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劲爆的问题并没有引起周宝莲太大的反应,她依旧端正坐着,眼神中还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嘴边却慢慢扬起一丝诡
秘地微笑,她拿起茶杯,饱满的嘴唇凑到精美茶具的边缘,轻啜一口。同来的女警一下失去了方向,她原本准备好的一
段安慰说辞也无用武之地,她愣愣看着陆约翰,陆约翰示意她静观事态。
托马斯则无动于衷地喝着咖啡,似乎真成了一个旁听者。
陆约翰清清嗓子,试探性地喊了周宝莲一声,周宝莲这才用清亮的嗓音回话。
“一定是周晋棠和你说的吧?他的话你不能相信,他是个骗子,他习惯性撒谎。”
周宝莲说完,从容地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陆约翰,“我可以和你医院做检查,我还是个处女。”
托马斯这时候也开腔了,“我建议警方给周晋棠作一个精神鉴定。”
这倒与他之前的说辞大相径庭,陆约翰不知道他们是想用精神疾病为周晋棠开脱,还是周晋棠确确实实在撒谎。
那么他撒谎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隐藏他真正的杀人动机?既然他都坦诚犯罪,杀人动机又有什么好隐藏的?况且他一旦
用周宝莲作幌子,警方必然会找到周宝莲求证,他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他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周宝莲这时候又带着她嘴边那抹暧昧的微笑说道,“你知道吗,人们总说‘我有一个朋友’,这和他说‘我的妹妹’是
一个道理。”
3.
由于对周晋棠和段明辉的审问同时进行,安德鲁和陆约翰只能在审问完周晋棠之后坐在办公桌边听段明辉的供词录音。
他说:“我一点都不知道他杀了人。那天晚上他来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南边,当时他的证件丢了,我正巧认识几个做
证件的家伙,于是就弄了两张假证。嘿,在这里只要你有钱,谁还来管你的证件是真是假。我们就往南边去了。”
安德鲁听完这段,放松地叹出一口气,他拿起一个甜甜圈,惬意地往椅背上靠,说道:“真没想到,破案这么容易,这
下可好了。”
陆约翰却不以为然,他手握咖啡杯,认真听着那段录音,他问安德鲁,“你相信他对凶杀案不知情?”
安德鲁耸肩,“现场找不到任何有关他的证据,我们并不能用故意杀人的罪名起诉他。”
陆约翰的声音变得低沉,“如果他们事先串供,早就已经编好故事。”
安德鲁笑了,“确实值得怀疑,只是,我们没有证据。嘿,约翰,放轻松些,我们找到了凶手,他们逃不了。”
录音里,有人正在问段明辉是否认识几名死者,得来了他否定的答复。他用自嘲地语气说道:“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有机
会认识上流社会的公子哥。”
那人又问:“那你是怎么认识周晋棠的?”
段明辉回答道:“我认识他妹妹,之后才认识他。你知道,那些大小姐总喜欢找新鲜的刺激,她经常问我买大麻。”
“你和她上过床吗?”
“大麻吸多了,让你去嫖你都愿意。”
“周晋棠来找你去南边,你就去?”
“为什么不去,他有钱,我有闲。”
“你知道道伦街34号谋杀案吗,全国的报纸都有登,电视新闻也有播。"
“我不看报纸和新闻,他们讨论的东西我也不关心。”
“现在你知道他杀了人,你觉得他会为什么杀人?”
“你们不去问他,问我干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是无辜的,警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办了两张假证,卖过些
大麻,如果你们要用这些罪名起诉我的话,我无话可说,只是我对杀人什么,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我想见见我的律师,
你们会给我派个律师吧?”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陆约翰决定,他要去见一见周宝莲。
第六章:
1.
陆约翰见到段明辉的时候,他脸上带着伤,右眼肿起,嘴角凝着血块,身上还有淤青。他看着陆约翰坐下,嘴边忽然扬
起微笑。
陆约翰问他,“你笑什么?”
段明辉却不回答,依旧紧盯着他看,接着,他张开嘴,发出干哑的笑声,头也向后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此时他落在
墙壁上的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陆约翰皱起眉,才想说什么,段明辉却腾地凑到陆约翰的面前,那双犀利的眼猛然逼近,陆约翰都吓一跳,下意识按住
他肩膀,用命令口吻喊他坐下。
“你一个人来?”段明辉回到原位上,吸了吸鼻子,“甜甜圈警官?”
陆约翰没有回答他,他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录音机。
段明辉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对陆约翰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
陆约翰清清嗓子,按下录音的按钮,对他说道:“周晋棠说,他是因为那些人轮奸了他的妹妹,他才会去杀人,你觉得
呢?”
