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何子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头疼不已的同时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也肿了。
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喝醉了,陈启然送自己回来。
那时候自己已经放下了所以的伪装,几乎都有点不顾廉耻地要求他抱着自己睡觉,也不管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不管
他是否还一如三年前,对自己呵护备至,只想再次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只想被他拥着入睡、一觉到天明。
然而那人从头到尾都是冷冰冰的反应,不管自己再怎么开口要求,都没有再碰自己一下。何子涵还记得昨晚自己很有一
股要冲下床去抱住他的冲动,然而那股冲动在那人冰冷而无情的反应中,最终还是消散了。
那人只给自己盖好了被子,在确定自己不闹腾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想起自己昨天还忍不住哭了,何子涵就不禁想要冷笑。
自己真的很没出息,陈启然不爱自己了,就哭成那样,要死要活,真不像个男人。
起身道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何子涵勉勉强强打起了一些精神。
昨晚的事情已经让他明白自己和陈启然之间再也不会希望了。他不爱自己了,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不管自己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的,达到了自己二十几年人生的最高点,还是比不上陈启然,不,是和他根本不具有任何
可比性。
这个加在自己身上的桎梏,现在也是时候拿开了。
他已经不爱自己了,再继续纠缠下去,就该让人厌烦了。
收拾起自己的心情,何子涵忽然想起昨天半夜那个电话,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便打了个电话给陆森杨。
“子涵,什么事?”
“公司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了,我已经好了。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公司的时候给你带?”
“呵呵,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不过,今天是周六,不上班的,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等儿就回我自己那儿了。”
“也好,那我挂了。”
待在这里也是无所事事,生活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何子涵透过窗子望着远处的天空,顿时觉得自己留在B城
也已经三年了,三年来都没怎么去周边逛逛,现在趁着周末,似乎正好可以散散心。
何子涵向来是行动派,很快冲了个澡,带了些零钱就出门了——他出门一般不带太多的钱,怕丢也怕被抢劫。
到了旅游集散中心,大致看了一下路线,随便挑了一个旅行团,买了票之后就上了旅游大巴。和自己一团的人,不是老
人就是带小孩的家庭,表面看起来一车子男女老少、其乐融融,然而何子涵挤在这一群人中间,却只觉得烦躁。
自己到底是犯了哪门子抽,为什么要和这些人一起坐两个小时的车,到一个完全没有听过的、据说也算是个旅游景点的
地方去?!
坐在他旁边的小孩从一上车就一直臭着一张脸,似乎是在和坐在后排的家人赌气。
听那位爸爸说话的声音,像是广东人。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一直没好脸色,后排那个看起来像是弟弟的小孩忽然拍了
拍他的肩膀,“哥哥,你别生气啦。大不了让你坐在爸爸妈妈中间,我去前面坐。”
见哥哥没有理他,弟弟不折不挠,又拍了拍何子涵的肩膀,冲他笑了笑:“大哥哥,我能跟你换个位子么?”
何子涵不解,自己今天怎么就碰到这种事情了?!
“我想和我哥哥坐在一起,可以吗?”
心里感慨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可怕了,两兄弟竟然这么黏糊,何子涵还是十分合作地跟那个小孩子变换了位置。坐在后排
看到前面两个靠在一起的小鬼,何子涵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已经疯了——他竟然感到嫉妒。
为什么连小朋友都可以和自己想要亲近的人这样亲近,而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陈启然彻底抛弃了?
虽然身为男人的自己如果在那里婆婆妈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话会很难看,但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陈启然淘汰出局,
于情于理,何子涵都无法接受。
他等待了三年,祈祷了三年,害怕了三年,好不容易见到他了。知道他还好端端地活着的时候,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
然而他却已经不爱自己了!
越想越愤怒,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胸口都已经像是有火在燃烧了,整个人都要被愤怒的火焰吞噬,只想当面去找他质
问一番,却恍然明白自己现在正在去郊区某个不知名的景点大巴上。
何子涵猛然站了起来,好在车子行驶平稳,若是有个急刹车,他难免摔倒。
走到车门附近,在司机和导游之间选择了司机:“司机,麻烦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继承专心开车,倒是导游看他一副想走的样子,耐心地和他解释道:“这位先生,你买了团票的,现在在这里下车
的话,我们是不负责在回来的时候载你回去。”
何子涵想了想,如果自己现在从这里下车的话,要走多久才能回去?
“这里离市中心多远?”
