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歌……”迪亚波罗低声说:“你不高兴了?”
我摇摇头:“没有。”
青丝看着外面的双子海,一句话不说。安静的时候那种陌生的气质就会回到他身上来,冷丽的,骄傲的样子,带着忧郁
和沉痛。
然后迪亚波罗也不再说话,沉默的喝酒。
晚餐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再争吵起来,晚餐很美味,烤羊羔肥嫩鲜美,雪白的米饼掰开来泡在鸡汤里吃,饭后端来了蜜茶
和切好的冰过的水果。
我们要的是一间宽敞的房间,那张环形的锦床能睡得下五六个成年人……前提是如果那五六个人愿意睡在一张床上。
其实三个人睡这张床完全绰绰有余,但是……
现在的情形是,我睡中央,然后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挨着我,三个人并头而卧,他们一人抱着我一条胳膊,互相盯紧
对方,仿佛害怕对方多占了便宜一样。圆枕被他们都踢到了一旁,锦毡则是一人扯着一端,拉的紧紧的。
屋里点着香灯,有点清淡的香烟气静静的在屋里弥漫。
我希望我们可以各自安份的入睡,免得让昂贵的房费失去它的意义。
迪亚波罗抓的有点紧,我动了一下,说:“迪亚……”
“叫我迪迪。”
另一边发出嗤笑声:“迪──迪?你以为你是可爱小天使吗?多恶心的名字。”
“你比我名字好听吗?你出去对人说你叫什么?嗯?你说了,恐怕笑话你的人更多。”
“我叫青丝。”
我有些惊讶,转过头去看他。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披散在一侧。我看他的同时,他也正在看我。外面的灯光透过纱幔照进来,他的脸朦胧着看不清
楚。
我不知道该如何分辨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他究竟是谁呢?
或者,他兼有青丝与塔拉夏两个灵魂。
迪亚波罗不满的扯动我:“你干嘛看他不看我?他又不比我好看。”然后一只手臂示威性的横过我的腰。接着青丝也伸
手搂住我的颈项。
我想房费还是会被浪费的,那两个人根本不想睡,而我是无法入睡。
虽然沙漠之夜凉意习习,但是身旁紧紧贴着两个人,又是这样暧昧的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凉爽。
“你干嘛抱他,快放手!”
“该放手的人是你吧?”
“我可是怀歌的情人!”
“情人?自以为是的吧?怀歌又不喜欢你。”
“那他难道喜欢你么?”
“我更了解他!”
“哈!你才认识他多久,我可是在许多年前就认识他了,而且我们的关系很亲近很亲近!”
“你只是汝默殿下的弟弟罢了,有什么好亲近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以前只是他身边的小奴隶,怀歌难道会喜欢你?”
“你!”
“你!”
我抬起手掩住耳朵。
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热闹生平从未遇到过。
不睡就不睡吧,反正我也不觉得困。
听着他们越吵越来劲儿,我转头看向窗外。夜空深邃无际,神秘的星子闪烁不定的光芒。
今晚是个不会寂寞的夜晚。
第五十一章
彻夜争吵的后果,是早上起来时,我看到在锦床上睡的深沉香甜的两个人。迪亚波罗抱住青丝的一条腿,而青丝则抱着
一只大的圆绸枕,口水从嘴角滴下来,亮晶晶的黏在圆枕上。
让人把饭送进来可能会吵醒他们,我盖上头巾,下楼到大堂里去吃东西。
身上看似不少的盘缠,只够付这里的三天房租。
我以前在鲁高因的时候存了一些钱,收在旁人不易发现的地方。
不过一百余年沧海桑田,不知道那些钱还在不在。
我简单吃了些甜米饼,带着水出了城。
一路向北,碎石渐渐被黄沙取代。
那是我上一次要褪皮之前,为了怕有什么意外把积蓄放在了城外。后来遇到很多人和事情,那些财物也没有时间和心情
