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我这就让他下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柳东阳挂了电话,然后看向旁边的家伙,“门口有人找你,快去吧
。”
“啊?谁呀。”
“这我哪儿知道,你赶紧下去看看。”
“哦,那我待会儿再回来。”说着,陈云汉站起身,走出了阅览室。
下楼,穿过学校前厅,刚出教学楼门,他就一眼看见了站在学校大门口的两个人。
一高一矮,高的,是娄沫,比娄沫矮少半头的,是那传说中的小天真。
“哟~~~”一下儿笑了出来,陈云汉和保安招呼了一声,出了校门,“你怎么来了?还带着你这大宝贝儿?怎么着啊小乖
~给你陈哥庆贺节日来啦?”
开着玩笑,陈云汉抬手去摸那孩子的头顶,还没碰到发梢,就让娄沫一把打开了爪子。
“去去去,这是你动的么!”背着贝斯的娄先生揽过自己的宝贝弟弟,直接切入正题,“哎,麻烦你个事儿。你把你自
己那套房借我一个晚上。”
“干嘛呀,你们俩……”
“少乱想,小尘明儿有个英语演讲竞赛得参加,比赛点儿就在你家旁边,我就说让他在你那儿住一宿,也好准备准备,
要不他从学校出发从家出发都太远。”
“哦,明白了。”
“怎么样,帮个忙不帮?”
“这还不好说嘛。”陈云汉挺爽快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把挂在上头的房门钥匙摘下来,交给娄沫,然后坏笑着
凑过去,在那始终没说话的孩子耳根低语,“宝贝儿,你阿沫哥要是半夜兽化了什么的,你可记着替我保护一下儿我那
大钢琴,那可是我的命~~”
一向少言寡语的娄尘脸上瞬间加深了颜色,一向眼里不揉沙子的娄沫抬手就给了陈云汉肩头一巴掌。
“你再胡说八道我今儿晚上就专门儿砸你那大钢琴,信不信?”
“信信信! 你拿我屋里头最值钱的玩意儿吓唬我,我哪儿敢不信呐。”夸张的点着头,陈云汉和那一对兄弟又说笑了几
句,便目送着娄沫跨上自己那辆黑色的大摩托,确认弟弟在身后坐稳当后,很快开出了他的视野。
吁了口气,想着自己今儿晚上先回爸妈那儿住一宿,陈云汉转过身往回走。
他不经意间抬了头,不经意间看向正对着校门的,二楼阅览室的宽大玻璃窗,他一眼就看见窗边有个男人在透过明亮的
玻璃看着他这边,确认那显然就是柳东阳之后,陈云汉再也忍不住的挑起了嘴角,加快了往回走的步伐。
二十二
陈云汉在午休结束之后仍旧赖在阅览室不走,他念念叨叨似乎是很无意间说“我的家让哥们儿霸占了”的时候,柳东阳
只是边看账目,边“哦”了一声。
“本来我说回我爸妈那儿,可我妹跟家里闹别扭,躲到我们家去了,结果我那屋就让那小丫头给占了。”
“你还有个妹妹?”
“啊,比我小几岁,刚上班儿没两年。”
“亲妹妹?”
“不是,我们家就我一个,她是我堂妹。我二叔的孩子。”
“哦。你们两家关系挺好的吧。”
“是啊,要不也不至于她赖着不走啊。”正在无意识一页一页翻着杂志的陈云汉这么说的时候,忽然觉得好像在说自己
,摇了摇头,他准备把话题一点点往正轨上引,“看来我今儿晚上只能另找地方过夜了。”
“嗯。”
“……”
“……”
“放心,我不会去你家骚扰的。”表情复杂这么说着,陈云汉挑高一边眉梢,“有过去认识的人住咱学校附近,我去凑
合一宿就行。”
“认识的人?”
