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大喝一声。
「杀!」
宛如晴天里一声霹历,盖过了那个难听的声音。
然后……然后阿混彻底被吓倒了,连滚带爬的爬到床上,和阿弃抱做一团。
「怎么了?」阿弃没有透过门缝看外面,但是那一声晴天霹雳般的「杀」声,他听到了。
「杀、杀人了……」
阿混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是饿死的、冻死的,和亲眼看到被一剑割下头或者手脚的,视觉上
的刺激就差得远了。
最先死的,就是那些跑出舱门看情况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和阿混、阿弃一起上船的,就算彼此不认识,这几天来,也算
混了个眼熟,可是,就是这些眼熟的人,一个个在他的眼前被杀,肢体破碎,几乎没有一个是留有全尸体的。
阿混终于知道,这船上当时为什么一下子要招这么多下人了,因为之前的下人,都是这么死的。
幸亏,管家吩咐他不要出去;幸亏,他听从了管家的话。
阿弃微微发着抖,他连去门缝边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过了一夜,再也不敢去察看外面的动静,
就这样直到天亮。
舱门突然被推开了。
「啊啊啊,不要杀我!」两个人尖叫着,根本就是被吓坏了。
「杀什么杀,该死的早就死光了。懒虫,快起来干活。」站在门口的,竟然是管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过看到阿混
的时候,脸上还是露出一抹笑容。
「管家,啊,管家,你没事,太好了。」阿混扑了过去,抓住管家的手直摇。
管家忍往笑惹,板起脸道:「我是没事,你这个臭小子就有事了。」
「啊?」阿混摸着后脑勺,「我有什么事?」
「昨天死了好几个人,都是不听话跑出舱门的。现在能清洗甲板的就只剩下你们两兄弟了,今天你们要把上下三层全部
清洗一遍,尤其是血迹都要洗掉,不能留下一丝半点。」
「啊,让我死了吧……」
阿混一头栽倒在地上,哀嚎起来。那边,阿弃已经赶紧穿好衣服,将在地上打滚的阿混拖了出去。
出了舱门,他们才知道昨天夜里有多么可怕,那些尸体都已经不见了,可是满地的血迹,几乎是将整个甲板都洗过一遍
。血渍已经干涸了,空气里飘着浓重的血腥气,熏得阿弃眼前直发黑,几乎忍不住要呕吐,被阿混眼明手快的在他的人
中上掐了几下。
「阿弃,别吐,千万别吐,你一吐,我也要吐了。」
「我、我没事……」阿弃虚弱的挥开阿混的手,径自拿了水桶,放到河里提了水上来,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水鬼的威胁
。
管家走过来,见他们竟然能忍住恶心坚持干活,不禁点点头,道:「先从三层开始清洗,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可不要偷
懒,也别大声说话。」
一听能上三层,阿混倒是有些来劲了,满脑子又想起主人那些漂亮的侍女,觉得能靠近了多看几眼也好。阿弃倒是没怎
么在意,又提了一桶水上来,然后两个人就小心翼翼的上了三层。
没有看到那几个漂亮的侍女,反而是几个青衣侍卫守在门口,昨夜的杀气未散,看上去很可怕的样子。他们也不敢靠近
,就沿着甲板边缘溜了过去。
阿弃刚拿水冲了一下,突然又感觉不对,白着脸对阿混道:「又、又有人在看我了……不,是水鬼,一定是水鬼……」
阿混东看看西看看,迷茫道:「没有啊,我没感觉……好了好了,不要想这个,集中精力做事,这里是三层,水鬼上不
来的,再说了,门口还有那几个……」他对着青衣侍卫呶呶嘴,「有他们在,什么鬼怪也不敢近身的。」
阿弃想想也对,只能强忍了那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低着头努力清洗地上的血迹。
洗着洗着,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脚,穿着厚厚的皂底靴,把阿弃硬生生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倒在地比.,几乎打翻了水
桶。
〔阿、阿呆?」
看着眼前的人,阿弃呆住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害怕是自己又眼花了。
眼睛不大,也不圆,鼻子不高,也不挺,嘴巴太薄,似乎很薄情的样子,分开来看,一点也不好看,可是合在一处,就
是阿呆的模样。
「阿呆……阿呆……」
阿弃的眼睛模糊了,他颤颤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放肆,见了主人还不跪下。」
猛然间的一声大喝,吓得阿弃迅速收了回手。
主、主人?
「拜见主人,小的拜见主人。」
在甲板另一头的阿混发现了情况,迅速窜了过来,一把按住阿弃的头,重重的磕到地上。一边磕,阿混还一边拚命解释
:「主人,小的这个兄弟,脑袋有些不灵光,请主人饶恕他的冒犯。」
不是,不是主人,明明是阿呆,明明是……
阿弃用力的拉开阿混的手,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不大,也不圆,鼻子不高,也不挺,嘴巴太薄,似乎很薄情
的样子,分开来看,一点也不好看,可是合在一处,就是阿呆的模样……就是……
可是……可是,这个阿呆不笑,他的嘴唇没有翘起来,没有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他的眼睛眯着,嘴角下垂着,似乎是
……在生气?