再去取回,又已经过了这么久,可能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干热的风吹过面颊,我把头巾拉的更紧一些,身形在阳光下的沙丘间移动如幻影。
这身法还是在库拉斯特和马弗尔学来的,长老会的几个人都是名下无虚,个个本领不俗。
然后找到了那座地下石殿的入口。
刚掀开盖着入口的石头,就闻到熟悉的腥味。
同类的气息。
我微微一笑,躬身下向走。这里干燥隐蔽,也比较安全,又有我留下的气息做防护,想必是一些同族把这里当巢穴了。
在甬道里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枯骨。
我记得……我上次离开时,这里非常干净,没有这个。
越往里走白骨越多,还有一些武器散落一地,虽然久历沙尘,但是好在沙漠里比较干燥,那些兵器都没有太明显的锈蚀
。我拿起来看看,不象本地武士的刀剑。
走了长长一段路,沿着一道石阶再向下走。
我脚步缓了缓,听见了熟悉的嘶嘶声,爬行类游地的声音,吐信的声音,那样熟悉亲切。
外面那些人,是不是惹到它们了才横死的?但是这里能有我多少同族呢?它们有没有被那些闯入者伤害呢?看那些刀剑
,来人的身份应该也很不简单,恐怕冲突的后果会是两败俱伤吧?
扳动墙上的机关打开石门,沉重巨大的石块缓缓撤开,露出门里面的情形。
象潮水一样的蛇群朝我拥来,热情的吐信,迫不及待的向前扑,我几乎吓的退却。
这里……
不等我开口,小蛇们忽然自发的向一边散去,细长的身体层叠打结的交错在一起,让出中间的空隙来。
一条身泛绿光的蛇从中间空出的通路缓缓向我游来,它的鳞片异常光滑美丽,身形修长精致,头顶生着闪闪发亮的肉冠
,居然是只王蛇。
它游到我身边来昂首吐信,我笑着弯下腰,把它托起来。它亲热的缠上我的手臂,引着我向里走。
石殿向里开阔起来,地下亮晶晶的一片黏液,淡淡的腥味我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全身都松驰下来。
再向里地方又变小了,墙上地下全是雪白的石块,也显得干燥洁净。
我已经知道这小家伙儿带我去看什么去。
石殿深处的台阶上放着几口箱子,绿色的小王蛇在我手臂上游来游去,一副得意邀功状。
我走过去,缓缓拎起一只箱盖。一团耀眼的珠光乍泄出来,连我臂上的小王蛇也愣住了。
可见它虽然自诩为这里的守护者,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在守候什么东西。
看它两眼放光着迷的样子,活象人间的守财奴拜金鬼。
呵,我知道和我们勉强能扯上点关系的龙族是人人皆知的守财奴一族,想不到我们族里王蛇一支也爱财呢。
箱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宝,这些东西都是以前百无聊赖打发日子的时候一点点积攒下来的,但是收集了之后又无处
可放,所以就暂存在了这里。
想不到这些小家伙儿在这里栖身,还替我当起了看守。
我站在那里,想起了从前的岁月,有些恍惚。
小王蛇最初的惊愕过后,立刻兴奋的向下滑,沿着我的手臂蜿蜒着爬进箱子里,混迹在一大堆珠宝之间,眼见着有要发
颠发狂的趋势。
真是见钱眼开的性格,真怕它兴奋的的昏过去。
不过看它的样子,就算要昏倒在这片珠光宝气里面,想必它也会觉得幸福的不得了。
我拿起一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逗它,来来回回绕了两个圈儿,小家伙儿急了,居然想张口把宝石给吞下去。
我笑笑,拿了几块宝石装进口袋里,把箱盖再合上。小王蛇在箱盖上盘成一个圈儿,一副要宣示所有权的样子。
“好了,剩下的都归你,我不和你抢。 “我摸摸它头顶的肉冠,转身向外走。
没走两步,小王蛇又追上来,牢牢缠在我靴子上。
“喂,小家伙儿,怎么说这也是我的东西,你总不能一样儿也不让我拿吧。”
它顺着我的衣裳游上来,钻进了我的胸口,就在那呆着不动了。
“你……是要跟我走吗?”我啼笑皆非:“我要去的地方可不适合你待,别任性,乖乖在这儿当你的蛇王不好吗?”
