看过世界的骯脏和龌龊，知道这世界上虽然有见不得人的赚钱方式，但是有你这种通情达理的男人的话，

那就表示流氓的存在对现实世界定必要的。
可是，这些人都在温室里长大，根本不想看黑暗的一面。就算知道，也总是借着轻蔑赚黑钱的行业，来保住自己的世界

。」
冰山虽然年轻，他的话却有着在严苛的现实生活中，存活下来的人特有的沉重感。
「真是无聊。」
加藤不屑地说。
「是无聊。我也觉得很无聊，不过这就是世俗对流氓的看法。」
冰山充满恶意地说。
「不是流氓，是无聊的流氓吧？」
加藤用坚定的语气说。
「......没错。」
冰山带着厌烦的表情说。
我再次感受到，本是优等生的大少爷冰山，因为对一般人的丑陋感到厌恶，所以才自甘堕落。
「--我不待在这种地方也无所谓。」
加藤自言自语似地说。
「可是，离开这里之后你打算怎幺办？」
冰山代我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我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幺办呢？」
「什幺怎幺办！」
冰山骂道，加藤把视线转向窗外。
「--去旅行吧？」
加藤唐突的结论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当加藤说出旅行这个字眼时，我们都发现自己最害怕的就是『那个』。
加藤绝对不是群居的野生动物。一只野豹混在牧场当中当然过得不快乐。总有一夭，加藤会消失在我们面前的预感，一

直存在大家心中。
『雅臣的体格和那个都有过人之处，但他还是个孩子。现在对芹泽先生迷恋不已，但是，哪天他厌腻了，就会头也不回

地走了：...：如果你当真，总有一天要伤心落泪的。』
训练加藤性爱技巧的甲田先生对我说过这种话。
是的。这里不是加藤归属的地方。加藤不适合在这种狭窄的空间生存。他比较适合在广大的势力范围内驰骋，像个肉食

兽之王般生活。我想，他只能这样生存。
「旅......旅行？你打算去哪里？」
冰山战战兢兢地说。
「嗯，这个嘛......。去非洲看看野狮吧？啊，到沙漠去骑骑骆驼也不错。」
加藤像拟订旅行计画的孩子似地说。
「去旅行好是好......」
冰山瞄了我一眼。
我产生一股全身血液倒流般的不安感。离开这所学校，我跟加藤的关系就等于划下休止符了。他只是因为在山里不能养

宠物，所以才特别疼爱我的。
「如......如果要旅行，秋季不就有修学旅行吗？」
我用教师的口吻对加藤说。
「--修学旅行只能到狭窄的地方去啊！」
加藤落寞地说。
「啊？」
我们同时发出惊愕的叫声，加藤又说道：
「我啊......想到宽广的地方去。我想到什幺都没有、视野良好，只有风的宽广地方去做深呼吸。如果一直被关在这幺

狭窄的地方，我可能会疯掉。」
加藤的话压迫着我们的心头。
我们终于明白，野生动物加藤接受禁足处分，必须被关在宿舍里的痛苦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就算跟小芹尽兴做爱，在这幺窄的地方总让我觉得静不下来。我想在宽广的野外尽情做爱。」
加藤若有所感地说。
「户外做爱......你又不是动物。」
冰山僵着脸说。
「无所谓，户外做爱！我已经厌腻在小床上做爱了！」
加藤用全心镶发出宣言。
「--芹泽先生，你想想办法治治这家伙吧！」
冰山带着厌烦的表情说，我不禁大吃一惊。
「要......要户外做爱也不用跑出去旅行啊！」
我脱口说出这句话之后，发现自己的发言过度激情，脸颊不禁热了起来。
--我、我到底在说什幺啊！？
我红着脸摀着嘴，加藤便满脸喜色。
「啊？小芹，你答应户外做爱吗！？哇！太帅了！」
加藤说着，喜形于色。
我忍不住想骂他！以前不是在后出做过爱了吗？随即又赶紧住嘴，因为我知道冰山和高桥又要受不了我了。
「你......难道只为了想在户外做爱就说要去旅行？」
冰山浑身散发出「果真如此的话怎幺办」的气息问道。
「嗯，这个嘛......。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到沙漠去，跟小芹在骆驼背上做爱也可以，可是如果掉下去的话就不好玩

