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唐突的提案想必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和亡者交换身分的离经叛道行为是对神的冒渎啊!
一叶虽然觉得父亲一定会拒绝,但又有父亲会被恶魔的絮语诱惑而出卖自己的顼感?只要接受这个超出常理的提案,高柳
子爵家就能永保安康。
血统,血统、血统。贵族们永远是以血统为最优先的考虑,血统断了就等于失去活下去的价值,个人足为了血统的存续
而存在的。一叶明白父亲的命与高柳子爵家是生命共同体,即使有再大再多的耻辱部必须承担下来。比起父亲随已逝的
母亲和妹妹结束生命的悲惨下场,还不如自己扮成女人嫁过去当奏形式上的妻子这样来得好解决。
「我想子爵一定会赞成的吧。」
奏自信满满的说道。
「……那我不就…这辈子都要以女人的身分活下去了吗?」
「豪门媳妇的生活型态部是深居简出,万一有夫妻必须连袂出席的场合,我也一定会在你身边。我相信没人有天大的胆
子敢在我面前对我的妻子做出失礼侮辱的言行举止,这是自取灭亡。」
「那么明天…明天我们保证会给您答复的。」
低着头的一叶用霉弱的声音表示会考虑。
「所以…今天您先请回吧。」「好。」奏也不多说,爽快地从椅子上离座:「不用送我了。」他开口早一步阻止了以沉
重的心情和动作想要起身送行的一叶。「我期待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于是滋野井奏留下那杯一口也没被喝就这
么冷掉的红茶,踩着潇洒的步伐迈出大厅。第二章包下饭店宴会厅所举行的盛大婚宴终告尾声。「真是一场美好的喜宴
哪!」「恭喜您了,伯爵大人。』「新郎和新娘就像离像般美得赏心悦目呢!」摩肩擦踵陆续步出宴会厅的宾客们纷纷向
送行的两家家族成员致谢后离去终于…终于…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打清早起来穿上十佩戴衣冠束带的
奏以传统日本贵族的装扮一块到祭祀滋野井家祖先的神社举行神前誓婚仪式,然后再改换西式婚纱前任饭店举行公开的
结婚典礼和喜宴。身心俱疲到极点的一叶几乎是靠意志力来撑完全场的。
一叶站在奏的身边略略低头,浑身僵硬、映人眼帘的尽是宾客的鞋子、礼服的裙摆、地毡以及红毯、他不敢看所有人的
睑,双手合握扇子在胸前、除了手指不时颤抖之外只能动也不动地站立着。
因为紧张的关系,套着长手套的手还频频碰到奏的手臂。
总是西装笔挺的奏穿着燕尾服的样子自然是无懈可击,他抬头挺胸,向每位前来致意的宾客点头答礼,口中说着「不客
气」
「谢谢您」
「备感光荣」等简短的应酬话。奏的稳重相应对得体的气度显示他已经足够当个一家之主了,但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
任何今天开始展开新人生的兴奋或紧张,甚至也没有丝毫娶得新娇娘的喜悦。连在一旁被不安给逼得快要崩溃的一叶世
根本进不了他的视线?
「祝桃子夫人与夫婿两位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每每听见桃子的名字,一股寒气便直往心脏窜。
—你这个骗子!败德的家伙!
责备的声音不断地在一叶脑中回响。
就算欺骗得了世间,也欺骗不了自己……罪恶感苛责着一叶。从以桃子的名义在神前仪式上许下结婚的誓言——不,是
从为了配合奏的要求而承诺假结婚的那一刻开始,一叶就背负了这辈子洗也洗不掉的罪人烙印。
想守护这个家。
想竭尽所能,帮助父亲渡过难关。
一叶的心中只有这唯一的愿望。
话虽如此,若是死去的桃子地下有知不晓得她会怎么看待这场荒谬的婚礼?她会怨恨取代了原本应该是自己位置的一叶吗
?