小蛇压根儿不买账,意思就赖定在我身上了。
“那些财宝你也都不要了?”
这话好象触动了它,可是骚动了几下之后,它还是选择停留在我衣服里。
我无奈的拍拍它:“好吧,那你跟我去过几天。等你觉得不喜欢了,我再送你回来。”
第五十二章
我从地下石墓出来,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一来一回,再加上在地底的时间,算算也差不多快要天黑。
我施展移形换影的身法回城,在城门附近的时候才缓下来,慢慢向前走。不知道我一天不在城中,青丝与迪亚波罗是不
是又斗嘴不休。斗嘴其实没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他们不在城里斗法就行。
我先到城中最大的一家珠宝铺去,卖掉了一块蓝宝石,提着沈甸甸的金币回旅店。已经是晚饭时分,城里到处可以闻到
酒味和烤肉味道。旅店一楼点了许多铜灯,有几个人坐在长廊底下,由蒙面纱的女子服侍着抽水烟,四周弥漫着一股的
烟气的香。
我怀里的小王蛇大概也闻到了这味道,不安的拱动,我轻拍安抚它。我从不抽水烟,因为以前尝试过,只吸了一口就恍
惚迷离,睡了整整一个昼夜。或许这种烟草对人的影响较轻,但对蛇类的影响较重。
上楼梯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些困倦,大概是楼下的烟味儿有些浓,刚才不留意呛了一口的关系。我推门进了房间,把那
个袋子放下,从矮几上的细口瓶里倒了一点水喝,还是觉得头晕。
屋里为什么那么静?那两个家伙是不是出去吃晚餐去了?
我喊了两声:“迪迪?青丝?”
没人答应,看样是出去了。出去不妨,不要惹事斗气就可以了。
我觉得头重脚轻,一面想着明天起来得弄点薄荷叶子擦脸,再多喝点浓茶……一面已经脚步歪斜,走到床边,就一头栽
倒在铺上。
恍惚中,我梦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库拉斯特,在崔凡克神殿的地宫里的寝室,四周有熟悉的气息和宁静,带着一种懒洋洋
的醉意。就如许久之前的许多个下午,带着醉意入睡的时候,总是在淡淡的熏香和酒香里沉浮……
这样的幻境中,也时常有汝默相伴。
他常在我半睡半醒之间进来,和我悄声说话,喂我喝茶。侍女们在傍晚时会唱起浪漫的小调,咬字模糊,宛转缥缈。
在那样的氛围里,流连的热吻和缠绵的欢爱总让我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幻觉。一如此时,一如此地。
身体在朦胧间发热,梦中的人热切的拥抱着,褪去彼此的衣物,肌肤相触的感觉那样真实鲜明,而落在唇上的亲吻却如
不可捉摸的蝶的绚舞。我听见自己发出甘美而诱人的呻吟声,向他敞开身体。
熟悉而陌生的,被侵犯的感觉,灼热刺痛,却伴随着久违的快感与满足。
为什么呢?幻觉中的我还在问自己,为什么还是爱他?