了。」
加藤交抱着手臂低吼道。
想到他出去旅行也要带着我让我产生复杂的喜悦感。如果真要去旅行，带着我只会碍手碍脚；但是，加藤不但『只对小

芹有感觉』，而且还『一个晚上做三次还绰绰有余』。
瞬间，我觉得很高兴，可是我不能有所期待。
这只是一种语言上的修辞学！不能有过多的期待！
我紧握住拳头对自己说，但内心还是隐隐期待着加藤会带我一起去旅行，心情难以平静。
「难道你只担心会掉下来？」
冰山忍住无奈，无力地追问道。
「啊，对了！在干燥的沙漠能不能用润滑剂啊？」
加藤这句话彷佛给了冰山致命的一击，他沮丧地垂下了头。
「......暑假就快到了，到时候再去吧！」
冰山的话让加藤露出了正经的表情。
「我才不要。」
「啊？」
冰山抬起眼睛。
「我不要暑假再去，我想可以不用在乎时间，尽情悠哉地到处走走。」
加藤带着彷佛被放出栅栏的野生动物一样的表情说道。
「尽情......？」
冰山瞪大了眼睛。
「加藤少爷，我愿意追随你到任何地方去！」
高桥无助地说道，加藤露出有点悲哀、有点困扰的表情。
「抱歉。我想一个人去。」
加藤的话记我们都产生了一种异样感。
不会打理生活事物的加藤怎幺一个人旅行？
「可、可是......你一定会感到不方便的。」
高桥有所顾虑地说，加藤轻轻地摇着头。
「我可能任性了点，可是我想一个人出去旅行看看。」
「你不是想跟芹泽老师户外做爱吗？」
高桥问道，加藤想了一下。
「可是，我想一个人随便逛逛。我知道可能会觉得不方便。」
我一听，内心饱受冲击。
--他说一个人？这幺说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有所期待的我，觉得自己被加藤这句话给打落奈何桥下了。
对加藤而言，高桥就像日常生活中的东西一样。没有了高桥，加藤找不到自己换洗的衣裤，也不会打扫房间，连茶大概

都不会泡了。
他说『可能会觉得不方便』应该是知道自己没办法打理自己的生活吧？我老爸连自己的袜子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可是他

一点都没发现到自己的「无能」。他只会像小孩子一样问母亲『我的袜子在哪里？』，我想他一定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

应该要自己来的。
--他虽然像野兽一样，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想到这一点了。
我一方面感到喜悦，可是又相对的感到恐惧。如果他是个凡事不关心的人，只要觉得会造成自己不便，应该会毫不考虑

地就带着高桥跟我的，可是他说要一个人去，那就表示连身为宠物的我都不带啰？
--因为我是宠物，所以只能用「只」来算？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之后，我觉得好空虚。我只是没有被当人看待，所以姑且列入牲畜的行列。
「......我想我能了解你的心情。我去美国之后，马上就拿到驾照，花了一整个夏天的时间，骑着哈雷从洛杉矶跑到纽

约去。当时并不清楚自己为什幺要做这种事，不过我想理由跟你现在的想法是一样的。」
冰山说。
「我想过为什幺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仔细想想，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念书，也不喜欢学校。」
加藤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
「要说学校，以现在天王寺的制度来说，我觉得除了那些认为考试就是一切的学生之外，一般人都会觉得太严苛了。」
冰山用成熟的口吻说道。
「或许吧？我想，不管我到什幺学校去，大概都不会快乐吧？」
「会真的认为上学本身口工件很快乐的事的人，大概少得像濒临绝种的动物一样吧？一般人都是因为有朋友或同伴，所

以即便有些麻烦或讨厌的事情，还是会觉得上学并不是那幺糟糕的事......。我认为，能够欢天喜地到学校来的人，实

在是受到上天待别的恩宠。」
冰山劝导加藤。
「或许吧！一般人大概都是这样吧？我不是很懂，可是我觉得，对我来说，学校这种系统根本不怎幺需要，或许根本就

跟我不合，所以才会惹出这种麻烦来。」
加藤也用成人的语气说道。
「你......你不要自己这样擅自解释。」
教师的心态和男人的自尊使得我这样对加藤说。
「啊？」
「社会并不如你所想的那幺单纯。如果你在学会世俗常识和道德观之前，就离开学校的话，你一辈子都只能当被淘汰的

