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拾舞

一．

Don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也许，是那个下雨的夜里，他在Charlie床上分享了一点温暖之后。也或许是在更早之前。

那种感觉，就像犯罪现场上拉起的黄色警戒线。

他知道自己不能越线而过，但他无法不看见那条线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离的太近，近到他看得见那条刺目的黄色警戒线上，清楚的标示了以下是禁区。

于是他必须回头，他得要转身装作他没看见那条线。

就算他看见Charlie对着那条线视若无赌的走过去也一样。他想拉住他，但又怕会不小心一起摔进去。

他想是Charlie拚字太差，以至于他看不懂那条线上写着禁止进入。

也或许他跟本不晓得那条警戒线挡在那里的目的。

也或许Charlie真的没看见那里有警戒线。

也许，那只有自己看得见而已。

于是，他试着回头，装作没看见那条线，他朝着背对他弟弟的方向走，越走越远。

他必须要到远得看不见那条线的地方，他才够安全。他们才能够安全。

这是他选择的方法，不管后果如何，他知道自己能承受。

◇

「Don！」

「什么？」Don回过神，Megan站在他身前瞪着他。

「你太累了吗？」Megan拨开他跨在桌上的脚，靠坐在他桌上。

Don坐直了身体，用着疑惑的目光盯着Megan。

「Don，你在发呆，而且不只一次。」Megan摊着手望着她的年轻上司。

「我才没有发呆，我在思考。」Don抱怨似地回答，随手想从桌上翻个档案夹来看，发现他打开了三个档案，一个读了一

页半，一个读了三页，一个他签名签了一半。

Megan阁起第一个档案夹抱在手上，指着那第三个档案夹，「把这个签完我就可以带走它，然后把这个读完，我给你倒杯

咖啡来。」

Don苦笑着点点头，抓起笔来签名。

「HiCharlie。」

「Colby吃午餐了吗？」

「还、还没，你呢？要不要……」

「我哥呢？他在忙吗？」

「……没有……刚看他闲着呢。」

「谢啦。」

「不客气。」

Don觉得自己让组员太闲了。「Colby！我上午要的资料呢？」

「啊？我已经去调了，对方会送过来。」

「你是说『等』他们送过来吗？」Don盯着他。

「呃……我……正打算亲自过去拿。」

望着Don一脸你在等什么的表情，Colby连忙冲进刚好快合上的电梯。

「Hi」Charlie走到Don的座位边。

「Hi怎么有空？」Don看起来像是随意回着，把视线放在他的档案夹上。

「路过，你吃饭了吗？」Charlie趴在他办公桌旁的隔间板上。

「吃了。」

「他骗人，他什么都没吃，你应该带你哥哥去吃个午餐。」Megan走过来放了杯咖啡在Don的桌上，装作没看见Don的瞪视

把他签好名的档案夹抱走。

「别瞪我，我很忙的。」Megan拍拍Don的肩，给了Charlie一个笑容。

Charlie笑着，走近他的办公桌，「走吧，我们去吃饭。」

Don苦笑着摇头，「我不饿，我得把这个看完，我已经放太久了，你去吃吧。」

Charlie安静了会儿，伸手盖起Don的档案夹，坐到他桌上。「Don。」

「Charlie，你别闹，我真的很忙。」Don无奈的抬头瞪着Charlie。

Charlie耸耸肩，「我看不出来你在忙什么，你真的很忙的话就会需要我帮忙了。」

Don叹了口气，把椅子滑开些，「Charlie，就像你得批改学生作业一样，我也是有很多文书工作得做。」

Charlie并没有表示怀疑，只是用着清澄的眼光盯着他，很专注地。

Don移开了视线，「你底要干嘛？我说我没空了。」

Charlie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你最近都不回家吃饭。」

Don摊着手，「我很忙，而且我上周才回去过。」

Charlie把目光移到他哥哥脸上，「我是说，爸不在你就不回来，已经很久了。」

Don瞪着他，「我以为你十二岁之后就不需要人陪你吃饭了。」

Charlie没有反驳，只是看着Don。而Don最无法拒绝他弟弟这种眼神。

所以Don投降，「okok，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回去陪你吃饭好吗？小弟。」

Charlie摇摇头，「不是……」

Don觉得有种快要暴发的感觉，「不是什么！」

叹了口气，Charlie离开他的桌子，「没什么，我不是故意要烦你的，抱歉。」

Charlie给了Don一个勉强的微笑，然后挥挥手走向电梯。

而Don疲惫的抹着脸，「该死……」

在电梯关上之前，Don冲进了电梯站在Charlie面前，「我陪你下楼。」

Charlie按下电梯，笑着，「我以为我十二岁以后就不用人陪着下楼。」

Don笑了起来，每当站在Charlie身边，他总会意识到Charlie有多瘦小。于是他只能移开视线。

「Don……」

「嗯？」

「如果……是我做错什么的话……」

该死……

Don暗骂了声，那不是Charlie的错，不是。

「Charlie，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最近累了点，你知道我这个年纪就自己带一个组，我有很多上面的压力什么的。」Don