司机很适时地回答道:“大概已经开了三十公里。”
“麻烦停车让我下车吧,不用你们载我,我打电话让人来接就是了。”
“那我退你一半的团费吧,毕竟你有也坐了半途的车了。”
“好的,谢谢。”
从导游手中接过钱,何子涵就从大巴上下来了。
望着大巴绝尘而去的样子,何子涵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自己身上还有一百八十块钱,而这条路刚好是通往机场方向的,尽管自己从未去过B市机场,但是常识告诉他,现在
从这里要打车返回市中心的话,起码要一百。
做了三年翻译工作的何子涵很清楚赚钱的困难,他宁愿走到有公车的地方,也不愿花一百块钱打车回去——他已经损失
了一半的报团费,作为他精神恍惚的物质惩罚,再花一百块钱的话,何子涵觉得自己会崩溃。
他还没有正式去陆森杨的公司上班,就算日后成了真正的工薪阶级,也不能随随便便浪费钱。
这个道理何子涵很明白,所以他顺着刚才大巴来的方向,开始往回走。他不知道三十公里是个什么概念,他只知道B市没
有他徒步走不到的地方。
然而在烈日下面走了不知道多久(没带手机也没带表),出了一身汗不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是处在前不着村、后不
着店的地方。
四下望了一圈,除了农田,根本看不见人烟,更别提公交车站。
何子涵又开始走,开始根据自己走了多少步来计算距离。又走了许久,腿都有些累了,何子涵站在一棵看起来稍微能挡
点阳光的树下稍作休息。
每步是五十厘米,那么他从开始计数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走了15024步 ,大约为七千五百米。可是司机说他们离市
区有三十公里!
何子涵明白自己这天凭着自己的双腿是不可能走回去了,无奈之下还是向现实妥协,准备拦出租车。
然而就在他被毒辣的太阳烤的受不了、豁出去要拦车的时候,刚才步行时候一直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的出租车,这时候
竟然一辆都没有了。
人倒霉的时候果然连喝水都会呛到,何子涵这天已经彻底明白了不该动不动就做这种从来没有做过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算心情再怎么不好,也不能到自己安全陌生的地方来,好歹也应该在自己熟悉的地区内活动……
不过,既然是以出来散心为目的,那么自己好歹也算达成了一半了——未达成的另一半是因为现在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如
何回去!
就在他焦急地等待出租车的时候,忽然有一辆白色的BMW从他面前经过。这辆车看着十分熟悉,在何子涵反应过来那车和
当初他在巴黎和陆森杨一起出事故的那辆车的时候,车子忽然十分神奇地倒了回来。
何子涵不明所以地看着被要摇下来的车窗时,却对上了陈启然的眼。
“要不要搭个便车?”
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何子涵开口道:“不用,我在等人。”
“何特助果然有闲情逸致,这种时候在这里等人。”
听到从陈启然口中说出“何特助”三个字,何子涵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陈启然那种讽刺的语气,让他陌生不已。尽管昨
晚的事情已经让自己对这个人完全失望透顶,但必要的面子还是要维持。
何子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故作淡然地回道:“我喜欢而已,你有事赶紧走吧。”
陈启然还想说点什么,车里面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然哥哥,既然他不愿意坐,你又何必强求呢?下午不是还有
很多事要做么?”
你是何子涵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范格婷的声音,原来他是去机场接她么?他们在一起了?
脑海中的想法让何子涵目光顿时变得深邃起来,陈启然又看了他一眼,继续用陌生的口吻说道:“既然何特助要继续等
人,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慢走不送。”
看着那辆车渐渐开远,何子涵刚才伪装的轻松自在顿时消散殆尽,只剩下疲惫,甚至连难过的情绪都没有了,整颗心已
经被掏空了、一无所有了。
多年前在巴黎,在陆森杨的家中看到电视上的陈启然和范格婷的那一幕又一次从记忆力翻出来。
过去和现在,两段影像重合之后又彻底分离,那时候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人,现在已经把感情给了另外一个人么?