伫立于不远处的高柳子爵也是从一大早开始便面色铁青,紧张的要命。在外人看来那也许是独生女出嫁的父亲复杂心境
的表现,可是未免有些异常。不过周围的人不觉得如此的原因,就在于上个月发生在高柳子爵家的悲剧仍令大家记忆犹
新的缘故。发生不车的意外当然要冲喜。用这种具高度说服力的理由强硬地按照当初的预定举行婚礼的势利做法有些人
是不太赞同,但留着一口典雅文人胡的奏的父亲——滋野井伯爵认为,婚姻大事既然儿子是主角就随儿子的意思进行,
并没有多加反对。
这场闹剧马上就会被揭穿的。怎么可能过得了关?
想到被揭穿的严重后果,一叶就恐惧得快发狂。
滋野井奏固然保证过有他负责,但东窗事发的时候一定还是自家面子最为重要,想也知道绝不允许伯爵家威严扫地的吧!
到时只要说他被高柳家给蒙骗,滋野井家对这件事毫无所悉,可恶的完全是一叶和厚颜无耻的高柳子爵就行了。只要把
所有责任往高柳子爵家推,守住滋野井伯爵家就是正确的选择。到时不仅仅是奏,更没有人能守护得了一叶。
可以的话他好想当场说出原委,让这件婚事当作没有发生过。
即使失去地位和财产,和父亲两人回归平凡在市井角落过着平静的生活总比以后得天天胆战心惊地度日要好得太多久多
。
这是一条歧路,父亲和自己都走错了。
时间经过越久,心中的后悔就膨胀得越大,
一叶惶恐地窥伺着奏。眼角余光的奏依旧是道貌岸然的模样,没有喜悦也没有感动,更可说是百无聊赖。这张面孔让一
叶感受到的除了结婚是为了做给其它人看的表面功夫之外,什么都没有:—包括连欺瞒自己双亲的愧疚也没有。
为何他可以这么毫不在乎呢?一叶实在无法理解奏的心坟,看似心细如针,却也胆大如象,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只没有心的
怪物、
一叶想将真相一股脑和盘托出以求得解放的话语成串地堆在喉头,可是当他看到奏的时候又心生畏缩而吞了回去。
——令堂的过世我很遗憾,不过你还有为令尊尽孝道的机会。你不觉得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吗?
「尽孝道」
我接受这个提案。一叶想起向奏郑重做出回应时,奏对他是这么说的。
父亲对奏的提案一开始果然是震惊加上动摇。父子俩相视默默无言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后才逐渐发觉这是眼前的最佳方法
。父亲的心境是如何地变化,而又达成什么样的结论,一叶不必问也一清二楚。因为他明白做父亲的心,所以自己开口
说出父亲的愿望。
——一叶和母亲都去世了,现在在这里的人是桃子。
听到这句话时的父亲老泪纵横。
每当一叶回忆起这个片段,就悲痛得无法喘息。
这是没办法的事,高柳家只能照指示做。更何况这是奏所企盼的成果。
「恭喜桃子夫人哪!」
如莺啭燕鸣般悦耳的祝贺声使得胡思乱想中的一叶忽然惊醒。
鼻尖飘来一阵舶来品香水的味道。
因为始终害怕自己的男儿身被识破,所以不管任何人对他说话,他总是低着头注视身上嫩芽色的礼胀,端庄地颔首回礼
。
人脉广阔的滋野井家婚宴,光是招待的宾客就超过三百人。
当最后一名客人离开会场的时候,一叶疲惫得简直要瘫坐在地上了。戴假发、穿着碍手碍脚的礼服在众多人群当中亮相
的感觉非常糟糕。虽然奏事前吩咐过他不必开口说话,但一叶的心里仍强烈怀疑自己能否平安度过这个考验。从非比寻
常的压力中暂时解放的安心感让他浑身无力。
「没事吧?」
奏由一旁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真是令人意外。原本以为奏会视若无睹的。
「我的好媳妇,」
不食人间烟火般和善的伯爵夫人担心地定了过来。一叶只在桃子订婚的时候见过伯爵和伯爵夫人那一次而已,今日却是