苦笑着。

Charlie望着他哥哥，「可是你一直做的很好。」

「你也帮了我不少。」Don笑着。

然后移开视线，他没有资格去接受Charlie期望的眼神和欢喜的笑容，当他无法再把Charlie当成一个小弟以后。

Charlie的笑容僵在Don移开视线后，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

他低下头，沉默着。

「听着，兄弟，那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Don望着电梯上方逐次下降的反光数字。

「什么问题？」

Charlie的声音好像很远，Don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一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问题……」Don含糊地回答。

「我不能帮你吗？」

「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那是我自己的问题。」Don叹了口气。「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想一想好吗？」

Charlie看起来不是很理解。

Don按着他的肩，笑着。「那跟你无关，你不用想太多，我没有办法拒绝爸做的晚餐，但是我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想我

的小弟不会介意我没有回家陪他算数学或吃晚餐什么的，对吧。」

Charlie笑着，「抱歉，我不该来吵你的。」

Don摇摇头，把他推出电梯，「你快去吃点东西吧，我想你的学生不会希望他们的教授因为饥饿而昏倒的。」

Charlie瞪了他一眼，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纸袋塞给Don。「我会去吃饭，担心你自己吧。」

Don抓着纸袋，看着Charlie挥挥手要离开。

纸袋里的三明治看起来不太像爸做的，Don笑着。「……不要告诉我Eppes教授也教烹饪？」

「闭嘴。」Charlie回头做了个鬼脸。

Don把三明治抓起来咬了一口，的确不太好吃……

苦笑着吞下去，送走了弟弟，他得到了午餐。

在电梯合上之前，他发现那条鲜黄的警戒线又出现在他眼前。

要避开它一次比一次更艰难。

他嘴里咀嚼的东西，舌头味蕾告诉他那东西难吃，但是他的情感却告诉他那是人间美味，这二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之间就

卡着那条警戒线。

他在好吃与不好吃之间挣扎着，在前进或是后退之间挣扎着。

他知道自己能承受背对离去的后果。

那Charlie呢？他能承受失去兄弟的痛苦吗？

Don不知道，他只觉得嘴里的味道越来越淡，越来越没有味道。

二．

Charlie望着桌上买来当午餐的三明治，把它跟报告还有牛奶堆在一起。

他并没有食欲，他想也许可以放到晚上当晚餐。

他很少抓着粉笔可是不想在黑板上写字。

那表示他心情非常低落。

他低头拍掉沾在手上的粉笔灰，仔细思考着过去二个月以来自己总共做了些什么事。

但怎么也想不出来，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Don生气。

事实上Don也不像在生气，只是像在……闪避他。

Charlie不明白那是为什么。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他小时候。

他记得小时候总是跟在Don的身后跑，在那个的时候Don总是会照顾他，也愿意照顾他，但离开了童年之后，在那个可恨

的高中时期。Don从未试着照顾或保护他。

他厌恶那段时间，他从不希望自己是需要被照顾的小鬼，但是当那些总是比他高大壮硕的人，用除了脑袋以外的地方威

吓着他，除了Don，他不知道有谁能帮他。但事实上在那段期间，Don从未试着帮助他，甚至默视一些事情的发生，或许

对Don来说那些事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忘了他弟弟当时只有十三岁。

那只是少年时期青涩而尴尬的回忆。过去他总是在数学以外，花许多精力和时间去得到Don的认同。不管要花多少的努力

他都可以做，他渴望看见Don认同的眼神，肯定的语句。

但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要的不只这些，但是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是一种模糊的、虚幻的，不太明确而无法计算

出来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从Don把他从P对PN里拉出来的那一天，他用从没有过的认真语气对他说。

我需要你。

那一天开始，很多事情在他不能理解的时候，悄悄的改变了。

◇

「Hi」

他向眼前看起来苍白憔悴的女子打了招呼，今天以来的第二次。

早上他买了瓶水，现在他买了条巧克力，他尝试让这个女子注意他，但是她总是低着头面无表情。

「你快要让我觉得我是不是长得像科学怪人了。」Charlie露出了笑容，面对着这个不想搭理她的超市收银小姐。

邻柜挤来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Hi，你好呀～老师，她叫Jessica我叫Nina，Jessie她不太爱说话，而且她老公很爱吃