即使看到他和BALL倾情交欢,还是无法割舍心中对他的爱。
但是一切已经改变,瞬间百年,这百年中他会渐渐将我淡忘,他可以找到无数美丽的男女来填补夜间的空虚,我不过是
一个消逝的影子,或许有时会想起,但是短短的不到一声叹息的时间,就会被再次遗忘。
人常会如此,身在梦中的时候,心底早已经明白这是一个梦,只是无法抽身。
正如我现在的情形,汝默用我熟悉的方式,一点一点吻遍我的颈背。我看到梦中的自己在他身下啜泣。四周的灯影如霓
虹曼妙,这真是一场荒唐而怀恋的幻觉之宴。
梦里巫山,不知几度云雨。
这是以前事后共浴时,汝默调笑的一句话。出自神秘东方古国的传说,一个人间帝王梦中见到巫山神女,欢爱无边,醒
来不知此世何世。
此时忽然想起,不知道是个习惯,或是讽刺。
我依然爱他,但却只能在梦里见他。
这样的亲近也只会发生在梦里。在梦里我们可以无限亲近,说尽一切甜言蜜语。但是实际上的我们已经成为彼此生命中
的过客,千帆过尽,无限繁华都已经凋零。
呵,梦中的我还有如此多的惆怅和顾忌,我对他的眷恋,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我们的身体紧紧相贴,没有一丝间隙。梦中的我在欢爱中不停流泪,我并不后悔当时离开,若一切重来我仍然会做出同
样的选择。但是心里想的,与你的作为,常常背道而驰。
我当时离开的决绝,正因为我爱他爱的那样深。
如果只是彼此简单的寻求一点温暖和依靠,他与别人偷欢我就不会介意。
极度的疲倦之后是更深的幻觉和软弱,梦中的他将我抱去沐浴,热水上浮着一点点细碎的花瓣。竟然连这些小小的细节
我都没有忘记,一一在梦中重现。那种花只有库拉斯特才有生长,并不罕有,春夏时节的河边密密的长满了这种花。它
开放时并没有香气,但是当花落到河水中后,却散发出强烈的香气,顺水流淌,弥漫飘舞。
所以这花有个名字叫做水香花。
还有人叫它情花。因为花若无情的话,为何会逐水而香?
库拉斯特的人常把花采下来泡在水里,用来洁面沐浴,涤净衣物。
我但愿这个梦长些。
这样的时光只存在于记忆中与梦境中,醒来后便无迹可寻。
这样一个亲密的,令人迷醉的梦境之后,是长长的,令人悲伤的空白。
第五十三章
我醒来的时候该是深夜,屋里亮着灯,层层曳地流苏和帐幔被映得流光溢彩,有种香艳迷离的氛围。
我坐起身来,抹抹脸上的冷汗。床边放着水瓶和水碗,我端起来喝了几口水,才觉得头脑稍稍清配一点。
我还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淫 靡朦胧的梦……
迪亚波罗去哪儿了?青丝呢?
我一手支头,掀开身上的丝绸软毡,趿着鞋子下地。外间的桌上放了一块薄冰,上面的铜盘中盛着新剖的甜瓜和大串晶
莹的葡萄,屋里很安静。
我看到自己的外衫叠的整齐放在椅上,上面盘着一团翠绿。
小王蛇……我走去的时候,它身体一动,抬起头来。
我摸摸它:“饿了吗?”
它好象也没有睡够的样子,头蹭蹭我的掌心,又伏下去继续大睡。
他们去哪儿了?难道真的出去斗法了吗?
算一算也有段时间没吃东西了,我倒不觉得饿,只是十分疲倦。不过小王蛇多半是又累又饿吧?我一直不醒,它大概也
没有去觅食。
我扯了头巾打算包住头脸,伸手去开门。
门开处我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香气,有人正托着一盘食物站在门前。
我慢慢抬起头来,这个人不是来送餐的旅店的侍女,他个子很高,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黑衣,唇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醒了?”
我觉得两腿有些发软,身体不由自主的靠在门框上。他低下头在我唇边轻轻一吻,然后侧身进屋:“这里的食物太单调
,我亲手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你尝尝看吃不吃得惯。”
托盘放在矮几上,中间是一道烤成金黄色的嫩鸡,旁边衬着碧绿的菜叶,以前……在库拉斯特的时候,和汝默一起出去
,在野外弄吃的差不多都是他动手。他打猎捕鱼烤肉都很有一手,并不比专职的厨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