阿呆为什么要生气?他见到我不髙兴吗?
阿弃呆呆楞楞的,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拉下去。」
他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像极了阿呆的声音。
「抽二十鞭子。」
不不不,他不是阿呆,一定不是,阿呆不会对他生气,也不会打他的……永远也不会……所以他一定不是阿呆……
「二十鞭子痛不痛?」
夜里,阿混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
「不痛。」
真的,阿弃一点也没有觉得痛。
「骗人,你背上都开花了。」血肉都模糊了,还说不痛,一定是脑子烧坏了。阿混眼泪汪汪,顺手摸摸阿弃的额头,不
烫啊。
「真的不痛。」阿弃冲他笑笑,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要想到那个人不是阿呆, 就一点也不痛了。」
「阿呆、阿呆,你早晚会被这个阿呆给害死。」
阿混想起第一次见到阿弃,那时阿弃被一只恶狗给咬了,他也是这么问痛不痛,阿弃也是这样笑着回答:「只要想到阿
呆,就一点也不痛。」
那模样,真是又呆又蠹,但是又让人忍不住想照顾他。
阿弃叹了一口气,抱着枕头出神:长得真的很像啊,连声音也像,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阿呆爱笑,笑起来露出一口
白牙,可好看了。
第二天他们去清洗第二层,阿混怕他又出状况,硬是不让他上去,就在底层帮着提水,忙了整整三天,两个人才好不容
易把整个船都清洗了一遍,血迹都冲洗干净,就连空气都变得好闻多了。
这一天,船又在一个码头边靠了岸,管家让阿混跟着一起去招补新的下人,阿混一想到能上岸走走,开心极了,问阿弃
去不去,阿弃却抱着枕头只顾发呆,阿混没办法,只好叮嘱他不要出去,就跟着管家走了。
阿弃背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阿混向管家求来的药就是灵,以前他被狗咬,身上的伤过了半个多月才好,还留了疤。
不过管家对阿混是真的好呢,就像以前阿呆对他一样的好。
阿弃趴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想着,想起阿呆抱着酒坛坐在屋檐下偷懒的样子,想起阿呆对他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样子,想起
阿呆对他做那些羞人的坏事,想着想着,他红了脸, 把脸埋在枕头里,眼泪却下来了。
阿呆,阿呆,你到底在哪里?
我很想你……
第四章
「春香,阁主这些日子很喜欢站在窗边看风景呢。」秋月放下茶盏,轻声对身边的姐妹道。
「嘘……」春香摇摇手,「不是看风景,是在想事情,你看阁主的眼睛,哪有跟着风景在转。」
「嗯,阁主一定是在想曲水之约的事情,哼,还没有到曲水呢,先是醉翁亭,后是黄鹤楼,真当我们腾王阁好欺负不成
,过几天会不会连瀛台的人都来……」
「听说瀛台的主人素来淡泊,应该不会为了那样无聊的理由而来拦截阁主吧,其实亭台楼阁四家,就属咱们腾王阁武力
最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他们想争也争不过,都是白费劲。」
「这都是别人说的,谁知道瀛台主人是真淡泊还是假淡泊,说不定暗中早设下什么圈套呢。春香,你忘了,四年前阁主
中了暗算的事,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是谁干的,幸亏阁主福大命大,活着回来了。」
「是啊,也不知道那几个月阁主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不过打那以后,阁主就多了好些奇怪的习惯,酒也不喝了,还在
屋子后面种了好多桃花,有事没事就在桃树上坐着,对了,每年四月初八还非要冬雪给他做什么野菜炖肉,做了他又不
吃,只是盯着看。」
「有次冬雪大着胆子问阁主为什么不吃,阁主居然好像作梦刚醒一样,突然就生气了,把冬雪臭骂了一顿,说居然敢弄
野菜给他吃,把冬雪都骂哭了。」
「就是,明明是阁主自己让冬雪做的,自从四年前阁主回来以后,脾气变得好多,以前最多是严厉了点,整天板着脸,
这四年来根本就是喜怒无常,碰上一点点不顺心的事,都会大发脾气。」春香说到这里突然叹了一口气。
「唉……对了,说了这么半天,怎么没看见夏芳和冬雪?」秋月突然道。
「哦,她们上岸去了 ,说是要买点胭脂水粉。」
秋月跺了跺脚,道:「怎么不叫上我,我也有些东西要买。」
「那你赶紧去吧,这儿有我就成了。」春香忙道。
秋月走了,屋子里突然变得一片安静,春香怔怔的望着阁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竟然觉得一阵悲伤。
阁主的眼睛里没有风景,也没有……腾王阁中的任何一个人。
「春香。」
就在春香发怔的时候,阁主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来。
「阁主,请吩咐。」春香连忙恭敬的弯腰。
「前几天,那个被抽鞭子的,叫什么名字?」
春香怔了怔,阁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虽然疑惑,她还是答道:「听管家说,叫阿弃,是上次靠岸的时候招收下的下人
,人有些呆呆笨笨,似乎是脑子不灵光,阁主,您已经责罚过他了 ,就饶了他吧。」
「阿弃……」阁主低低的念了一声,「今夜,让他侍寝。」
春香猛地睁大眼睛,嘴巴张成了圆形,久久反应不过来。
阁主眼睛一眯,看过来,惊得春香连忙转头就跑,唯恐慢了半步,惹得阁主震怒,几乎一头撞上门框。阁主却没有计较