醋，我未婚唷。」

Jessica尴尬地往柜台里缩了点，Charlie笑着，「你为什么觉得我是老师。」

Nina把上身靠在柜台上，「你住在对面饭店吧？那里每年这时节都有个什么研讨会的，都是一些教授老师来参加，你看

起来就像一个年轻老师，你一定有很多穿着短裙的女学生吧？」

Charlie礼貌性的对她笑着，「我的学生们都穿着长裤好方便在校园里走动，你的柜台上有人，我想你的老板不会喜欢你

站在这里。」

Nina给了他一个不识趣的眼神，起身走回她的柜台，「我说真的，Jessica的老公很会吃醋。」

Jessica只是尴尬地低着头，而Charlie很抱歉地望着她。「抱歉，我不是有意使你难堪。」

Jessica摇摇头，她只希望他快点离开「你、你还需要什么吗？」

Charlie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很烂的搭讪技俩，但我想我们见过，Jessie我是Charlie，Charlie Eppes

，你记得吗？」

Jessica的表情起初很迷惑，然后望着Charlie的圆润的眼神和褐色的卷发，和童年的回忆重组起来。

「Charlie？……你是Eppes家年轻的那个……」Jessica刚露出的表情有些惊喜，但随即她的脸色变得更苍白。

「我、我很早就搬走了……」Jessica显得有些惊慌，双手不停地在她的围裙上摩擦。

「我知道，你放轻松点好吗？我没有恶意。」Charlie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遇到一个儿时的玩伴一定不可避免让她想起

童年时的回忆。

「知道你结婚了真好，你先生好吗？」Charlie换了个话题，温和地对她笑着。

Jessica望着Charlie，然后垂下眼眸，开口的说听起来没什么感情。「他很喜欢我，不管到哪里都要跟着我，就怕我不

见。」

虽然那不像一个被爱着的妻子说出来的话，但是起码她没有方才的惊慌。

「……你呢？你……结婚了吗？」Jessica吞吞吐吐的问了句。

Charlie很开心她会回问，于是带着愉快的笑容。「我没有那种时间，我的研究很忙，而且我还帮忙Don的工作，你记得

吧？我哥哥Don。」

Jessica点点头，表示她记得，然后沉默了一阵子，「你……是故意来这里的吗？」

Charlie点点头，用最诚恳的眼神望着她。「是，我是来找你的，我一直觉得对你很抱歉，真的。」

Jessica望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而Charlie想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Jessie……我以前帮不上你的忙，如果现在有任何我能帮你的事，我都可以做。」Charlie认真地望着她，希望她明白

。

Jessica望着Charlie半晌，然后微微点头，像是有些害羞地笑着。

Charlie放下心地跟着笑了，然后发现后面走要来结帐的客人，「我该走了，我住在对面的饭店，这是我电话，我明天才

走，所以你有空的话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Jessica接过Charlie给她的纸条，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谢谢你……Charlie」

Charlie朝她挥挥手，走出了超市。心情一下变得轻松了起来，卡在他心近二十年的歉疚，在这一刻减轻了。

「嘿！老师～」

是那个叫Nina的女孩，Charlie望着她，「有事吗？」

Nina盯着Charlie，一脸不在乎，「我管你是不是只想钓Jessie，在这种小镇上每个女孩都想钓个年轻漂亮的老师带我们

离开这里，去纽约或洛杉机，甚至是迈阿密都好，不过大部份那些大城市来的老师教授们都是玩玩就走，我们已经习惯

了，但我得要告诉你，你看上哪个都好，最好不要是Jessie，她有病。」

在Charlie皱起眉头的时候，Nina摊起手阻止他开口，「我不是嫉妒她，你去问这周围任何一家店的小姐甚至是饭店的人

都可以，Jessie不正常，大家都知道，信不信由你。」

Nina说完就走，留下Charlie站在马路前疑惑而且忿怒。

三．

收拾着行李，Charlie想他为什么来到这里。

那天从Don的办公室离开后，他觉得他需要做点事来转移注意力，如果Don说那不关他的事，那就不关他的事。但是他不

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烦意乱，在他开始想要乱摔东西之前，电话响了起来。

那通电话对他来说是及时雨，他得到了Jessica Cartman的下落。

在那个小女孩Libbi的事件结束后，他怎么也无法忘记Libbi惊恐的表情和不安的神色，那令他想起小时候的邻居Jessica

Cartman。一样的惊慌表情，望着Charlie的时候，那眼神充满了求助的信号。但自己当时什么也没做，总是眼睁睁的看

着她的父亲揽着她进屋。而到现在他仍然无法早点把Libbi救出来，只能无力的看着这些孩子们被侵害。

事情结束后Megan对他说，何不把Jessica Cartman找出来问她好不好。于是他这么做了。

现在他有些后悔，也很沮丧，听了Nina的话后，他的确在附近问了是否有人认得Jessica。事实证明Nina并没有骗他，

Jessica在镇上似乎不太受欢迎，她有些精神或心理上的问题。Charlie发觉这个女孩从小就不曾幸福过。她需要帮助，

而自己能帮她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这样突然的跑来，跟她说要帮助她，然后呢？给她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吗？

Charlie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丢着，拿起了手机。

他想了很久，拨给了Don。

不记得响了几声，他不意外Don没有接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