“啊。”低下头看着杂志,眼角余光则观察着对方的反应,陈先生说得轻松,“我也不瞒着你,是原来有过关系的人,
不过分手了,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是吗。”柳东阳轻轻应着,然后一把抓开那家伙面前的《科学画报》,脸上是让人发冷的浅笑,眼神忽然凌厉到像是
能看穿耍鬼心眼儿的学生所有念头的教导主任。把杂志扔到一边,他慢慢开口,“小伙子,别跟我玩儿欲擒故纵和激将
法,我会用这两招儿的时候你还没脱开裆裤呢。”
一句话,就把陈云汉说愣了。
“……老大。”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那家伙伸手过去,拉过对方的胳膊,低头在人家肩膀上很恶心的磨蹭,“我错
了,我悔过,我检讨,哥哥,其实我想说的是,让我去你家住吧……就一夜,我保证不乱来~~”
“松开!”实在受不了那恐怖的腻歪,柳东阳红着脸别过头去,他皱着眉沉默了片刻,总算带点抑郁的叹了口气,“跟
上次一样,睡沙发,不答应就算了。”
“孙子才不答应呢。”狗皮膏药心满意足放开了被粘到够呛的男人,躲到一边偷着乐去了。
柳东阳暗暗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招惹上了一个要他命的主儿。
然而事实上,这话都言之过早了,等到下了班,把自己的车扔在学校,赖在他的车里跟着一路回了家的陈云汉张罗着吃
什么饭的时候,柳东阳才真正体会到麻烦二字的含义。
“方便面。”他指了指冰箱上头那个小纸箱。
“那个没营养。”边说边卷袖子,陈云汉直接拉开冰箱门开始翻找能用来做饭的材料。
“你想做什么有营养的?”柳东阳撇嘴。
“榨菜、芥末油、干木耳、番茄酱、青岛啤酒、蜜三刀、这什么玩意儿?哦压缩饼干啊……得,看来是够呛了。”清点
着冰箱里的东西,陈云汉叹了口气,拉开下头的鸡蛋盒子,“算了,就光卧个鸡蛋吧。”
柳东阳看着那小子,忽而有点儿想笑。
“你在家常做饭?”
“在家不,自己混的时候就得做了,尤其是在乐队里,娄沫跟吴小可都是死也不进厨房的废物点心,只能我来。”
“谁?”
“哦,我原来那乐队的贝斯跟鼓手。”
“你们不在外头吃么?”
“外头不干净,干净的又贵,我爸妈一致认为,外头的厨房都未必有自家厕所干净。”
“你还挺听话啊。”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跟着那小子进了厨房,看着他切葱花姜末的流畅动作,柳东阳觉得这种感觉
很奇妙。
“别的方面离经叛道,这些方面就还是听话点儿吧。”
“哪些方面离经叛道了?”
陈云汉停顿了一下。
“追你啊。”他说的很是坦然,“哦对了,我爸妈知道你的事儿。”
这次轮到柳东阳停顿了。
“你说了?!”
“说了,他们本来就知道我……那什么。”
“不是,那你家里……”
“放心,他们不会为难你。”放下菜刀,出乎意料凑过去偷了那诧异不止的男人一个亲吻,陈云汉用带着葱姜味道的指
头摸了摸柳东阳的鼻尖,“你不用往心里去,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我崇拜你,从我上初中的时候开始吧,大概。”
柳东阳好像被消音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直到鸡蛋面端上桌,吃下肚,两个人各自洗了澡,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漫无目的换了一圈频道,柳先生才终于再
次主动开口。
“你是真打算跟我……”
“啊?”
“不,我是说,你把这事儿都跟你家里人说了,我岂不是没有退路可走了么?”
“谁说的。”这次倒真的像个大人似的露出颇有包容性的眼神来了,陈云汉笑了笑,伸手握住对方的腕子,“你要真想
跟我在一块儿,我不说,也不用担心,你要真不想,我就是开了新闻发布会,你也照样能甩我,对吧。”
柳东阳沉默片刻,点了头。
“也对,反之则反,用在你身上也行得通。”
“别这么说啊~~~”闹别扭似的表达着不爽,陈云汉捏了捏那只被自己抱在掌心的手,“咱就一步一步走,让时间证明一
切呗。”
这是那天晚上,陈先生说的所有的话之中,最让柳先生心潮起伏的一句。
他再度沉默了。
脑子里充满了疑问,却又好像都明摆着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每个答案都和疑问对不上号,他尝试了许久将之拼接起来,
到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因为那小子提出了进一步不要脸的要求,他要跟他挤在一起睡了。
“反正你这是双人床。”
“这不是,这是加宽的单人床。”
“一样的,反正咱俩也不胖。”
“……”
“我最多拉拉你的手,不会再更进一步了。”
柳东阳没能拒绝。
那个像是孩子一样的请求,远比来硬的更让他没辙,于是,到最后,他还是点了头,就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暗暗质问自
己如此下去究竟是对还是错。