段明辉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这关我什么事,你知道吗,警探,我现在在等律师来,我要告你们伤人。把我这句话
录下,一定要录下。”
陆约翰却没接下他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我去见过周宝莲了,她说自己没有吸过大麻,也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性行
为。”
段明辉啐一口,又说,“你真该带我一起去和那婊子当面对质,你知道她在床上有多骚?”
陆约翰绷着脸,对段明辉说,“说说周晋棠,你和周晋棠。”
这话又惹笑了段明辉,他咧着嘴问陆约翰,“我和他有什么好说?”
“你相信他杀了人?”
“难道不是他吗?那还能有谁?”
“那你呢?”
“我得说多少遍你们才会相信?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段明辉扯着嗓子大吼,摆在桌上的双拳将桌子敲得砰
砰响。陆约翰面对眼前这个暴怒嫌犯倒是镇静,他将手中的录音机递到段明白辉嘴边,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听说,你
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和他睡过吗?吸了大麻以后呢?”
段明辉张大嘴,用难以置信地眼神打量陆约翰,“警探,不要开玩笑了,我可从不搞男人。”
段明辉又继续说道:“说实话,我真搞不明白你们警察,既然捉到了嫌犯,他还认罪了,你们总要揪着一些无聊问题,
捉着那些无辜的人不放。”
陆约翰轻笑一声,“你觉得你是无辜?”
段明辉一脸轻松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这时,陆约翰按停录音,站起身,对段明辉宣布道:“我今天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段明辉闻言,显得有些兴奋,仰起脸看着陆约翰,急忙说道:“告诉我那个好消息。”
陆约翰一边朝门口走,一边不紧不慢地答道:“好消息是,你的律师明天就会来和你见面,坏消息是,我们找到了新的
证据,能证明你参与了谋杀的证据。”
段明辉却依旧是轻松面孔,他带着一脸的伤望着陆约翰的背影说,“听上去倒像是两个好消息。”
陆约翰没有回头,他停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走廊上的冰冷灯光像是刀子,将他的倒影刻在地面,他低头看着那光与
影的交错,轻叹道:“也许吧。”
2.
平科尔球场建在N市市郊,是在A国国内都享有盛名的高尔夫俱乐部,老板是前高尔夫球手伍迪?费弗。俱乐部采用严格的
会员制,来这里的男男女女,非富极贵,据说俱乐部的会员不过百人,服务人员倒有上千。
麦琪早就听闻伦斯与伍迪?费弗是好友,伍迪比赛时,伦斯便是他的赞助商之一,现在,伦斯则是这间俱乐部的股东之一
。周末无事时,他便会来这里打几杆球。
关于道伦街34号谋杀案的报道像是“案件追踪”的救命稻草,一夜间,N市的所有人都在讨论这起案件,都在讨论“案件
追踪”,这形势岌岌可危的栏目终被幸运之神眷顾,再次成为了风光的存在。
与此同时,这篇报道也是引起了舆论界的一片哗然,伦斯集团股票大跌,甚至有电视台找上了麦琪,要为她和她的“案
件追踪”专门录制一期节目。
那名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时问道:“报道登出后,伦斯集团有找过您吗?您知道的,我是说,警告或者……”
“不,他们没有找过我,我甚至没有接到一通他们公关部打来的电话。”
麦琪并没有说谎,这是事实,这也是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在这样的负面报道出现后,伦斯集团并没有作出任何实质性
地回应,对记者的穷追猛打也是一副无可奉告的姿态。
要是这时候,能搞到伦斯的独家采访,那简直是……难以想象!
在对伦斯作了一番背景调查之后,麦琪看上了平科尔球场,为了获得采访机会,她采取了一种最为简单直接,也最为冒
险的方法。
在伦斯的车距离平科尔球场不过五十码的时候,这个出了名的工作狂记者奋不顾身从路边窜出,挡在了伦斯的黑色轿车
面前。
伦斯的助理乔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见惯不惯地朝她摆摆手,“对不起,我们不接受任何采访。”
说着,麦琪就看到伦斯走下了车,他一身休闲打扮,身形挺拔,像是三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跟着他一起下车的还有一名
不过十岁的男孩,金发碧眼,很是漂亮,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好看,嘴巴嘟着,眉头也紧锁,眼睛里更是没有善
意,似乎是在生气。
“韦恩,我们走。”伦斯微笑着摸了摸他男孩的脑袋。
男孩低低抱怨了句毒辣的太阳,瞥了麦琪一眼,走到了伦斯的身边。
“这位小姐,需要我们送您出去吗?”助理乔将麦琪拦在自己身后,指着轿车问她。
麦琪试图摆脱他,她伸长脖子,拔高了嗓门对伦斯喊道:“伦斯先生,我是案件追踪的记者,我见过周了!”