何子涵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不在乎。看到陈启然和别人在一起,还是会心痛、会难过、会痛不欲生。
然而那个人,终究还是把感情给了别人,不再属于自己了。
呆呆地望着那辆已经远去的车,直到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何子涵都没察觉自己落寞到就差哭出来的表情,看起来是
多么令人心酸。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何子涵在烈日中又等了三个小时,终于拦到了一辆愿意搭载他一同回到市区的出租车。虽然是与人同坐,但那司机还是
开价要60块。因为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何子涵无奈之下只能上了车。
车子停在市中心的中山公园门口,拼车的人下了车,司机以傍晚要交接班为理由,让何子涵也在那里下了车。
因为正午时分何子涵一直暴露在B市夏日毒辣的阳光直射中,何子涵下车后就觉得浑身的皮肤都疼痛难耐。好在那公园离
他租的房子不是特别远,没走十分钟就到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个凉水澡,这种大热天,在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刚才又在出租车上吹了空调,浑身上下都难
受透了。
如果自己这时候去洗热水澡,皮肤一定会剧烈的疼痛——很久以前何子涵就有了这份经验,如果自己的皮肤有红肿的迹
象,要是用热水洗,必定会拖拖拉拉一个星期都不见好,但是如果用冷水洗,几天就能好了。
进门之后就直奔浴室,顾不得拿睡衣,何子涵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在了蓬蓬头下面。冰凉的水冲在身上,疼痛从表皮直达
内心,整个人疼得真想蜷缩成一团。
手臂和脸似乎都有点晒伤了,红红的,像是刚跑了半个小时的步似的,但是除了冲冷水澡,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是男人,又不是女孩子,皮肤晒一晒也不会有太多问题。
冲完澡擦拭身体的时候,何子涵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其他部位,好在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折腾了一天,又被太阳晒了
太久,洗完澡他整个人都没多少力气了,擦了头发就迷迷糊糊回到卧室睡觉了。
半夜浑身发起热来,何子涵踢掉了所有的被子,还是热得要命。B市的夏天一直是这么炎热难耐,何子涵以为自己只是热
得睡不着了。
然而后半夜又忽然发冷,手脚冰冷却没有一点汗。
何子涵挣扎着起来去把被自己踢到地上的被子拉回床上,盖在身上却依旧感觉不到温暖——直到这时候何子涵才恍然觉
得自己很有可能是病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应该就是发烧吧?
身体极度疲乏,但是又不能因为懒得动弹而让自己就这样病下去。摇摇晃晃下了床,到抽屉里找出退烧药,就着冰箱里
的凉水一口气吞了两片。才又回到床上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似乎有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还有陆森杨喊自己的声音。
嘈嘈杂杂的脚步声混乱地响个不停,很像睁开眼让他们安静,却根本没有力气张开眼皮。
一直到周围终于安静了,身体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变得苏苏麻麻的,何子涵又昏昏沉沉地陷入了睡梦。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何子涵感觉自己已经睡了一个星期那么长久。
三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香,没有做噩梦也没有梦到奇怪的人事。白色的背景下,只有自己一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
外面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何子涵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直睡一直睡,醒不过来也不想醒过来。
真希望自己永远沉醉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梦境中,没有陈启然,也没有范格婷,只有自己一个人。
好像很小的时候,外婆去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蒙在被窝里不敢睡觉。一夜一夜地睡不着,眼巴巴地等着天亮,等着
外婆能够回来。
后来长大了明白人死不能复生,又因为白天要四周捡易拉罐或者类似的瓶瓶罐罐来卖,并以此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劳累
不堪,每天刚沾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是为什么这次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何子涵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完全陌生的景象。想要开口询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异常干
涩,甚至说不出话来。
费了点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何子涵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又在某个陌生的病房里。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总是迷迷糊糊
醒来,随后就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这一次,又是谁把他送进了医院?
陈启然么?
不可能,他已经不再理会自己了。他没有忘记自己,但是以前那种感情已经不在了。现在两人的身份,大概就是陌生而
尴尬的高中校友吧。
那天在机场大道上,他叫自己“何特助”,这么陌生又讽刺的称呼,仿佛是在嘲笑这几年来他全部的努力和期盼。
等待了三年、担心了三年、害怕了三年、努力了三年,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却发现一切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还剩下些什么呢?自己还对他留有感情做什么呢?那个人,已经不爱自己了……
那么,送自己来医院的人,就只剩下陆森杨这一个可能了。
如果是他的话,何子涵知道,自己又欠了他一份人情。尽管知道陆森杨现在已经能够渐渐把自己当做朋友看待,但是,
这种时不时地麻烦他、让他担心的事情,何子涵还是不大愿意发生。
毕竟陆森杨曾经对他抱有异样的感情,无论如何自己都不敢让他的那种感情复发,否则的话对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以后自己还是应该劝诫陆森杨,不要把太多的精力花在自己身上,不值得。
何子涵就那样坐在床上,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已经有人推门进来了。抬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位护士。
这才再次想起来原来自己这时候还在医院里。
可是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何子涵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焦急之下只能发出类似于动物的呜咽声,护士见状,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待