以桃子的身分相见。问题是,往后的日子该怎么面对两老?奏说,打扮得漂亮些、再吩咐知情的奶妈冬嫂替他穿戴女性服
饰就万无一失了。但考虑到日常生活面的种种难题,一叶就好想昏倒、首先是不能一直低头不语,奏说自己的声音和桃
子很像,不过一叶可没那么有自信。
「你一定累了吧?前些日子的大事再加上这么多繁文耨节,千万别太勉强。」
「我带她到新娘休息室去。」奏机伶地侧身挡在一叶面前,伸手将一叶推向自己。靠着奏宽阔胸瞠的一叶不禁怦然心跳
。「该让我们年轻人独处了,母亲大人。」「说的也是。那拜托你了,奏。」「父亲大人也不用操烦我俩,请先回去休
息吧。」「可是……」「无妨,就这样吧。」「过几天我会带桃子来向两位正式请安。」
滋野井伯爵阻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伯爵夫人,接着转身对一叶的父亲提出邀请。
「高柳子爵,待会请务必和我们一块移驾至寒舍欢叙、主角的小俩口就让他们自行安排节目,我们多余的人就转移阵地
,再次举杯庆祝今日的成功吧!」伯爵如是说-
在与伯爵离去前,高柳于爵小心冀翼地喊了一叶。
「…哦不、桃子。」
一叶有奏的胸膛挡住,朝着父亲的方向低头、这种穿着女装的难堪模样实在不能再让父亲伤心。
「……难为你了。」
子爵对低垂着头的一叶自言自语般吐了这句内心话后,便转身随伯爵他们离去。
一叶不由得拾起脸,目光朝伯爵伉俪一行的方向望去。
父亲的背影是多么的无助,孤寂,曾经魁梧的身体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折磨,竞变得憔悴不堪一击。不知是否他多心,父
亲的白发似乎也增添了几许。
「我们走吧。」
奏用冷冰冰的声音催促,自己先离开一叶往前走。一叶怕被留下,赶紧跟上。
长长的裙脚老是绊住他的腿,走起路来倍加艰辛。这件礼服的重量比先前穿的十二单礼服来得轻,不过没有人帮忙牵裙
摆的话还是很难自由行动。
走在前面的奏对一叶不闻不问,连个头也不回。可见他那时伸手扶一叶的举动摆明是做给其它在场者看的。唯一有点良
心的地方是他走路的速度比平常慢了很多。
往休息室的途中,每个迎面和经过的人都给予这对新人祝福。
一叶觉得既尴尬又难过。别人单纯的好意不能率直地接受,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欢这种对他而旨是讽刺的祝福。
好想早点找个地方躲起来。好想一个人彻底安静。
当奏推开休息室的门时终于回头看一叶了。他抵住门扉,伸手牵引一叶穿过休息室入口
休息室约三坪大。除了一坪左右的脱鞋处之外,剩下的通通铺设着杨榻米,同时也作为更衣室使用。化妆台贴着墙壁,
桐木制的长方形衣柜也有好几个。当一叶走过奏的面前,奏也随后进入休休室。背后穿来门关上的声音;与人群隔离所
带来的安全感让叶终于松了口气「辛苦你了。」「……哪里。」好久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了:一叶脱掉高跟鞋,踩上榻榻
米。他边注意裙脚边走列房间中央坐下,而奏则是踱步至窗前欣赏外面的景色。一叶用手指轻揉太阳穴。头发里别着的
无数支固定假发用的发夹咬得他头皮发疼。当然不只是夹子的关系,事实上也伴着真正的头痛。
「先休息一下,待会我叫冬嫂帮你更衣。」
奏的视线直盯着窗外,以淡淡的语气说道。之所以喊冬嫂,是因为冬子也跟着今后成为滋野井桃子的一叶陪嫁过来了。
也就是说,冬子从今天开始成为隶属滋野井伯爵家的仆人。「接下来要前往伯爵邸参加晚宴吗。」换装之后就必须前往
伯爵邸报到然后住在那儿了吧。心里怀抱着干百个不愿意的声音显得死气沉沉的。
「不必。」
奏给他否定的答案、