她的喊话没有丝毫功效,伦斯和那个男孩径直往球场大门走去。乔拽着麦琪的胳膊,试图将她拖上车,她却还不放弃地
朝着伦斯的背影喊,“他说他想见您!”
这句话不知是触动了什么,伦斯竟转过身,虽然脸上的表情紧绷着,麦琪却看到他对乔挥了挥手。
乔识趣地松开了拽住麦琪的手,耸了耸肩,对她说,“你真走运。”
麦琪就这么获得了一个采访伦斯的机会。
而当她坐在伦斯对面时,她竟感觉到久违地紧张,有种要命的气势掐住了她的喉咙,导致她长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还
是伦斯先开得口。
“下个月,韦恩就会成为我的养子了。”伦斯望向玻璃窗外的韦恩,他正在阳光下同乔打闹,全然没了方才的臭脸。
“噢,是吗,恭喜您。”麦琪从包里拿出了录音笔和笔记本,“您不介意我录音吧?”
伦斯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无所谓地笑了,“不介意。”
无可否认,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尤其是在他笑时,微弯的嘴角与眉眼配合地恰到好处。尽管岁月在他脸上刻画下印记
,却无法阻挡他内里所散发出的迷人气质,确实有贵族遗韵。
“你去看了那孩子,是吗?”
“是的,我去看了他。”
“那篇报道是你写的?案件追踪那个。”伦斯端起咖啡杯,这套流畅动作像是经过精心培训,作得一板一眼。
“是的,就是我。”麦琪点了点头,接着问伦斯道:“那些死者,我是说,那些死者的父母,好像您都认识。”
“不,不是好像,我和他们都是朋友,关系不算太近。”伦斯将咖啡杯放回桌面,望着麦琪说道:“最后一次见他们是
在我继女周宝莲的生日宴会上,去年四月的时候,他们都来了,他们的孩子也都来了。”
“您的继子和他们关系好吗?”麦琪问道。
“据我所知,他们没什么来往,你知道那些孩子不过都是靠着父母的名声在外面鬼混,那个孩子可不是这种人。”伦斯
说完,又问道,“你会把我这句话也写进去吗?”
麦琪闻言,笑了,“您是在担心他们之后会不再和您来往了吗?”
“你觉得这件事情出了之后,他们还会再和我来往吗?”伦斯的反问让麦琪顿时无言,她转而问道,“在您印象里,他
是很乖的那种?您知道段明辉这个人吗?”
“他很听话,小时候还偶尔使使小性子,大了些,就完全不会了,是个好孩子,懂道理。”伦斯说着,眼神又投向了外
面,语气都变得温柔,“韦恩倒是很像小时候的他。”
“因为乖巧的继子就要不在,所以找了一个替代品吗?”麦琪的问题变得尖锐,伦斯倒是毫不在意,他说,“不,他们
都是独一无二。”
“还有,我并不知道那么个人,或者宝莲认识,她经常会认识些奇怪的家伙。”伦斯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无奈地说道:
“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比较麻烦。”
“听说警察准备给他作精神鉴定,您的看法是?”
“看法?什么看法?或许他真得有病,不过现在这世上,又有谁脑子还正常,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挡在汽车面前,这正常
吗?”伦斯的质问也是毫无起伏,他保持着温和姿态看着麦琪,喝了口咖啡。
麦琪尴尬地笑笑,“能说说他的母亲吗?”
“我和他母亲在晚会上认识,她很风趣,不是非常漂亮,却很吸引人,宝莲很像她,他们说话的时候有自己的风情在里
面,我很喜欢。我们结婚之后没多久,她就病死了,她身体一直都不好,我们没有孩子。她过世前唯一愿望就是我能照
顾好她的两个孩子,”说到这里,伦斯停住了,垂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我的热情都耗光了,不想再续娶
,现在这样也很不错。”
麦琪继续问道,“听上去,您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件案子,不打算出来辟谣?这件事为伦斯集团带来不少影响。”
伦斯笑了,“如果我在意,你会推翻自己的论调重新写一篇报道,申明我的孩子他是清白的,无辜的?”
“不过,您的公关部似乎最近也是无所事事。”
“相信我,不出一个月,这件案子便会被新的新闻所替代。”
伦斯的这种态度,反而让麦琪有些无所适从,她想了会儿,才问道,“您会去见您的继子吗?我去看他时,他说想见您
。”
伦斯的眼神一黯,随即又恢复了那迷人光彩,他说道:“不,我不会去。”
麦琪刚想问为什么,伦斯却指指她身后,友好地笑着对她说,“我觉得你该去采访下被害人的父亲,比如斯坦福议员和
尼古拉斯?埃弗里之类的,他们一定比我有更多想说的话,也更有意思。”
3.
周晋棠问陆约翰他会不会被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