她的失态,转头又看向窗外。
阿弃……
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甚至连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也像在哪里看到过。
哼,没有规矩的家伙,第一天上船就敢无视规矩大叫大囔,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当场处罚,而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
天天都看到他在船头擦擦洗洗,动作笨拙得可笑,干活也不认真,还东张西望。
可是,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经常停留在那个家伙的身上。
这种不受控制的注视,像着了魔一样的感觉,让阁主怒了,连发了几天脾气,直到那天那个家伙到三层来清洗甲板,他
终于忍不住迁怒了。
那种小身板,挨个二十鞭子就差不多了。
结果看到那个家伙拖着带伤的身体,整天笨拙的擦来洗去,他的心里更郁闷更生气了。
既然忍不住要看,干脆,弄到身边来整天看着好了。今天那家伙躲在舱房里没有出来,他还怪想看看的。
可是,为什么会有侍寝的念头?甚至脱口就说出来了。
细胳膊细腿的,全身上下没有二两肉,抱在怀里不知道会不会硌得慌。
想到这里,阁主愕然的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似乎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不至于吧,就算这几年忙于修练,没有找人侍寝
,也不能才一想就……还是禁欲太久,他的口味已经变得这么特殊?
并不知道自己一会儿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阿弃还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想阿呆。
阿呆到底在哪里呢?主人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阿呆?
会不会是兄弟呢?
这个念头让阿弃眼睛突然一亮,猛地扔了枕头爬起来,就想冲上三层去问个究竟。刚冲出门,就看见一个漂亮侍女在他
门口站着,阿弃一时收不住脚,重重的撞了上去。
「哎哟!」
「哎哟!」
两个人同时坐在地上,揉起了额头。
「对、对不起……」认出是主人身边的侍女,阿弃赶紧道歉。
春香从地上爬起来,臭着一张脸,道:「毛毛躁躁,真不知道阁主看上你哪点。我是来通知你的,准备一下,晚上给阁
主侍寝。」
说着,她气愤的走了。
阿弃愣了好一会儿,才揉着额头,迷茫的自言自语:「什么是侍寝?」
因为这一打岔,阿弃竟然忘了去问主人有没有兄弟的事情,又趴回床上思念阿呆起来。
到了傍晚,阿混回来,兴奋极了,拉着阿弃的手,叽叽喳喳说着他今天跟在管家身边,对那些新招的下人指手划脚,别
提多威风了。
阿弃又想起那个问题,打断阿混的话,问道:「你知道什么是侍寝吗?」
「事情?什么事情?」阿混话头被打断,一脸不高兴。
「今天三层有个姐姐来说,晚上要我给主人侍寝。」阿弃想起主人,就又想起阿呆,忍不住又感叹:长得真是像啊。
「哦,主人要派事情给你做?」阿混紧张起来,拉住阿呆道,「别去,千万别去,你这么笨,一定又会挨打的。」
阿弃想起那二十鞭子,忍不住一抖,也有些慌了。
「别怕,我去求管家,让他派别人去……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就替你去。」阿混说着,立刻跳了起来,跑出舱房找
管家去了。
「阿混、阿混……」阿弃连忙追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管家那里,就见管家目瞪口呆的站着,一副像是受了很大惊吓的模样。
「管家、管家,你这次一定要帮忙啊,主人让阿弃去做事情,你给换个人,要不我替他去……」阿混拉住管家的手摇来
摇去,把管家从失神的状态中唤醒过来。
等到听清楚了阿混的话,管家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胡闹,这种事情怎么换人。」管家给了阿混当头一棒。他也是刚刚收到春香的通知,正发呆呢。
阿混愣了愣,突然哇哇大哭,一屁股坐在地撒起了泼:「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换人去,阿弃那么笨手笨脚的,脑
袋有时候又会短根筋,万一惹得主人生气, 一定会打死他的。你见死不救,是坏人……」
管家被他闹得哭笑不得,这时候他也听明白了,这臭小子根本就不知道主人要阿弃是去侍寝,只当是去做事。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站在一边的阿弃,管家无奈的抓任阿混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将他拎了
起来,道:「别闹了,阁主让阿弃去侍寝是好事。」
「好事?」阿混歪了歪头,很不解。
「对,好事,阁主会赏很多金银珠宝的。」
管家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见阿混已经是两眼放光。
「真的?」
「当然是真的,阁主从来不会亏待枕边人,哪怕是只有一夕之欢。」管家想起以前,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至少四年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