人。」
我觉得自己这样说可能是一种卑劣的威胁，可是现在我只能找出这种话来挽留加藤。
「--我不喜欢被淘汰的人这种说法。」
加藤带着怒气说。
「啊？」
我吓了一跳，看着加藤。
「难道不适合学校生活的人，就都是被淘汰的人吗？那是做老师的最方便的理由吧！？」
加藤大吼道。他没有了平日的架鳌不驯，全身散发出惹父母不高兴的小孩子似的可怜样。
「啊......！」
我发现自己失言了，不禁脸色苍白。
加藤虽然是个唯我独尊的野兽，是个充满自信的人，但那并不表示他不在乎被大家所疏离。我明明最清楚不过，加藤其

实并不是自愿跟大家保持距离的，可是我竟然说出这种否定加藤的个性，甚至追剿他的话来！在失去教师资格之前，我

已经失去当人的资格了。怎幺办！？
「芹泽老师，请向加藤少爷道歉！」
高侨用严厉的声音对我说。
「啊......那个......」
我知道一定要道歉，可是又怕得发不出声音来。
「--无所谓。」
加藤自暴自弃地说。
「加、加藤少爷！」
高桥泫然欲泣地说。
「反正小芹毕竟是个老师。如果我不像大家一样乖乖听话，他一定会恨困扰的。」
加藤说罢站了起来。
「你......你去哪里？」
我勉强地挤出声音来问道，加藤头也不回地说：
「山里。再待在这幺小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生起气来会做出什幺事。」
加藤快速地离开了舍监房。我都来不及阻止他，他还被禁足中，不能到山里去。
「啊......怎幺办？芹泽先生。」
冰山苦着脸说。
「怎......怎幺办......」
我畏缩地说道，冰山便说：
「加藤虽然像野兽，一点神经都没有，可是也不代表他完全不会受到伤害啊！」
「我......我知道......」
我忘了自己是老师，在冰山面前沮丧地垂下头来。
「芹泽老师，如果你还是个老师，请小心妳的遣词用字！如果因为你的关系，害加藤少爷堕落的话怎幺办！？」
高侨用严峻的语气责怪我。
「可、可是......加藤已经......」
已经很堕落了呀！我正想这样说，冰山却摇摇头。
「不，那家伙会胡来，可应该不会堕落吧？」
所以那更是个问题了。冰山带着这种表情垮下了肩。
「没错！如果加藤少爷真的想变成不良少年的话，就不只是这样了！」
「可是，你说加藤如果真的变成不良少年......？」
我不由自主地喃喃说道，于是舍监房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体力和臂力三倍于常人，唯我独尊的男人如果真的做出反社会的行为的话，会变成什幺样子？
「加藤不是那种会制造炸弹或从事恐怖行为的人，但是如果要一对一决胜负的话，大概没有人赢得过他......」
了解加藤打架功夫一流的冰山微微地望着远方。
「是啊！我认为就因为加藤少爷有他自己的原则，所以比那些半调子的格斗家更强。」
高桥冷静地发表意见。
「自从经济泡沫化之后，靠头脑赚钱的精英流氓越来越多，加藤的老爸也是其中之一；但是，流氓的基本要素就是臂力

。虽然没有实际使用暴力，但是在紧要关头会露出『宰了你！』的迫力的加藤，如果继承他老爸的事业，或许会成为流

氓界的教父！」
冰山用恐惧的声音喃喃说道。
「是的。加藤少爷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授存在！所以，我从十一岁开始就追随少爷了！」
加藤少爷至上主义者高桥眼中闪着光芒说道。
「可......可是，我不希望加藤变成流氓。」
我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因、因为太危险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
「让野兽加藤那种个性的人从事正经工作才危险。如果加藤成了加藤组第三代的继承人，大概就没有人敢随便对他下手

了吧？我觉得让他置身于那种环境反而比较安全。」
冰山用冷静的口吻说。
「可、可是，如果真的这样，他跟我......」
我感慨万千，忍不住又开始擤着鼻子
「--芹泽先生，如果你那幺喜欢正经工作，还是跟加藤分手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