加宽的单人床上,躺着两个大男人,一个好像僵尸,硬邦邦的不自在,一个好像触手系软体动物,拉着对方的手,抱着
对方的胳膊。
那小子言而有信,没有乱来,但柳东阳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脑子里变得空白,只有那近到极限的温热不间断的传递过来。
他莫名其妙觉得踏实,这种被依赖被需求的感觉,好像正在把他心里头闭锁了若干个年头的某些东西,正一点点化开。
二十三
九月,忙到吐血,柳东阳忙着应付开学初最杂乱的教科书退补,忙着跟教委和分院的那些办事员打交道斗智斗勇,也忙
着应付听课与被听课。
陈云汉一有工夫就跑去赖在他课堂里,死盯着板书小心描摹,然后死盯着写板书的男人认真意。淫。
柳东阳觉着自己快要习惯了。
这种习惯很可怕,就好像养猫的人渐渐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的猫味儿和无处不在的猫毛。
午休时间,那小子照例会来,除非是为了国庆过后的合唱节排练占去了时间,没人骚扰的中午,柳东阳就干脆在学生走
后溜达到楼下去取报纸和杂志。
抱着一摞印刷品往楼上走,熟悉的学生跑过来要帮忙,都被他拒绝了,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呢,他暗想。
整理报刊杂志是必须的过程,不过这次,他有个偶然的收获。
先是一封给自己的信从报纸中露出头来,看了看是教育分院来的,便没太在意,想着也许只是什么讲座研讨会的请柬,
他把信扔到一边,继续整理东西。
然后,第二封信掉了出来。
“……又放错了啊。”收信人是音乐组冯老师,没辙的摇了摇头,他边想着下班时候顺便跟保安说说信件别乱放,边决
定还是亲自给送过去。反正也没几步路。
关好门,拿着信件上楼,他在将信物归原主后,猛然听见旁边音乐教室里有说笑声传出来。
那是陈云汉的声音。
然后,还有另外一个女子清脆的笑声。
并非喜欢探头探脑的人,却还是控制不住走过去从敞开的教室门往里看了一眼。
啊,果然,是个女孩儿。
清清秀秀,白白嫩嫩,漂漂亮亮。
女孩儿对面是靠在钢琴上的陈云汉,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很是亲热自然的和对方聊着天。
“那你妈说什么了后来?”
“我妈说,‘未成年染头发,将来容易得皮肤癌!’,我说,我都二十多了哪儿还未成年啊!我妈就愣了,还说呢‘我
老觉着你未成年似的……’。”小姑娘学着母亲的样子和腔调,把陈云汉逗得直乐。
“那再后来呢?你怎么劝降的?”
“再后来我……”
“等会儿等会儿。”女孩儿的话被打断了,因为陈云汉一下子看见了门外的柳东阳。赶紧让对方先等一下,他几步追了
出来,“怎么啦?找我?”
“哦,不找你,有一封信放错了,我帮冯老师拿上来。”
“是吗,我还以为你找我呢。”傻笑了两声,陈云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解释,“哦对了,那是我妹,就我跟你说的
那个,我二叔的闺女,她今儿借着出来跑业务给我送点儿东西,点心,我二婶让她送的……”
“你着什么急啊,谁也没审问你啊。”让那一大串声明弄得轻轻笑了出来,柳东阳不露痕迹摆脱对方拉着自己的爪子,
“得,那我先下去了,你们聊。”
“那……那我待会儿下去找你。”
“嗯,行。”点了点头,柳东阳下楼回自己的地盘了。
从他回去,到陈云汉赶过来,中间并没有间隔太久,让堂妹狠狠损了一顿见色忘义的陈老师推门进屋,看见听到动静,
正从手里的信件上抬起头来的柳东阳。
“走了?”
“啊,走了,这个咱俩一人一半儿。”把顺便带下来的点心放在桌上,陈云汉凑过去看那封信,“哪儿来的?”
“教育分院。”很无所谓的说着,柳东阳把打印出来的A4信纸递给似乎很好奇的家伙,“一个小比赛,你想参加就报名
吧。”
陈云汉只看了个标题就亢奋起来了。
“唷,这不是你长项嘛!‘太行情’绘画比赛,我说,是画太行山的吧?”
“嗯。”
“那你还不赶紧参加?!”
“算了。”
“别算了啊!”
柳东阳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画画了,你忘了?”
“可……”
“你先跟这儿坐会儿,我把这个放书库里,马上回来。”柳东阳没让对方再说下去,他从旁边桌子上抱起别人还回来的
旧资料,迈步往书库走。
他现在心里有点烦躁,这突如其来的绘画比赛,而且还是级别挺高的比赛征稿通知,一下儿搅乱了他的心思。太行……
竟然是太行。这个主题也太让他皱眉了吧。
叹息着把手里的资料分门别类放在相应的位置上,他刚要往回走,就看见了正推门进来的陈云汉。
“怎么了?”
“我问你。”拦住了对方的去路,陈云汉一手撑着高大的书架,一手按住了他的肩头,“你是不是……其实有参赛的打
算?”
“没有啊。”
“真的?”
“这我蒙你干什么。”本想笑一声表示对方多心,却最终也没能笑的泰然,因为那小子就那么盯着他看,看了几秒钟,
终于凑过去,莫名的亲了他一下。
“骗我。”陈云汉眯起眼来,手掌突然捏住对方的脉搏,“你都心律不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