「我们要前任的地点是我们的新家。」
「新家…?」
他现在才知道。一叶惊讶不已。
「我和你将会拥有一栋新房子两人住刚刚好。」
这好消息让一叶的忧郁心情霎时吹走了大半。
一叶由衷感激奏的安排。到前一秒为止他都还在为要和伯爵夫妇同住而又必须隐瞒男儿身的事情烦恼到头痛,如今总算
得救了。
仔细想想,再怎么说奏本人也无法对所有会暴露一叶性别的可能情况坐视不理的吧!要是不幸揭穿,奏也难辞其咎。该怎
么向两位老人家解释先放在一旁,分开住当然是降低风险的良策。
「如果你真想和子爵大人及我的双亲一块开个家庭聚会小酌一番的话,我们也可以先绕道过去再回家。…你说呢?」
「不用了。我今天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我想也是。」
奏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一叶一眼,似笑非笑地说着。生硬的气氛笼罩着两人。
一叶的手捧在束腹的部位,无奈地叹气?他对奏的个性仍然很不适应,这样下去将来要怎么跟他相处呢?放松没多久的心
情又沉重起来。
在静悄悄的室内,一叶坐立不安地默数着榻榻米的编条,而奏仍然面向着窗户。
当一叶听见平缓的敲门声然后看到冬子进来的时候,心中才真正吃了定心丸。
奏一看是冬子就走出去了。虽然他和一叶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害羞的,但对周围而言可是刚完婚的新郎和新娘。新娘更衣
的时候新郎在场,习惯上是不太自然的。奏还记得这点,所以自行回避了,
房间里只剩下一叶和冬子,冬子神情复杂地对一叶说:
「真是辛苦您了,一叶少爷。」
一叶尽量使自己表现开朗些好让冬子放心。
「不要紧,我还好。倒是冬嫂,为了保密起见,以后别再用这个名字叫我…我也会提醒自己从今以后,在人前要改以女
性的说话语气来应对。我们俩都要努力,知道吗?」
「是的…我会铭记在心。」
冬子的回答里有藏不住的迷惘。
一叶脱下礼服,解开梳得漂漂亮亮的发髻。从紧缚中获得解放的身体使一叶的呼吸顺畅不少。拿掉增加长度的假发之后
,一叶本身的头发长度以男人的标准也算是长的了,而且比以前还要长。下定决心成为奏的妻子之后,一叶有了舍弃过
去的觉悟,因此主动开始蓄发。照这样再过半年的时间,即使不用接发也是十分飘逸了吧,这段时间自己的用字遣辞和
举止也会比现在更加女性化,扮演奏的内人角色就更容易多了。
「这是奏少爷吩咐要给您换上的衣服。」
冬子手上拿的是一件胸口点缀着荷叶边籼缎带的粉樱色洋装。脖子的部分以蕾丝包覆,巧妙的设计掩饰了突出的喉结。
一叶认命地穿上它。
腰间的束腹给一叶极为难受的紧缚感,只得忍耐再忍耐、男人的体型要穿女装的话,就必须用束腹把腰勒细才穿得上。
柔顺的黑发经由冬子的巧手,两三下便整理成适合洋装的发型;这使一叶从各个角度观看部跟标致的干金小姐没两样,
映在镜子里的脸庞仿佛桃子再世、
一叶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也愣住了,卸掉宴客用的浓妆换上自然的淡妆,这模样正是昔日的桃子没错。
「真是太美了……」
听到冬子语带哽咽的感言。一叶想:冬嫂一定也想起桃子了吧。但是冬子又很快地打起精神。
「好了好了,都打扮好了。奏少爷看到如此的您绝对会惊艳不已「大风大浪都有冬子在陪您身边全力扶持的,夫人。」
再沮丧下去情况也不会变好。转换心情面对才能走更长远的路。
「冬嫂……」
谢谢你。一叶道出诚挚的感谢。
如今站在自己这边当后盾的人唯有冬子了。
一叶告诉自己要力图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